“可別又來一次啊!”布洛克咕噥著,手上功夫不忘繼續,伴著辛德裏的敲擊,他又一次推動風箱。


    辛德裏正全神貫注地幹著活,突然聽到兄弟驚叫出聲,他抬眼看去時,隻見布洛克雙眼圓睜,瞳孔覆上了一層白障。


    布洛克先是腿上一陣刺痛,然後變成了刺骨的寒氣,他雙腿瞬間麻木起來,接著寒氣竄進他的四肢,最後是他的心髒。


    為矮人送來痛苦的罪魁禍首迅速滑到地上,飛快地爬進了石牆裂縫的深處。


    在布洛克發覺自己的手臂不聽使喚之前,他正要再一次鼓起風箱,卻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他的視線模糊起來,膝蓋一軟倒下之際,他最後隻看見消瘦的弟弟向自己衝來的身影。


    但已經太遲了,辛德裏隻抱住了一具氣盡血冷的軀體,他的哥哥布洛克,名聲響當當的鐵匠大師,已然死去了。


    辛德裏在森林中前行,他的足跡隱沒在青蔥鬆軟的土地間。“我的胖哥哥,你就是被肉餅給噎死也比現在強啊。”


    他緊緊抓著一條粗繩,身後係著一輛小推車,推車裏,布洛克僵硬的屍體被緊緊塞在符文加附的羊毛毯底下,他的皮膚變成了病態的藍灰色。


    快到平靜而深沉的光之湖時,辛德裏立刻察覺到許多尖銳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亞爾夫海姆的精靈追蹤著自己的每一步。


    他並不擔心警惕的精靈們,矮人兄弟是精靈的朋友,隻是除了身後屍體的重量,辛德裏還有更沉重的負擔:他得趕在布洛克的靈魂永遠離開肉身的國度之前,在這片神秘的靈魂之湖中找迴布洛克尚在遊蕩的靈魂,


    這絕非易事。森林之上的天空中,緩緩降下千百個色彩紛異的光球,靜靜漂落在湖麵。這些光如煙似霧,指引著諸國度的靈魂墜入他們最後的安息之地。


    有些光球一觸到水麵,它們的光便消散了,推開了一圈柔和的漣漪後,便沒入了深深的湖水中,而大多數靈魂則是去往了他們應去的彼方。


    辛德裏來到光之湖湖畔,他掀開蓋在哥哥身上的毛毯,將布洛克的身體暴露在夜晚的冷風中。


    辛德裏惴惴不安,他其實完全沒為接下來的行動做好準備,他隻知道矮人族有一種古老的秘儀,能讓剛剛死去的矮人改變肉體的形態,打斷死亡的過程。


    無論如何他必須冒這個險,他不能忍受永遠失去自己的兄弟。


    他抬起布洛克僵直的手臂,小心地摘下每一個矮人鐵匠都視為聖物的皮手套,然後戴在自己長滿厚繭的手上,他最後看了一眼布洛克已經發脹的臉,轉過身向湖水深處淌去。


    “矮人隻是在地下生活啊,在水下可沒轍。”辛德裏小聲嘀咕了一句,隨即深吸一口氣,一頭紮進了漆黑的湖水中便消失不見。


    隨著靈魂光球在湖水中下落,它們會逐漸變得黯淡,辛德裏潛得比它們還要深。


    辛德裏發現自己被遠處的一縷淡藍色微光給吸引住了,而且當自己遊向它時,這團光緩慢地跳動起來。


    辛德裏被淡藍的光球迷住了,完全沒注意到下方出現了一隻灰白腐爛的手,突然扣住了他的腳踝,他大驚失色,卻不敢張嘴尖叫出聲。


    辛德裏轉過身,看到了噩夢般的一幕:這隻蒼白的手屬於一具死了很久的屍體,半截腰身被埋在煤煙般的湖底沙中,皮膚早已腐爛,好些甚至被魚蝦吃去了,灰白的長發隨著湖水漂蕩,露出一張隻剩骷髏的麵孔。


    骷髏磨著已經朽爛了一大半的牙齒,正饑渴地尋找著他看不見的新鮮獵物——更可怕的是,這不是唯一想要獵殺自己的骷髏,辛德裏眼前是密密麻麻數百具被半埋的屍體,來自生者的血氣與鮮活靈魂的味道在湖底是如此罕見,激得他們像發了瘋一般,徒勞地揮舞著黴爛的手臂包圍住辛德裏,仿佛跳著令人作嘔的邪惡狂舞。


    溺亡的恐怖逼近,辛德裏想也不想拔出了匕首,將抓住腳踝的骷髏手一把割斷,抬起一腳踹開那張恐怖的臉,再借著這一腳的反衝力,不顧一切地伸手向淡藍色微光遊去,用哥哥的手套握住了這團如煙的靈魂。


    他一觸到光球,一道明亮的藍光瞬間炸開,光球爆發的衝擊力擊退了所有的亡者,為辛德裏的頭頂打開一條通向水麵的生路。


    辛德裏終於死裏逃生,遊迴了湖麵,他喘著粗氣爬到岸邊,哇地吐出了一大灘黑色液體,他費勁地站起來,全身都在寒冷的夜風中顫抖著。


    接著,一陣冰冷刺痛的瘙癢感爬上了他的皮膚,好像有一千隻小蟲子在鑽來鑽去,辛德裏抖得更厲害了,如同還被死者抓著他的身體,嚇得他拚命揮手想要趕走他看不見的亡靈手臂,胡亂地在身上與頭發上又抓又撓,可是那陣惡心的瘙癢沒有一絲好轉!


    他把自己折騰到體力不支、跪倒在地,指甲都深深陷進了濕冷的皮肉中,隨後意識被黑暗吞沒,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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