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悶悶的喝了一口酒,不言不語。


    王賁的心情卻極好。


    因為他兒子贏了。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偷偷下注了二十萬錢。


    盡管心中早有預料,但也沒想到,看似荒唐的對戰,居然取得了如此大的勝利。


    那可是拱衛鹹陽都城的精銳啊!


    再加上辛海城這樣的猛將,可以說,年輕一輩,罕見敵手。


    然而,就是這樣一支精銳騎兵,被自己兒子的雜牌兵,打得落花流水。


    等演練結束,所有人奔走相告的時候,大家震驚之餘,肯定要稱讚一句“通武侯教導有方”這種話,想想都有些小激動!


    哎,可憐的陛下喲!


    兒子整天想著造反,實在是悲催。


    同樣是當爹的,這差距咋就這麽大呢?


    想到這裏,王賁的心情更加舒暢。


    要不是嬴政在身旁,他真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廣邀親朋好友慶祝個三五日。


    然後拍著胸脯道:“咱老王家出來的人,沒一個是醃菜!”


    不過,現在這種時候,還是靜觀其變為好,畢竟偉大的始皇帝陛下,臉色好像不太好。


    沉默半響,嬴政終於開口道:“等會演練結束,一定要將他帶上來,給朕看看!”


    “陛下說的是誰?”


    王賁佯裝不知的問道。


    嬴政眼睛一瞪:“還能有誰?就是那個戰敗辛海城的小子!”


    “如此勇猛的小將,不投靠我大秦,居然投靠一個反賊……”


    “啊?”王賁詫異:“陛下何出此言?”


    “少跟朕裝糊塗!”


    嬴政冷哼一聲,道:“朕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兒子隊伍裏出了這樣的人,居然沒有任何發現?”


    王賁訕訕笑道:“老臣沒發現,陛下不也沒發現嗎?您兒子的本事,可比老臣兒子的本事強多了……”


    正所謂殺人豬心!


    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


    嬴政聽到王賁的話後,血壓頓時攀升,眼睛微微眯起:“通武侯,你又飄了是不?”


    “老臣不敢!”


    王賁脖子一縮,果斷拱手。


    “哼!”


    嬴政哼了一聲,道:“再敢有下次,當心朕將你兒子送邊關去磨練!”


    “真的嗎?那感情好啊陛下!”


    聽到嬴政的話,王賁眼睛大亮:“老臣早就想讓王離去邊關了……”


    “???”


    嬴政有些錯愕的看著王賁,心說是親生的嗎?


    卻聽王賁認真的說道:“王離最近跟公子昆走得很近,老臣擔心他以後會作出不明智的決定,所以希望陛下將他派往邊疆!”


    “嗯?”


    “王離才認識公子昆幾天,身上發生的變化,連老臣都始料未及,所以,為免他們做出無法無天的事來,老臣建議,將他們分開為好……”


    “不錯!”


    嬴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沉吟道:“隻要那小子身邊沒人,就成不了大事!”


    “……那陛下是讚同了老臣的建議?”


    “先看看再說吧!”


    嬴政瞥了王賁一眼,揮手終止了這個話題。


    其實他不是不讚同王賁的建議,隻是對王賁的說法有些不滿。


    什麽叫跟公子昆認識幾天,王離就變得你始料未及了?


    好像說我兒子帶壞了你兒子似的?


    哼,不可理喻。


    …………


    就在嬴政跟王賁暗生悶氣的時候,演武場內的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薑潮一人一槍,橫掃包括辛海城在內的所有騎兵。


    直到場中再無站立的人和馬,他才收槍罷手。


    而此時,王離和趙昆策馬迎了上去。


    “哈哈哈!看不出啊!你小子有點本事!”


    王離大笑道。


    一片沉悶的死寂中,王離的笑聲顯得格外突兀。


    圍觀的百姓,大部分心若死灰,怔怔望向倒地不起的辛海城,自言自語。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對不起我娘子,對不起病床上的母親,我真的很沒用.......”


    漸漸的,氣氛變得悲涼。


    “替我娘子傳個話,找個好人就嫁了吧......”


    “那個人是誰?該死!是誰告訴我內幕的,是誰說王離隊伍裏全是烏合之眾的?”


    “蒼天啊!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們?我們上有老,下有小,這可讓我們怎麽活啊!”


    眼見敗局已定,圍觀的部分百姓,仰天怒吼,失聲痛哭。


    “嗚嗚嗚——”


    趙昆淡淡掃了他們一眼,麵無表情。


    人若控製不住自己的貪念,總有一天會付出應有的代價。


    所以這些百姓,並不值得同情。


    當然,有輸就有贏。


    那些曾經跟趙昆並肩作戰的“賭友”,在最後關頭,還是相信了趙昆。


    因此,他們不僅將長樂坊輸的錢贏迴來了,還小賺了一筆。


    比起那些失聲痛哭的百姓,他們是幸運的。


    但賭徒,又有誰能一直幸運呢?


    沉吟片刻,趙昆搖了搖頭,旋即對王離提醒道:“演練我們雖然贏了,但計劃並沒完成,所以別掉以輕心!”


    聽到這話,王離瞬間收斂笑容,然後扭頭望向薑潮:“等會陛下召見,記住,一切按計劃行事,切不可多言!”


    薑潮點頭“嗯”了一聲。


    “放心,我都聽公子的。”


    趙昆看了看王離,又看了看薑潮,忽然低聲道:“我總覺得還差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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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離歪了下頭,不解道:“差什麽?”


    “就是讓父皇赦免薑潮罪行的東西。”


    “不是賭局嗎?”


    趙昆搖頭;“賭局隻是私人性質,還不夠動搖父皇的決定。”


    “那什麽才能動搖?”


    王離一臉迷茫。


    趙昆抿了抿嘴,隨後望向那些痛哭流涕的百姓,片刻,腦中靈光一閃,興奮道:“輿論!”


    “對!我們差了輿論引導!”


    薑潮:“.......”


    王離:“.......”


    趙昆:“這麽跟你們說吧,無論是誰,隻要深陷輿論漩渦,不死也得扒層皮!”


    王離:“什麽意思?”


    “我準備煽動這些圍觀的百姓,將賭局變成騙局,製造輿論,然後再拋出一個解決輿論的辦法,我想父皇應該會重新考量薑潮的罪行!”


    我擦!


    聽到這話,王離目瞪口呆。


    心說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當眾算計始皇帝!


    “不是,你......”


    王離的話還沒說完,那道熟悉的命令突然響起。


    “演練結束,奪魁者王離,陛下有旨,宣辛海城、王離覲見!”


    “嗯?”


    王離一愣:“陛下怎麽沒宣薑潮覲見?”


    趙昆聞言,抬手扶額,歎息道:“這裏除了你我,誰知道他是薑潮?”


    “呃....”


    “好像也是!”


    王離撓了撓頭,又好奇的問:“那陛下不召見薑潮,又該如何應對?”


    “放心,我父皇肯定會召見他的,你先去吧!”


    趙昆自信的擺了擺手,然後朝薑潮道:“你跟我來一趟,我有事交代你。”


    說著,他便策馬離開了演武場。


    而王離則抖了抖肩膀,徑直朝觀戰台方向走去。


    .........


    很快,王離和辛海城就到了觀戰台。


    眾人看到他們的眼神,滿是複雜。


    誰也沒想到辛海城會一敗塗地。


    特別是辛勝陣營的武將,因為辛海城的失敗,恨不得將頭埋進褲襠裏。


    其實不光這些武將臉上無光,就連辛勝也非常憤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對決的重要。


    因為辛海城的失敗,不僅意味著他在眾目睽睽中丟盡顏麵,也意味著這次與王賁的較量,自己將失去機會。


    想到這裏,辛勝表情陰鬱的喝了口悶酒,看都沒看辛海城一眼。


    與此同時,坐在高台上的嬴政,笑著開口道:“王離,這次表現得不錯!”


    “這一切都是陛下領導有方,臣隻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王離恭敬答道。


    “嗯?”


    嬴政聞言愣了愣,轉頭望向王賁,心說你兒子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


    王賁抬頭望天,表示你也不看看他頭上是誰?


    呃……那臭小子著實可惡!


    仗著對朕的了解,盡教些朕愛聽的話!


    “咳,咳……”


    嬴政輕咳了一聲,板著臉道:“不許胡說!”


    “臣沒有胡說!臣對陛下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噗——”*6


    他的話音剛落,觀戰台正在飲酒的眾文臣武將,頓時一口酒噴出了半米。


    “臣死罪!”


    來不及擦去嘴角的酒水,文臣武將們趕緊朝嬴政告罪。


    同時狠狠瞪了王離一眼,心說你要拍馬屁,提前說一聲啊!


    這不是坑人嗎?


    還有,黃河是什麽河?我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其實不光他們沒聽過,就連見多識廣的李斯和馮去疾,都沒聽過。


    原來拍馬屁還可以無中生有?


    就在眾人一臉茫然的時候,高台上的嬴政差點笑出了聲。


    不用想他也知道,這話絕對是趙昆教王離的!


    可那小子從來都是算無遺策,如此討好自己,莫非其中有詐?


    遲疑了一下,嬴政便擺手道:“好了,其他的話就不用多說了,現在跟朕講講你的騎兵戰術!”


    “諾!”


    王離也知適可而止,所以恭敬應諾道。


    “這騎兵戰術名為‘牆式衝鋒’,乃我獨創的戰術,之所以能克敵製勝,主要是辛海城方沒見過,其次是我方有人壓陣!”


    “哦?”嬴政挑眉:“何人壓陣?”


    “陛下召他來,一見便知。”


    王離笑著拱手道。


    “嗬嗬,你小子倒學會賣關子了!”


    嬴政笑著打趣了一句,隨後朝身旁的傳令官道:“去將人帶來吧!”


    “諾。”


    傳令官應諾而退。


    嬴政又望向辛海城:“辛陴將,你的表現也很不錯,朕都看在眼裏,切莫頹喪。”


    “謝陛下。”


    辛海城拱了拱手,隨後沉沉的道:“陛下,臣自知經驗不足,特請陛下調離臣去北疆戍邊,磨礪自身。”


    話音剛落,眾人微微一愣。


    心說辛海城這麽拚嗎?


    剛打完對戰演練,馬上就要奔赴前線?


    真當自己是鐵人啊!


    “你可考慮清楚了?”


    嬴政皺眉問道。


    “臣考慮清楚了。”


    辛海城點頭道:“邊關尚未平息,臣作為將門之後,自當身先士卒,望陛下應允!”


    嬴政沒有直接答應,轉而望向台下的辛勝:“辛將軍對此事如何看?”


    “一切全憑陛下做主。”


    辛勝想都沒想的拱手道。


    此話一出,眾人麵麵相覷。


    暗道這辛勝當真鐵石心腸。


    兒子剛輸了演練,轉眼就送他去戍邊。


    雖然去邊疆確實能磨練自身,但這麽毫不留情的做法,實在令人不恥。


    辛海城提出去戍邊,其實也是無奈之舉,從剛才辛勝對他的態度來看,他知道自己令父親很失望。


    與其整日麵對,不如早日離開。


    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希望辛勝能稍微挽留一下他。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


    此時的辛海城,早已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少年將領。


    壓垮他的,也不是薑潮無可匹敵的戰力,而是他父親簡單的一句話。


    似乎看出辛海城狀態有些不妙,嬴政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戍邊之事朕自有考量,你下去吧!”


    辛海城還想再開口,一旁的王離果斷拉了拉他的衣袖,旋即投過去一個別衝動的眼神,最終他隻能無奈退去。


    嬴政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辛勝,隨後意味深長的說道:“凡事不可太強求。”


    “臣遵旨。”


    辛勝躬身一禮,麵無表情。


    嬴政見狀,有些不悅,旋即擺了擺手,道:“好了,你也下去吧!”


    “諾。”


    就如此,辛勝父子黯然離開了演練場。


    大概又過了片刻鍾,傳令官帶著薑潮來到了觀戰台。


    王離見薑潮前來,頓時精神一振。


    他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血雨腥風。


    “小民拜見陛下——”


    薑潮來到觀戰台,立刻朝嬴政跪地叩拜。


    嗯?


    什麽情況啊這是?


    眾人見薑潮對嬴政行跪拜禮,頓時一愣。


    雖然秦朝施行了一部分周禮,但君臣之間,並不需要跪拜,隻需作揖便可。


    就算黔首,同樣也不需要跪拜。


    薑潮行如此大禮,除了對父母,隻有告罪,或奴隸恭順主人,才適用。


    就在眾人滿臉疑惑之時,嬴政笑著開口道:“起來吧,放輕鬆些,朕叫你來,隻是好奇你的身份,並無其他意思。”


    說著,他就示意宮人把薑潮扶起來。


    但薑潮紋絲不動,同時伸出雙手,遞上一張絹布道:“陛下,這是公子昆讓小民交給您的!”


    “嗯?”


    聽到這話,嬴政眉頭一皺:“何物?”


    薑潮:“一封信。”


    “信?”


    嬴政眼睛微微眯起,遲疑了一瞬,便冷冷道:“趙高,呈上來。”


    趙高應諾一聲,徑直走到薑潮身邊。


    從剛見到薑潮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這人好像在哪見過!


    到底在哪呢?


    嗯……是他!


    趙高躬身接絹布的刹那,猛然看到薑潮脖子上有一道熟悉的血痕!


    是的,這是他親自弄上去的!


    因為閻樂行刑的時候,他也在場!


    好家夥!


    難怪要帶著麵具!


    原來是越獄的囚犯!


    想到某種可能,趙高瞳孔猛地一縮,連忙想要揭開薑潮的麵具。


    就在這時,嬴政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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