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說不下去了。


    他低頭大口大口抽煙,煙霧繚繞,擴散在大廳。


    他猛然抬頭看向陳淵,停頓了幾秒,站起來道:“我去看看她們,就走。”


    陳淵微微頓了一下,點頭道:“嗯。”


    不管男子做什麽樣的決定,陳淵都沒法說什麽。


    今天不管男子留下還是走,陳淵都會支持對方。


    陳淵走到窗戶那邊,看著外麵的動靜。


    那輛停靠在路邊的車子內有兩具屍體,隻要對方發現裏麵的情況,肯定會派大量的人員過來,將這裏徹底包圍。


    到時候,想要離開,將會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但是陳淵現在不想去打擾男人。


    這是對方這一生最為難的一刻。


    這裏有他的孩子和妻子,他的家裏人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最後一眼,或許真的是最後一眼。


    這種分離的痛苦,隻有體驗過的人才會明白。


    這讓陳淵想到自己每次與欣然分開的時候,下次能不能在見麵,他自己都不清楚。


    像這次任務,陳淵並沒有跟欣然說,是怕她為自己擔心。


    可是自己也不敢保證,能活著迴去。


    這種非常矛盾的心理,讓陳淵非常的不舒服。


    而眼前的老特工此刻所承受的壓力不知道是他的多少倍。


    男子是無名英雄!


    男子走進主臥,輕輕來到床邊,看著熟睡的妻子,俯下身子,輕輕地吻了一下妻子的額頭。


    女人醒了過來,看到男子,微笑道:“起來這麽早?”


    說著,她翻身就要起來。


    “我起來給你做早飯吧。”


    女人非常崇拜的眼光看著男人,眼神裏充滿了柔情與幸福。


    在年輕的時候,她被幾個惡霸欺負,差點失去自我,是這個男人挺身而出救了她。


    從那一刻開始,她就喜歡上這個普通而又帥氣的東方人。


    現在,他們已經擁有一個16歲的女兒,女兒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


    如今的生活,女人感到很滿足。


    有疼愛自己的丈夫,懂事的女兒,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一定非常美好。


    如果不是遇上他,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會是多麽的糟糕。


    周圍的鄰居都非常羨慕自己,都說自己嫁了一個好男人。


    男人微笑的搖頭,看著妻子,輕聲道:“不用,今天周末,多睡一會,我去做,等會兒我叫你。”


    女人幸福地抓著男人的手,燦爛一笑,道:“嫁給你真好。”


    聽到這句話,男人身體明顯抖動了一下,眼睛裏劃過一絲異樣,他在努力的控製自己的情緒,努力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撫摸一下妻子的臉龐,然後讓她重新躺下,替她蓋好被子,然後再看看她已經不再年輕的臉龐,深吸一口氣,轉身去了隔壁的房間。


    他來到隔壁房間的門口,輕輕地推開一條門縫,看著依然熟睡的女兒,眼神中露出父親的慈祥。


    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一直浮現在心頭,感覺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樣。


    女兒剛出生的時候,給家裏帶來了歡笑聲,他終於當爸爸了,這是一件多麽讓人開心的事情。


    女兒在喊自己爸爸的時候,在抱在自己的時候,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時候,在跟自己嬉鬧的時候,不開心時,哭的時候,再跟自己說學校裏的事情,跟同學吵架……這些記憶讓他感覺這輩子已經很知足了。


    男子臉上帶著麵容,然後在一聲輕聲歎息中,輕輕關上了房門,轉身向大廳外走去。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從裏麵拿出一粒青色膠囊,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這是作為一名特工的選擇,他要忠於國家。


    作為一個男人,他不能一走了之。


    男子繼續向前走,眼神中雖然帶有留戀,可是他不後悔。


    能夠在這裏過上幾十年平靜的生活,還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他已經很滿足了。


    像自己的那些戰友,很多都犧牲在任務中,而有的被敵人抓住後,是在百般折磨後犧牲。


    相對他們,自己已經賺了,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做人不能總想著什麽好處都占了,要懂得知足,不是嗎?


    現在是時候自己付出的時候了。


    唰!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靠在窗戶前的陳淵猛然轉頭過來,下一刻,他瞳孔睜大了幾分,兩步變成一步,朝身體搖晃的男子衝過去,一把扶住準備倒下的男子。


    “你……”


    陳淵凝視著對方的臉。


    對方的臉出現青黑色,眼神開始擴散,這是中毒的跡象。


    “你……為什麽要這樣?”陳淵沒有想到男人竟然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這是專門為特工準備毒藥,就類似特種兵身上的光榮彈一樣。


    在最後一刻,為了不落入敵人手中的一種方式。


    軍人隻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


    陳淵就算精通中醫,在麵對這種毒藥,同樣無能為力。


    不知道為什麽,陳淵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悲傷。


    他不想再看到有軍人犧牲,可是事情發展往往又不能左右。


    陳淵實在沒有辦法將他們一家人全部帶走……


    男人氣息非常的虛弱,嘴角開始溢出鮮血,可是臉上還是帶著幾分笑容,輕聲道:“我沒什麽大本事,我就是一個傳遞信息的人員,在這裏還能幫幫祖國,需要我的時候,我能夠站出來,可是如果迴到國內,我沒什麽太大的價值。”


    “我這樣的歲數了,真沒有必要在這麽折騰了,作為軍人,我的任務完成了,可我也是男人,是一個女人的丈夫,一個孩子的父親,我得對她們負責,不是嗎?”


    他笑了,聲音漸漸虛弱。


    “死沒什麽,加入軍情局的那一天開始,我便已經開始準備等這一天的到來,我沒有被抓去折磨,還能擁有自己的家庭,有妻子和孩子,已經夠幸運了,這是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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