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真補充道:“越是底層的百姓,越願意擁戴月皇革新,反對的多是高門權貴和官紳,以及因循守舊的人士,因為利益受損、尊嚴被挑釁。”


    他不自覺用上“月皇”的稱謂。


    李菡瑤呆呆地聽著,那感覺很奇怪:親耳聽著別人誇獎自己,卻毫不喜悅,就像被扒光了的少女,暴露在天光下,聽見別人誇讚她肌膚如雪晶瑩、身體聖潔不可侵犯,羞惱還來不及呢,又怎高興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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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強辯似的反駁道:“李菡瑤再厲害,奈何根基淺薄,彈丸之地,兵力有限,如何跟朝廷對抗?”


    謹海搖頭道:“不然!雙方看似實力懸殊,但真要開戰,勝負尚未可知。江南水域縱橫,山巒聳峙,且東臨大海,人傑地靈,物產豐富,朝廷兵馬不擅水戰,若靖海水軍尚在還好,但靖海水軍已被李菡瑤打散、收編,鎮南侯也被剿滅,南疆水軍歸屬不明。東海戰役後,李菡瑤封江如澄為澄海大將軍,加上方勉和胡齊亞,不算李老爺那邊兵力,她麾下共有三支軍隊,皆是善戰之軍,水陸並重。兩相對比,朝廷想要收複江南談何容易?必是一場持續數年的內戰。三國時,曹操百萬大軍也未能擊敗東吳……”


    李菡瑤等人默默聽著。


    觀景台上安靜下來。


    清風徐徐,清香陣陣。


    一縷琴音在田湖碧波上盤旋。


    隔壁,戴帷帽的女子也聽得出神。


    “謹海!”


    “聿真!”


    “唐筠堯……”


    她一個一個數著名字。


    跟著衝綠衣丫鬟勾勾手。


    綠衣丫鬟忙俯首帖耳,恭聽示下。


    戴帷帽的女子想說什麽,又停下,想了一會,伸手拿起剛擱下不久的狼毫,綠衣丫鬟急忙抽了一張紙鋪在她麵前,她就低頭寫起來。寫罷,封好,交給綠衣丫鬟,並示意她低頭,輕聲交代一番話。


    綠衣丫鬟拿著信走出去。


    交給了侍衛頭領。


    也交代了一番話。


    侍衛頭領便盯著聽音閣門口。


    聽音閣,觀景台。


    李菡瑤強忍著心驚,胡亂道:“你們太抬舉李菡瑤了……”說到這,忽見聿真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忙道:“小弟就不信她無懈可擊……該上菜了吧?”


    豈止不無懈可擊。


    簡直四麵漏風!


    不行,她得另辟蹊徑。


    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實在不太美妙。


    王壑的新朝廷人才濟濟,除了眼前三個,還有無數人分布在霞照的大街小巷、酒樓民宅,就等著跟她打擂。


    真不公平!


    怎得一個法子將這些人一網打淨呢?


    這念頭如閃電劃過。


    沒留下一點蹤跡。


    因為李菡瑤很冷靜、很清楚:別說王壑肯定有安排,不會讓她輕易得手,便是王壑沒安排,她也不能這麽做。爭霸天下的鬥爭,征服的是人心,至少對於她來說,爭的是人心,否則打下江山也坐不穩。


    誰讓她是女人呢!


    李菡瑤“唿唿”地搖著折扇,掩飾內心震動,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湖麵,無邊無際的綠荷和星星點點的粉花都未能牽住她的視線,直到唐筠堯開口。


    “再等會。等王二爺他們來。”


    “哪個王二爺?”


    “主上親弟。”


    王壑隻有一個親弟弟王均,早被人關注,哪怕不題名道姓,大家也知道是誰了。


    李菡瑤愣住了。


    王均來了,她豈不要暴露?


    不行,得想法子離開。


    這飯不能吃了。


    聿真和謹海因有謝相安排,也不欲暴露在使團麵前,彼此對視一眼,也想法子脫身。


    正在這時,傳來敲門聲。


    大家一齊看向門口。


    隔著窗欞,就見淩寒推門進來,先掃一眼屋內,沒發現人,目光一轉,看向觀景台。


    “公子。”


    “什麽事?”


    “黃大爺已知公子來了,請公子過去。”


    李菡瑤巴不得一聲,把折扇一收,站起身,整整衣裳,對聿真等人抱拳,歉意道:“今日得遇幾位兄長,乃三生有幸,本該暢談暢飲,無奈先生召喚,遲了恐失禮。好在幾位兄長近期都在這裏,總有見麵的日子。”


    唐筠堯忙道:“快去吧。說不定咱們下午就見麵了。晚上再約著吃酒,跟黃先生招唿一聲就是。眼下不好讓先生久等。”


    聿真也道:“有理。”


    李菡瑤又告罪一聲,方轉身。


    眾人送她到雅間門外。


    待李菡瑤離開後,謹海三人依舊進屋去,謹海喃喃念道:“木子玉!我們在江南也遊蕩了不少日子,竟沒聽過這一號人。瞧他豐神俊朗,談吐雅致,又得黃先生教導,絕非籍籍無名之輩。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聿真猜道:“難不成他跟黃先生隱居在鄉野?”


    唐筠堯道:“這也說得通。他瞧著不過十五六歲,跟著黃先生隱居讀書,不到下場應試,誰知道他?黃先生是有些怪癖的,說不定不許他在外招搖。”


    謹海道:“這也有些道理。”


    聿真道:“橫豎還要再見麵,總能弄清楚,眼下別猜了吧。二爺來了,咱們避一避。並非避二爺,就怕二爺跟別的什麽人在一起,到時不好解釋。”


    唐筠堯用扇柄敲著額頭道:“是小弟疏忽了。”


    謹海道:“無妨,我們換一間。”


    於是,他二人也告辭了。


    剛出屋,守在隔壁雅間門口的護衛頭領便走上前來,躬身道:“敢問可是聿少爺和謹少爺?”


    謹海和聿真大感驚訝。


    聿真眯了眯眼,問:“是又怎地?”


    護衛頭領道:“有人讓在下將這封信交給二位。”說著遞過一封信,封麵無任何字跡。


    聿真不接,問:“何人?”


    一麵將目光投向隔壁雅間。


    護衛頭領道:“公子一看便知。”


    聿真還要問,謹海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別問了,笑道:“問那麽多做甚。這是李姑娘的地界,眼下這局勢,李姑娘怕是比誰都緊張咱們這些人的安危,絕不至派人來加害。若有其他勢力敢弄鬼,咱們更不應該躲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前,梅子涵之流雖在江南掀起不小風浪,卻也給了落無塵嶄露頭角的機會,從而揭露了潘嬪陰謀,李姑娘更是趁機布局,剿滅了鎮南侯。”說著,已經接過信。


    聿真笑道:“說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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