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書生見林知秋神情,已經尷尬,又聽見聿真笑他,更加惱羞成怒,又不好跟聿真找茬,隻能遷怒林知秋。因而收迴手,冷笑道:“我不過試你一試。就緊張成這樣?我們這些人,離了你難道就沒錢付賬?”


    另一人則關注銀錢,吃驚道:“林兄果真沒帶銀子!”


    仿佛很不可思議。


    又一人道:“看來劉大人真馭夫有術,曉得隻要攥緊你的荷包,你便像沒翅膀的鳥兒飛不遠。”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


    笑罷,你一言我一語譏諷:


    “劉大人管的你這樣嚴,連頓飯也不讓你在外吃,刻意疏遠我們這幫朋友,也太不近人情!”


    “可不是。林兄未成婚時,大家尚能三五日聚會一次,吟詩作文,逍遙的很;誰想娶了富家千金、能幹媳婦,反沒錢參加詩文詩會了。果然,跟李菡瑤的女人都厲害,都被她調教出來了,都妄想壓製男人。”


    “唉,可惜了!”


    “夫綱不振!”


    “陰陽顛倒!”


    “倒插門的女婿就是低賤。”


    ……


    聽見眾人變著法兒損劉詩雨,還牽累到李菡瑤,林知秋臉色很難看。他又不善與人爭吵,況且此事是他自個的主意,也吵不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自從他成婚後,夫妻和美,然外人見他時來運轉,免不了眼紅說些酸話,左不過說他入贅劉家,靠妻子養活、吃軟飯什麽的,連同窗好友都打趣他。


    他也不在意,依舊像往常一樣參加詩會、文會,賞花飲酒,談詩論講。劉詩雨派了小廝揣著銀子跟著他,替他安排俗務。他請了幾次客,事後都是小廝結賬,全不用他操心一點兒,既體麵又暢快,再無以前囊中羞澀的拘謹。然閑言閑語聽多了,他又有自尊,漸漸不肯再用妻子的錢,隻可著自己的月錢花,花完便不再出頭。


    書呆子想:“總不能老是我請。”


    結果,朋友們心裏不平了。


    他未成婚時,因不通世務,靠著老母持家,艱辛度日,尚且不吝錢財;現娶了富商巨賈的女少東,反變得縮手縮腳起來,真應了“越有越吝嗇”這句話。


    於是,眾人越不放過他,拿他當錢袋子,反不如他未成婚時體諒他,滿口裏譴責他,說他軟弱、沒剛性,勸他立起來,別丟了男人的尊嚴和臉麵。


    林知秋很不以為然,平生第一次質疑朋友:既然嘲笑他吃軟飯,為何老要他請客?他哪裏有錢,還不都是妻子的,若自以為是地花起來,才真沒臉呢。


    他便找借口推辭。


    這才有了剛才一幕。


    誰知借口並不好使。


    林知秋也沒心情跟朋友理論了,給銀子更沒道理,況且他決意不用媳婦的銀子——也不是不用,既成了親,夫妻一體,家中必要的花費妻子承擔也就罷了,他一個大男人,在外唿朋喚友,拿著媳婦的錢裝臉麵,那也太虛偽了。他又是個倔的,一旦決定的事,幾頭牛也拉不迴來,輕易不肯改的,見話不投機,一煩惱就想走。


    他便硬邦邦道:“告辭!”


    說罷竟頭也不迴地去了。


    小廝狠狠瞪了眾人一眼,攆了去。


    眾人見他竟丟下大家走了,都麵上下不來,都罵他“沒出息”,又有人搖頭歎息,惋惜他一個大好的男兒,活生生被女人拘住了,失了男人的尊嚴。


    聿真在旁看著聽著,既好笑又覺荒謬,此刻再也忍不住,笑問:“這姓林的欠你們銀子?”


    對方見他儀表不俗,不好不迴,一人迴道:“並未欠。”


    聿真疑惑道:“既然不欠你們銀子,列位又嫌棄他吃軟飯、沒出息,為何死活拉著他去酒樓付賬?他吃軟飯尚有道理,畢竟他命好娶了富家女;你們這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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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大怒,一齊反擊:


    “你怎能血口噴人!”


    “我不過是試他,又不真要他付賬?”


    “就是!誰要靠他付賬了?”


    “我們是不忍他被壓製,故意拉他吃酒,好開解他。”


    ……


    聿真笑道:“在下聽來可不是這樣。你們不過想拉他去做付賬的冤大頭,說什麽男人的尊嚴!嗤,你們這樣才真丟男人的臉麵和尊嚴,偽君子!”


    雙方就在田湖邊柳樹下吵了起來。


    李菡瑤午時進城。


    進城後,先帶著眾人去田湖東的醉仙樓用飯。一來趕上吃飯的時候;二來酒樓茶館人流最多,最容易打探消息,她正可借吃飯時候打探些消息。


    然後,便目睹了這場紛爭。


    李菡瑤自語道:“一群酸儒!”


    她通過林知秋的境遇,已經預見了他和劉詩雨這樁姻緣的隱患,從而聯想到她自己身上。


    她也是強勢女子。


    她還要招贅婿的。


    不出意外,她的夫婿將來也會遭受到林知秋今天遭遇,被人詆毀、輕賤。


    隻想一想,她便生氣。


    她看看林知秋狼狽而去的背影,又看向正在爭吵的兩撥人,暗想:“此事不可小覷。絕不能讓人認為:娶了強勢能幹女子的男人便是吃軟飯的,從此失了男人的血性和尊嚴,遭受無盡的嘲笑。從小處來看,不利夫妻和美、家宅安定。往大了去推想,則有礙女子參政,必將激起天下男人惡感。這讓投靠本姑娘的男子們情何以堪!哪怕建立國祚,那根基也是不穩的。得想個法子,扭轉這現象。”


    她垂眸想了一想,計上心來,叫“淩寒。”


    淩寒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公子請吩咐。”


    李菡瑤招手,讓他再靠近些,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一番話,末了道:“速去知會劉大人。”


    淩寒道:“是。”


    閃身就沒入柳蔭內。


    再看向聿真和胖書生那幫人,李菡瑤輕哼一聲,暗道:“本姑娘會讓你們認識到:強勢、能幹的媳婦既旺夫又旺家,可興盛三代,帶給夫君的絕不是嘲笑和屈辱,而是事業順遂、揚眉吐氣,令你們豔羨、求而不得!”


    雖如此想,她卻不會為了替林知秋出氣而當眾羞辱胖書生等人,那太蠢了;不但不羞辱,還要規勸雙方,畢竟在她的地盤,這件事又幹係到劉詩雨和她自己,鬧大了不利於形勢穩定,她向來化解矛盾於無形。


    於是她整整衣裳,在一眾隨從的簇擁下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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