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瑤凝神細打量馮輝,這個霞照城的地痞頭兒,提拔他的情景曆曆在目,當時提拔他,是想利用他在霞照城內的地下勢力,誰知竟不堪大用。


    “馮輝,你可知罪?”


    “屬下該死,沒能保護火大人。”


    “將你當日情形詳細說一遍。”


    “是。”


    馮輝便說起來。


    李菡瑤聽完,命他站到一旁,又傳他手下來問話。全都問了一遍,才對馮輝笑道:“你這個內奸做得粗糙,帶了十幾個人隨縣尊出去辦差,縣尊還是個女子,你卻隻留下兩個人保護她……”


    馮輝急叫“冤枉”。


    李菡瑤不理他,自顧道:“……這也罷了,你奉命去查顏氏奸夫,迴來不立即向火縣令迴稟調查結果,卻以她屋裏熄了燈,隻當她睡下了為理由,就不吱聲了,也不問丫鬟一聲,以至於整整耽擱了一個晚上,到次日天明,才發現上官失蹤。你自己說說,這失職之罪該如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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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輝跪地叩首道:“屬下失職,甘願受罰。”


    李菡瑤滿眼興味地看著他,道:“你竟做好了受罰的心理準備?看來有人把結果都算給你聽了。”


    馮輝愧疚地磕頭,道:“屬下失職,該當受罰,但屬下絕不是內奸,請姑娘明鑒。屬下原是遊手好閑的,入公門才幾天,辦事不老道,絕不是有心的……”


    李菡瑤道:“理由也想好了!”


    馮輝:“……”


    這叫人沒法說了。


    李菡瑤道:“當著這麽多人,我無法重懲你,隻能以失職罪名關你一陣子。但是——”


    她停下不說。


    馮輝懸著心等待。


    李菡瑤卻看向伍小姐,好一會,才緩緩道:“伍家大少爺含冤而死,伍家人不會善罷甘休,但凡有機會,都要報這個仇。同理,火縣令若是被冤屈,她也不會善罷甘休,本姑娘更不會吃這個大虧,必要追查到底!若你真未參與其中,自然不怕查;若你參與其中,你當清楚,幕後主使者為阻止我們查出真相,最好的法子是將你滅口,而你被關押,就是他們下手的最好機會。這,你可曾想過?”


    馮輝身子猛然一震,卻依然咬牙道:“屬下真未參與。”


    李菡瑤將他的異樣看在眼裏,好心問:“是不是有人告訴你:關一陣子就會放出來?真傻。放不放,全在於我們追查的結果,若他們覺得瞞不住了……”


    她沒說下去。


    但比說了效果更甚。


    馮輝身子僵住不敢動。


    李菡瑤卻沒問他了,而是轉向怒目而視、蓄勢待發的韓非道:“你有什麽話,說吧。”


    火凰瀅卻搶了出來,道:“等等。”


    李菡瑤問:“什麽事?”


    火凰瀅道:“屬下有證據指證梅子涵。”


    李菡瑤道:“說。”


    火凰瀅先問韓非:“你既然替伍家做訟師,可知梅子涵昨日下令封了地牢?”


    韓非道:“當然知道。他一心為民,短短兩月,便將縣衙積存的陳年舊案審理完畢,也將地牢清空了,說地牢太陰濕,有損陰德,故而命人將它填了。”


    火凰瀅再問:“那你可知道他現住在什麽地方?”


    韓非道:“縣衙左邊後街。”


    火凰瀅又問馮輝:“這些你也都知道吧?”


    馮輝點頭道:“屬下知道。”


    火凰瀅道:“很好。現在諸位隨本官去地牢和梅家瞧瞧,本官讓你們看他擄劫本官的證據。”


    韓非遲疑地看向何陋。


    火凰瀅道:“怎麽不敢去?本官就算弄鬼,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弄鬼,何況下令封地牢的是他,不是本官。他昨晚深夜被拿,眼下才辰時,本官也來不及做手腳,你們去看了就知道,那個工程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


    何陋道:“那就去。”


    說著站起來。


    李菡瑤也站起來,對馮輝道:“你也去。”


    落無塵看著火凰瀅歎了口氣,卻沒說什麽。


    於是,浩浩蕩蕩一行人便往縣衙地牢去了。


    李菡瑤一下堂,又恢複輕鬆,與何陋並肩走在一起,隨意閑談,仿佛忘了他們之間的對立。


    李菡瑤問:“前輩以為,這地牢該不該填實呢?”


    何陋瞥了她一眼,滴水不漏地迴道:“這個,老夫不便忘言,但老夫以為,若治理得法,轄區政通人和,令牢房空置,也就無需地牢、死牢之類的所在了。”


    李菡瑤讚道:“前輩說的好!”頓了下又懇切地問:“前輩以為,之前晚輩發布的政令如何?”


    何陋犀利道:“姑娘若安分守己地待在深閨,內戰不起,便是江南百姓和天下百姓最大的福分!”


    李菡瑤扭臉笑道:“前輩這話偏頗,好大的成見!”


    何陋冷哼一聲,不說話。


    李菡瑤道:“前輩不服麽?晚輩就算給前輩聽聽:晚輩若待在深閨,西北這一仗必然戰敗,眼下安國已經霸占中原了。晚輩若待在深閨,我外祖江家滿門都將埋骨在京郊軍火研製基地。晚輩若待在深閨,李家太平工坊早已淪為潘梅林的私產,然後不擇手段地奴役和壓榨工人、聚斂財富,紡織行業將暗無天日,失去土地的百姓會越來越多,被買斷終身的工人毫無生活保障,更別說分股了……”


    她如數家珍:


    眼前的現狀;


    未來的趨勢;


    民生、社稷、軍政、家國天下,被她三言兩語串在一起,一針見血,避無可避!


    何陋氣血上湧,一抬眼對上她含笑的黑眸,心中沒來由地忌憚,也對她認識更深了:這丫頭不僅才智過人,還具備謙遜、寬和待人的品質,隻看她對自己的態度就知道了。還有,她處事冷靜、理智,才十幾歲的女孩兒,說起自家遭遇就像評論曆史,怎不令人警惕?


    不過,他沒反駁她。


    這些事,一兩句話說不清。


    他又想起約定的論講。


    那不確定的感覺更深了。


    不行,還須多邀些人!


    李菡瑤見他不說話,也不強求,再說已經到了地牢前,便收攝心神,仔細打量周圍環境。


    落無塵低聲對她介紹情況。


    封地牢的工程才開始,才填了幾間牢房,其中就有老魁那間,火凰瀅下令挖開新填的土。十幾個漢子一齊上,不大時候就將剛填實的牢房挖開了,再按照火凰瀅的指點,打穿了一堵牆,進入囚禁她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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