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王詼諧道:“壑哥兒,這又不是推舉新皇,群臣再三推舉,新皇再三推讓,才肯登基,才有臉麵。”


    朱雀王聽了眼神一閃。


    王壑道:“姑父說笑了。請容侄兒暫賣個關子,侄兒的用意,等那杜律再來,便可明白了。總之侄兒是為了大局,絕不敢戲弄兩位王爺。”


    玄武王對朱雀王笑道:“那我們便再等等吧。”


    朱雀王問:“若他不來呢?”


    王壑道:“王爺便派人去城下叫罵,就說秦鵬毫無誠意贖人,故意拖延激怒兩王,欺騙潘子豪等人。”


    朱雀王啞然。說真的,他挺憋屈的代秦鵬感到憋屈。他猜想,此刻秦鵬怕是心情不大好。


    玄武王也忍俊不禁。


    再說杜律,迴去如此這般將事情經過告訴了秦鵬。


    秦鵬瞪大了眼睛,這迴他對杜律的怒氣感同身受了,明明是潘子豪自己猶豫耽擱了時間,卻害他背黑鍋,如何能忍?他豈止心情不好,簡直惡劣。


    潘子豪更是氣得倒仰,他萬萬沒想到,王壑竟敢拒絕交易,哪來的底氣?還是說有陰謀?


    他想的秦鵬也想到了。


    秦鵬不敢順勢而為、取消這買賣,那樣一來,便坐實了他耍花招欺騙潘子豪等降軍的罪名。


    王壑不會放過這機會的。


    一定在外麵等著他。


    瞧好了,一個時辰內他還不做出決斷,王壑肯定會派人到城下叫罵,說他是小人,欺騙降軍。


    他真心要送糧,奈何對方不接受啊。如何讓王壑不得不繼續這買賣,不繼續也怪不上他呢?


    秦鵬苦思對策。


    還真想出來了。


    他吩咐潘子豪:“即刻把糧食運出關,要一百萬鬥。”十鬥為一石,合計十萬石糧。


    又對杜律道:“你再去一趟,就說我們耽擱了半個時辰,願賠付十萬鬥米糧。即刻交易!”


    杜律:“……”


    他不用問也知道秦鵬打的什麽主意:若王壑再拒絕,便是對方沒有誠意了;況且王壑也不會拒絕,能多得十萬鬥米,傻子才會拒絕。可是他不願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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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使臣做的,喪權辱國!


    可他不能不去。


    潘子豪看著他呢!


    二十萬降軍看著他呢!


    大靖萬裏江山等著他呢!


    他便忍辱負重又出城了。


    於是,朱雀王玄武王等來了一個不可置信的消息:安國多付十萬鬥米糧賠償損失!


    半個時辰十萬鬥。


    他們的心都在抖。


    兩王都明白了秦鵬的無奈和應對。朱雀王生恐王壑以杜律來迴奔波又耽擱了半個時辰為由,再提高賣價,那便墮入秦鵬算計了。雖然王壑沒這麽蠢,但他怕呀,少年血氣方剛,愛逞強好勝,若要強過了頭,反而不美。因此,他迅速迴道:“好!就依你家殿下。來人!”


    竟不給王壑插話的機會。


    王壑:“……”


    他也準備答應的!


    買賣終於順利進行。


    秦鵬派潘子豪出麵。


    朱雀王派霍非出麵。


    糧食的接收很平常:先打開包袋,看一看色澤和質量,再用一根尖頭竹管插入包袋深層,掏出一管糧食來察看,證明表裏如一後,便可上稱稱重了。


    至於有毒無毒,檢驗的方式則很特別:就用那尖頭竹管掏出來的米糧煮飯,每一包都掏一管,混在一起,大鍋煮飯,等驗收完畢,雙方軍士搭夥吃飯。


    吃完無事,才算數。


    這個過程並不平靜。


    秦鵬破費了許多的糧食,還遭受王壑羞辱,自然是要迴報的。他成功收買了二十萬靖軍的心。他特意命潘子豪率領所有的降軍出城交易。這二十萬人之前對家人的擔憂,統統化為怒火,都衝著故國同袍爆發。


    降軍怒罵玄武王、王亨和梁心銘乃亂臣賊子,陰謀叛亂,其心可誅;王壑是心狠手辣的狼崽子、陰險小人;又恐嚇玄武軍“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他給賣了。”


    霍非也是有備而來。


    玄武軍爭鋒相對笑罵:


    “哎呦,這才是蠢貨呢!”


    “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呸!你眼被屎糊了,看不清王少爺這是在幫你們了卻後顧之憂,省得你們遭安國疑心、嫌棄,死於非命?”


    “忘記是誰害大靖四分五裂的?”


    “一鬥米就收買了你們,還真是便宜!”


    ……


    潘子豪和霍非是舊相識,手下軍士爭鋒相對時,他們之間也火花四濺。


    潘子豪嘲弄道:“鎮遠將軍也造反了?”


    他特地提起“鎮遠將軍”的封號,想激發霍非的愧疚感,因為這是嘉興帝親封的封號。


    霍非沒有愧疚,相反,因潘子豪不擇手段燒了故國的糧草並投敵,對他深惡痛絕,冷冷道:“若這麽說能讓你減輕一些投敵賣國的罪惡感,也無不可。”


    潘子豪羞怒道:“在下是要匡扶大靖安皇也是大靖太祖皇帝的子孫,豈是亂臣賊子可比!”


    霍非嘲弄道:“五鬥米便收買了你,你的氣節真低賤!”


    潘子豪印象中,玉麒麟霍非雖是武將,卻優雅、矜持,竟不知他嘴這麽毒,氣得要死。到底他投降敵國乃不爭事實,再粉飾,都難免心虛氣短。


    羞怒之下,口不擇言地反擊道:“能讓玉麒麟甘心歸附,王壑有些手段。也對,他不僅才智過人,還貌比潘安,風華絕代,正投了玉麒麟的龍陽之好。恭喜鎮遠將軍,熬到這麽大,終覓得‘良人’,有情人終成眷屬!”


    霍非雙目驟冷,盯著潘子豪,毫不掩飾殺機。


    潘子豪也凝神戒備,隨時準備反擊。


    霍非眼角餘光瞥見將士們忙著稱糧、搭鍋灶煮飯,意識到眼下不是動手的好時機,便忍下羞辱,冷笑道:“放心,在下會讓你見識在下的龍陽之癖!”


    潘子豪看著年輕的將軍,一麵後悔失言,不該拿這個攻擊他,一麵暗自發誓:一定要贏了這場戰爭,贏不了也絕不能落入玉麒麟霍非手中!若落在旁人手中,大不了一死;落入霍非手中,誰知他會用什麽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自己,報複今日的羞辱?他一點也不想見識龍陽之癖。


    遠處的山坡上,朱雀王、玄武王和王壑正隱在樹從中,端著望遠鏡觀察玄武關下的交易。


    他們處在下風口,雙方的軍士都是有備而來,罵人的詞句都是事先擬好的,並不會亂罵;也不會單個對罵,那樣沒氣勢,也不利於傳播到軍中影響軍心;他們都是幾十人齊聲喝罵,罵聲飆上了玄武關,關內聽得清清楚楚,關外駐紮的幾十萬玄武軍也聽得清清楚楚。


    王壑聽見昔日的靖軍痛罵王亨和梁心銘,異常的沉默,既沒有怒不可遏,也沒有滿不在乎。


    兩王對視,都滿眼的擔憂。


    玄武王拍著他肩膀,輕聲道:“壑哥兒無需在意,跟他們生氣不值得。這秦鵬倒有些心機。”


    王壑依然沉默,端著望遠鏡盯著遠處聳立在山間的玄武關,仿佛凝成了一座石雕。


    朱雀王幽幽道:“安皇確有能力,也算英明,把安國治理得欣欣向榮,兒子也教得不錯。若先帝還在,大靖尚能跟安國比肩;誰知先帝中途駕崩了。”


    玄武王歎道:“許是大靖氣數已盡。老臣輔幼主,本就艱難,哪再經得起人挑撥。明明先帝時期的老臣一個不少,卻無一人能力挽狂瀾,蓋因氣數盡了,迴天無力。”


    無力迴天?!


    王壑聽到這句話,終於放下望遠鏡,轉過頭來,認真問玄武王:“姑父可有法子進玄武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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