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月半從京城出發。


    隨行的有玉麒麟霍非,從西大營抽調了十萬人馬馳援西北,還有梁朝雲和朱雀王義女趙。梁朝雲集結了三百隨軍大夫,趙則專門保護這些大夫。


    忠勇大將軍趙子儀接管了京畿防衛;白虎王鄭基坐鎮京郊軍火研製基地,全力督造軍火武器,支援北疆;謝耀輝率文武百官處理朝政,安定民心,六部衙門晝夜忙碌、全力運作,將糧草軍備源源不斷運往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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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軍開拔時,十萬將士陣列京郊西大營校場。除此外,還有一百輛巨型貨車,不用馬拉的,車頭外麵蒙著一層甲殼,漆著黑漆,泛著黑黝黝的光澤,貨箱超大,能裝十輛馬車的貨運量,王壑為之命名:機動車。


    這是和畜力驅動的馬車相區分。


    這一百輛車都裝著糧食。


    因第三工坊被李菡瑤炸了,崔華督造的機動車都毀於炮火中,隻有幾輛幸免於難。幸好機車的大部分零件都是由第二工坊建造,第二工坊庫房內還有許多存貨。白虎王便下令整個基地日夜趕工,所有工坊全力配合,才趕製了一百輛,先行投入使用,他還在全力督造。


    此事江老太爺功不可沒。


    這次去北疆,他也隨行,一是為了防止機動車路上出故障,他好隨時修理;二是為了防範他,像當初欺騙崔華一樣欺騙他們,在機動車上做手腳。


    也就是說,他等於人質。


    然江老爺子毫無做人質的自覺性,對於能去北疆參與戰事,十分興奮。他身上的傷已經養好了,興致勃勃地擠上第一輛車,坐在車頭內,意氣風發。


    眾軍也都意氣風發。


    今日乃上元佳節,本是團圓日,他們卻要跟家人分別,然他們並不難過,豪情滿懷!


    王壑見士氣如虹,十分滿意,率眾曉行夜宿,一氣趕到淩雲關,卻得知一噩耗:運往西北的糧草被燒。


    這是簡繁籌集的軍糧。


    當初朱雀王下死命令威脅簡繁:若敢讓軍糧短缺,朱雀王族定會滅他滿門!簡繁害怕,為保證軍需物資暢通,和尹恆殺了一批貪官,這才好些。然軍糧從京城運到奉州都平安無事,剛過淩雲關便出事了。


    淩雲關守將俞練惶恐萬分,恨不能以死謝罪。


    王壑並未遷怒他。


    俞練在玄武王、朱雀王麾下都待過,一向秉持中立,並不參與朝堂黨爭,故而頗得廢帝信任。他為人中正,是絕不會不顧邊關將士,燒毀糧草的。


    王壑便親自排查此事。


    案情並不複雜,況且他又是最聰慧敏銳的,在詢問過相關人事後,便查出兇手乃是一名百人隊的隊長,名魏聰,是俞練的手下,趁著俞練派他們護送運糧隊伍出關的機會,於昨夜下的手,另有兩名禁軍為幫兇。


    證據確鑿,俞練震驚,問魏聰為何要燒糧草。


    魏聰乃是前吏部尚書薑宇的堂侄女婿。皇城兵變中,薑宇死忠於廢帝,被王壑攆迴家去了。可這層關係並不能成為他燒毀糧草的理由。京城各大世家豪門盤根錯節,似這樣的親戚關係太平常了。王家跟皇家還是親戚呢,連公主都娶過;玄武王族也是,朱雀王族也是。


    魏聰怒視王壑,大義凜然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屬下為大靖而死,死而無憾!”


    俞練:“……”


    王壑目光沉沉地盯著魏聰不語,就在俞練和魏聰都以為他要殺雞儆猴時,他卻請俞練召集淩雲關數萬將士,去校場集合,說他要當眾宣布案情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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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練隻得從命。


    須臾,眾軍集結完畢。


    王壑站在高台上,銀灰錦袍,廣袖流雲,風流倜儻。張謹言在左,霍非在右,皆是英氣勃勃的驍勇。麵對數萬將士,王壑高聲問:“若有人為了對付在下,而無視你們這些無辜將士的性命,斷絕你們的糧草,你們可能饒他?”


    俞練憤怒道:“不饒!”


    眾將士怒吼“不饒!”


    王壑又問:“魏聰該不該殺?”


    俞練斬截道:“該殺!”


    他無法徇私,更無法認同魏聰不顧大局的行為。


    眾將士怒吼“該殺!”


    王壑待吼聲停下,才提高聲音,凜然道:“對於忠義,在下自有看法:若有人置萬千將士性命於不顧,置天下百姓於不顧,在下必殺之。哪怕他是皇帝,在下也必反之!在下父母便是如此行事的,忠義公亦是如此行事,血濺金殿的崔相還是這般行事,謝相、玄武王、朱雀王、白虎王、鎮遠將軍都是這樣行事的。你們呢?”


    他沒有旁征博引地論“忠義”,這些粗豪軍漢聽不進那些高深宏論;他用他們自己做例子,將他們代入局中,再不是旁觀者,而是休戚與共的命運選擇,便迅速地、無情地令他們看清了現實,產生切膚之痛。


    忠,先忠於百姓!


    忠,次忠於社稷!


    忠,後忠於君王!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通俗易懂。


    簡單明了。


    隨著他一一列舉,萬千將士隻覺熱血沸騰,控製不住地要爆發、要宣泄,然有一個人比他們更快做出反應俞練衝王壑和張謹言單膝跪下,抱拳道:“末將願誓死追隨世子和公子,驅逐安國敵寇!”


    這一刻,以往困擾他、令他兩難的“忠義”問題,豁然間便貫通了。不,從沒有兩難,是他糊塗,沒能認清自己的內心,才作繭自縛地掙紮和煎熬。


    現在,他做出了選擇。


    張謹言忙扶起他。


    王壑道:“將軍明智。”


    再看校場上幾萬將士,忽然爆發出震天雷般的吼叫“反之!反之!殺之!殺之!”


    嗓子喊破了。


    眼睛充血了。


    憤怒毀滅一切。


    霍非默默地看著王壑,眼中除了敬佩,還有一股蠢蠢欲動的豪情他也被激發了熱血。


    在校場圍牆外,俞夫人正陪著梁朝雲和趙,透過圍牆的菱形窗口觀看校場內的情形,還有一個十四五歲溫柔嫻靜的女孩子,這是俞練的女兒俞。


    俞盯著高台,雙目粲然。


    高台上,王壑等眾將士安靜後,對俞練道:“他是將軍的屬下,就由將軍按軍法處置。以儆效尤!”


    俞練鏗然道:“是!”


    他也不喚執刑軍士,竟親自操刀,當眾斬殺了魏聰和兩個幫兇,以示他的決心和立場。


    此舉又掀起一片叫好聲。


    大丈夫,是非分明!


    散後,等迴到驛館,王壑一反之前的從容,神情凝重地對張謹言和霍非道:“朱雀王危在旦夕。不,玄武王也危在旦夕。北疆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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