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她口是心非。


    將死之人,她想開了。


    當皇帝,真要有命才行!


    沒有那個命,譬如嘉興帝,順利登基,登基時國泰民安,然短短七年,卻被他弄到這地步,這不是天命是什麽?


    太後的感激也是真的。王壑沒有責任保護先帝的子孫。正如他對太後所說:他父母欠皇家的、欠天下的,都已經還清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太後的高興也是真的。她認為秦遲有天命。自古以來,忠義之士最看重正統。秦遲乃先帝親孫,這身份便值得天下忠義之士追隨。隻要王壑不加害他、並保他平安,玄武王是爭不過他的,李菡瑤之流更不值一提。


    謝耀輝輕輕歎口氣。


    天命,真不可違!


    秦遲還活著,他並未像太後一樣高興,也隻字不提輔佐秦遲一事。對於天命,他有自己的判斷。在他看來,隨著太後和安郡王離世,秦遲再沒機會了;王壑的大度退讓,並非秦遲的轉機,而是將曆史導向另一條岔道。


    謝耀輝看著王壑,輕聲道:“王相養了個好兒子。”


    王壑對謝耀輝的心思一無所知,他心裏有些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太後說出“小子答應太後,若他真是天命所歸,小子不會違背天意”這樣的話。


    他正在造反,不是嗎?


    怎麽弄得跟保皇派一樣!


    可是他往深了一想:若秦遲真有能力令天下歸心,令謝耀輝等臣子誓死輔佐他,自己也阻擋不住,又何必逆天而為,惹得天怒人怨呢?那不是他的初衷。


    這麽一想,他便輕鬆了。


    太後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裏,更欣慰,目光轉向謝耀輝,叫道:“謝愛卿。”


    謝耀輝忙道:“微臣在。”


    太後道:“擬旨,廢帝!”


    謝耀輝一愣,很快便道:“是。”


    陳太後在臨終前,當著譽親王、白虎王、端郡王、謝耀輝、薑宇、尹恆、唐機等文武重臣的麵,廢了嘉興帝。廢帝懿旨不僅蓋了太後鳳印,還集齊了內閣五位大臣簽名,名正言順。為此,玄武軍星夜趕去簡府,帶來了簡繁。


    太後這是安撫王壑,也是給王亨、梁心銘、忠義公等死去的忠臣,以及天下臣民一個交代。


    不僅如此,她還向王壑致歉;又對觀棋致歉,代廢帝給李家、給江家帶去的災難下罪己詔;又恢複了忠義公府的爵位,命釋放忠義公家眷,發還查抄的財物這不過是正名而已,因為謹言已救出了忠義公世子。


    做完這些,太後含笑閉目。


    她在深宮中生活了幾十年,自比王壑懂得籠絡人心,臨終前,她為秦遲全力以赴,隻為爭取王壑和李菡瑤的一絲同情和認可,為促進秦遲登基鋪墊。


    王壑怔怔地盯著陳太後,很想問她:你笑什麽?死的時候兒子都不在跟前,是我給你送的終,你就不難過?我也沒答應你什麽,為何高興成這樣?


    太後是不可能迴答他的。


    他便問謝耀輝,“晚輩沒說什麽吧?”


    謝耀輝也疑惑道:“賢侄指的是?”


    王壑衝太後努嘴,“太後為何笑?”


    謝耀輝:“……”


    王壑道:“晚輩並未答應她。”


    他記得自己拒絕了的。


    可是太後笑成這樣,他懷疑自己被太後誆入局了。


    謝耀輝輕咳一聲,道:“你答應了。”


    王壑一驚,“晚輩答應什麽了?”


    謝耀輝道:“你答應保護世子。”


    王壑道:“不錯。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麽。”


    他再不濟,也不會對一個小孩子下手,哪怕這個小孩子姓秦,是玄武王登基的絆腳石。


    謝耀輝不知怎麽解釋。


    若是王壑向太後保證輔佐秦遲登基,太後未必會心安,因為那明顯是糊弄將死之人;反而是王壑答應順應天命,不會因此加害秦遲,太後比較安心。


    謝耀輝看著眼前的少年,也像太後一樣欣慰,因為他看到一份赤子之心,不因仇恨而轉移。


    他斟酌道:“太後怕是認為,世子乃天命所歸。”


    王壑:“……”


    原來是這樣!


    他才不信天命呢。他要是信的話,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帶著張謹言造反了。


    他問謝耀輝:“謝相以為呢?”


    謝耀輝垂眸道:“天命之說太玄,與其盯著這個,不如多做些於社稷、於百姓有益的事。”


    王壑道:“晚輩與謝相所見略同。”


    說罷站起身,躬身道:“請謝相主持國喪,命禮部安排一切相關事宜。還有安郡王、安郡王世子喪事。”


    謝耀輝道:“老夫責無旁貸。”


    至於譽親王府……譽親王還活著呢,自會操辦。唉,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慘事。


    “國喪”二字,驚醒了眾臣。


    尹恆失聲痛哭,頓時大家就像得到指令似得,齊聲悲嚎起來,霎時,乾陽殿哭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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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宇、唐機邊哭邊罵:


    “亂臣賊子,逼死太後,必遭天譴!”


    “國難當頭啊!”


    “天下危矣!”


    謝耀輝嚇一跳,忙看向王壑,生恐他發怒,一怒之下把薑宇給殺了。薑宇是他的師兄,兩人都是蘇熙澈的弟子,看在同門的份上,他也不忍薑宇吃虧。


    撇開同門關係不提,謝耀輝覺得,薑宇為人過於刻板,又極看重尊卑上下、禮儀規矩,在很多事情上,他都不能與之苟同;眼下,他就忍不住想阻攔。


    王壑果然發作了。


    他走到薑宇麵前,停下。


    薑宇抬頭對視,無畏無懼。


    謝耀輝忙道:“賢侄……”


    王壑抬手製止了他。


    謝耀輝無奈閉嘴。


    其他人察覺不對,停止哭聲,都看著這對峙的兩人。


    王壑看著薑宇,譏諷道:“薑大人果然正直。廢帝枉顧邊關將士性命時,大人不曾怒;廢帝屠戮手足血親時,大人也不曾怒,眼下倒憤怒起來了。佩服!”


    薑宇氣急道:“你……”


    王壑道:“在下生平最瞧不起你這種偽君子,是非不分,隻一味愚忠偽善,還自以為正直!”


    薑宇聽他罵自己“偽君子”,氣急攻心,嘶吼道:“皇上這樣,都是被你們逼的!你父母才是偽君子大奸似忠的偽君子!這一切都是梁心銘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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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後還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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