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都跪下了,並不都是阻諫嘉興帝,有些人是無條件順從皇帝的,有些人在看風向,還有些心機深沉的人則想利用這機會為自己謀取最大利益。


    嘉興帝正要爆發,忽然瞥見呂暢一個勁地朝他使眼色,勉強按捺下怒火,道:“此事容後再議。”


    先拖延,等梁心銘走了再說。


    梁心銘似乎知道他打算,奏道:“微臣謹記為人臣本分,在天子言行失當時,予以諫言;但微臣亦謹記君臣綱常,不敢逼迫皇上。最終如何決定,望皇上三思!”


    嘉興帝冷哼一聲不語。


    梁心銘又道:“今日乃八月初一,雖非秋季首月首日,非享祭的日子,但微臣即將離京,此去恐會引發兩國交兵,微臣懇請皇上,容許微臣去太廟祭祀。”


    嘉興帝繃著臉道:“也好。這祭祀非‘四孟時享’,就由愛卿主持。朕就不去了。”


    梁心銘垂眸道:“微臣領旨。”


    嘉興帝喝道:“退朝!”


    一甩衣袖,氣衝衝地迴宮了。


    呂暢急忙捧著文書跟上。


    到禦書房,嘉興帝一揮手掃落了紫檀書案上的奏章,對著呂暢吼道:“她竟敢如此對朕!”


    呂暢輕聲道:“皇上息怒!”


    嘉興帝眼裏浮現恐懼憤怒過後,他想起剛才金殿上情形,驚懼得渾身發軟,站立不穩似的手扶著書案,摸索著走到書案後,一屁股跌坐下,雙目呆呆的,口中喃喃道:“他們都聽她的!都聽她的!”


    梁心銘竟能煽動內閣大臣都反對他,這是不是意味著:梁心銘隨時能將他趕下寶座,重新扶持其他皇族人登基?


    嘉興帝感到寒意浸骨。


    呂暢叫道:“皇上,皇上?”


    嘉興帝猛抬眼,急問:“呂愛卿,她是不是要廢了朕?”


    呂暢見他麵色實在不好,分明嚇壞了,心中不可遏製地湧出一股怒氣這是天子,別說煌煌天威,連點安全感都沒有。梁心銘真該死!


    呂暢決意輔佐嘉興帝,正朝綱,將以女身混入朝堂的梁心銘趕出去!遂正色道:“皇上是天子,紫薇降世,梁青雲豈能輕易廢帝!”


    嘉興帝顫抖道:“可他們都聽她的!”


    呂暢沉聲道:“不過是大家覺得皇上宣李姑娘進宮不妥罷了,並非支持梁大人。通過簡尚書這一本,可見江南形式有變。朝臣們顧忌,也在情理之中。”


    嘉興帝又問:“旁人就罷了,為何朕的舅舅也反對?”


    呂暢道:“皇上,陳尚書是為皇後考慮,自然不希望李姑娘進宮。若李姑娘真如傳言厲害的話,她這一進宮,對皇後而言,是福是禍難料。”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除崔淵外,其他人附議梁心銘並不安好心就是要增加嘉興帝對梁心銘的惡感,進而壓製她的權勢,而非為國家大義,更不是為了李菡瑤!


    嘉興帝恍然大悟,當即不抖了。


    “哼,都打的好主意!還說什麽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天下蒼生。呸,朕才是為了天下!”


    他自己的江山,能不愛護?


    這些臣子就難說了。


    李菡瑤既然有大才,他當用之!他身為皇帝,什麽美女沒見過,難道會貪圖美色?梁心銘自己科舉入仕、大展宏圖,就容不得別的女子出人頭地?


    呂暢又勸道:“皇上息怒。梁大人今日表現很是反常。照她的性子,便是要阻諫皇上,也會委婉些,或者隱晦地旁敲側擊,使旁人出頭,她自己是斷不會當著群臣的麵,在金殿上頂撞皇上的。她還要去太廟祭祀,意欲何為?依微臣之見,皇上最好派個人去看看究竟。”


    嘉興帝點頭,喚了太監周華來,命他帶人準備祭祀物品,去太廟隨梁心銘祭祀,順便觀察梁心銘。


    周華領命去了。下午方迴來,向嘉興帝迴複:梁大人在先帝的廟庭內,對著先帝的牌位和神像足足跪了兩個時辰,不言不動,不知想什麽。


    嘉興帝罵道:“她還有臉見先皇!”


    呂暢心中卻沉甸甸的不安,一麵暗中使人盯住王府和梁心銘,一麵向嘉興帝獻計“以退為進”。


    次日上午,梁心銘便出發去西北了。


    呂暢更加不安。


    梁心銘到底有何手段呢?


    又次日,早朝。崔淵和陳修文在金殿上再次提請嘉興帝收迴宣李菡瑤進宮的聖旨。


    嘉興帝惶恐不安地流淚,問眾朝臣:是否梁心銘覺得他不堪執掌天下,所以主張廢了他?


    眾臣慌忙都跪下,說絕無此事!


    然嘉興帝依然戰戰兢兢地自責。


    皇帝驚恐至此,群臣都沉重不已,崔淵也不好再逼著皇帝收迴聖旨,不然倒像坐實了他和梁心銘聯手,譴責皇帝德行有虧,不堪執掌天下似的。


    散朝後,市井間便傳出了嘉興帝早朝時的言行,都說是梁心銘將嘉興帝教得毫無氣魄、膽小懦弱。


    堂堂天子,毀於婦人之手!


    不就是一個民女嗎?


    皇帝怎就不能召她進宮?


    這點小事,何至於將天子逼迫至此!


    一時間,女子誤國的言論高漲。


    嘉興帝總算喘過氣來。


    這時,簡繁第三道奏折進京,道是已經查明靖海大將軍與李家勾結一案,乃陳飛誣告。官商勾結、豢養水軍私軍的是陳飛自己。陳飛已經自盡謝罪了。另,他將擇日護送李菡瑤進京,等江南事了便啟程。


    案情的反轉使呂暢震驚不已。


    他認為,如此錯綜複雜的案子,簡繁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查清,其中定有梁心銘的推動。


    不,王壑不是在江南嗎?


    應該就是王壑謀劃的!


    火燒江家船廠、海上炸毀樓船,這些事都太巧合了,也太完美無缺,既報了江家滅門之仇,也坐實了陳飛的罪行,使他毫無翻身之力,唯有自盡謝罪,否則就會牽連潘貴妃和潘家。這除了王壑還能有誰?


    與靖海大將軍勾結的是王家!


    “皇上,潘家在江南的勢力被徹底清除,再無人能對王家勢力掣肘。江南,是王家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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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興帝麵色陰晴不定。


    畢竟,陳飛罪行屬實。


    如果說這件事還不足以使嘉興帝爆發,等他收到簡繁第四道八百裏加急奏章,終於爆發了。


    因為李菡瑤失蹤了!


    欽差隊伍行進到徽州和荊州交界的桐柏山,秋雨連綿,導致山體坍塌,李菡瑤的馬車被泥石流卷入洶湧的江水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是天降示警?那也該罰朕,為何罰李姑娘?人不見了,屍體也不見了?”嘉興帝不信道。


    “皇上,這分明有詐。微臣之前就覺得梁大人反常,原來後手在這裏怕是李姑娘被王壑救走了。”呂暢表示豁然貫通,明白了梁心銘母子的安排。


    嘉興帝心中騰起一片陰影,兒時記憶浮上心頭:


    他也曾希望跟王壑君臣相得。


    他是太子,王壑不該一切以他為尊嗎?可是王壑眼高於頂、清高自大。一次,他不小心汙了父皇的奏折,害怕之下推到王壑頭上,當時王壑看他的眼神,輕視、不屑,就是沒有忠心和順服,深深刺痛了年幼的他。


    王壑聰慧過人,他十分羨慕。


    小太子心中渴望跟王壑相交。


    他想要王壑做伴讀,心想相處久了,感情自然就深了。然而王壑竟不肯。梁心銘更在父皇麵前進言,讓父皇收迴旨意。然張謹言迴京後,王壑與世子卻形影不離。


    小太子自尊很是受傷。


    王壑,從來就沒有把他當君!


    現在,竟敢跟他搶女人!


    嘉興帝暴怒,對著西北咬牙道:“這是太師逼朕的!梁心銘,原想著你隻要退出朝堂,迴歸內宅就罷了;現在看來,死一個王亨還不夠,你也必須死!朕要折斷王壑的翅膀,剪除他的羽翼,以絕後患!”


    他與呂暢密謀後,即刻下旨:


    責令簡繁調動當地禁軍,沿江搜尋李菡瑤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徽州巡撫鄢計失職,罷官,押解進京審問,並查抄鄢府。又密令一隊龍隱衛下江南,追查王壑和張謹言動向,一旦發現不軌,緝拿進京。


    右相崔淵急忙諫言,力阻嘉興帝,聲稱這事故乃是天災,怎能對徽州巡撫鄢計降罪?


    嘉興帝不聽,執意發旨。


    崔淵長跪不起,惹怒天子,當堂撤他右相之職。崔淵不堪羞辱,一頭撞死在金殿!


    臨死前,他眼望著西北,喃喃自語:“青雲,為師終於護了你一迴!為師一向耿直,沒有你的手段,細細想來,竟不知是如何走到今天、坐上這宰相之位的。然終逃不脫命運,晚節不保。大靖,要變天了!青雲……好自為之!”


    一係列大變,令滿朝震驚!


    再說江南,小青山,王壑收到母親飛鴿傳書密信,告訴他王亨被安國扣押,自己即將啟程去西北玄武關,囑咐他“萬不可迴京,即刻斂藏行跡,靜觀後變。”


    王壑凜然,急忙和張謹言離開小青山清南村,斂藏行跡,往京城方向進發,暗中打聽京城局勢。


    半路上,聽到李菡瑤失蹤的消息。


    王壑大驚,不知李菡瑤真的遭遇不幸,還是借機金蟬脫殼,連日秋雨導致山體坍塌,他竟無法判斷真假。他急忙和張謹言、老仆暗中搜索李菡瑤蹤跡。


    一切都是嘉興帝惹出來的!


    王壑眼前浮現一個身穿明黃繡青龍的男童,站在雪地裏,傲然對他道:“本宮是太子,沒有錯,都是你的錯!”


    “管你是太子,還是皇上,這一迴,我絕不會再饒你!”王壑劍眉倒豎,雙目射出凜寒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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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朋友們,昨天沒更,因為這章憋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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