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長史越盤算越高興,轉頭吩咐湯有銀一聲。湯有銀應聲而去,很快便捧著一本陳舊卻保存完好的聘禮單子過來了。


    滿心惱怒不快的盧玹,在看到這本年代久遠的禮單時,心神驟然有些恍惚。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張年輕美麗的女子臉龐。她尊貴驕傲,在他麵前卻如秋水般溫柔,俏生生地立在樹下,柔聲低語:“我知道入贅委屈你了。隻是,父王隻我這麽一個女兒,我不能出嫁,隻能招贅婿。以後你進了王府,我一定全心待你好。”


    年少的他,對入贅一事確實有些淡淡的不甘和無奈。可他舍不下即將到手的富貴榮華,也舍不下心上人。


    他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嫣妹,我也一定全心對你。”


    入贅後,薑嫣確實待他溫柔體貼,年輕夫妻過了三年恩愛的日子。嶽父南陽王對他這個女婿也算不錯,衣食住行樣樣都沒虧待他。後來,薑嫣懷了身孕,嶽父更是喜悅。


    唯有他,對即將到來的小小生命沒有多少期待。明明是他的骨血,卻要姓薑,以後承襲的是薑氏香火。這對一個男子來說,實在是一樁羞辱。


    可他不能表現出分毫,還要裝出歡喜希冀的模樣。


    女兒出生的那一刻,他心裏甚至生出卑劣微妙的情緒。南陽王想要子嗣,薑嫣卻沒生出兒子,生的是一個女兒。而且,薑嫣體弱,生了女兒後便纏綿床榻,根本生不了第二個。


    招贅婿又如何?南陽王府這一脈,還不是要斷絕香火?


    再之後,薑嫣病逝。小小的薑韶華沒了親娘,南陽王傷心悲慟,將孫女抱進自己的院子親自照料。


    他為亡妻守孝三年,博了個情重如山的好名聲。南陽王也沒虧待他,讓貌美的丫鬟梅染做了他的美妾。梅染肚子也爭氣,很快便生了兒子……


    可恨的是,兒子不能姓薑,而是隨他姓盧。


    南陽王上奏折,為薑韶華請封郡主。年幼的薑韶華,成了大梁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郡主。幾年後南陽王病逝,薑韶華就是南陽郡的藩王,坐擁富庶的南陽郡和南陽王府。


    更可恨的是,薑韶華性情脾氣都像極了南陽王,不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五年多來,南陽郡愈發富庶,兵力強盛,成了北地明珠。薑韶華這個南陽郡主,名聲大振,人人敬重愛戴。


    他這個親爹,對著女兒根本直不起腰杆。就連女兒的終身大事,他也說不上話。


    萬千思緒,混合著強烈的不甘和憤怒,在胸膛裏奔湧。


    大概是他的情緒流露得太過明顯,盯著那本舊禮單的視線也太過執著。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湯有銀略一猶豫,看郡主一眼。


    薑韶華麵色不變,微笑道:“禮單呈過來。”


    湯有銀立刻迴神應是,恭敬地呈至薑韶華手中。薑韶華仔細看了一迴,對馮長史說道:“這禮單是十九年前的,以南陽王府眼下的情形來看,略有些簡薄了。照著這份聘禮單子,翻一倍吧!”


    馮長史正要一口應下,耳畔同時響起兩個聲音。


    “不用這麽多。”


    “不行!”


    說不用這麽多的,當然是崔渡。


    張口說不行的,正是盧玹。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盧玹。


    崔渡也是南陽王府的人,舍不得郡主破費,在情理之中。盧郡馬這又是怎麽了?憑什麽反對?


    該不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作祟,不願被新一輩的贅婿比下去吧!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計較起這個,也太小心眼了。


    盧玹被眾人看得有些心虛,故作鎮定地說道:“王府如今養著親衛營,還要養著南陽軍。再抽出一大筆金銀做聘禮,隻怕會影響王府日常運作。”


    馮長史絲毫不給麵子:“郡馬多慮了。我從三年前開始,每年都會預留一部分,庫房裏還有王妃王爺留下的珠寶玉器,足夠支應聘禮。”


    盧玹心裏還是不太痛快,淡淡道:“長寧伯意下如何?”


    崔渡很清楚薑韶華對盧玹的態度,想也不想地選擇站在薑韶華一邊:“郡主這般厚愛抬舉,我實在受寵若驚。不過,既然郡主有這份心意,我領受便是。”


    反正,聘禮可以都帶迴來。打個轉再放迴庫房,日後留給他們的孩子繼承。


    崔渡那點心思,都清楚地寫在臉上哪!


    薑韶華笑盈盈地看著崔渡:“那就這麽定了。”


    崔渡用力點頭。


    陳長史欣然一笑:“下聘定親一事,就交給臣和馮長史吧!”


    薑韶華含笑應道:“有勞兩位長史。”


    很自然地將親爹盧玹忽略了過去。


    盧玹心裏氣得不行,恨不得起身拂袖而去,撂一迴臉色。可雙腿自有主張,愣是牢牢地坐著不肯動彈。


    薑韶華看在眼裏,心中哂然。前世種種,皆因她心軟退讓。如今,她不會再給盧玹任何興風作浪的機會。


    就在此刻,陳長史身邊的長隨麵色匆忙地進了正堂,在陳長史耳邊低語數句,將一封信送進陳長史手中。


    陳長史展開信一看,麵色霍然變了。


    薑韶華心裏咯噔一下。


    平日南陽王府和京城來往頻繁密切。京城那邊所有的消息,都先送到陳長史手中。陳長史會斟酌事情輕重,向她稟報。


    “朝中是不是又出什麽大事了?”薑韶華直接了當地問道。


    陳長史眉頭擰成結,當著眾臣的麵不願多言:“確實出了一些事。請郡主移步書房,臣要單獨迴稟。”


    也就是說,確實出了大事,且不便讓所有人都知情。


    薑韶華心裏不妙的預感越發濃烈。


    她站起身來:“陳長史隨本郡主來。其餘人,都各自迴去,忙自己的差事。”


    一眾屬官紛紛應下,各自離去。盧玹早就被隔絕在王府“大事要事”之外,眼巴巴地看一眼女兒,無奈離去。


    至於崔渡,對政治對官場既不敏銳也不感興趣。他隻擔心薑韶華遇到的難題太過棘手。


    他厚著臉皮去書房外,和陳瑾瑜馬耀宗一同等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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