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秀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本就生得雪白瑩潤,如今更是紅了臉,憋出一句話來,“殿下,您作甚?”


    夏千暉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這手帕是當初齊伯從你屋中拾起,堵我嘴用的,我迴去之後才發現將它帶走了,想著你一定在尋找它,我便送來了。”


    “方才,你臉上有東西,剛好你的帕子能用上,所以我就······”


    夏千暉的心砰砰亂跳,“對不住,為了賠罪,我幫你處理了這隻山雞,可好?”


    彥秀容接過帕子,確實見上麵有一根小絨毛。


    與那日被踩踏的繡品一點也不同。


    這方帕子幹幹淨淨,還帶了一絲香味。


    想來,是他拿迴去仔細洗過了。


    她本不用勞煩夏千暉,可開水過了一遍的山雞異常燙手。


    最後,還是練就了一手好廚藝的夏千暉默默低頭幫她處理好了山雞。


    她將菌子和山雞燉了起來,然後開始動手炒菜。


    動作生澀,好幾次被串上的火苗嚇到。


    夏千暉想幫忙,卻被她阻止了,她笑道,“我爹爹難得來一次,我要親手給他準備。”


    “你以前,沒給他做過菜麽?”夏千暉不免有些好奇,他見水缸的水見底了,便主動提桶去水井旁打水。


    “做過,但是他隻吃過一次,後來,隻要我說給他做菜,他便不來了。”


    彥秀容眼底滿是失落之色。


    她這輩子,隻有爹爹一個親人。


    雖然她不是親生的,但正因不是親生的,爹爹還對她那麽好,她就無比感動。


    她盡所能力地去替爹爹分憂。


    隻希望爹爹能多些快樂。


    說起做菜給爹爹吃這件事,她還是有些失落的。


    不過沒關係,這是最後一次了。


    夏千暉見她情緒如此,也沒有再說幫忙,隻是力所能及地將水打好。


    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打水一定很累的。


    二人忙著忙著,便忙到了傍晚。


    彥秀容特意去洗漱,換了一身好看的新衣裳,等著爹爹過來和她一起吃飯。


    夏千暉為了避嫌,特意飛到了一旁的樹梢上,定定看著,嘴角不自覺勾起微笑來。


    他居然有點,舍不得將那帕子還迴去了。


    姑娘在屋子前等候。


    等著等著,又到了前院翹首以盼。


    最後,她坐在台階上,眼巴巴望了外頭許久。


    月亮露臉,照下清寂的月光,彥秀容失落起身,將屋子裏的菜端迴了鍋裏熱著,重新點了火燉起了那山雞湯。


    她蹲在灶台邊生火,火光跳躍在她的麵容上,她竟一下子沒繃住委屈,無聲落下淚來。


    被拋棄的孩子,始終是沒有安全感的。


    爹爹可以給她很多錢,很多愛,就是不願意吃一口她做的飯菜。


    如今,就連這最後一次團聚,一家人吃一頓飯這樣的願望都不能如願。


    她又委屈又失落,最後抱著自己的雙膝,躲在角落裏哭了出來。


    夏千暉眉頭緊擰,他在樹梢高處往山路上眺望,卻絲毫不見一絲火光,寂靜得很,隻隱約聽到姑娘壓抑的抽泣。


    這山裏的夜晚,如此孤寂空曠,甚至還蟄伏著無數的危險。


    彥姑娘住在此處多年,她又是怎麽過來的呢?


    也許,她等彥國公過來,隻是想要有人陪她罷了,好讓這個夜過得不那麽孤獨。


    可就連這點心願,也都無法滿足。


    夏千暉想到這裏,不免一陣心疼。


    他從樹梢躍下,將帕子遞給了彥秀容。


    彥秀容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眼中淚水朦朧,楚楚可憐,她接過帕子道了聲,“謝謝。”


    “不來就不來,以後的日子多的是,你沒必要哭啊。”


    真想把她的眼淚全部擦掉,好讓她再也哭不出來。


    長那麽好看的眼睛,用來哭多可惜。


    彥秀容沒有迴他,隻是默默低下頭來,很是失落。


    夏千暉坐在了她身邊的柴堆上,“我剛進鳳凰山那會,無比兇險,差點喪命於野獸之口,後來······”


    “進了死士營裏,那裏的人死氣沉沉,每當夜幕降臨,我就會感覺到刺骨的寒冷和孤獨,很迷茫,總覺得這世界上可能就剩我一個人了。”


    他所說的這種狀態,便是彥秀容走不出來的狀態。


    “然後呢?”彥秀容看向他,男子的側臉在月光下棱角分明,他的眼神看向遠方。


    “然後,我為了擺脫這種孤寂的心境,為了不害怕大山裏的夜晚,每每深夜,我便去山頂看星星,想象著星星閃爍和月色照耀下,大山裏的有無數生靈棲息,心境便也不那麽孤單了。”


    她的孤單和害怕,來源於長久被困在此處。


    不像夏千暉,還能憑借自己的輕功,還能去到山頂看星空。


    “夏日還有螢火蟲和蟬鳴,夜色極美,彥姑娘,我帶你去看看吧。”


    隻有感知了這些,她才不會覺得孤獨和無助呀。


    彥秀容沉默良久,她將手裏的柴火往灶中一推,淡淡迴道,“好。”


    夏千暉舉著火把帶她上了山頂。


    這裏他來過很多次,非常安全,不會有野獸出沒。


    螢火蟲在草地上飛舞,微弱的瑩光一下子點亮了她的世界。


    她張開手臂將自己融入了這個世界中,果然就沒那麽難受了。


    她太孤獨了。


    孤獨到麻木,冷漠。


    她也太渴望與人說話了,每次爹爹或者齊伯來了,她都能高興一整日。


    眼下終於有一個夜晚,讓她不再感到空蕩和害怕。


    夏千暉斜靠在樹邊,將手裏的帕子抓緊了些。


    方才見她哭了,他便進屋又將這方帕子拿了出來,帕上繡的合歡花還泛著絲絲熒光。


    如今,攥在他手裏。


    他不會再還迴去了。


    嘴角不自覺揚起,夏千暉抬眸看去,忽地,他的目光一震,似乎是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趕緊上前去將彥秀容拉到了身後。


    彥秀容發絲亂了些許,瞪大眸子。


    親眼看見一團黑霧從空中凝聚,然後落在草地上,化作一名身穿黑衣的絕色少年。


    寂厭有些茫然地掃視四周,緩緩問道,“這裏就是,鳳凰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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