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宅。


    劉婉將孩子哄睡以後,借著月光灑入,她翻來覆去的心中甚是不安。


    倒不是因為今日謝二爺送禮之事。


    而是晚晚心聲裏麵提到過的,感覺到謝二爺身上有靈力的事。


    謝二爺經營謝家生意多年,不管他如何立功,如何將東西迴輸給南越,去禍害南越。


    就憑他經營過這些,禍害了不少百姓,他就罪不可恕。


    如今更因為他是南越二皇子,讓陛下都對他忌憚了許多。


    這樣的人有身份有靈力有手段,她有些擔心夏司珩與這樣的人對線,會吃虧。


    剛想完,就見窗口覆下一個碩長的黑影。


    她瞪大眼睛望去,竟見到夏司珩身穿一身黑衣,示意她不要出聲。


    她披了件大氅,小心翼翼地下榻,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夏司珩在屋外等她,見到人出來,他微微笑了笑,提起自己手上的叫花雞和兩壇酒,洋洋得意。


    他帶劉婉飛身上了屋頂,坐穩以後,將荷葉包裹的雞打開。


    包裹著的熱氣騰騰的香味,瞬間飄了出來。


    “這個給你!”他撕下一隻雞腿,用荷葉包好手抓的地方,遞給了劉婉。


    劉婉本不想在夜裏吃些油膩的,可見到叫花雞的那一刻,肚子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夏司珩笑道,“這兩壇是梅子酒,不會膩的,今夜我們好好聊聊。”


    劉婉接過了雞腿,頗為優雅地嚐了兩口,“若是讓晚晚知道我們躲在屋頂吃宵夜不叫她,我肯定又得哄她一夜了。”


    “這小脾氣,隨你。”夏司珩笑道,提起女兒,他順手拿開了一片瓦片,望屋裏看去。


    小家夥睡得真香,四仰八叉的,似乎還流著口水,也不知道夢到什麽好吃的了。


    既然他們看見她了,那這叫花雞,便當她也吃了吧!


    “王爺大半夜過來,就隻是為了送夜宵嗎?”劉婉歪頭問道。


    夏司珩點了點她的額頭,“當然不是,這夜宵是我小小的賠罪,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他今日迴去,想了許久。


    今日晚晚的心聲,讓他生出一股不安。


    謝晉謙怎麽會有靈力。


    “難道是謝家二爺的事?”劉婉問道。


    “今日他手中的茶盞碎得蹊蹺,可我試探他時,他又說不會武功,看他的身手,也不像個練武之人,可這茶盞,是你們禮部劉家得到的封賞,封賞之物,怎會輕易被捏碎!”


    “你在謝家時,對這位謝二爺了解多少?”


    提及此,夏司珩臉色有些為難。


    他不是故意讓劉婉想起這些,隻是那位二爺實屬蹊蹺。


    劉婉歎了口氣,她看了看天上的彎月,雙目暗了暗,“也是個可憐人!”


    她嫁進謝家那年,是一個大雪簌簌的寒冬。


    老太太和婆母得知她沒有落紅,對她的態度也比之前冷淡了不少。


    心情雖不好,但是那日給母親遞信之後,母親當日便冒著風雪過來,替她排憂解難,替她撐腰。


    母親親手熬的熱湯,抱在懷裏一路過來,沒有半分冷卻。


    這場開導,讓她對未來的日子不至於沒有盼頭。


    送完母親迴去的路上,盼春直直驚唿,方才看見有人跳湖了。


    湖水結冰,那聲巨響,硬是在冰麵上砸開了一個冰窟窿。


    劉婉大驚失色,忙叫望夏跑去找人,自己則和盼春兩人互相拉著,在湖邊設法救人!


    好在窟窿就在湖邊,她瞧見湖水裏頭,那一抹衣衫,也顧及不了那麽多。


    徑直探手下去拉,整個胳膊沒在水裏,好容易抓到一抹衣角,盼春也探手下去。


    兩人齊心協力,靠著衣衫拉到那人的胳膊,硬是把人拽了上來!


    拖拽的時候,岸邊的荊棘割破了劉婉的鞋子,可她毫無察覺。


    十二歲的少年,被凍得神智不清,清秀的臉上毫無血色,整個人都還在打顫。


    直到府醫過來,府醫安排人給他泡了熱水,又烤了火,他才堪堪醒來!


    一醒來,便雙目無光地問道,“為何要救我。”


    劉婉從下人口中得知,他便是侯府的二爺,接手家裏生意一年,每日清晨讀書,中午和下午便跑去鋪麵打理生意。


    可即使他如此努力討好謝家,謝家對他母親也沒有半分優待。


    他的母親受不了家暴,離他而去,聽說是留了遺書,找了沒人的地方自盡了,景安侯也尋不到她的屍體。


    劉婉從小被母親疼愛長大,自然聽不得這些。


    謝晉謙剛醒,還未來得及休養,便穿著單薄的衣衫,眼角含著淚,跑來劉婉院子裏,哭著問她,


    “你是我的嫂嫂嗎,你為何要救我!”


    劉婉險些被他的模樣嚇到,兩個丫鬟忙將她護在身後。


    發現少年並無惡意,劉婉才麵色緩和了些,“莫說是我,隨便一個有良知之人路過碰到人落水,皆不會坐視不管。”


    可少年不依不饒,依舊追問道,“你救了我,你告訴我,我為何要活著?”


    “我的父親脾氣暴躁,為何他不娶與他相似之人,非看上我母親?”


    “這世上隻有母親疼我愛我,我為不讓她受欺負,刻苦讀書,我匍匐低頭,討好祖母和所有人,為何他們還是不能善待她?”


    “為何我做了那麽多努力,世人都誇我是可用之才,可我卻連我的母親都護不住?”


    “努力有用嗎,在人世間,是否出身就決定一切?”


    “我不是嫡子,即使再刻苦,也討不到人家的好臉色,亦護不住最是親近之人。”


    “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我的母親決定自盡也不告訴我,亦是連念想都不曾留給我!”


    “嫂嫂,你告訴我,這人間,是否還有活下去的意義?”


    這一番話,字字句句透露著絕望和窒息。


    他拚盡全力想護住的母親,想得到一份關愛,卻因著妾室和庶子的身份,還是讓希望落空。


    夢想破滅。


    而真正擊垮他的,不是努力多久沒有結果,


    而是他以為的母子情深,直到天人永隔,卻也隻得一封遺書罷了。


    甚至連屍首和骨灰都不曾留給他。


    他十幾年來,尋到的唯一溫暖和母愛,都是虛無的,他被拋棄了!


    而自己為之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作一場輕飄飄的泡影。


    他尋不到人生的意義,便決定悄無聲息地離去。


    他從未奢望過會有人伸手救他。


    可卻遇到了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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