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再問:“公司怎麽樣了?”


    “也挺好,反正倒不了。”何山青想起件事情:“對了,你衛隊現在有二百五十人,我真的很佩服馬戰。”


    白路臉都綠了:“鬱悶個天的,不是說往我這送幾個人麽?居然搞出二百五的吉利數字,我要弄死他。”


    何山青笑笑:“何必太在意。”


    “不在意?這才幾天啊。”拿出手機打電話:“姓馬的,你想幹嘛?”


    不用他細說,馬戰就知道問的是什麽問題,迴話道:“怎麽不識好人心啊?我是保護你,保護你知道不?你看你這一天天的多危險?以後出門必帶保鏢……”


    聽著電話那頭的胡說八道,看著病床上無語的燕子,還有床角臥著、不時抬頭看向主人的小白……白路笑了下,壓低聲音說:“沒事了。”掛上電話。


    他想說些什麽做些什麽讓燕子可以轉移注意力、可以忘記病情,可是可能麽?


    或者說即便暫時忘掉,病不是還在麽?


    白路問燕子:“現在想做什麽?要不要吃東西……對,不能吃東西;那開電視?要不給你讀新聞?我又上頭條了。”


    鄭燕子平靜說道:“我沒事,現在挺好。”


    聽到燕子說話,大狗抬起頭看,看了會兒又垂下頭。


    白路問:“聽歌麽?mp3帶沒帶?我迴去拿。”


    “不用,等傷口好一些就出院。”燕子又跟何山青說:“三哥,你把錢拿迴去吧,我有錢。”


    何山青說:“你有是你的事。”


    鄭燕子一直在努力表現平靜、表現風度,可在白路看來,滿滿的都是悲意和憂傷,低聲說話:“就這麽躺著多無聊,我去拿mp3,對了,誰陪床?”


    “黃阿姨剛走,說晚上來,你不用迴去拿mp3,我不想聽歌。”燕子說道。


    白路說:“那得做點什麽啊,難道就睡覺?”


    “睡覺就行。”燕子低聲說道,說完這四個字瞬間呆住。是啊,睡覺就行,很快就要睡上很久很久,再不會醒來。


    白路沒話找話:“聽相聲不?”


    燕子想說,我想睡覺,不用麻煩了。可一想到以後就都要睡覺,又不肯睡了,說:“把床搖起來好麽?”


    “好。”白路去搖床。


    床搖起來,燕子突然哭了:“我不想睡覺,不想。”


    對於她來說,這個世界一直是黑暗的,可再黑暗也是活著,而不久以後的那個黑暗到來……


    白路柔聲勸道:“不想睡就不睡,咱不睡,聽歌吧?我手機裏有幾首不好聽的歌,聽麽?”


    燕子隻哭了一下,很快擦去眼淚,平緩下情緒說:“我不想聽歌,也不想睡覺,我想工作,想唱歌,想努力活著,想像你們一樣的努力活著,每天都很忙,每天都充實,每天都有盼頭。”


    何山青說:“不就是工作麽?出院上我那報道,it公司,搞計算機的。”


    燕子說:“不是這種工作,是認真做事的那種工作,好象路子那樣;不是因為可憐我、照顧我的這種工作。”


    白路有些臉紅,小聲說:“我不認真。”


    “你很認真,我知道,你做事情都是做到最好。”


    “不是的。”白路想說,其實我一直在偷懶,在想盡一切的怒力偷懶,隻是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做過許多事情,但骨子裏依舊是懶人,從來沒改變、沒放棄過的目標就是偷懶。


    這時候,腦子裏突然想起句話,你所恣意揮霍的,正是別人所欠缺的。


    鄭燕子說:“我知道你是,不用這麽安慰我。”


    好吧,不安慰你。白路有些發呆,不知道想說什麽,不知道想做什麽。看眼地上的大狗,大狗也在看他。


    狗是很神奇的動物,許是和人類相處太久,許是成年後明白事理,如果和它對視,仔細去看,會發現它的眼神從來是憂傷,沒有快樂。


    小白的眼睛裏是更多憂傷。


    白路輕輕抱起它,放到燕子腿邊,跟燕子說:“小白上來了。”


    小白一直都想上床,想很近很近的和主人呆在一起。可知道主人身體不舒服,不敢跳上床,怕讓主人更不舒服。而現在,白路把它放下,它就拿腦袋輕輕靠住燕子,再也不動一下。


    燕子輕撫小白,沉默好一會兒說道:“謝謝你們,迴去吧,大家都很忙,別為我浪費時間,你們把我當正常人看,我沒事的,能照顧自己。”


    “正常人住院也得有人陪護。”何山青說道。


    這時候,小白突然低低叫上一聲,循著它的眼神看過去,吊針的輸液打到底部,該換藥了。何山青趕忙出去找護士。


    很快,護士拿袋新藥進來,熟練換好後多看小白幾眼,猶豫猶豫,到底沒有讓它下床,轉身出門。


    燕子跟護士說謝謝,等護士離開,再跟白路、何山青說:“謝謝你們,真的,你們走吧,你們在這,我不舒服。”


    白路怔了一下,看眼何山青。


    何山青咳嗽一聲:“那好,我先迴去,一會兒再來,先說好,我一會兒過來,你可不能說不舒服。”說著話衝白路使個眼神。


    白路挺難受,想想說道:“那我迴去,有事兒就打電話,一定要打,你記住,不管什麽事都有我。”說完話轉身出門,大步離開。


    門外的錢鑫四人趕緊跟上,不一會兒,何山青追出來:“走那麽快做什麽?”


    白路一氣走出醫院,在門口台階坐下,低著頭不說話。


    “你幹嘛啊?不就病了麽,誰都有這一天,喝酒去。”何山青站到他前麵說話。


    白路搖頭道:“我沒事,你迴去吧,我在這呆會兒。”


    “你不迴家?”何山青問。


    “不迴。”白路跟錢鑫說:“你們還不走?沒必要跟我在醫院耗著。”


    錢鑫苦笑一下:“怎麽走?”


    白路也笑了下,跟何山青說:“趕緊弄翁一,我得找個人出氣。”


    何山青無奈笑了下:“好,我先迴去。”跟錢鑫幾個人揮揮手,轉身去停車場。


    白路在門口坐上好一會兒,起身走迴醫院,迴去燕子的單人病房。


    差著還有二十多米遠,脫下鞋拎在手裏,輕輕走過去。


    走到門口,隔著玻璃往裏看,燕子在哭,身體靠著枕頭,眼淚就那麽滑下來,聲音壓的很低很低。


    更低的是小白的嗚咽,一邊拱著燕子,一邊低聲嗚咽勸她別哭。


    在白路走到門口那一瞬間,小白似乎發現到他,偏過頭看向玻璃,便是看到白路。


    白路被小白嚇一跳,小白眼睛下方的毛已經濕了,是被自己的淚水打濕,小白在哭。


    白路忍著不進去,忍著不出聲,靜靜看。


    小白又轉迴頭去輕拱燕子,勸她不要哭,不要哭。


    燕子突然就不哭了,抬手擦眼淚。又摸紙巾擦鼻子、擦眼淚,平息會兒情緒,摸著小白說話:“給你唱歌好不好?我唱歌,你鼓掌。”


    小白低低嗚了一聲。


    燕子說:“記住,要鼓掌。”然後就唱了:“如果我能看的見……如果我能看的見……對不起對不起,忘詞了,本來唱的特別熟,重來,等我想想詞。”


    想了好一會兒,重又開始歌唱:“如果我能看的見,就能輕易的分辨白天黑夜,就能輕易的在人群中牽住你的手……”


    初春的北城,初春的下午時光,醫院病房裏有一個女孩在輕輕歌唱,病房外有個男孩靜靜傾聽。


    也許燕子的嗓子不是最完美,也許唱的不是最好聽,可絕對最打動人心。


    白路唱過這首歌,還用小號吹過這首歌,可是聽燕子歌唱,從她一開口,便輕易掉進歌聲中,掉進燕子傾訴的情感中。


    一首歌唱上三分鍾,歌曲結束後,白路依然沉浸在歌聲中。


    叫醒他的是微弱的撲撲的鼓掌聲,小白抬著兩隻爪子往一起撞,它在鼓掌。


    燕子聽到了,燕子笑了:“就知道你最好了,謝謝小白,照顧我這麽久。”然後滿臉笑容的說:“隻是病了,隻是病了而已,又不是一定會死,你放心,我會好好活,一定好好活,然後唱歌賺錢,去你白路哥哥的歌廳唱歌,賺錢給你買骨頭吃,我吃肉,你吃骨頭,嗬嗬。”


    這番話說的很堅強。小白低叫聲汪,表示同意,也表示支持。


    燕子說:“你想聽什麽歌?我唱給你,我說名字,有你想聽的就告訴我。”然後一首歌一首歌說名字。


    小白好象真的能聽懂她說的任何話,好象通靈了一般。在燕子說到第五首歌的時候,它輕輕叫上一聲,於是燕子又開始歌唱:“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我是女生,愛哭的女生……”


    這半個下午,燕子都在唱歌,小白都在傾聽,一人一狗,在醫院的房間裏度過平安時光。


    白路一直站在門外,隔著玻璃看,隔著門縫聽。稍遠一些是錢鑫幾個人。


    白路不想影響燕子的好心情,為避免有人打電話,把手機丟給錢鑫,讓拿出去,他繼續站在門外。


    燕子唱了兩個小時,累了,不唱了,靠在枕頭上睡去。小白靜靜臥在腿邊,一會兒看看燕子,一會兒看看吊針,一會兒迴頭看白路。


    白路衝它點點頭,轉身走出去。


    錢鑫迎過來問:“你要在這呆多久?”


    白路沒迴答問題,伸手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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