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卻依舊灰蒙蒙的泛著暗暗的黃。大街上零星地走著幾個行人,夏侯渲跟在易無憂的身後,想不出要說些什麽安慰她。大牢裏,易相那悲涼的笑聲聽在他心裏都覺得有些隱痛。


    “伴君如伴虎!”默念著易相的這句話,夏侯渲心裏堵得慌!難道做了皇帝之後,真的就給人一種虎狼之勢嗎?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嗎?


    重重地唿出一口氣,夏侯渲跟上了緩步前移的易無憂:“三嫂!迴去嗎?”


    “進宮!”堅定地吐出兩個字,易無憂茫然地看著前方,拖著像是灌了鉛般沉重的腿,艱難地邁著步子。


    “連我自己的女兒都不相信我?”想到易相帶著濃重的哭腔卻偏偏還是笑著說出來的話語,易無憂就覺得心裏被人狠狠的剜了一刀,連帶著靈魂都被刺的傷痕累累。“爹,我不是不信你,我隻要你一句話。隻要你說你沒有叛國,不管花多大的代價我都要救你出來!”


    “進宮?”夏侯渲有些遲疑,咬著下唇忽然重重了點下頭,“好!今天就是硬闖,我也要帶三嫂見到父皇!”


    聽了這話易無憂有些想笑,還真是個孩子脾氣!硬闖?要是硬闖能行的話早就闖了!要是真的硬闖了,還不又給夏侯澤逮住一條說辭?這個似是發了瘋的太子爺,現在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呢!


    雖然是太子,但他一直忌憚夏侯沐嫡長子的身份吧!易相怎麽說也是夏侯沐的嶽父,除去他總能讓夏侯沐在朝堂之上少一個得力的幫手!趁著夏侯沐不再京師,南夏與西寧交戰這種緊張的時局給易相扣一個通西寧的罪名,想必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替易相說上一句公道話。這個夏侯澤果然算計的很好!


    蕭條寧靜的巷陌;牆角沾滿灰塵的暗青色苔蘚;已褪去鮮亮光彩斑駁了紅漆的宮牆和頭頂那片看似遙不可及卻又萬分壓抑的天,看地易無憂有些喘不過氣來!一牆之隔,真的就這麽難麽?


    拐過轉角,走向那扇金漆的宮門,還沒靠近就被人攔了下來!領頭的侍衛伸手攔住了兩人:“請王妃恕罪!小人今天不能讓您進去!”


    “放肆!”一邊的夏侯渲橫眉冷視、高聲斥責,“羅景文你連本宮也不認識了?還不快讓開!”


    “六皇子息怒!”羅景文卻是絲毫也不畏懼,波瀾不驚地依舊平靜著臉,“皇上傳了口諭,除非得他允許,否則不論是誰都不準許帶王妃進宮,即便是太後娘娘也不行!”


    “你?”夏侯渲瞪大眼睛握緊了拳頭,怒瞪著攔著自己的人平靜的臉。


    像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激起他的情緒,看著夏侯渲,羅景文靜靜地說:“皇上還說了!若是見了六皇子,綁也得把你綁迴宮裏去!”


    聽了這話夏侯渲更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羅景文一招手:“來人,請六皇子迴宮!”


    “混賬,你們好大的膽子!”扭動著身子想要掙脫壓製著自己的兩個人,夏侯渲終於真怒了起來,“羅景文,你好的很!今兒的事情本宮會好好記著!”


    並不理會他的憤怒的叫喊聲,羅景文一揮手示意兩人將他壓迴宮!


    “三嫂!三嫂你別急!我會去找父皇說的,你先迴去等著!”努力賴著向前的步子,夏侯渲不時地扭動著身子迴過頭對易無憂喊著。


    看著漸行漸遠的幾人,易無憂靜靜地立在宮門口。迴去等著?還能等嗎?夏侯澤還會給她時間等嗎?


    “王妃,您還是迴去吧!”眼前雖然穿著錦襖還裹著鬥篷的人,在他看來依舊單薄如紙一般,整張臉都是蒼白毫無血色,隻有那挺翹的鼻頭被涼風吹地泛著微微的紅。


    無奈地一聲歎息,羅景文搖頭皺眉看了眼灰黃的天:“王妃還是迴去吧!這天,怕是又要落雪了!”


    穿過高厚的門洞望向遠處巍峨的勤政大殿,良久,易無憂忽然微微一笑,曲了雙腿緩緩跪了下去。


    “王妃!”羅景文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她!


    目不斜視地直視遠處的勤政大殿,易無憂輕輕地說著:“勞煩羅侍衛通報皇上一聲,今天皇上若是不見我,就是跪死在這裏我也不會離去!”


    “王妃您這是何苦?”緊鎖著眉頭,羅景文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事情他還真就沒遇見過!跪在麵前的女子明明單薄地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可現在卻如磐石一般堅不可移。


    靜靜地看著她,半天等不到迴音,羅景文一跺腳轉身急速向勤政大殿走去。


    站在一邊看著專心致誌地批閱奏折的夏侯靖濤,福臨有些焦急。大冬天的額上卻有著細密的汗珠。


    抬眼看了外麵的天,夏侯靖濤並未停下批閱奏折的手:“外麵又落雪了?”


    “是!”忽然響起的問話聽得福臨微微一驚,“落了有近半個時辰,許是有半寸厚了!”


    “嗯!”夏侯靖濤輕輕地應了聲,過了片刻重重地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看著福臨,“那丫頭還在外麵跪著!”


    聽他這麽一問,福臨終於吐出一口氣。宮門口的羅景文通報了幾次說是潤碩王妃跪在那兒不走,可皇上總是“嗯”了聲便不再言語,倒是讓他在一邊擔憂了半天:“迴皇上,據羅侍衛稟報,潤王妃從早到現在一直跪著就沒動過!”


    “算了,讓她進來吧!”輕輕一歎,夏侯靖濤放下奏折看著外麵的天。這丫頭還真是個倔脾氣!


    “奴才遵旨!”抹了額上的汗,福臨退了出去,一路小跑著。積了半寸厚的雪上留下一串細碎的腳印。


    遠遠地看見雪地裏羅景文正蹲在那裏替易無憂撐著傘,福臨加快了步子跑了過去。跪在那裏的人,臉已經凍地發了紫。一陣心酸福臨趕緊說:“王妃,快起來!老奴傳皇上口諭宣您進宮!”


    “是,是嗎?”隔了會兒易無憂才笑了臉,哆哆嗦嗦的吐出含糊不清的幾個字。


    等了片刻不見她起來,福臨一笑以為她太高興:“王妃,快起來呀!怎麽還跪著?”


    “公公!”易無憂忽然尷尬地一低頭,複又抬起來手伸向他,“我這腿跪地太久沒知覺了,爬不起來!”


    一聽這話,福臨立時紅了眼圈,拉住她的手卻渾身一個機靈!這、這手怎麽、怎麽就跟寒冰似的?


    盯著步履蹣跚、由福臨攙扶著漸漸遠去的易無憂,羅景文的心久久不能平靜。這個女子究竟是笨、是傻?是忠?是孝?還是其他的什麽?從早到現在,滴水未沾、粒米未進,就這麽直直地跪了近三個時辰,動也不曾動過。


    那被風吹散了飄進他耳朵裏的“謝謝”兩個字似乎是他聽過的最心酸、最沉重的兩個字!自己明明什麽忙都沒有幫上,隻因在雪地裏幫她撐了傘,在她僵硬了雙腿怕不起來的時候扶了她一下,就得了她滿含感激的“謝謝”兩個字!第一次,羅景文覺得就是這樣輕輕的一個“謝”字他都承受不起。


    “賜坐!”看著由福臨扶著走進來,連站著都是顫巍巍隨時要倒下的人,夏侯靖濤揮揮手。


    “謝皇上!”道了謝,易無憂坐在椅子裏,雙腿麻酥酥的漸漸有了知覺。


    低下頭,夏侯靖濤似是漫不經心地又看起了奏折:“有什麽話,快說吧!”


    “皇上真就相信易相會通敵叛國嗎?”凝視了他片刻,易無憂終於緩緩地說了起來,“易相為官多年一直忠心耿耿,難道皇上就憑一紙書信、一塊玉就說易相通敵叛國嗎?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忠奸不分,就這麽草率地將易相打入大牢,就不怕滿朝文武都寒了心嗎?”


    “放肆!”聽到最後一句,夏侯靖濤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怒瞪著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教訓起朕來了?來人,把她拖出去,送迴潤王府!”


    “皇上!”易無憂瞪大眼睛焦急地看著他。


    進來的兩個侍衛不由分說地拉起她就要拖出去。怎奈雙腿正麻酥酥的一點也使不上力氣,易無憂的身子猛的墜了下去,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


    一陣鑽心的疼痛忽然由小腹傳遍了全身,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了下來,本已有些紅潤的臉瞬間又變得紙白。蜷縮著身子捂著絞痛的小腹倒在地上,易無憂隻來得及聽見福臨驚叫了一句“快傳太醫!皇上,潤王妃怕是小產了!”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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