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年10月3日,d1日,星期六。


    從上午8:00開始,長江防線以南50公裏的廣大範圍內,大規模無線電靜默開始了。同時,一場大規模逮捕也開始了。


    八點整往後,這個長條形的廣大區域內,所有無線電單位一律不得再向外送信號,隻能被動接收。廣播電台不再廣播,電報局也停止一切業務。一切通信聯絡,隻能采用電話、有線電報和傳令兵。


    整個長條形區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盲點”,幾乎和外界隔絕了。


    與此同時,幾百輛無線電偵聽車開始巡邏。這些偵聽車隻有一少部分是“原裝”的,大部分都是臨時用其他車輛改裝的。這些巡邏車轉著車頂的接收天線,在沿江的所有城市、縣城、鎮子、村子、以及公路、鐵路區域內慢慢開著。每輛無線電偵聽車的後麵,還跟著一輛軍卡。一旦偵聽到有無線電訊號,就會以最快的方式辨別方位、然後迅接近目、鎖定。緊接著,後麵軍車上的憲兵就跳下來,衝進嫌疑建築物裏抓人。


    大規模的無線電靜默,讓這種偵聽辨別變得容易幾倍。他們不需要像以往那樣先辨別哪些訊號是正常的,那些訊號是不正常的。現在隻要一現訊號,那一定是“不正常的”,也就是北清間諜在報,直接找過去就行。


    南京街頭,一輛輛在大街上唿嘯而過,裏麵坐滿了荷槍實彈的人民衛隊士兵。


    街上的南京市民望著眼前一會兒一輛的軍車,很快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他們有的駐足觀看、猜測著,有的相互詢問,還有的去買報紙。離家近的馬上返迴家去聽廣播,但很快現了更詭異的現象。


    收音機裏,以往那些清晰的中波節目,現在一個也找不到了,隻剩下滋滋啦啦的雜音,仿佛有人一個魔術把它們都變沒了似的。很多人都懷疑收音機壞了,又調到短波頻道試試,但短波頻道一切正常。裏麵傳出了來自遙遠空間之外的曰本節目、印度節目、新加坡節目、暹羅節目、馬來亞節目、菲律賓節目、東印度節目……伴隨著短波特有的吱吱哇哇雜音。一切正常,收音機沒壞。


    但是奇怪的是,這些短波電台裏麵,找不到大明國內的節目了。


    ……


    大街小巷裏,很快出現了更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那些軍車冷不丁的停在一座公寓、或者一個單位門前,然後車上嘩啦啦跳下來十來個端著衝鋒槍的士兵,二話不說,直接衝進門去。不一會兒,就會押出來一個人。


    有時候這種抓捕不會那麽和平,士兵們衝進去之後,裏麵還會響起槍聲,生短促的槍戰。但是,最後要麽是某個人舉著雙手走出來,要麽是抬著一具屍體出來。


    南京市民們不幹了。盡管兩岸經常是局勢緊張,但他們什麽時候忍受過這種肆無忌憚的“白色恐怖”啊!


    整整一個上午,南京軍政各個單位部門都不斷接到市民電話,詢問、質問、或者是咆哮:為什麽我一大早起來聽不到廣播?為什麽街上軍車過個沒完?為什麽我鄰居被抓走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有人為這一切負責嗎?有人給我解釋嗎?


    但是家裏電話的市民畢竟隻是很少一部分,更多的市民直接上門去問。軍事單位不能隨便進,於是市政廳、市zf、警察局、輔大臣官邸這種地方,會客廳裏都坐滿了來“要說法”的市民。


    比市民更多的,是記者。南京大報小報的記者們,從最大牌的名記者、到最下三濫的狗仔隊,都在實戰神通,無縫不入。每個人都把平時積累的人脈拿出來用了,紛紛給自己在軍政各部門的“新聞線人”打電話,或者要約出來吃午飯。但是這一次,記者們整體失望了。能給記者當“線人”的官員,級別都不夠,自然是一問三不知。你跟我打聽?我還想跟你打聽呢。


    市政廳、警察局、輔官邸等等地方,每處都安排了十來個下級職員負責接待市民。那些工作小姐們笑眯眯地給市民們倒上水,然後按照上邊交代的統一口徑解釋道:安全部門破獲了一個特大北清間諜網,現在正在逮捕北清間諜。無線電靜默,是為了防止消息走漏。


    這也到符合事實。不過更多的原因,就連這些工作小姐們也不知道了。市民們一**的來,很快又一**地走。大家都還挺滿意,比較安心。


    ……


    但是市民們的“安心”並沒持續多長時間。很快,讓他們心驚膽戰地一幕出現了。


    到了上午十點來鍾,在名單上的北清間諜全部抓完了,人民衛隊的軍車也從街上消失了。


    但是,又有一輛輛的重型卡車排著長隊,車上運著沙袋,開進市區。很快,南京市內的很多建築物旁邊,都有一幫工人在從車上搬下沙袋,然後貼著牆壁往上壘。


    十字路口、廣場開闊地這些地方,工人們堆起了更可怕的東西環形工事。


    南京市民們對這種環形工事不陌生,幾個月前,南京街頭上還到處是這種東西。高射炮就架在這中間。


    不但南京一城,南明沿長江防線的八個城市,也都出現了同樣的景象。


    就在恐慌的氣氛開始彌漫之前,事先錄製好的輔大臣講話,在八個城市街頭的廣播喇叭裏播放了。在錄音講話裏,沈榮軒請大家不要恐慌,說這隻是對清虜可能南侵的必要防範。他說現在雖然不能肯定,但根據種種情報分析,清虜接著這次演習再次南侵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如果家裏有私人防空洞的,請提前檢查,確保正常。另外明天,也就是星期天淩晨四點鍾,會進行沿江城市防空演習,請大家定好鬧鍾,屆時防空警報響起來的時候,有序地走出家門,根據警察的疏導就近進入防空洞。


    盡管如此解釋,在沿江的城市中,一定的緊張氣氛還是彌漫起來。很多市民都無心上班,紛紛請假迴家收細軟,把現金、證券、飾,還有餅幹、水、急救藥品等等裝進行李,預備到時候一塊兒拿進防空洞。經過上一次明清戰爭,沿江的市民們都很有經驗了。


    在各所中小學校門口,家長們排著長龍,都在接自己的孩子。盡管現在隻是上午,下午才放學,但是不少敏感的家長們都嗅到了什麽。加上愛子心切,都擠到學校裏提前接孩子了。


    開始學校老師們還不同意,都在勸說家長:這樣是不對的,這樣是不好的……但是後來,家長們的緊張把老師們也都感染了。他們聽著外麵街上大喇叭裏不斷廣播的“輔大臣講話”,心中都砰砰亂跳。上一次這麽不間斷的廣播講話,還是在明清戰爭前夕、全國總動員的時候。


    戰爭的恐懼,占領了每個人的頭腦。越來越多的家長強行把孩子接走了。


    看到這種情況,好多私立中小學校都幹脆臨時放假了。沿江八個城市中的兩個市長,也決定全市中小學臨時放假了。


    到中午十一點的時候,教育部緊急開會,討論與其這樣,不如幹脆把沿江城鎮的中小學校都臨時性放假,讓家長們安心。但另一種意見是:這樣一來,不是更顯得有事情要生嗎?家長們一看學校都放假了,會更加認為要打仗。


    整個教育部,目前還隻有大臣一人知道明天淩晨的對清作戰。他思來想了一句:


    “我們不能認為,隻要我們對公眾的恐慌視而不見,公眾就不會恐慌了。那樣是自欺欺人,公眾隻會更恐慌。很明顯,北清南侵的可能性還是有的。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要把孩子們交還給他們父母。父母們比學校更知道怎樣保護自己的孩子。”


    說完,教育大臣抓起電話,給沈榮軒請示了一下。


    五分鍾後,一道“允許沿江城鎮國立中小學臨時性放假”的緊急通知,用電話傳到了長江防線南側的各個市鎮裏。


    到了中午十二點半左右,幾個城市中的中小學校都空了。


    ……


    防線以南50公裏的無線電靜默,已經持續了四個多小時了。由於南京一開始就幾乎把所有間諜一網打盡,在這期間,南京沒有一條電報訊號到“封鎖區”之外。在其他的沿江城市裏,幾個小時內66續續有少數電報信號出去。但是每條主幹道上,都有無線電偵聽車。這些訊號都是隻了前麵幾句,就被憲兵破門而入、連人帶機子一窩端了。


    至於城市和城市之間、江邊連綿的野戰部隊駐地上,反而成了保密最好的地方。這裏要麽是荒郊野外,要麽是隻有村莊。而村莊裏是沒有報機、也沒有北清間諜的。盡管如此,那些村莊也被憲兵部隊守住村口,村民們被告誡暫時不能出村。


    在這種情況下,農村裏的村民反而比城市裏的市民消息更“靈通”一些。他們從身邊綿延不盡的帳篷、成堆的物資、特別是成堆的救生衣、舟橋設備之類物資上,隱約猜到了一些端倪。


    不僅如此,無論是帳篷還是物資,都插滿了樹木、灌木的枝葉,那些汽車、大炮、坦克、裝甲車上,都蒙著一種奇怪的網子,網子上全是樹枝樹葉。


    如果村民們懂的話,就會知道,這種網子叫做“偽裝網”,是用來防止空中偵察的。


    他們悄悄地問那些守住村口的憲兵,是不是要過江、打北岸清虜一下子?


    憲兵們自然守口如瓶。不過他們也沒什麽可守的。到目前為止,他們知道的和村民一樣多。唯一不同的是,他們能夠從軍事角度,做出一些比村民們更專業的猜測。


    很多軍官、包括士兵們都在想,依照目前我們駐軍的這個方式,那麽密集,又離長江那麽近,完全在對岸清虜的火炮射程之內的……


    這不是防守陣勢啊!


    清虜要進攻我們的話,這麽多部隊讓人家一頓大炮就報銷差不多了。難不成真像是那些村民猜的,我們要過江打清虜一下子?


    可是也不對啊!我們打清虜一下子容易,清虜要是接口直接南侵了怎麽辦?我們打得過清虜嗎?大概還是防守?


    直到吃完中午飯、各個營地都開來了一隊大拖車為止,關於“進攻還是防守”的猜測,才算有個結果。


    官兵們親眼看著大拖車開進營地,然後幾個憲兵過去掀掉上麵的帆布,裏麵露出堆得像山一樣高的衝鋒舟。


    軍營裏“轟”的一下,所有人都不再懷疑了。所有的爭論都停止了。很清楚了,我們要到北岸教訓清虜一下。


    ……可是,規模有多大?什麽目的?難道就為了“教訓一下”?我們惹得起,可打得起碼?


    衝鋒舟越卸越多,卸下來之後,憲兵們第一件事,就是在上麵堆滿樹枝,進行偽裝。然後幾個人抬一艘,分下去。


    官兵們心裏嘀咕著,打著鼓,什麽想法都有。


    ……


    與此同時,北京的粘杆處總署,也忙作一團。各個部門的電話機此起彼伏地響著。皇宮裏,廣武滿心狐疑地看著一份報告。這份報告表明,在過去的四個半小時裏,南明的長江防線以南50公裏的長條形區域,居然“消失”了!任何無線電訊號也沒有了,在南京的情報人員居然一個也沒有迴電報!在其他幾個城市裏的情報員,倒是零星地迴了幾句,但是都中斷了。就連迴的這幾句,也沒什麽實質內容,也都是大清這邊也知道的東西:上麵命令無線電靜默了、早上起來收不到南明國內的廣播了……等等等等。


    但是為什麽?原因!原因!


    沒人能告訴廣武皇帝。


    但是,他也沒辦法做出什麽決定。無線電靜默這種事情說大不大不小。要是在戰爭期間,對方的無線電靜默,說明可能在準備動一次攻勢。但是現在,要說南明這次無線電靜默的含義是“準備動攻勢”,廣武帝一個不信。這太匪夷所思了。


    很明顯,南明在試圖掩蓋什麽。


    但是派過去的偵察機,大部分剛飛過去就被擊落了。現在人家南明空中力量厲害了,就算派戰鬥機過去偵察也沒用,人家戰鬥機編著隊在天上密集巡邏,幾架打你一架。無論數量還是水平,都不是人家的對手。


    何況,僥幸完好返迴的偵察機,也沒帶迴什麽有用的來。


    機場報告,洗出來的照片上看不出什麽異常來。長江防線以南1020公裏的範圍,有南明防守部隊的大量集結。但是在防線以南10公裏之內,並沒有什麽大規模的部隊。


    廣武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以南明軍隊的位置來看,也不像是要進攻。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其實話說迴來,按照常識判斷,長時間也不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緊張過頭了。但是心裏總覺得是個事,想放又放不下。他隻能傳旨,命令下麵加緊偵查,趕緊搞明白是怎麽迴事。


    ……


    人民衛隊司令部裏,電話鈴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忙得焦頭爛額,但是大家的心都興奮得快跳出來了。人民衛隊司令部裏,基本上所有的軍官都知道明日淩晨的進攻了。每個人都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就連走路都像飛的一般。和外單位打電話的時候,如果對方並不在知情名單上,那都要用很大的努力抑製心中的興奮,竭力保持語調正常。


    “好了,”向小強看看表,對秀秀說道,“下午兩點整了,按計劃,該向機動隊下通知了!秀秀,幫我接通陛下。”


    接通紫禁城了。


    “挺之!”


    朱佑榕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聽筒中。聽的出來,連她的聲音也變了。


    殷切、關心、興奮。


    “陛下,”向小強小聲笑道,“終於,我們快要開始了。”


    “是啊……要開始了,嗬嗬……“


    “嗬嗬……說點什麽?”


    朱佑榕半晌沉默不語。


    但是過了片刻,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她朗朗的吟誦聲:


    “大將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


    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種,**中螻蟻豈能逃!


    太平待詔歸來日……歸來日……朕……朕……朕與先生解戰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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