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認識了白家的幾位小姐,其實年齡和她都差不多,大小姐也不過才一十六歲,最末的六小姐十歲,天真爛漫,對茱萸的態度與幾位姐姐表麵客氣卻假笑得不能再假不同,她眼睛亮閃閃的看著茱萸,想過來和她說幾句話卻被長姐一個冷眼給定在原地。


    這遊山注定不能太平啊,最可怕的是,白大奶奶為顯親厚,特意命茱萸、六小姐白緹與她同坐一輛馬車,白大奶奶笑眯眯又將茱萸打量一遍用略惋惜的語氣問茱萸:“這麽俊的姑娘竟然口不能言,有沒有延請大夫瞧瞧?”


    托蘇朝歌的福,白府都知道她是啞巴,白大奶奶這話還算客氣。


    茱萸搖搖頭,什麽大夫能知道是蘇朝歌動的手腳啊,就算知道了誰敢把她治好啊?見她這樣,白大奶奶嘴裏直道可惜,心裏卻犯著嘀咕,蘇朝歌到底這是著了什麽魔,就算表妹裏沒有可心的,也總該娶一門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吧?這算怎麽迴事?不過,轉念一想,大奶奶也釋然,蘇朝歌嘛,原本她也不很屬意,白大小姐當年不顧家人反對遠嫁燕國給人做妾不知羞恥,這蘇朝歌不過是一個庶子,原本在燕國朝廷混的不錯,誰知忽然又犯了欺君之罪,雖然後來燕國也不了了之,但總歸是不能迴去燕國繼續做什麽官了,就算做官……蘇朝歌那脾氣,誰人都不放在眼裏的個性,應該沒哪個腦子正常的想挑迴去做女婿吧?再說,蘇朝歌若娶了白家表妹,以老頭子的偏疼,將來這白家財產還不盡入他手?他們平白為白家折騰了這麽多年什麽都沒落下,所以,與其便宜他,倒不如把女兒嫁給自家侄子,怎麽說姑表親一家人。


    白大奶奶雖然想的明白,可一看小心謹慎的茱萸仍忍不住心裏不愉快,自己女兒白嫣強她不知多少,蘇朝歌怎麽就不喜歡呢,就算不喜歡也不該喜歡這平凡無奇的女子啊!


    茱萸看白大奶奶表情變化莫測,心裏這個惴惴,忽然都有點擔心她們會不會合夥把她推下山了!擔心著,一根纖細的手指試探著伸過來,遲疑了一會兒落在茱萸手背上,茱萸抬頭,白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期待又有些怯怯的看著她,茱萸衝她笑笑,她便笑出一片晴空似的給茱萸。


    “茱萸姐姐,我叫白緹。”


    姐姐這個稱唿茱萸很喜歡,油然而生了一種責任感,於是,在白大奶奶的注視下,兩個小姑娘對麵坐著——傻笑。


    福田寺在山上,山又在晉都郊外,等她們趕到時已近中午,白大奶奶帶著個七個女孩跪在佛前虔誠祈禱,茱萸雙手合十,偷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打量寶相莊嚴的菩薩,她是拜過的,虔誠的用自己偷偷攢了許久的銅錢買了香求生活順意一些,結果是轉天就遇上了狼被咬個半死,她就不大信了,哪有剛收了人家香火第二天就有血光之災的嘛。


    茱萸偷偷扭頭想打量其他幾位小姐,不想,剛一扭頭就見白緹跟她俏皮的眨眨眼吐了吐舌頭,那顆友誼的種子好像在這一瞬間就開始發了芽,拜完佛,白大奶奶與和女尼談禪去了,幾位小姐們就三兩結隊到處轉轉,白緹歡快的拉住茱萸的手,正要走,就被大小姐白嫣和三小姐白蒔叫住:“緹兒你可不能帶著茱萸姑娘瞎跑,若出了一點岔子,看爺爺和三叔不訓你,迴來,姐妹們和茱萸姑娘也好好說說話。”


    白緹瞬間沒了精神,垮著肩膀,給了茱萸一個無奈的眼神,要說無奈,茱萸更無奈啊,她又“口不能言”,聊什麽?


    白嫣提議到後山走走,那裏有一片紅楓,很美,茱萸笑笑,對一個山裏長大的孩子來說,山中景完全提不起她的興趣好嗎?還不如讓白緹帶她在寺裏走走看看呢,越往後山走越靜謐,茱萸一直沒安生的那個逃走的念頭又冒了出來,並且越來越強烈,蘇朝歌不在,蘇玉不在,侍從們也都在寺外,就算得知消息趕來,以她在山裏跑了那麽久的經驗來說,肯定早跑得遠遠的了,天下那麽大,蘇朝歌再想找到她可就不容易了,至於鳳古先生留給她的錢財嘛——她早早就將錢一枚枚縫進中衣的邊邊裏,加上身上頭上戴的,不過是尋常首飾,等跑遠一點拿去典當變賣足可以生活很久了,做好打算,茱萸反倒顯得急切起來,笑容也變得明快。


    “茱萸姐姐,你怎麽那麽高興啊?你沒到山裏玩過嗎?”白緹好奇問道。


    茱萸搖頭。


    “說起來,隻知道茱萸姑娘是燕國人,還不知道家在何處什麽姓氏呢。”白嫣說道。


    茱萸笑著胡亂比劃一通,至於內容她也不知道自己比劃的什麽,白大小姐自然更不懂。


    “茱萸姑娘可識字?”一直跟在白嫣身邊默不作聲的白蒔說道,與溫婉外表的白嫣不同,白蒔看起來是個不大好惹的姑娘,一雙鳳眼,斜眉入鬢,唇紅齒白,美中不足的是顴骨略高了那麽一點點,顯得有些尖利。


    茱萸老實的點了點頭,白蒔一笑,眼珠轉了幾轉又問道:“是朝歌哥哥教你的嗎?”


    茱萸搖頭。


    白嫣拍拍手笑著說道:“識字就好,我們以後說起話來就方便多了,也用不著總去求表哥告訴我們茱萸姑娘的喜好了呢。”


    白蒔不知何時已撿了一根樹枝,走過來遞給茱萸:“茱萸姑娘,你姓什麽?”竟是逼著茱萸立刻寫下來的意思了呢。


    茱萸接過樹枝,她姓什麽?從小到大他們隻叫她茱萸,她是劉媼夫婦養大的,那她應該也姓劉吧?她這麽略一遲疑,白蒔湊過來一點不大友善的說,又不是要現編排,怎麽自己姓什麽都要想那麽久啊。


    “三姐姐,你幹嘛針對茱萸姐姐?茱萸姐姐,你不要寫,不要告訴她,她想知道就去問表哥好了,哼。”白緹欲拿走茱萸手裏的樹枝,白蒔偏生不肯,一把推將過來,茱萸一點都沒防備就被推倒跌落石徑,石徑是沿山而修,兩旁都是斜坡,可想茱萸這一滾落有多慘,地上的枯枝落葉碎石,硌得渾身疼。


    以茱萸的身手原本是可以很快停下的,但她想到自己的“大計”,不管怎樣,白蒔算是幫了她一把,她就順勢“滾遠點”好了,至於上麵那驚飛林鳥的尖叫聲——還真是可怕啊!


    “茱萸姐姐,斷崖啊……”白緹的哭叫聲傳來。


    等等,斷崖?斷崖?


    她是要跑,但是沒打算跑得粉身碎骨那麽徹底,她要停住,茱萸隨手抓住了東西,剛鬆了一口氣卻聽啪嗒一聲,那東西斷了,趁著翻滾的間隙茱萸才發現,樹林已經不見,都是低矮的灌木叢,那細小的枝椏抓住也沒用。


    不,她不能摔死,摔得太碎拚不起來,於是她努力伸手去抓一切能抓住的東西,可速度好像並沒有放慢,難道老天注定要用這麽慘烈的方式收迴她的命?


    在這種絕望的時刻,茱萸腦子裏隻想起劉媼常罵她的一句話:日你娘!


    後來茱萸抓到了一塊很尖的石頭,似乎這石頭埋得很深,她抓住了,不顧手被刮的生疼,死死握住不肯放手,人嘛,總算暫時停了下來,可她動動腳,發現沒有踩到實處,空蕩蕩的,也就是說,她身後就是……斷崖。


    茱萸試著爬上來,可剛才滾了那麽久力氣所剩無幾,根本絲毫也上不來,雪上加霜的是那石頭好像開始鬆動了,不想死啊,茱萸騰出一隻手狠狠的挖著地麵,挖出個小小的坑兒把五指用力的□□不太柔軟的泥土裏,死撐。


    天空怎麽忽然黑暗了,茱萸抬頭望望,一滴涼涼的雨水正落在她眉間,她看見遠遠的山坡上衝下來幾個人,那一道翠色應該是白緹吧,她的胳膊已經麻了,估計也撐不到她們喊救兵,隻盼斷崖下麵有潭水,那樣她還可以活命。


    雨水滴得更兇,石頭變得濕滑難以握住,地麵也開始鬆軟,眼看就要垮塌下來,茱萸閉上眼不自覺張開嘴要喊,忽然覺得自己已經麻掉的手臂一緊,整個人好像騰空飛了一圈,然後,砰的落了地。


    茱萸摸摸自己的身體,好像沒有四分五裂,也不是很疼,小心睜開眼,卻被眼前那張湊得過近的男人臉嚇得唿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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