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瓚冷著臉,十分不耐煩,身後蘇牧廷還在不停聒噪著:“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吃錯了藥,捆一堆祖宗爺爺迴來,要我說……哎呀,神宮的人到底是不同,被關起來還有心思笑得這麽開心?我倒要瞧瞧這是何方神聖。”


    “閉嘴。”姬元瓚唾棄的吼蘇牧廷,而地點麽,就恰恰是走到關著茱萸和雲兮的房間附近。


    蘇牧廷眼睜睜看著從房間裏伸出的胳膊迅速的縮了迴去,裏麵再也沒有一絲聲響,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他本想扒著門縫往裏瞧瞧被姬元瓚拎著領子提到一邊,再投以一個威脅的眼神,蘇牧廷就乖乖的整整衣領跟在姬元瓚身後去處理正事了。


    所謂的正事,就是這群從出雲山神宮裏捆迴來的神宮弟子,想到這個,蘇牧廷就不禁繼續替姬元瓚頭疼。


    早自二十年前,周朝已失去了對天下的控製,諸侯國烽火硝煙已久,他們燕國遠處邊塞,雖在諸侯國中疆土最為廣闊,但因物候不佳外加戎狄時常侵擾而導致百姓並不多,是地廣人稀的地方,如果他們老實看著中原各富饒諸侯國爭霸也就算了,燕王年紀越大越發昏庸,寵幸一些佞臣,不知怎麽漸漸被說動竟舉一國兵力加入爭霸戰之中,雖也曾盛極一時,但因為貧瘠而產生的後果正在顯現——後勁不足,急功近利的燕王更是聽信術士之言秘密派人火焚大周神宮,將象征大周統治的九鼎運迴燕國。


    燕王蠢得讓人想哭!


    周帝之所以還能在位二十餘年,不就是因為沒有哪個諸侯國想冒天下之大不韙擔這滅周的罪名麽?燕王此舉簡直是“雪中送炭”,那些對九鼎虎視眈眈的諸侯國就可以名正言順滅燕代周還不擔罵名,燕國國滅不能說彈指之間也是指日可待,這種情勢下,燕王還在讓大臣商定燕國神宮之名及官員等級,連興建地址都已選好,征集的工匠也在向都城進發中。


    雖是燕臣,但蘇牧廷隻能喟歎一聲:燕國不亡天理何在!更沒天理的是一向心直口快的九公子姬元瓚與燕王分析利弊燕王不僅不聽反倒責怪姬元瓚怯懦多慮,對燕國實力妄自菲薄雲雲,還“施恩地”把處置這些神宮弟子的責任交給了他,蘇牧廷很為主子惆悵,這些神宮弟子多數大有來頭,處置不好,姬元瓚別說仕途堪憂,將來國破,第一個被砍死的燕國人肯定是他。


    相比蘇牧廷的惆悵,姬元瓚淡定的多,步子邁得穩穩的,尤其在風雪中看到早已在議事廳外等候許久的人時,看到這人,蘇牧廷很沒出息的瑟縮了下肩膀,然後心裏第一萬遍怨念,明明都是姓蘇的,不過大他個三歲而已,憑什麽他往哪兒一擺都自帶懾人氣勢?


    “叔叔。”雖然怨念,蘇牧廷還是乖乖喊人,就三歲,逢年過節還得給他磕頭行大禮。


    姬元瓚及時給蘇牧廷補了一刀:“牧廷,你命人再去清查一下人數,我和你叔叔有要事商談。”這不就是“大人要說正事了小孩子自己出去玩”的意思麽?


    被“支開”的蘇牧廷滿心憤憤,瞎轉悠了一會兒想起剛才路過的屋子,他去過神宮,知道神宮有女弟子,更與蘼蕪、雲兮關係不錯,不如去問問看她們二人是否也被帶來了吧?


    茱萸和雲兮老老實實的擠在床邊驚恐的盯著房門,剛才走過去的人她們雖不知道是誰,但那惡狠狠的語氣足以嚇得她們倆瑟縮成一團,連風聲聽起來好像都更駭人了,好像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雲兮索性把頭埋進茱萸懷裏,渾身抖個不停。


    茱萸眼珠一瞬不瞬的盯著不窄的門縫,果然,一道石藍身影出現,還停下了腳步,更可怕的是,那人扒著門縫正往裏麵看,雖然因為背光的原因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但被窺視的恐怖感讓茱萸立刻低下頭擱在雲兮的肩膀上。


    “裏麵的是誰?”那人開口了,茱萸覺得聲音很是熟悉,一時卻想不起,躲在她懷裏的雲兮卻怔了怔,疑惑的抬頭偷偷看過去。


    那人又問了一聲,似乎沒有惡意,但身處陌生環境,不知來人底細,茱萸還是不敢應聲,不想,一直迷迷蒙蒙的雲兮小聲開口答話了:“雲兮和蘼蕪。”


    “蘼蕪?雲兮?真的是你們,我是……”話音卻被一道恭敬的聲音打斷:“大人,公子吩咐過不許隨便與這些人交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人說完,又朝屋子裏小聲說,“別怕,沒事的。”然後就走了。


    茱萸在迴憶,這聲音她應該聽過,到底是誰呢?


    “蘇公子。”雲兮拽著她,聲音堅定。


    茱萸就知道一個蘇公子——伴著被狼咬的悲慘經曆,聽聲音倒是像,可他們燕國把神宮的人殺的殺抓的抓,他還一副“我不是壞人”是什麽意圖?


    想了想,茱萸放棄了,都被抓來了,再想有什麽用?一個蘇公子,若燕王想把神宮的人都殺了,恐怕他也救不下一個的。


    說來說去還是四個字:聽天由命。


    又等了幾天,一大早就有麵色冷酷的士兵“請”她們去見什麽公子,兩人手拉手戰戰兢兢像寒冬裏沒窩的瘦鳥兒一樣,決定命運的時刻啊。


    而這位公子,甫一照麵就軟了茱萸的腿寒了茱萸的心肝,這不就是遇狼時那位兇神惡煞的山賊?他看了眼她皺了下眉,讓茱萸心裏咯噔一下。


    “假冒神宮弟子,你不怕死嗎?”姬元瓚問道。他記性極好,雖然這姑娘一臉菜色形銷骨立,但他還是認出她是被狼咬傷的茱萸。


    一下子被點破,茱萸麵色僵硬,雙手緊緊交握,竟說不出一個字來,一方麵是怕死,另一方麵怕他下令去追捕蘼蕪,茱萸此時想的是怎麽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讓他放過蘼蕪。可是,有可能嗎?他那些手下殺人不眨眼的場景如在眼前,要怎麽說才行?


    茱萸恨不得自己多長幾個腦子一起想。


    茱萸低著頭看地麵,雲兮又貓一樣縮在她身邊,兩個人抖得像待宰的羔羊,不知上方的人也在不動聲色的觀察他們,哦,不動聲色的是姬元瓚和蘇牧廷他叔叔,蘇朝歌大人,蘇牧廷坐在下首,屁股不大安穩,摩拳擦掌一副焦急模樣,幾次要站起,都被蘇朝歌的冷眼給壓下去了。


    蘇牧廷訕訕的,看看姬元瓚和自家叔叔,兩人正在交換他看不懂的目光。


    “招!”姬元瓚又把音量壓低,跪著的茱萸和雲兮又往一起擠了擠。


    “我……我病好之後去神宮找蘼蕪,可是沒找到,結果莫名其妙被他們抓起來了,我說自己不是蘼蕪,他們不信,就……就把我帶到這兒來了,我,我也不知道……”因為低著頭,所以茱萸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這群廢物辦事不利,居然還有漏網之魚,來人,吩咐下去,全力追捕神宮弟子蘼蕪,生死不論。”姬元瓚聲音冷冰冰的,堂下有人領命而去。


    “不要!”一直都要把頭低到胸腔裏的茱萸猛地抬起頭,“你殺我吧,反正很少有人見過蘼蕪,把我當做蘼蕪殺死,就算蘼蕪活著也沒有人會相信她是還活著的神宮弟子,她說的話就沒人會信,沒人會懷疑到你身上!”


    一直心懷恐懼戰戰兢兢的茱萸此時臉上表情堅定,目光灼灼,充滿著希冀看著姬元瓚,求死。


    這是山野姑娘茱萸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九公子,她被狼咬過啊……”在這肅靜的氛圍中,蘇牧廷小小聲說話了。


    姬元瓚瞪了他一眼。


    蘇朝歌不知其中緣由,隻是有些好奇,這姑娘看來命很硬,被狼咬都沒死,而且從她表現來看也是有些義氣的,雖不知她是想要絕處逢生還是真心代神宮弟子去死,總歸腦子轉的不慢,此人也許可以一用。


    “九公子,既然這位姑娘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如我們再考慮一下。”蘇朝歌說道。


    姬元瓚點點頭:“把她們二人帶下去,分開關押,不得串通。”


    雲兮死死抓住茱萸的手不肯鬆,但哪裏敵得過孔武有力的士兵,被硬生生掰開手帶走了,雲兮哭得淒厲無比,像要生離死別,相比較,茱萸平靜得多,從她在迎親路上逃過一劫卻轉身折返其實已經注定了她的生死,雖然中間有過掙紮,但真的麵臨死亡,她認了。


    看茱萸瘦的幾乎不成人形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姬元瓚和蘇朝歌又對視一眼,蘇牧廷不樂意了:“九公子,叔叔,我已經在朝為官了,你們不能什麽事都瞞著我!”


    “你想知道什麽?”蘇朝歌語氣變得溫和。


    “那個茱萸姑娘,被狼咬……”


    “閉嘴!”姬元瓚扶額,這小子的腦子難道隻能記住這一件事嗎?


    “茱萸被狼咬得幾乎沒命,自己爬上山找蘼蕪姑娘,蘼蕪姑娘救了她一命,我看,她一定是為了報恩才頂替蘼蕪姑娘的,殺人放火的時候頂替別人,這得多有義氣?就衝她這份勇氣……況且,九公子您也是親眼見她和狼搏鬥的,這麽個不屈不撓的姑娘,殺了多可惜!”蘇牧廷絮絮叨叨說了一堆。


    “雖然廢話連篇,倒也有幾分道理,按你看,該如何處置?”姬元瓚問道。


    姬元瓚語氣平緩,還帶著點鼓勵,蘇牧廷大起膽子道:“茱萸這姑娘生長於山野,原是神宮做雜使的,反正咱燕國這麽大,誰家多收個灑掃婢子也不算什麽……”


    “那不如你收迴家看管?”


    蘇牧廷連連擺手,一邊小心瞧著自家叔叔的臉色,有這牢頭在前,他怎麽敢造次——雖然他真覺得收一個茱萸在身邊灑掃挺好,山野姑娘,麻利,力氣大,膽子也大,可惜,眼前這形勢,為了燕國不被立刻滅國,恐怕九公子是要將所有神宮弟子不留痕跡殺掉的,想到這兒,蘇牧廷就不自覺露出了悲憫的表情,看的他叔叔直搖頭。


    “既然你不打算收迴家就別管了,免得知道了傷心。”姬元瓚是這樣安慰蘇牧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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