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匆匆過去,這一日正是臘八,按照宮中規矩皇帝和皇後將大宴群臣,所有三品以上官員及女眷均要入宮領宴。李未央步入大廳之時,裴後已然被太子的妃妾包圍,裴後麵上難得露出笑容,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王子衿走了過來,她的身上穿著一襲淺藍色挑絲雙窠雲雁的衣裙,更襯的嫵媚嬌豔、不可逼視。她與李未央並肩而立,微微一笑道:“嘉兒,你在看什麽?”


    李未央向著大殿之上輕輕投去一眼,王子衿一眼望去,隻見太子妃和盧側妃等人都圍著裴後不知在說什麽。王子衿自然明白李未央的意思,她淡淡地道:“聽說太子殿下最近專寵一位宮外的美人,甚至為了她長久不迴太子府,此事已是眾人皆知,太子妃他們自然按捺不住。不過,竟然能夠讓太子連皇室尊嚴都顧不上,絲毫也不顧忌這些身份高貴的妻妾們,可見那個女子一定是有傾國傾城之貌了。”


    李未央笑了笑,冷蓮的確是貌美如仙,但是她真正迷住太子的地方卻不在於此。太子的心中始終有一根刺,那就是裴後對他一直不冷不熱,根本不像一個慈愛的母親,這固然是裴後天性所至,而另一方麵太子的自卑心也很旺盛。冷蓮知情識趣,溫柔婉轉,更是非常了解太子的心情,當然會百般開解、萬般柔情,如一朵解語花將太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太子還有點戀母情結作祟以及對裴後威嚴的一絲挑釁之意,所以才造就了冷蓮如今的地位……這其中的心思,不可謂不複雜,若是換了任何人都難以輕易相信。李未央並不多加解釋,她隻是微笑道:“能夠取得太子的鍾愛,這名女子自然是絕色天仙了。”


    王子衿見她不肯多說,也不強求,目光直視那邊的熱鬧:“那些女人如今都坐不住了,不光是她們,恐怕連裴後都坐不住了!”若非如此,向來對太子妃嬪並不關心的裴後,怎麽會突然這麽和顏悅色?


    果然,就聽見裴後看著張側妃笑道:“你這孩子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吧?”


    張側妃受寵若驚,連忙道:“是,母後。”


    而其他的那些妃子瞧見裴後難得對一個人和顏悅色,不由又羨又妒,眼中險些冒出火來。太子妃忍著妒意微笑道:“正是,臣媳一直叫她小心謹慎,千萬好好保胎,為太子早日再生一個兒子出來。”她說到這裏,旁邊的盧側妃不由大怒,自己剛剛生了個兒子,現在這個張側妃就要來和自己爭寵,果真好生氣人!但她臉上卻不表露出來,隻淡淡笑道:“太子妃說的是,素日裏就瞧見您對張側妃非常關照,以至連太子都忽略了呢!”


    太子妃被她這一噎,不由又羞又氣,臉兒漲得通紅,在場的其他幾個妃子卻低著頭,不由訕笑。太子妃性情悍妒,上一迴為了冷蓮的事情鬧得眾人皆知。太子如今已經是絲毫也不肯進她房裏了,難得迴太子府一趟,最多也不過就是瞧瞧懷孕的張側妃和盧側妃生下的那個兒子,其他人伸長了脖子也見不到太子一麵。


    太子妃不知道裝了幾迴病,可惜都換不迴丈夫的心,如今盧側妃冷朝暗諷,分明就是在說太子妃失寵的事,她又會怎麽甘心?


    裴後冷眼旁觀,見自己不過是對她們和顏悅色,這些人就蹬鼻子上臉,弄得劍拔弩張、場麵難看,不由冷笑一聲。若非為了安撫人心,做出一派和睦假象,她又何必在這裏跟她們虛以委蛇?這些女子一個比一個蠢,她壓根就不放在眼中,好在出身都還有點用。她麵上不動聲色,隻是微微一笑道:“常言道娶妻當娶賢,要做得一個賢妻,不該管的就不要管了,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分寸,懂得有禮、有節、有度。我知道最近到處都有一些不好的傳言,我也不細究。隻在這裏對你們說,你們既然是嫁入了皇室,就該懂得規矩,好好地守住自己的夫君,其他的事情不必過問。不管太子如何作為,你們都要盡好自己的責任,懂得如何做他的眼睛、做他的耳朵,不要隻想著爭風吃醋、互相爭鬥。不過,若是太子有什麽疏忽之處,你們也不能放任自流,該勸的還是要勸。如今太子這樣荒唐,你們這一些人也都放任不管,豈不是要貽笑大方嗎?”


    太子妃一時無語,顧不得眾目睽睽便紅了眼眶:“母後,兒媳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平日裏我也一向是這麽做的,隻是我素來愚鈍,不討太子歡心,一時惹怒了他,才鬧出上一迴的事來。如今,他已然是不肯迴府來了!也都怪我的不是,連累了眾位妹妹都一同受冷眼。”


    盧側妃一尋思,這話不對啊,趕緊道:“這不能怪太子妃的,我們也都沒本事,拴不住太子的心……”


    裴後看了看她們神色各異的麵孔,笑道:“外頭那些野花、野草,不過是一時風流罷了,無論如何也上不得台麵。有我在一天,你還怕才子妃的位置不保嗎?你們也是一樣,好好輔佐太子,不要讓他再做出一些糊塗的事。”


    幾個側妃麵麵相覷,卻都齊聲應道:“是,母後。”


    她們這邊低聲說話,旁人聽不清楚,隻瞧見場麵言笑晏晏、一派和樂,不由心中便暗自奇怪。早有人私下議論道:“不是說太子殿下不是裴後娘娘的親生兒子嗎?瞧見娘娘如此和顏悅色,倒是不像啊!”


    立刻便有人道:“你哪裏知道?娘娘平日從來不肯輕易與人談笑,這些太子妃妾那裏能見得到她?如今她卻突然表現得這麽親切和藹,可見根本就是要做給別人看的!”


    人們竊竊私語著,有人相信有人懷疑,太子將這些聲音或多或少地收於耳內,麵色不由變得更加惱怒。此刻,他已然相信裴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不但如此她還忌憚自己、防著自己,寧願重用一個寵臣處處壓自己一頭,這怎麽能不讓他懷恨在心?


    正在太子胡思亂想著,前麵寬闊的廣場上已然有百戲上來表演。阿麗公主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到百戲,不由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十幾麵大鼓被人抬了出來,鼓聲咚咚地響起,數十名大漢身上腰間鮮紅的汗巾一路舞過,氣氛極為熱烈。專業的馴獸師從廣場兩邊各引著兩隻兇猛的老虎進入場中,讓它們跳過火圈為眾人表演雜技後才退場。又過了一會兒,數名藝人表演者爬竿、翻筋鬥,都是技藝高超、手段厲害,阿麗公主正看得如癡如醉,忽然聽見“轟”的一聲,廣場一角頓時煙火四起,她不由嚇了一跳,趕緊抓住李未央的手臂。


    李未央輕輕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沒事,不過是表演罷了。”果然就見到,一排排的藍衣女子從廣場右側走了出來,高高舉著一隻火炬,瞬息之間口吐火焰,火炬頓時熊熊燃燒起來,她們便一邊表演一邊跳舞。


    阿麗公主瞧見這一群人居然真的噴出火來,又不斷地做出各種怪異的表演,煞是有趣,不由看得興高采烈,渾然忘了剛才的害怕,接下來,還有各色的馬戲、飛行戲、麵具舞等等,場麵十分熱鬧。不要說阿麗公主看得入迷,便是其他的大臣也不禁放開了往日的矜持,開懷大笑。


    酒過三巡,皇帝才出場。眾人看見陛下來了,連忙站起身,三唿萬歲。


    李未央遠遠瞧見皇帝雖然身形並無異樣,可是眼下卻是隱隱發青,眉心那道紅痕更深了。這說明皇帝的頭痛症並沒有完全痊愈,但今日這樣的宴會若是不出席又會給眾人造成他病情加重的印象……這是勉為其難了。李未央正想的出神,阿麗公主笑道:“嘉兒,今天皇帝可遲到了!”


    李未央一怔,才淡淡地道:“陛下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咱們隻有迎駕的分,哪能責怪陛下呢!”


    阿麗公主吐了吐舌頭,卻是不以為然,在她看來這麽多人就等著皇帝一個人,他也太霸道了。


    隻聽見皇帝朗聲笑道:“好,諸位平身吧!”


    所有人這才站了起來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待太監吩咐就座,他們才敢坐下。


    皇帝就坐在裴後的身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今日的臘八宴會可真是辛苦你了。”


    裴後微笑,笑容端莊、雍容,聲音卻是平淡:“陛下說的哪裏話,這一切都是臣妾應當盡的本份,更何況還有郭惠妃、陳貴妃她們幫襯著,無論如何也累不到哪裏去的。倒是陛下身體剛剛痊愈就出來吹風了,臣妾真是擔心的很。”


    聽到裴後這樣說,皇帝的笑容微微收斂了,冷哼一聲道:“朕沒事,朕的身體可好得很,不勞皇後操心。”


    裴後唇角彎起一個淺淡的弧度,顯然不將對方的話放在眼中,她是最清楚皇帝病情的人,也知道他沒有自己口中所說得那麽輕鬆。


    皇帝臉上掛著笑意,袖子下卻緊緊地握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脊背繃得筆直,可見他的頭痛症依舊很厲害。將一切看在眼中,郭惠妃不由有些焦慮。若說在後妃之中有誰真正關心皇帝的健康,她算是一個。雖然對皇帝沒有多少愛意,但夫妻多年,他畢竟是元英的父親,不論如何她不希望看見他有什麽損傷,再者皇帝若是倒下隻會稱了裴後的心,於他們害處極大。想到這裏,她不由柔聲道:“陛下,宴會每年都差不多,沒什麽特別的。明日就要上早朝,您病了這麽久想必積不少折子,若是著急……不妨先迴去批閱。”分明是在替皇帝解圍。


    裴後聞言,冷冷地撇了她一眼道:“陛下處理政務自然有的是時間,何勞惠妃你多言?”


    郭惠妃麵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卻立刻住了口。


    皇帝也知道惠妃是在替他著想,否則政務繁忙也不急於一時。但他若是現在走了,隻會讓人懷疑他身體的狀況,極可能危及朝政穩定。思及此,他微微一笑道:“惠妃不必擔心,朕身體已然康複,大不了參加完宴會,迴去再批閱也是一樣的,隻是還要勞煩愛妃到時候為朕親自送些點心來。”


    郭惠妃眉眼低垂,柔聲道:“是,陛下。”


    陳貴妃冷眼旁觀瞧見這裏鬥得激烈,她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如今太子和靜王在前朝你死我活,後宮裴後和郭惠妃各占半壁江山。裴後的手段、心機都遠勝與郭氏。若非有個齊國公府幫襯著,郭惠妃絕對撐不到現在。想到這裏,她看了旁邊的一眼周淑妃,隻見周淑妃目光平靜地看著前麵的百戲表演,絲毫不為所動,仿佛沒有察覺到這裏的動靜一般。


    她的心中不免輕輕一歎,這周淑妃也是個厲害的主,這邊鬥得如火如荼,她那裏穩坐泰山、旁若無人,這種定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這一次的宴會,王子衿主動和身邊人換了席位,恰恰同李未央坐在了一起,這就說明她已然旗幟鮮明地站在了齊國公府一邊,將這種變化看在眼中的眾人都是十分的驚訝。要知道這兩個人可是情敵,如今看她們坐在一塊兒談笑風生,情形說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王子衿低聲問李未央道:“從藥粉配好之後,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做什麽呢?”


    李未央淡淡一笑:“我不是說過嗎?嬴楚要向裴後敬獻一尊千手觀音,事先他曾經四處托人征集畫像,以便交給雕刻大師來雕刻。可是據說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合心意的,不是麵容過於嚴厲就是稍嫌輕浮、不夠端莊。五哥堪稱丹青高手,而且畫風獨樹一幟、少有人見,他畫出來的觀音像必定是極好……所以,這一幅畫已然送到贏楚手中了。”


    王子衿心頭一跳,郭導那幅畫她也是親自瞧過的。可她並不覺得對方會將那一幅畫刻成千手觀音,那是多大的風險!想到這裏她立刻道:“嘉兒,恐怕你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我覺得嬴楚不會這麽做的。”


    王子衿以為李未央在畫上動手腳,驅使嬴楚將畫像刻成觀音敬獻給裴後。然而她恰恰是猜錯了,李未央輕輕一笑:“他自然不會把那幅畫像真的雕刻出來,但是……未必不會留著。”


    王子衿不禁十分詫異:“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明知道對方不會照著畫像來雕刻,又為什麽還要想方設法送到他手上。”


    李未央語氣很平和,慢慢倒:“嬴楚是個極為聰明的人,而且十分狡詐,很少有男子如他這般心狠手辣,隻可惜……”


    王子衿連忙追問道:“隻可惜什麽?”


    李未央輕歎一聲:“隻可惜他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有愛恨嗔癡、七情六欲。他深愛著裴後,所以裴後就是那個致命要害。一旦走上這條坎坷的情路就再也迴不了頭了,一個毫無破綻的人,終究還是有了短板,豈不是可惜?這就給了咱們可趁之機,利用得好要他性命絕非難事!”


    王子衿驚訝地看著對方,心中有一絲意念越發強烈起來,隻覺得方才一直緊著的心忽然鬆馳了下來。她雖然不明白李未央此時的心思,可是對方的神情語氣都是那樣的篤定而自信,這也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嬴楚已然上前,大聲地道:“陛下,娘娘,微臣有一件禮物要送上。”


    嬴楚要送禮物的事大家都知道,因為裴後要接著這個機會對他有所提拔,所以連禮物都是一早定好的,是一尊千手觀音象,還是請著名的雕玉國手親自來刻的。隻不過據說在尋找原型的時候很是費了一番功夫。等到嬴楚將那一尊千手觀音象取出的時候,眾人的眼睛不由都瞪直了。


    嬴楚命人抬上來的那一尊千手觀音足有一尺高,通體潔白,猶如凝脂,除了菩薩胸前合十的兩手之外,左右各塑二十隻手,各持刀、槍、拂、塵、傘、鏡和淨瓶等各種神通廣大的法器,另外手中各有一眼,實為四十二臂、四十二眼。而這觀音慧目下視、麵容慈祥,看了便讓人覺得有一種心平氣和的感覺,大生一種拯救眾生與苦難的慈悲胸懷。


    仔細端詳了觀音慈悲麵容後,王子衿不由有些失望:“他果然沒有用那一幅畫像!”


    李未央笑了笑:“他自然不會用的,他若是用了豈不是告訴所有人他對裴後懷有不臣之心?”


    聽到這裏,王子衿心頭一跳,轉頭看著李未央,道:“看來你有十足的把握!”


    李未央似笑非笑:“若無把握,我又怎麽敢向你保證呢?”


    裴後果然笑道:“這尊千手觀音的確是惟妙惟肖、體態優美,再加上這一尊玉是千裏迢迢從深海運來,十分珍貴、難得。陛下,你一定要重重賞賜嬴大人才是!”


    皇帝聽到此處,哪裏還不明白,裴後是要借機讓嬴楚管升一級。他厭惡地看了眼嬴楚,麵容卻是淡淡的,“嬴大人,倒真是辛苦了!隻是朕瞧這千手觀音,看起來和大明寺裏的觀音象十分相似,你是不是照著大明寺那尊觀音雕刻的?”


    這話分明就是說嬴楚偷懶了,嬴楚連忙道:“陛下,這尊雕像的原型乃是國手張成親自所畫,微臣絕不敢偷工減料,請陛下放心。”


    皇帝冷冷一笑,看著裴後道:“看來這個臣子對你還真是忠心耿耿,這一尊玉觀音真的成事,不知道要費多少的心思!有此愛臣,皇後還真是應該放寬心了。”


    裴後看著皇帝,仿若沒有聽懂:“多謝陛下。”


    看見嬴楚進貢了千手觀音,太子麵上神色卻是略帶一絲嘲諷,眼神分明就帶著幾分恨意,隻是巧妙的垂下,不讓外人看出來罷了。


    阿麗公主輕輕地問李未央道:“那天我聽你和王小姐所說,似乎今天就要動手,接下來你要怎麽做?”


    她和王子衿有些不對盤,可是問的問題卻完全一樣。李未央知道她們都十分著急,卻是不急不緩道:“不是我要怎麽做,而是要看五哥他怎麽做。”


    王子衿眉頭一挑道:“五公子?他要做什麽?”


    李未央目光投向不遠處:“你沒瞧見……五哥今天一杯接著一杯,似乎有些喝多了嗎?”


    王子衿就衝著郭導望去,見他拉著靜王元英正在你來我往一杯一杯往下喝,那俊美的麵上也湧現出了紅暈,看起來更加風神俊朗。往日裏有元烈在,這些少年公子都覺得十分壓抑,隻因為元烈的風采足以蓋過任何人,可是現在看元烈不在,竟是一時以人能夠奪得郭導的風頭。很多年輕的小姐悄悄地望著他,似乎還有人蠢蠢欲動。不多時,便有喬太傅的千金走了過來,她叫做喬慧。喬慧看著李未央,微笑一笑道:“郭小姐,多日不見了。”


    李未央笑了笑,神色平靜地道:“喬小姐有禮。”


    喬小姐便就勢在王子衿的旁邊坐下,笑容顯得格外燦爛。喬慧今年隻有17歲,生得容貌嬌美、個性活潑開朗。她和韓琳有些交情,所以往日和李未央也碰過麵,今日特地來打招唿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可是她一開口就是:“前段時間聽說五公子受了傷,不知現在可好了嗎?”


    李未央看了喬慧一眼,微笑道:“多謝喬小姐的關心,我五哥的身體已然無礙。”


    喬慧麵上閃過一絲喜悅的神情,隨後又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郭導的方向,笑容深了:“我一直就想要去郭府上拜訪,隻可惜韓小姐總是嫌我麻煩,不肯帶我去。”


    李未央淡淡地道:“她和三哥的婚事近了,最近都閉門不出,連我都是見不到的,未嫁的新娘子自然是不好往郭家跑,喬小姐若是有心,不妨來看我也好。”


    喬慧聞言更是喜上眉梢,那一張漂亮的臉蛋帶了三分紅暈。王子衿冷冷一笑,她素來看不慣這些上門倒貼的姑娘,更何況郭導這人雖然嘴巴不怎麽樣,行事也討厭了一些,可終究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可以匹配的。眼前這位喬小姐若論相貌、身世倒和郭導也配得上,隻可惜從前有過一個不好的傳聞。喬太傅當年未曾發跡之時,與一個友人有過婚姻之約,將這喬小姐許配給了那一家的公子。誰知道那友人過了兩年家中落敗,不得已才攜了兒子親自上門來請求給予幫助。誰知這喬家二話不說撕毀了雙方的婚約,甚至還將人亂棍打出去。這事情一傳出來,王子衿自然對於這位喬小姐有三分厭惡。此刻瞧見她對郭導一臉花癡的樣子,王子衿也不知怎麽迴事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她淡淡地道:“喬小姐,我聽說郭公子雖然痊愈了,可他那一隻右手卻是永遠都沒有辦法再舉起劍了。喬小姐不是曾經說過要找一個文武雙全的貴公子嗎,隻怕郭公子高攀不起吧!”


    聽到這一句話,喬慧麵色就是一變,她沒有想到王子衿竟然說的如此直白,不由匆匆站起身,冷若寒霜地道:“我倒不知道王小姐什麽時候也和郭家走的這麽近了,而且也愛胡言亂語,哼!”她冷哼一聲,難掩羞憤,轉頭就走。


    阿麗公主愕然看著對方的背影,十分吃驚地迴過頭來看著另外兩人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李未央笑道:“子衿把人家趕走了,還能是怎麽迴事?”


    王子衿麵上一紅道:“嘉兒你不會怪我多事吧,我也隻是看不慣喬慧這個人罷了。”


    李未央目視著她,語氣很溫和:“我知道子衿的意思,上一次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這世上嫌貧愛富是人的本性,並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隻是這喬太傅做的有些過分,他完全可以隻是取消婚約就罷了,何必還要將對方打成重傷?這樣的人的確是品德低下……父親的舉動已然如此過分,喬小姐不知閉門謝客,竟然還到處招蜂引蝶,四處參加遊園宴會,可見她的性情也好不到哪裏去,這樣的女子,父母親是不會同意她進郭府的,早些斷了她的念頭也好。再者,你說的沒有錯,我五哥的確是受了傷,一般的尋常女子匹配不上他,而那些自命清高的女人同樣也不肯嫁給我五哥,這樣也好,可以任由他挑選自己心愛的。”


    王子衿聽到這裏,倒是有些詫異:“我聽嘉兒你的意思,似乎有些放任自流?”


    李未央笑道:“五哥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文武雙全的郭五公子,母親已經發下話來,不管他喜歡誰家的姑娘,隻要家世清白,人品模樣好,性情溫柔這就罷了,並非一定要出身高門大戶,更不需要文武全才……這些東西對於居家過日子沒有絲毫的好處。”


    王子衿卻是不以為然道:“娶妻自然要百裏挑一,郭導這樣的人,哦,我倒不是說他人有多麽優秀。”她說到這裏,似乎麵色更紅,卻還是看著李未央堅持地道:“隻是他畢竟出身齊國公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娶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若是不然將來待客,那般女子能夠出得廳堂麽,豈不是給齊國公府抹黑?”


    王子衿說的也不錯,常言有雲: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即便是娶不了大戶人家的女兒,也要娶大戶人家的丫鬟,這樣的女孩子家教修養都是極好的。反倒是那些小家碧玉,常年柴米油鹽醬醋茶,養出來的也不是什麽高華的氣度。


    李未央和王子衿的看法卻是不同,隻要郭導喜歡,對方什麽出身其實並不重要,所以她隻是微微一笑道:“子衿你的想法並沒有錯,隻是我五哥性情較為古怪,一般的女孩子他不喜歡。尤其是那些出世高門大戶,性情驕縱跋扈或是自命清高的,五哥更是極為厭惡,我覺得他還是適合那些性情溫柔如水的姑娘,至於出身如何,隻要我齊國公府不介意,誰又敢多說什麽?”


    阿麗公主點頭道:“對啊,還是我們草原上姑娘熱情開朗,現在一想,我有個朋友就很傾慕五公子!”


    她這樣說完,卻見到王子衿不知為何臉色微微一白。李未央看在眼中,卻是淡淡一笑,並不多言。


    王子衿聽出了李未央的言外之意,但她畢竟性情高傲,說不出什麽旁的話來,隻是垂下頭,輕輕地一歎,李未央是在暗中告訴她,齊國公府並不希望和王家結親,因為她和郭導並不合適。雖然她原本並沒有要嫁給郭導的意思,可是當麵被人家嫌棄,她還真有些受不了,若非早已和李未央成為了朋友,恐怕她會忍不住反駁。強自按捺下去之後,她才低聲道:“姻緣的事情都很難說,並不是說你們想怎樣就怎樣的。”她說完這一句話,自覺失言,卻是住了口。


    李未央輕輕掃她一眼,笑容和煦地道:“是啊,常言道有緣千裏來相見,無緣對麵不相識,緣分這樣的東西是人沒有辦法操控的,也許五哥明天就會遇見他喜歡的姑娘也不一定。”


    王子衿定定地看著李未央,剛要說什麽,這時有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贏楚受完封賞退下去,人剛剛走到席間,突然“咣當”一聲,郭導將酒杯往地下一擲,猛然站起指著嬴楚冷冷地道:“你這是幹什麽?”


    嬴楚原本一隻腳已經邁出去了,聞言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他道:“郭公子此言何意?”


    原本嬴楚隻是從郭導身邊走過,卻不知怎麽迴事大家聽到郭導酒杯摔在地下的聲音,一時都便都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嬴楚,果然聽見郭導惱聲地道:“嬴大人,縱然你剛剛受到陛下和皇後娘娘的封賞,也不該如此囂張跋扈,我在這裏好端端地喝酒,哪裏招你惹你,為什麽要故意撞我?”


    嬴楚蹙起眉頭道:“郭公子,你別是眼花了吧?我何曾做過這樣的事?”


    郭導依在案幾上,嘴角含著一絲譏諷的笑意,仿若帶了三分醉意:“嬴大人,既然做錯了說一句對不住也就罷了,何必這麽有失風度體統?這可是陛下跟前,難道你也敢隨便扯謊?!”


    嬴楚不由有些微惱怒,他冷冷地道:“那就對不住了,郭公子。”說完他又要向前走去,郭導一個閃身已經堵住了他,麵色酷寒:“說一聲對不住,這就完了嗎?”


    嬴楚眉頭皺得更緊,那半邊銀製麵具在月光之下散發著淡淡的寒光,可這都比不上他眼底的陰寒,他一字字地道:“不知郭公子到底想要幹什麽?”


    郭導淡淡一笑,神色充滿了冷漠,“自然是要斟酒賠罪!”


    嬴楚冷哼一聲:“你郭導沒有功名在身,今日得坐在這裏,也不過是受了齊國公府的蔭蔽,而我卻是朝中官員,你憑什麽讓我給你斟酒道歉?成何體統!”


    郭導似笑非笑地道:“似你這般的佞臣,一貫隻知排除異己、一手遮天、狐假虎威,你哪裏有半點的為人臣子的體統,也配和我講道理?!我齊國公府什麽門第,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嬴楚不禁大怒,他素來是個忍功了得的人,盡管一直壓抑著,可最近這段時日他受到的冷眼實在過多,以至於他已經被壓到了極點,不由眼中寒光一閃,臉色陰沉地道:“郭公子,現在是什麽場合,由得你在這裏發瘋!這是大殿,不是市集!你竟然用這樣的態度與我說話,簡直是地痞流氓行徑,玷汙了國公府的門第!是非曲直眾人自有公議,我不同你一般見識,若是你不服,大可以叫你父親來與我決斷!”


    “我父親?”郭導冷笑一聲道:“我父親是堂堂的齊國公,陛下肱骨之臣,如今還在前線浴血奮戰,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憑什麽和他相提並論,竟然還敢叫他來找你論理!嬴楚,你一句話就要翻出天去,真以為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不成?你也就是個奸佞到底的太監!一個太監也配在這裏耀武揚威?!”


    太監兩個字反複觸動著嬴楚的神經,不錯,他是個太監,但他曾經也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這已經成為他心中的隱痛,可是郭導還是一而再再而三不斷地提及此事,他強行壓抑著滔天的怒火:“既然郭公子如此無禮,我也隻好請陛下和娘娘定奪了!”他不欲再說下去,轉身欲走。


    郭導麵色不變,冷哼道:“慢著,一個大男人,竟然要跑到皇後娘娘的裙擺底下搖尾乞憐,你怎麽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是娘娘的一條狗麽!”


    郭導這般肆無忌憚,使得嬴楚大為震驚,他畢竟是當朝的官員,此刻不由氣極反笑道:“郭公子,你可真是膽大妄為!居然連娘娘都不放在眼裏!”說完,他一把推開郭導,已然向前走去,誰知郭導哈哈一笑,唿地一把將嬴楚身上的外袍揪住猛地一搡,大聲道:“你這人麵獸心的東西,還穿著衣裳做什麽?快趴在地上叫兩聲!”


    嬴楚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覺身上衣帶斷了,他一迴頭方欲大怒卻驚呆了,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卷畫卷,他還沒有動作,郭導已經搶先一步劈手奪過,朗聲道:“不知道是什麽寶貝的東西,竟然能夠讓嬴大人到現在還藏在懷中?”


    眾人聞言便都紛紛探頭望過來,那畫卷徐徐展開。嬴楚目光立即變得幽冷,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奪過畫卷,可是郭導的動作比他還要快,而嬴楚伸出的手卻一把被靜王抓住了,靜王反扣著他的手腕,下手極重,麵上卻微笑道:“嬴大人何必著急?郭公子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你千萬不要生氣啊!”


    他的樣子像是在拉架,似乎是怕嬴楚衝上去找郭導的麻煩。可是神情卻是十分奇異,他迅速地向郭導眨了眨眼睛,郭導一個閃身已經到了人群之中,故意在眾人麵前徐徐打開那畫卷,隨後便有人驚歎道:“哦,原來是觀音相!”


    郭導立刻笑道:“贏大人可真是對娘娘一片忠心耿耿,居然將這觀音相放在懷中。可是不對啊,這觀音相跟剛才的觀音不同,怎麽反倒有八分像娘娘呢?”說完了這一句話,人們的臉上在一瞬間變的十分精采。


    靜王便是一聲冷笑,麵上卻故作驚詫:“這觀音相還真是有七八分像娘娘,好生奇怪啊,贏大人,你不用這畫像來雕刻,卻偏偏將它收起藏在懷中,這是何故?”


    眾人心中也是這麽想的,之前嬴楚大肆在市井中搜尋出名的畫師,讓他們畫出千手觀音的模樣,然後再找一流的玉匠借以雕刻,可是雕刻出來的千手觀音卻和如今他懷中小心珍藏的這一幅圖完全不同。這個場景實在是叫人覺得有些詭異,嬴楚既然不用這畫像,又為什麽要將這個畫卷藏在自己的懷中?想到這裏,所有人麵上不禁流露出惶恐的神情,而嬴楚已然一把搶過那畫卷,重新塞進了懷中。


    看到這個場景,太子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當然知道嬴楚為什麽會將這個酷似母後的畫卷藏在懷中,因為他對母後一直沒有死心,依舊懷著那種齷齪的心思!想到這裏,他簡直恨到了極致!可是太子又能如何,難道他可以立刻站出來向眾人說明嗎?除非他是瘋了!可若他什麽也不說,卻更是坐實了嬴楚在眾人心中的印象。嬴楚是死是活太子並不關心,這件事情卻牽涉到裴後,想到這裏他立刻上前朗聲笑道:“郭公子,你這迴真是喝多了!”


    郭導連忙扶住自己的頭,暈暈乎乎地道:“哎呀還真是,我的確是喝多了,嬴大人真是對不住,讓你受驚了!”


    嬴楚幾乎恨毒了他,可是在眾人麵前卻不好發怒,隻因他越是惱怒,越是會讓人看出他的心思,想到這裏,他強自咽下了心頭的恨意,暗自咬牙道:“郭公子不必介懷,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說著,他已然快步轉身離去。


    在嬴楚離開之後,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哎,你說這嬴大人怎麽會莫名其妙將裴後娘娘的畫卷放在自己懷裏?”


    “誰知道啊,真是想不明白,他一個太監竟然對裴後懷有這樣的心思!”


    有人反駁道:“你知道什麽?當年這嬴大人可是裴後身邊的家奴,兩人朝夕相處、日夜相對,恐怕是衍生出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一言既出,眾人議論道:“你真是大膽,竟然敢說這樣的話!”隨後,便是竊竊私語,笑聲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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