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麵一觸即發,李未央卻微微一笑,主動走上前去,柔聲道:“太醫,可否讓我見一見南康公主?”太醫立刻認出眼前這名身著華服的小姐就是齊國公府的千金,他沉思片刻,便點頭道:“這個自然是可以的,隻不過郭小姐暫時還問不出什麽來。”


    李未央明顯並不在意,笑容溫和:“這個我自然心中有數,不必太醫擔心。”說著,她便和郭夫人一起快步向客房走去,而旭王元烈也在此時跟了上去。


    王子矜看到這一幕,卻並沒有也跟著上去湊熱鬧,她隻是轉過身看著眾位客人,臉上帶了一絲柔和笑意:“既然南康公主還沒有能夠指認兇手,那就要勞煩各位再稍微等一等。”


    裴弼冷聲道:“難道公主殿下一日不能開口說話,咱們就一日不能迴家嗎?王家可養得起我們這來號人?”聲音中卻是帶了無限嘲諷。


    王子矜目光筆直地盯著對方,慢慢道:“這一點就不勞裴公子費心了,王家既然能夠請這麽多位客人來,自然不會讓你們餓了渴了,還請諸位迴到大廳裏去歇息片刻。等到我們得出一個完整的結論,才能放各位迴去。”


    眾人聽到這裏,不由都竊竊私語起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每逢這樣的場合總要鬧出點事情來,南康公主好端端的在新房裏坐著,竟然被一群戲子給劫持了,這也就罷了,居然還傷了喉嚨,不能開口說話又不能寫,對方分明是要讓她有口說不得,難以指認這幕後的兇手。可越是如此,眾人越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人如此膽大包天,竟然敢在守衛森嚴的王家對南康公主動手。


    王子矜心頭也在暗暗思忖著,這件事情看起來隻是一樁簡單的劫掠案件,可這府中護衛都是武功高強,又都是經過精心的訓練,更別整個院子裏的擺設、布置都是按照陰陽八卦一一排列下來的,若是一個不懂陣法的人走入其中,絕不可能逃脫。可對方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擄走南康公主不說,還將她非常成功的藏匿在了戲班子裏……


    見狀,王廣也走到她的身邊,輕聲道:“子矜,這件事情……”所有的客人已經迴到宴會上去了,唯獨靜王元英在踏過門檻的時候迴頭向他們看了一眼。王廣的聲音打斷了王子矜的思緒,她抬起頭看著對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總不超過五人的範圍。”王廣點了點頭,能夠闖入王家,並且成功破解王子矜的陣法,這些客人之中又能有幾個呢?數來數去,也不過是寥寥數人而已。


    另一邊的李未央已經進入了客房。太醫低聲對她道:“郭小姐,南康公主傷了喉嚨,需要一個月才能痊愈。至於她什麽時候能動這就更加不好說了,因為我暫時也瞧不出下的究竟是什麽毒,還需要慢慢的破解。”


    李未央臉上掠過一絲明悟,輕聲問道:“那南康公主會有生命危險嗎?”太醫搖了搖頭,道:“好在發現的及時,若是被那些賊人運出府去又得不到妥當的醫治,恐怕真會有性命之憂。”


    李未央目中閃現一絲刀鋒般的冷冽,而郭夫人的麵上早已是一片淚水。元烈看著李未央神情不悅,不由柔聲勸慰道:“你放心吧,南康公主吉人天相,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李未央點了點頭,其實這樣的場合旭王元烈身為男子,是不該在場的。但如今場麵混亂,誰又會特別來管他呢?注意到這個的人唯有太醫而已。


    太醫見到元烈如此關懷李未央的神情,不由想到自己曾經聽到的那些傳聞,心中更是詫異到了極點。想當今旭王樣貌風流,才技過人,且不說是王爺之尊,就算是托生成普通人家的公子,也不知道要得到多少名門閨秀傾心相待,偏偏也不曾聽說他特別喜歡過誰家的姑娘。如今他年紀已經不算小,卻至今沒有訂婚,讓一般朝臣在背地裏議論紛紛。大都之中樣貌出眾的小姐著實不少,裴寶兒絕色無雙,王子矜才情絕世,可從來也不曾見旭王稍加辭色,怎麽就偏偏鍾情於郭嘉呢?太醫忍不住微抬了眼簾向這位郭府的小姐偷眼望去,見她擰著濃長的秀眉,容色的確美麗,卻也沒有到絕色的地步,更別此人柔而不弱,那一雙冷眸之中隱隱藏著肅殺之意,偶爾視線掠過,直叫人心頭發涼,太醫連忙低下了頭。


    李未央的目光越發冰冷:“看樣子對方根本就不想讓咱們查出來究竟是誰害了南康公主。”元烈歎息一聲,道:“這是自然的,他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必定是做好了萬全準備。”李未央卻是不以為然:“可惜事情未必會如他所願。”元烈不禁挑起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哦?你有什麽辦法嗎?”


    李未央想要說什麽,卻突然瞧著太醫方向,元烈一轉眸子,立刻發現太醫正在偷偷瞧他們,不由惱怒道:“你不好好看病,看著我們做什麽?”


    太醫原本隻是想瞧瞧這郭府小姐有什麽動人之處,沒想到惹怒了旭王殿下,不由大驚失色,一頭紮在地上道:“殿下息怒,微臣隻是……”元烈怎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不過冷笑一聲道:“可看夠了嗎?”


    太醫驚出一身冷汗,心道這煞星怎麽這麽兇悍,連看都不準看的:“這、這……”


    “你不過是好奇罷了。”元烈替他接下去,隨後冷聲道:“有這個心思來關心別人,怎麽不想想如何高自己的醫術,也不至於到了這個關口卻是毫無辦法,真是沒用!”


    太醫見對方眼中無比淩厲,竟已透出一絲殺機,早已嚇得周身抖作一團,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旭王元烈身上有一絲壓抑不住的戾氣,往日倒還好,可是今天這戾氣完全爆發出來,幾乎要將人嚇死,不知不覺就讓人聯想到某個地位至尊無上的人……


    李未央向元烈搖了搖頭,示意他這裏不是發作的地方,元烈冷哼一聲,他今天不過是不高興、借題發揮而已,“罷了,我也不和你計較,還不快滾!”太醫心頭一鬆,這才連滾帶爬的出了客房。


    就在此時,郭夫人驚唿道:“南康公主醒了!”李未央連忙走過去,卻見到南康公主一張小臉煞白,眼睫毛輕輕地動了動,果然睜開了眼睛。李未央心中產生一線希望,開口道:“公主可好些了嗎?”


    南康公主掙紮了一下,似乎想要點頭,奈何卻是一動不動,那點頭的幅度也是幾乎不可察覺。李未央歎了一口氣,看來太醫所說的是一點都沒錯,南康公主的確是受傷很重,對方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她開口指正別人。如今又該怎麽辦?難道明知道兇手是誰也要裝作若無其事,任由對方大搖大擺走出王府,隨後郭王兩家鬥個你死我活嗎?


    李未央心念一轉:“南康,我問你問題,若是你知道,便眨一下眼睛,若是不知道,便眨兩下眼睛,你可明白嗎?”


    南康公主聞言,微微驚愕,隨即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李未央立刻又問道:“剛才擄劫你的人,你可認識嗎?”南康公主眨了一下眼睛,那就是認識了。郭夫人情不自禁地問道:“可是我身邊的那位宋媽媽?”南康公主又眨了一下眼睛,郭夫人這一迴是完完全全的呆住了。難道宋媽媽真的背叛了她?不,這不可能,宋媽媽跟著她有數十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背叛她,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呢?她怎麽也想不明白。


    李未央此刻卻是已有所覺,她低聲道:“母親,那人既然可以進入府中,想必精通易容之術,他化妝成宋媽媽的模樣,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更何況公主和宋媽媽不過是有數麵之緣,定不十分清楚她的樣貌,縱然有些細節上的不同,她也認不出來。”郭夫人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不管怎麽樣,她都不能相信宋媽媽背叛了她。


    李未央又上前一步,輕聲地問道:“公主,除了宋媽媽,是不是還有別人?”南康公主又眨了一下眼睛,果然還有內應。李未央接著問道:“可是一個戲子?”南康公主停頓片刻,卻是沒有絲毫迴應,李未央心頭掠過一絲了悟,她道:“那就是說,內應不止一個?”南康公主果然眨了一下眼睛。


    李未央蹙起了眉頭,剛才死了的戲子算是一個,宋媽媽算是一個,還有第三個接應的人,這個人現在一定還在府中。李未央肯定地道:“公主殿下不認識那個人,對不對?”南康公主似是十分疲憊,卻還是硬撐著眨了一下,郭夫人連忙握住她的手道:“若是太累了,就休息一下,我們待會兒再來問你。”南康公主勉力支撐著,卻始終敵不過太醫所開的安眠藥物,終究是沉沉睡去了。李未央看著她,腦海之中掠過無數的念頭,最終打定了主意,轉身向外走去。


    元烈低聲道:“你找到什麽方法可以揪出那幕後之人了嗎?”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剛才進入新房之中,你可聞到什麽氣味?”元烈皺起了眉頭,什麽氣味?他仔細聞了聞,卻是搖頭道:“沒有。”


    李未央微微一笑:“這說明你嗅覺不靈,剛才我一踏入,就聞到了一種溫軟中夾裹著清冽的香氣,仿佛是花朵的香氣,可是又和花香不同,初聞令人心神一蕩,覺得整個人已經置身於花園中了。”


    元烈聞言不由一愣,道:“這房裏插了鮮花嗎?”隨後,他轉身四顧一番,可是客房之中除了一些雅的畫之外,並沒有鮮花作為擺設。他不由皺起了眉頭,隨後他迅速想到了什麽,俊美麵上浮現一絲笑意:“我明白了,果然是一個好方法!”


    李未央笑了笑:“既然明白,還不快去準備?這一迴可要請你的人幫忙了。”


    元烈亮出閃閃白牙,笑容比天上的陽光還要絢爛,他自信滿滿地道:“如此,你就將此事放心的交給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李未央看著元烈離去,這才出了門,帶著趙月一起轉過了走廊。郭夫人剛才已經說過要留下來陪著南康公主,而李未央——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捉拿那兇手,絕不可以讓對方逍遙法外。


    剛剛走了兩步,卻迎頭撞見了日曛,這婢女見到李未央,隻是粗粗的一行禮,目光之中還帶了一絲鄙夷之色,十分不恭敬。趙月看到此種情況,不由就是沉下了臉,她家的小姐誰都不能冒犯!


    日曛揚著白皙的下巴,冷漠道:“郭小姐,我家小姐請你去前麵的大廳議事。”李未央仿若未覺,點了點頭:“你在前頭帶路吧。”日曛露出了一絲不悅的神情:“郭小姐,大廳就在前麵,難道您也看不見嗎?奴婢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趙月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樣和我們小姐說話!”


    日曛冷哼一聲,自家小姐是何等的美貌和才華,原本陛下將她賜婚給旭王元烈,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卻忽然又憑空裏冒出個郭嘉,若是容色真的驚人,也就罷了,誰知和小姐比起來不過平平而已。跟著王子矜身邊的這些婢女,哪一個不是才貌雙全,自覺連她們都要強過這郭府的小姐,看見王子矜被旭王當眾拒婚,又有哪個肯咽下這口氣呢?再者上一迴的比試裏,日曛還無緣無故輸給了趙月,她心中鬱悶,一口惡氣無處可發,剛才在旁邊聽到婢女閑聊,說是旭王殿下對郭府的小姐是多麽多麽柔情密意,又說他不知送了多少禮物和寶貝過去,還說王子矜這是自取其辱、不自量力。聽到這樣的話,日曛不禁十分惱怒,所以她才刻意擺出臉色來給李未央瞧。


    豪門家族之中,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日曛這是逾矩了。


    聽到趙月如此喝斥她,日曛臉上神情變得更加不屑,挑眉道:“你們家小姐模樣生得倒也漂亮,隻是她萬萬不該與我家小姐相並論。明眼人都知道我家小姐才貌雙全,又是天地理無一不知、無一不曉。你家小姐不自量力非要與她攀比,真是連我這個出身粗鄙的婢女也要在背後偷笑。”


    日曛在王子矜的身邊已經是多年,跟著她識斷,也學了不少的本領。多年來,傾慕她的許多人家自恃身份不夠、自慚形穢,便來求娶她身邊的婢女,久而久之,這日曛便有些飄飄然了。在她看來,她和那些名門世家的小姐相比除了出身不如對方,沒有哪一點不如的。此刻,瞧見李未央神色淡然,言語之間便多了幾分輕蔑的意思。


    李未央很明白,有些不懂規矩的人是不該給她臉麵的,所以,她隻是淡淡的一笑道:“趙月,咱們走吧。”可惜日曛卻是個爆竹脾氣,也根本聽不出李未央是不欲與她計較,竟冷笑了一聲道:“這世上多有些不長眼睛的,以為自己算什麽東西,不過是旭王殿下一時尋開心、拿來找樂子的,卻真以為自己可以飛上枝頭當王妃了。”


    趙月麵色一變,猛地就轉頭給了日曛一個耳光,日曛猝不及防,竟被趙月打得半邊臉都腫了起來,頓時勃然變色,怒斥道:“你,你好大的膽子!”趙月隻是略轉了麵孔,巧笑倩兮道:“身為奴才,也敢向我家小姐出言不遜,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不自量力!”


    日曛從來沒有吃過這等虧,一時聲色俱厲道:“郭府的小姐居然仗勢欺人,也不看看這是何處!”


    李未央原本並不理會她,聽了這話,眼簾微抬,目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日曛從未見過如此冰冷的眼神,一時心中有些膽怯,踉踉蹌蹌的退到門口,猶是色厲內荏地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旭王殿下一定會娶你嗎,他終有一日會娶我家小姐!”


    李未央明眸微睞,嘲諷從眼底掠過,卻是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趙月瞧見李未央神色不怒,心頭就是一跳,她跟著李未央日子久了,知道她是個極其內斂的人,什麽話也不肯與人講,怕她生氣的過了,連忙勸說道:“小姐,這賤婢實在過分,奴婢一定會好好教訓她!”李未央輕輕一笑道:“不關你的事。”


    趙月越發忐忑,她偷看自家小姐神情,雖是眸中有幾分冷嘲,卻是一派平靜,根本看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等迴到大廳,李未央靜靜坐著喝茶,王子矜卻是柔聲問道:“郭小姐,依你看此事應當如何解決?”


    李未央微微一笑,環視了一圈,在這個大廳裏坐著的都是王家和郭家的精英分子,想必這個時候齊國公和王瓊正在房商量對策。王子矜這時候將他們召集在一起,無非是想多要一份支持,看來她也並不糊塗,知道幕後黑手正等著看他們反目。李未央眼眸若遊絲掠過,隻是垂下眸子,靜靜喝著茶,一抬腕一凝眸皆是難以言喻的風韻。


    郭導笑道:“王小姐不是會算卦嗎,不妨卜上一卦?”


    王子矜麵色微微一沉,她有些看不得這郭家五少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尤其此事非同小可,郭府和王府誰也逃脫不了幹係,他竟然還笑容滿麵,故意找茬嗎?她麵容就是一肅,冷冷地道:“郭公子,你不要以為此事隻和我王家有關,好好想一想,若是再找不到那兇手,隻怕郭家就要承擔最後的罪名了。”


    郭導眼中浮光微動,笑意深深道:“是嗎?”


    王子矜越瞧他越是有些不滿,尤其是看到那一雙桃花眼中永遠脈脈含情,看向自己的時候偏又先帶三分嘲諷,實在是叫人氣不打一處來,她素來是個冷靜的人,可是泥人也有三分性,更何況今天這件事情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是擅長行軍布陣,可是卻不擅長揣度人心,尤其是猜不透這郭嘉的心思,她真的很想知道郭小姐此刻究竟在打什麽主意,她要如何為郭府脫罪呢?


    可是,不管王子矜的目光如何迫切,李未央都隻是靜靜地坐著喝茶,不言不動,不笑不怒,甚至連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沒有。王子矜越發的奇怪,她看向旁邊的王廣,兩人神色之中都露出了驚疑。此時,王延再也控製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聲道:“若是你們郭府不能給我們一個交待,這件事情絕不會善罷甘休!”


    郭敦卻是冷冷一笑道:“這才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呢,好端端的一個南康公主怎麽嫁到你家就出了事,還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劫走,難道你們王家就不用承擔責任嗎?一切都推在我們郭家的身上?要知道宋媽媽已死,所謂的證據也就因此而湮滅了。那些宮女隻說瞧見她進去,卻又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宋媽媽本人。你們還能拿出什麽證據呢?”


    王延聽到這裏,更是怒氣勃發,他恨不得衝上去給郭敦一個耳刮子,從前這郭敦和他可以算是半斤八兩,都是個十分衝動的人,在家族之中並不是很受重視。可是唯一相似的東西如今卻有了顯著的不同,他分明意識到郭敦開始長腦子了,而且言辭越來越犀利,這不由得不讓他氣惱萬分。他咬牙道:“眾目睽睽之下,難道你們還要抵賴不成?”


    郭導卻是“嘩”的一下子展開了手中的折扇,“難得糊塗”四個漆金大晃眼極了,似笑非笑地扇了兩下。王子矜越發看不慣他,索性別過了臉去。郭導故作不知,隻是神色從容地道:“有人在背後挑得我們兩家起紛爭,難道新郎官還看不出來嗎?”


    王延聽到這裏,眉頭卻是一緊,他倏地轉過了頭,目光逼視著郭導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郭導笑容和煦,神色更是淡然:“其實王小姐和王公子心頭都是一清二楚,否則為什麽要召咱們來商議呢?”王廣點了點頭,而旁邊的王子矜卻是看也不看郭導一眼,心頭不知為什麽越發討厭起這個人來了。也許是對方那篤定的語氣,讓她覺得十分不以為然,又或許她隻是純然看不慣這樣自以為看穿一切的自大分子,越看越討厭,簡直比那郭嘉還要麵目可憎多了。


    郭導卻是渾然不在意,麵帶笑容道:“王小姐,我說的是不是?”既然他點名問自己,王子矜就不能不答,她目光一掠,淡淡道:“公子說的是。”頗有番冷眼漠視他的風骨。


    王廣聽到這裏,連忙勸說王延道:“你不要衝動,凡事都要好好想一想,你忘了父親的囑咐嗎?”王延當然沒有忘,隻是他好不容易將公主娶了迴來,卻沒有想到今日還沒有來得及進入洞房,就莫名其妙出了公主失蹤而且受傷的事,這讓他情何以堪?想到這裏,他的臉色越發陰沉。其實在座的每個人心中都有數,郭家不可能劫掠南康公主,但外麵的人怎麽想?他們會以為郭氏和王氏交惡,所以郭家才會故意在王家的眼皮子底下擄走南康公主。不,或許在他們的眼中就是南康公主和郭家人合演的一出戲,目的就是為了針對王家,告他們一個保護不力的罪名,叫這樁婚事成不了,同時還能打擊王家在皇帝心中的威信。


    隻要經過有心人推波助瀾,什麽匪夷所思的理由他們都能想得出。


    正因為如此,王子矜才會邀請郭府的人坐在這裏,有人要故意挑起兩大家族的鬥爭,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她在外人麵前可以故作姿態,但迴過頭來必須和郭家合作。想到這裏,王子矜不禁又瞪了郭導一眼,從對方議讓自己算卦開始,她對他就十分有意見,她學的是五行八卦,又不是擺攤算命,這種時候算什麽卦?


    算卦真正的時機是在隻有你不確定該做出哪一種選擇的時候,更何況卦相可不會告訴她那兇手是否還在府中,又或者兇手究竟是何人?最重要的是,師傅曾經說過,卦隻能學一半,等精通了另外一半,出門知道在哪裏摔跤,人生知道哪裏有難,活著也無趣。而且郭導分明是故意拿她尋開心……從迴到大都開始,王子矜就覺得沒一件事順心的,先是遇到了一個死活拒婚的旭王,如今又遇到了一個紈絝子弟郭導,她的錦繡前程在哪裏,如意郎君又在哪裏?這一個兩個難道是上天送給她的磨難不成?想到這裏,她眼中幾乎有些鬱卒之色了。


    郭導瞧她神情,不由越發笑得厲害。王子矜不願見他得意,又轉頭向李未央道:“郭小姐,你為什麽一直都不說話?”旁邊的趙月甕聲甕氣道:“我家小姐是被人氣著了,說不出話來了。”


    王子矜麵色一沉道:“可是剛才有什麽人對小姐無理了?”趙月冷哼一聲道:“這就要問一問王小姐身邊的婢女了。”


    王子矜聽聞此言,美目向後一掃,身後四名婢女同時跪倒在地,王子矜的眼神就在這四人麵上一一掃過,最終她看向了日曛,冷冷道:“剛才你和郭小姐說了些什麽?”


    日曛心頭一跳,她素來知道小姐禦下極嚴,若是知道她剛才所說的話,斷然會生氣的,她想到這裏,連忙叩頭道:“奴、奴婢……”


    王子矜發現對方麵上微紅,麵色一沉道:“你的臉怎麽了?”日曛低下頭,一言不發,王子衿蹙眉:“將她拖出去,打二十杖。”隨後,她看向李未央,眸子裏瑩瑩璀璨:“郭小姐可滿意嗎?”


    李未央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坐著,神情之中十分的淡漠,像是壓根沒聽見一般。


    郭導的目光一瞬間有些狹促,卻是淡淡一笑。


    王廣不由攥緊了拳頭,日曛這丫頭固然是十分驕傲,可正因為如此,性情才越發顯得與眾不同,王子矜素來疼愛這些婢女,從不肯輕易罰她們的,此刻竟為了這郭府的小姐要動家法,他不由惱怒道:“郭嘉,我勸你得饒人處且饒人。”


    李未央卻是掃視他一眼,便垂眸而笑,不動聲色,也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王子矜眼底複雜神色閃過:“六十杖。”日曛聽得麵色發白,六十杖下去,她這一條性命怕是沒了,可是李未央還是沒有絲毫的反應,甚至不曾動容。


    王子矜終於明白過來,對方不願意輕易原諒一個人,既然如此,她就必須要做到她原諒為止。


    “郭小姐要如何?”


    李未央點漆眸子轉了轉,微帶淡笑:“王小姐的意思,請恕我不明白。”


    王子矜冷冷地道:“這奴婢如此不懂事,衝撞了郭小姐,刑杖未免太便宜她,拉她下去,割了舌頭,用細線縫上嘴巴,叫她一輩子開不了口,全當給郭小姐解氣了。”


    李未央神色尋常,淡淡道:“王小姐不必勉強。”


    王子矜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揮了揮手道:“將她拖下去吧。”日曛剛要求饒,可是卻沒有人理會她,片刻之間,原本在王子矜身邊伺候的貼身婢女就少了一名。眾人看得十分驚懼,誰也想不到,這王子矜竟然會做出如此可怖的懲罰。


    李未央卻是微微一笑,割舌頭,絞了嘴,算是保住了她的性命。若是落在自己的手裏,恐怕比這要慘多了。王子矜還是舍不得將她的婢女交出來給她處置,所以才用了這樣的法子,也罷。


    每個人都應該知道自己的地位,守好自己的位置,若是她不知道,李未央隻好讓人來醒醒了。


    王子矜觀摩她的臉色,含蓄道:“請郭小姐盡快想到法子,揪出這幕後的兇手,否則一旦叫陛下知曉,咱們兩家誰也逃不過懲罰。”


    李未央微微一笑,從容站起身來道:“既然王小姐幾次三番誠意相請,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王子矜眼中一笑,對方果然有主意,此時,她的心頭不禁湧上一陣嫉妒,在旭王拒婚的時候,她或許有三分不悅,卻沒有什麽傷心,因為她本來就沒有對旭王鍾情過。後來瞧見旭王為了拒絕她,故意把自己偽裝得毫不上進,她雖然怒其不爭,卻也有些釋然,畢竟她沒有必要去和別的女子爭奪一個心有所屬的男子,可是如今瞧見李未央竟真的有主意可以證明兇手是誰,王子矜不由就是覺得不舒服。這或許是出於一種十分微妙的心理,隻因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在思考該如何揪出兇手,可是無論如何找不到一個穩妥的方法,那李未央究竟要怎麽做呢?她真的很想知道。


    王延卻冷笑一聲道:“我勸你不要說大話,否則待會兒抓不到人,那罪責就得你郭府承擔了。”


    李未央眸光熠熠、笑容和煦道:“這一點就不勞王公子你擔心了,你該擔心的是抓到兇手之後如何處置才是。”聽到她說這樣的話,王延露出一種莫名的神情,在他看來這郭嘉一定是在說大話,畢竟如今所有人都覺得此事定然和郭府有關,她又要如何證明他們的清白呢?


    郭導看向李未央,眼底光芒卻悄悄斂了:“嘉兒,你可有準備?”李未央點了點頭,笑容變得越發的溫和,“五哥,若是不信,就跟我來吧。”說著,她便已經快步地走了出去,趙月連忙跟上,郭導也跟在她後麵。可是,就在郭導走到門邊之時,突然迴過頭來看著王子矜,笑道:“王小姐,我有個問題要請教。”


    王子矜不由惱怒,聽到這個人還不放過自己,不由麵色一沉道:“你這是讓我算卦嗎?”


    郭導果真恬不知恥地點點頭,笑容越發燦爛道:“這自然是的,王小姐不是十分精通算卦嗎?那你就測一測,我究竟是想要進門呢還是要出門呢?”


    王廣卻是搖頭歎息,這郭家的公子還真有意思,若是小妹說他是要進門,那他一定就要跨出去,若是小妹說他要出門,那他又一定會退迴來,這個人呀,分明就是要讓小妹難堪嘛,居然還有這樣的家夥,真是叫人不敢相信。特別是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有這種閑心思,果真是心胸寬大得很,不,或者是他十分信任那郭府的小姐。王廣想到這裏,心中也就更加疑惑了。


    王子矜臉色十分難看,她瞪了郭導一眼,冷冷地道:“我猜郭公子不是要進門就是要出門。”


    郭導一愣,隨即大笑,這王子矜不但聰明,而且有急才,的確,他不是出門就是進門,這就是分之五十的可能,你能說她說的不對嗎?隻是有些投機取巧罷了。他淡淡一笑,竟然雙腳立於門檻之上,轉頭道:“可憐王小姐還是說錯了,我既不進門,也不出門,我這是立於檻上呢。”


    王子矜冷笑一聲,再不理他,快步從他旁邊越了出去。


    王廣和王延緊隨其後,王延惡狠狠地瞪了郭導一眼,心道你故意拿我妹妹開涮呢。郭導笑得卻是越發從容,王廣哀歎了一聲,真不知道這郭家和王家到底是什麽樣的緣分,瞧這一些人,簡直是不知所為。這麽要緊的時候,竟然還有心思還玩笑。


    等他們全都走出去了,郭導的笑容才收斂了,他轉頭問郭敦道:“你瞧,此事嘉兒真有把握嗎?”郭敦搖了搖頭,也是十分憂慮:“我看這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恐怕並不容易揪出幕後的黑手。”


    郭導卻是拿扇柄敲了敲自己的掌心,笑容重新浮現在臉上,道:“不,我相信嘉兒一定有自己的法子,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說完,他便已經快速地追了上去。


    等到李未央迴到剛才眾人所在的大廳之中,阿麗公主連忙迎了上來,她問道:“嘉兒,你想到辦法了嗎?”李未央笑容灼灼,別有一種震懾心魄的美麗,緩緩道:“自然是想到了,不過還要等一個人來才行。”


    阿麗公主不由就是一愣:“等人?等什麽人?”正在說著,其他人都已經紛紛到了大廳,太子開口問道:“看諸位神情,似乎已經有解決之道了。我是不是可以將兇手帶迴去,向父皇複命呢?”


    聽到太子這樣說,分明就是要拿郭家的人去問罪,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心急,再過一會兒,我自然會將兇手親自交給你,請放心吧。”太子麵色一變,事到如今,難道李未央還有什麽法子證明郭府的人與此事無關嗎?他可不相信,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縱然王家的人不相信此事與郭府有關,其他人卻都已經是親眼瞧見了那郭府的宋媽媽死在了後麵的湖水之中,還會有誰不信呢?想到這裏,他的目中露出了一絲陰沉的笑意。


    而靜王元英此刻卻是十分的憂慮,他覺得這是一場針對郭府的陰謀,不,或者說對方早已經放好了獸夾,等著他們鑽進去。看似拙劣的計策,卻是十分的狠毒,擄劫公主,這可是死罪,誰又能逃脫過去?即便皇帝相信郭家不會做出此事,他們也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畢竟宋媽媽已死,人證都沒有,還能怎麽辦呢?


    此時,就聽見元烈快步邁進門來,微笑道:“栗子,今天就要看你的了!”他剛叫完這個名,就聽見“汪汪”的兩聲狗叫,眾人就是一愣,便見到元烈手中牽著一條粗鏈子,隨後就有一隻半人高、皮毛雪亮的狼狗跟著他溜進了大廳,一路扯高氣揚。


    便有膽小的小姐一下子站了起來道:“這,這是什麽?”這狼狗不但個子高大,而且眼神兇猛,竟露出獠牙,看著十分可怖。元烈微微一笑道:“這是我養的狗崽,不過它的母親是一頭狼,所以有幾分野性,打獵的時候,我總帶著它。”太子把臉色一沉,道:“旭王殿下,這時候,你說這些幹什麽?”


    元烈笑容越發不懷好意,他看向李未央道:“現在你可以教我怎麽捉拿兇手了吧?”李未央點了點頭,道:“現在我就為大家親自將這個兇手捉出來。”說著,她吩咐趙月上前,趙月手中取了半截袖子,隨後讓那狼狗聞過,狼狗原本十分鎮靜,突然開始狂吠,隨後它竟然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快地躥了出去,猛地撲向一個角落。


    裴弼瞧見那狼狗向自己的方向快速地奔來,頓時麵色一變,誰料在電光火石之間,狼狗猛地扒過了他的肩頭,卻是向他身後躍去,一口咬住一名隨從的褲腳,那隨從驚叫一聲,向後撲倒,拚命的踢蹬著,想要甩開這條狼狗,可是這狼狗足足有半人高,死死地壓在他的身上不說,竟然還一扭頭就咬住了他的肩頭。眾人紛紛尖叫起來,更有無數夫人、小姐驚得向後退去,她們從沒有見過這樣兇悍的狗,那狗在咬人的時候,神情猙獰不說,還不斷的流出哈喇子,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可怕。不足片刻的工夫,那灰衣隨從的肩頭已經是被硬生生咬了一大塊血肉下來,鮮血淋漓,整個人幾乎是暈死過去。


    裴弼大聲道:“郭嘉,你這是做什麽?”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你可瞧見了嗎,如今這兇手可是已經找到了。”


    太子冷聲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李未央神色越發淡定從容,她指著灰衣侍從道:“大家沒有瞧見嗎?那侍從就是兇手。”


    裴弼神色俱厲,陰森森地道:“沒有證據,你可不要胡言亂語。”李未央從容一笑,看向旭王元烈。元烈笑容越發和煦,他走上前,拍了拍那狼狗的頭,隨後道:“剛才我們給它聞的是公主的衣袖,所以它才會向這仆從撲過去,這足以證明此人剛才和公主殿下接觸過。”


    裴弼冷笑一聲道:“胡言亂語,光憑著一隻狗,能說明什麽?”


    元烈笑了笑,道:“憑的不是這隻狗,隻不過是公主身上用的香料。”


    阿麗公主吃驚道:“香料?什麽樣的香料?”


    元烈淡淡地道:“因為公主要出嫁,所以惠妃娘娘特意命令專門製粉的人用八十一種花蕊做粉基,配以十二種花霜,又用寒玉缽儲存下來的冬雪研製,所以這個香氣叫做‘冷玉’,有一種空朗的清冽之氣。因為寒氣過重,又特意加了淡淡的暖香調和,天下絕不會有第二種這樣的味道。最重要的是,任何人突聞這香粉,都會覺得心神一蕩,隨後又淡而無味,最後全身都會被這香味纏繞,哪怕隻要與公主接觸過一次的人,身上全都會有這種味道,若是不信,大可以檢查一番,一定能夠找到蛛絲馬跡。”其實證明這件事很簡單,公主身邊的宮女、死去的宋媽媽、戲子還有那個隨從,靠近公主的人身上都會留下香氣,一查便知……


    王子衿吃驚地看著這一幕,目光中有一絲不敢置信,不,不對,公主身上若有這種香氣,自己早已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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