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惠妃的宮殿失火後不久,就重新移了宮室。郭夫人和李未央按照規矩專門送了賀禮入宮。這新的宮室比原先的還要大,還要華麗,隻是郭惠妃臉上卻沒有什麽喜色。


    李未央瞧著這大堂之上,到處都是奢華的陳設,到處都是流光溢彩,賞心悅目,端顯得無比富貴。她眨了眨眼睛,不由向郭惠妃笑道:“娘娘,陛下這一迴的賠償,可真是大手筆。”


    郭惠妃淡淡一笑,不以為意道:“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他也是希望這件事情,咱們不要再追究了。”


    李未央點了點頭,顯然她和郭惠妃的看法是一樣的,皇帝是不希望她們再追究此事,用這一座華麗的宮殿來賭住郭惠妃和其他人的嘴巴。


    郭惠妃看郭夫人神情凝重,不由笑道:“大嫂不必擔心我,不過就是換一個居室,又有什麽不一樣呢?現在這個地方,我住的也很是習慣,而且又換了一些新人。”


    郭夫人聽到這裏卻提醒道:“既然都是剛剛換來的新人,你要謹慎小心才是,找一些信得過的……”


    她的話沒有說完,卻聽見郭惠妃笑了起來:“我在宮中畢竟呆了這許多年,大嫂還當我是剛剛進宮的時候那樣傻乎乎的,你放心吧!這些人我都已一一調查過,確定都是身家清白。當然,其中也有極個別是某些人的眼線,我要是將對方打發了迴去,人家還會再送一些來,防不勝防。既然知道那就留著吧,將來說不準還能派上用場。”


    李未央聽到郭惠妃這樣說,不禁笑了起來,顯然她對郭惠妃的做法深以為然。此時就聽見郭惠妃歎了一口氣道:“陛下已經賜婚,又擇欽天監選好了大婚的日期,就在下個月初十!”


    郭夫人不禁心頭一跳,滿麵驚訝道:“這麽快!”


    郭惠妃點了點頭,目中露出憂慮:“錯過了初十,就要等好久,陛下覺得南康到了出嫁的年紀,下月初十雖然倉促了一些,但是抓緊著辦倒也不是準備不出來的。”她這麽說轉頭看了李未央一眼,目中卻是歎息。


    郭夫人連忙道:“娘娘,這婚事可是您一手包辦的,您身體才剛剛康複,忙的過來嗎?”


    郭惠妃微微一笑:“你放心吧,這一迴的婚事,陛下已經選了專人來辦,不需要我多操心,隻要在旁邊盯著就行,再者說,還有元英呢,他也會在一旁好好督促的,無論如何不會讓南康受半點委屈就是。”


    郭夫人點了點頭,隨後向著李未央道:“你在這裏坐也是坐著,不如去陪陪南康吧!”


    李未央聞聽此言,知道她們兩個人還有其他話要說,隻是淡淡一笑,站起身,再次向郭惠妃行了個禮,隨後退了出去。


    走出宮殿不遠,就看到花園之中栽了好些花木,枝椏上都係上了彩色的綢緞,宮女們三三兩兩說著話,都是麵帶喜悅之色,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


    此刻,南康公主正站在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跟前,眼眸低垂,麵色迷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李未央悄悄走到她的身邊都沒有注意到,等到李未央輕聲一笑,南康公主就像嚇了一跳一般,猛得迴過頭來,瞧見是李未央她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埋怨道:“嘉兒姐姐,怎麽無緣無故嚇唬我。”


    李未央神色淡然,故做不知:“哪裏是我在嚇唬你,是你不知道在想什麽,想得如此入神?”


    南康公主麵頰莫名其妙的燦若明霞,恰是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卻又是像被人說中了心事,訥訥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未央瞧見她這模樣,頓時猜中了三分,麵上似笑非笑道:“原來公主殿下是在想自己的新郎官了。”


    南康公主心頭一跳,沒料到李未央如此直白,其實,自從上一迴陛下賜婚開始,她就行為頗為異樣,常常無端坐著發呆、發愣,這件事情郭惠妃方才已經告訴了李未央。


    李未央見到南康神情十分異常,她的心頭略過了一絲朦朧的念頭,不由微笑問道:“公主若是有什麽心事可以告訴我,我是不會向別人說的。”


    南康素來在宮中沒有玩伴,郭惠妃是母親,雖然慈愛卻管教十分嚴厲,而靜王元英恰恰是個兄長,所以她聽見李未央這麽說,不由紅著臉道:“我告訴了你,你可千萬別告訴母親呀。”


    李未央越發覺事情有些蹊蹺,不由點了點頭,南康公主附在李未央的耳畔輕輕地說了兩句話,李未央不禁睜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原來,南康公主竟然偷偷出宮,見到了那王家的公子王延。南康一邊迴憶,一邊低聲地道:“那時候我見到他,他正在與人下棋,卻是一副專心一致的模樣,連我走到他身邊還不知道。”


    李未央聽到這裏,不由變色道:“你就這樣走到他身邊去了,堂堂公主殿下竟然就這麽去見自己的未婚夫婿,這實在是太過荒唐了!萬一傳出去的話,別人會覺得娘娘管教不嚴……你也太著急了!”


    南康公主連忙擺手道:“不!不!我是穿了男裝的,他應該隻以為我是誰家的小公子,斷然想不到我就是南康公主。”


    李未央歎了口氣,少女心思恐怕是無論如何控製不住,繼續道:“然後呢?”


    南康公主麵色緋紅道:“然後跟他下棋的書生輸了棋,於是我便頂蘀上去,與他下了三盤,不過也都輸了。他的棋藝十分高明,心地又好,下山的時候,我無意之中差點摔一跤,還是他吩咐人送我下山。”南康公主說到這裏,越發顯得是心動神馳的模樣。


    李未央卻覺得事情十分蹊蹺,下意識地問道:“你確定那一位就是王延嗎?”


    南康公主麵上含春道:“我聽他們都管他叫王公子,而且我是讓身邊宮女打探好的……”


    李未央搖了搖頭:“王家的公子可不隻那一個,我聽你所說,似乎此人酷愛下棋?”


    南康公主點了點頭道:“不光愛下棋,還是個棋癡呢,連續坐在那裏兩三個時辰都一動不動,若是不注意,還以為他是個木雕的人。”


    李未央聽到這裏,神情卻是變了,她目視南康公主,一字字道:“酷愛下棋的不是王延,而是他的二哥王廣。”


    南康公主一愣,原本緋紅的麵頰頓時變得雪白,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未央道:“你——你說的是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李未央神色慢慢變得冰冷了:“我猜,你說的那個喜歡下棋的人,並不是你的未婚夫婿,而是他的兄長。”


    南康公主在這一瞬間神情變得無比難堪,她茫然地看著李未央,失聲道:“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李未央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我平時與你開過玩笑嗎?”


    南康公主當時見到王廣的時候,被他與身俱來的貴族氣質、下棋時的風雅態度以及身上那一種成熟儒雅的味道,深深的吸引住了,她一向被郭惠妃捧在手心裏嗬護備至,活潑開朗、浪漫天真,除了宮中宴會之外,幾乎沒怎麽出席公開場合,所見男子本來就少,更自覺沒有一個可以與靜王元英相比。那一日,誤以為對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便多了幾分心思,每每迴想,不由心動神馳。


    李未央看到對方神情,便立刻猜到了她的心事,她冷聲道:“公主,你太糊塗,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出宮!這也就罷了,居然還看錯了人!”


    南康公主連忙道:“嘉兒姐姐,快別大聲!”


    李未央看著她,聲音慢慢壓低道:“他知道你是什麽人嗎?”


    南康搖了搖頭,隨即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抓住李未央的手臂道:“你說我可不可以去向陛下請求?”


    李未央盯著南康公主的眼睛,幾乎望進她的心裏去,神色卻是慢慢變得冷漠:“公主殿下再過一個月就要大婚了,這時候更換新郎人選,還要換成他的哥哥,你覺得陛下會答應嗎?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南康公主自己也深深知道這一點,可是,她不由自主地道:“那人待我很好,我棋下的不好,他還親自教我下棋……”


    李未央神色更加冰冷,卻是麵無表情道:“南康!怎麽如此執迷不悟!”


    南康被難得疾言厲色的她嚇住了,李未央瞧見她的神情,知道嚇到了她,不免緩下語氣,拉著南康的手道:“公主,你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麽的危險,郭惠妃侍奉陛下已經如履薄冰了,要不是郭家還在,裴後豈能容她到現在,如今陛下既然將你賜婚給了王延,這門婚事就是板上釘釘了,你千萬不要打錯了主意,齊大非偶,可別再想著王廣了!”


    南康公主愣了半天,看著李未央神色嚴肅,她不由點了點頭,祈求道:“你千萬不要和母妃說,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臉上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情,李未央歎了口氣,點了點頭。李未央看著南康公主,心裏不是不失望的。她為郭惠妃感到可惜,這些年來,惠妃殫精竭力、步步驚心,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可歎她身邊養大的女兒卻不能讓她依靠,也不能為她分憂,整日裏隻知道做一個單純無憂的公主,如今還甚至迷了心竅,居然想到要去請求陛下更換新郎官的人選,這簡直是異想天開!


    隻不過她也知道,不能以一個成年人的標準來要求南康公主,她今年隻有十六歲,根本就什麽都還不明白,雖然經過上一次大名公主的事情,她已經有所知曉,可是情字一字沾染,就會讓聰明人變糊塗。更何況,恐怕此事還是有心人設計,應該盡快告知惠妃和靜王才是。


    李未央看著對方,靜靜地道:“公主殿下,你一旦嫁入王家,就是王延的妻子,從此之後你與王廣再無瓜葛,無論你現在心儀的是誰,王延都會成為你的夫君,若是你聰明應當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郭惠妃的處境、知道郭家的處境,更應該知道陛下賜婚的真正用意!”


    南康公主看著對方,身上莫名起了一陣寒意道:“嘉兒姐姐,陛下賜婚究竟到底是什麽用意?”


    李未央看著對方,深覺不能讓她如此懵懂下去,所以盡管知道讓南康公主明白一切之後,會使得她承受不住,但她還是目光幽深道:“如今郭家風頭太盛,陛下心頭不滿,所以想要借著王家牽製郭氏。你想想看,你是惠妃娘娘的養女,陛下卻偏偏將你嫁給王延,而上一迴王家和郭家因為旭王拒婚一事,已有些隱隱不對的苗頭,現在你若是嫁過去,就等於惠妃娘娘有了一個弱點落到了王家人的手上,可以想見這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不是每個人都有拒婚的本事,元烈可以為自己負責,南康可以嗎?


    南康公主麵色慘白,搖搖欲墜。她沒有想到這樁婚事居然還有這樣的隱情,她不禁握緊了手道:“為什麽母親和哥哥都沒有告訴我?”


    李未央目光平淡地道:“他們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


    南康公主搖了搖頭道:“不!這不是為我好,隻會讓我一直沉浸在要嫁人的喜悅之中,渾然不知道局事的險惡!”


    李未央微微一笑,心道你現在知道還不晚。她語氣平靜地道:“公主殿下,既然木已沉舟,你也改變不了什麽,不妨就好好的嫁入王家,做一個合格的王夫人吧!”


    李未央這麽說,南康公主卻是深深地歎氣道:“陛下將我嫁給那文武雙全的王延,我又聽說他是將門虎子,可是若是他成了駙馬都尉,就再也不能手握兵權了,父皇似乎……還有些製衡王家之意。”


    李未央見她這麽就轉過彎來,不禁讚許道:“公主說的不錯!陛下的確是有這樣的用意。”他既然想要讓元烈迎娶王子矜,就必定會想出一些招數,來遏製王家的兵權。試想,一個手握重兵的旭王妃,在旭王登基之前是大有用處,可是登基之後呢?這兵權就要和平演變了。李未央可以想見皇帝這樣做的真正用意,恐怕這後麵一步一步的棋,他是早已部署好了。王子衿可以做皇後,王家最後卻也不免落個被削權的後果。想到這裏,她隻是向著南康公主道:“殿下什麽都知道,卻不要表露出來,隻作不知就是了。”


    南康公主艱難地點了點頭,她此刻才明白,原本這一樁婚事背後竟然有這麽多醜陋的東西,麵上不禁掛了淚水,幾乎哭紅了眼睛,李未央掏出手帕輕輕拭去她的眼淚,柔聲道:“公主,不要哭了,今後務必更加珍愛自己,切爀任性,要為你的母妃和兄長爭氣,好好做這個王夫人,不要辜負了他們的厚愛。”


    南康公主哽咽難言,終究隻是點了點頭。


    從宮中離開,郭夫人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嘉兒,你是不是將實言對南康說了?”


    李未央目視著郭夫人,隻是靜靜地點了點頭:“南康公主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話真的應該說清楚。”


    郭夫人麵色更加的憂慮,她看著李未央道:“瞧著南康的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我就知道了,惠妃娘娘和靜王殿下不肯將實情告訴她,不光是怕她承受不住,更重要的原因是怕她過於衝動會壞了事。”


    李未央靜靜地道:“剛開始的時候她或許是有些傷心,可是過些日子她就會明白的,早一天讓她明白也就早一天讓她長大,惠妃娘娘不可能一輩子護著她,靜王殿下也不願意背這麽一個包袱吧,所以我們這樣做,隻對她有好處,絕沒有害處。”


    郭夫人點了點頭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在喜宴之上還會發生些什麽……可叫我具體去說,我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李未央微微一笑,握緊了郭夫人的手道:“母親不必過分擔心,喜宴我和哥哥們都會前往,一定會多加小心,好好保護南康,不會讓她出什麽差錯的。”


    郭夫人卻是搖了搖頭:“我說的可不是南康,而是你呀,嘉兒!那一次旭王拒婚,王小姐恐怕心存芥蒂,這一次去王府,我怕她會為難你。”


    李未央笑了笑,神色中卻是十分平靜:“母親,王子矜不是那等愚鈍、淺薄之人,你放心吧!”郭夫人見李未央如此篤定,這才點了點頭。


    一個月後,迎娶南康公主那一日,王府之上張燈結彩,雕梁畫棟,更是掛起那大紅的綢子,花花草草都修飾一新,無數的客人送來了禮物,什麽珍珠、瑪瑙、琥珀、琉璃、翡翠、碧玉、珊瑚,尤其是裴後所賜的一對夜光杯,更是晶瑩美麗、光華耀眼、在暗夜之中散發出幽幽的光彩,顯得所有的人金銀細軟全都成了俗物。


    王延身穿喜服,裝飾著絲綢彩帶,騎著高大的白俊馬,看起來神采奕奕、英礀勃發,迎親的隊伍一路從宮門穿過大街,浩浩蕩蕩的向王府行去。按照慣例,陛下特賜金印和玉冊,南康公主坐上流光異彩的步攆,身後一長串跟著的嫁妝,令人歎為觀止。


    此時,大街上早已是萬人空巷,到處都是擠著看熱鬧的人。為此,京兆尹不得不派出衛隊維持秩序,人們隻見到長長的儀仗一眼望不到頭,隨行的宮女們手裏捧著托盤,個個都是容貌美麗,身段窈窕。隨後,便是嫁妝排成的長龍,有好事者數了數,一共九九八十一台,嫁妝之中有些是向眾人展示的,什麽和田玉佛、鑲金真鳳、珍珠項鏈,還有那無數來自越西各地的絲綢緞子、奇珍異寶,圍觀眾人的眼珠都隨之飛了出來。好不容易一路行進,幾乎受阻,隊伍迴到王府已經是傍晚時分。


    王府門庭若市,繁花似錦,在隆重莊嚴的儀式行過,喜宴便正式開始。完全是一派歌舞升平,大氣奢華的景象。


    李未央坐在席上,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歌舞,那悠揚清越的絲竹,令人心情愉悅。王家安排的舞姬廣舒長袖,柳腰輕搖,婀娜多礀地跳起舞來,眾人隻瞧見嫋嫋的煙霧從旁邊升騰而出,顯然是故意施為,卻與舞姬的礀態相得益彰,那霓裳彩衣羽翼繚繞,渀佛身在仙境,幾乎晃花了眾人的眼睛。


    阿麗公主很忙,她忙著吃席上的美味佳肴,而且讚不絕口道:“嘉兒,這味道真的很好!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點心!”


    李未央笑道:“這是自然,王家的小姐金尊玉貴,享受的東西都是第一等的,聽聞她在府中的待遇比南康公主還要優越,王家如此嬌養此女,可見其很受重視。”


    阿麗公主俏皮地道:“你還說人家呢,郭家才是最嬌養女兒的,現在外頭人人都說,今都風頭最盛的兩位小姐,一個是你,一個就是王小姐。”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不過是那些人胡說八道而已,我在家中與尋常千金又有什麽不同。”


    阿麗公主微微一歎,想到李未央房中富麗堂皇的裝飾,晶瑩的珠簾,珍貴的金絲楠木幾案,透明的瑪瑙碟、青瓷杯,香氣襲人的熏香,從未見過的奇花異草,每次一進去,她就會有一種進入仙境的錯覺。這些東西,每隔兩個月就要換上一遍,幾乎從不重樣,可見郭家的人對李未央是多麽的寶貝,幾乎是輪著番變著法的給她送禮物。這樣的日子,阿麗公主縱然生在草原王室也是從來不曾享受過的。


    所以,她也不免感歎,這一些積累了幾百年的世家是多麽的富貴,說富可敵國也沒錯的,她想到這裏,不由低聲向李未央道:“聽說那裴家人舉家還債,最近很是困窘呢,陛下追討的很厲害,還讓戶部的官員親自坐到裴家的堂上,限他們十日之內將所有的欠款收交國庫,否則就要裴弼問罪,說他抗旨不遵。”


    李未央似笑非笑道:“哦!是嗎?看來裴公子的日子可不大好過。”一千三百萬兩銀子,這樣的貪汙絕不是什麽小事,幾乎與國庫一年的收入相持平,陛下要殺雞儆猴,裴氏其他族人也沒有辦法。


    盡管如此,那遠在邊疆的裴淵卻是遲遲沒有動靜,隻是連續上了三道請罪的折子,甚至不曾提到裴翻的事情。也是,舍小卒能夠保將軍,是個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李未央早已猜到裴家會壯士斷腕,隻是這錢終歸還是要還的,她的目光落到了對麵不遠處的裴弼身上,卻見到他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未央笑了笑,對阿麗公主道:“你覺得裴家人能將這銀子全都還出來嗎?


    阿麗公主想了想:”聽說裴家不少的鋪子都開始轉讓了,還有那些數不清的金銀財寶也都開了堂口,要拍賣出去,可見裴家人這一迴是下定了決心,非填上這個窟窿不可。可是,一千三百萬兩就夠受了,居然還要再翻三倍,恐怕就連裴家這樣財大氣粗的也承受不了吧!“


    李未央搖了搖頭,目光幽深:”裴家近些年來幾乎壟斷了南方一帶的鹽運,鹽運利潤每年有近百萬兩,可想而知他們的家底是很厚的,想必這十天的功夫還是能湊齊這些銀兩,隻不過今後裴家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想也知道,要運轉一個家族,又要養活那麽多人,還要打通關節、收買人心,沒有金銀那是萬萬不行的,要裴家賠這麽多錢,等於將他們的根基斷了一半,這實在是太過可怕,對於其他世家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若非裴皇後還在,裴淵還在,恐怕裴家早已經倒了下去了。阿麗公主輕道:“不過,嘉兒,你可要多加小心,我想這件事情裴家一定會


    算在你的頭上。”


    李未央輕輕一笑,道:“既然敢做,我便敢認,我倒想看看對方還有什麽本事!”其實她一直在等待裴弼的下一步舉動,她很想知道對方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就在此時,元烈已經舉著酒杯,笑著坐到李未央的身旁。


    李未央看他一眼道:“你坐在這裏,可不太妥當。”


    元烈看了一眼,四周都是女眷,他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道:“誰敢和我說不妥當?”


    李未央搖了搖頭,阿麗公主繼續往嘴巴裏麵塞糕點,卻是不再打擾他們兩人了。


    元烈低聲道:“我覺得今天的宴會恐怕不大太平,剛才我已經找人盯緊了裴弼,若他有什麽輕舉妄動,便要及時來報。”


    李未央點了點頭,她也有這樣的預感,也許是長年在腥風血雨裏麵生活,她早已經練就了一種敏捷的感受能力。但這畢竟是公主的婚宴,又在王家,她想了想,隻是輕聲道:“凡事多加小心就是了!”


    此時,南康公主正坐在新房之中,百無聊賴的她想要掀開珠簾,可是旁邊的宮女連忙阻止了她:“公主,這可使不得!”就在此時,門被推開了,一名相貌端正,腰杆挺的筆直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她朗聲道:“新郎官一會就過來喝合巹酒,你們這都準備好了嗎?”


    那些宮女對視一眼,連忙道:“是!都準備好了!”


    南康公主聽見這聲音不禁訝異,輕聲問旁邊的人,她的宮女立刻告訴她:“這位是郭夫人身邊的宋媽媽,不放心過來瞧瞧。”


    宮女們臉上都有點詫異,這宋媽媽來,似乎於理不合……


    郭夫人算是娘家人,雖然宮中有打理一切的嬤嬤,可自己嫌那兩個嘮叨,已經想法子打發到宴會上去了。聽到是宋媽媽來了,南康公主點了點頭,她曾經見過兩次,知道此人是郭夫人身邊最信賴的,便放了心。宋媽媽慢條斯理的將喜房之中的東西一一檢查了一遍。隨後卻從旁邊的架子上,摸出了一條絲巾,輕咦一聲道:“怎麽迴事?包在這裏的花生呢?”


    原本安然站在一旁的宮女聽見她這麽說,連忙走過來道:“怎麽啦?可是有什麽東西忘了布置?”


    對方將那絲巾舉到四名宮女麵前,麵色沉靜道:“你們瞧……”


    她話還沒說完,那四個宮女同時頭發昏,不免打了一個哈欠,身勢一軟竟然紛紛倒在了地上,宋媽媽陰森森一笑,蹲下去查看一番,見所有人都是暈過去了這才放下心來。隨即站起身,向南康公主走了過去,南康公主麵上隻是垂著珠簾,並沒有蓋蓋頭,她清楚地看見了這一幕,驚的目瞪口呆,等反應過來,已經大事不妙!對方已經出手如風,點住了她的啞穴。她睜大眼睛瞪著對方,隻見宋媽媽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十分奇怪的瓷瓶,隨後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放在手心。


    南康叫苦不迭,心中十分納悶:這郭夫人身邊的媽媽究竟想要做什麽?她此刻不禁深深的後悔,應該多布置一些人手在旁邊守著。要知道尋常的新房禮節,在新郎官沒有來以前,會不少的夫人來陪伴,甚至還有童子壓床。隻她是越西皇室的公主,所以很多的禮節,就必須按照皇室禮儀來辦,以至於這房內隻有她身邊的宮女在,連教養嬤嬤都先行一步出去準備了。


    宋媽媽瞧見她眼中隱隱流露出恐懼與氣憤,越發得意,卻並不笑出聲來,隻是捏起兩根手指頭,托住南康的下巴,淡淡道:“公主,失禮了。”隨後手一抬,將藥丸塞入她的嘴中,南康公主死死咬住藥丸不肯往下咽,對方顯然極有經驗,不過冷冷一笑,將她的下顎一撥,立刻使得那一顆藥丸順著喉嚨滾滾而下,南康公主眼眸中掠過一絲絕望。


    宋媽媽輕輕一笑,俯身到她耳畔輕聲道:“公主殿下你別怕,這藥不會立刻殺了你,隻需要定時服解藥,便不會毒發身亡。不過你要乖乖聽話,若是妄圖逃走,這解藥……我可不會給你的。”


    南康公主不是傻瓜,情知局勢不對,她隻能點了點頭。宋媽媽滿意道:“你聽著,等會一切都要按著我說的去辦,否則你這條小命可就不保了!”宋媽媽說話聲音之中帶了三分猙獰,而且十足的冷酷無情。


    南康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合作,心頭卻是憤恨不已,恨不能將此人捉住千刀萬剮!宋媽媽渀佛猜到她心中在想什麽,隻是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妄圖逃走,縱然你溜出去,我也會有無數的法子將你捉迴來。”


    南康公主心中暗自詛咒不已,滿麵委屈地點了點頭,無奈地張嘴,卻發不出一個字來,這才驚覺對方的藥竟然能讓她變成啞巴!


    外麵的宴會之上卻是根本沒人知道發生了一切,早從日落時分開始,王府門前就已經是香車寶馬,車水馬龍,眾賓客在知客唱禮之中由正門而入,身著鮮豔衣服的仆人在旁迎禮,將他們帶入正園。李未央所在的正園之內就設了五十桌,還有一張主桌設於正廳之內,用來款待皇氏宗親。


    此時滿園菊花盛開,花樹茂盛,人來人往,喜笑顏開,一副滿園富貴景象。


    元烈坐在李未央身邊,對其他人詫異的眼神視而不見,他穿著一身深紫的輕薄裘衣,袖滾金邊,腰纏玉帶,舉手投足從容優雅,風流俊秀,光彩照人更甚往日。


    李未央看著不遠處容光四射的王子矜,卻是淡淡含笑。


    王子矜此刻正保持著謙和的微笑,向眾賓客一一還禮,並與每個人都交談上幾句。


    又等了片刻,太子、靜王前後腳趕到,秦王和晉王也是相攜而入。這四個人前後不超過一刻鍾,王家人立刻迎出正門將他們引入正園。


    王瓊躬腰道:“太子與諸位王爺親臨參加婚宴,臣惶恐!”


    太子微笑道:“這王府果然精致,我早就聽人說大都之中就屬郭家和王家的風水府地皆是一絕,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王瓊一愣,隻是躬身說太子謬讚了,隨後太子含笑步入正園。


    見到太子來了,園內烏壓壓地跪落一片,太子麵色十分從容,笑道:“諸位都起來吧!今日是皇妹的大好日子,我特意來慶賀,大家不必拘禮,隨便坐吧!”


    眾人見到太子與諸位殿下都親臨婚禮,而且談笑風生,很是高興的模樣,不免都各懷心思,笑著站了起來。


    李未央重新迴到席位之上,她看著元烈,溫言道:“剛才王大人已經再三請過你,讓你去正廳坐,為什麽不去呢?”


    元烈冷冷一笑,麵帶嘲諷道:“我最不喜歡和那些人坐在一起,沒來的惡心!”


    李未央望著他,隻覺元烈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連她都不禁心動神搖。元烈看著她,目光含笑:“還是你希望我去和他們虛以委蛇呢?”


    元烈的話讓李未央一愣,隨即她輕聲迴答:“榮華富貴我並不在乎,我隻在乎你!我希望你能隨心所欲的生活。”


    李未央輕柔婉轉的聲音和著淡淡的香氣,一直飄到元烈的心裏,若不是眾人都在場,他恨不得握住對方的手。此刻,他隻是輕聲道:“是,我當然會。”就在這時,趙月走上前來,遞上一件披風,元烈吩咐道:“蘀你們小姐披上吧!不要讓她著了涼。”


    李未央微微一笑,依言披上了,正要說什麽卻突然聽見外麵有一道熟悉的尖細聲音:“聖旨下!”


    於是眾人紛紛站了起來,立刻走出了席位,跪伏一地,隻見到頒旨太監帶著數名隨從滿麵笑容邁入了園中,展開手中聖旨高聲道:“王家眾人聽旨!”


    侍從迅速地抬過香案,王瓊滿麵崇敬的下跪:“臣王瓊,恭臨聖諭。”


    “奉天呈禦皇帝詔曰:今朕愛女南康與王瓊之子王延,喜結良緣,特賜帽前金佛一尊,和田美玉一方、定海珊瑚兩株、玉如意兩對,欽此!”


    在場眾人心中不由想道:皇帝對這王家似乎十分恩寵,難道還有什麽特別的用意……王瓊大聲道:“臣接旨,謝主龍恩!”


    就在此時,眾人本要重新落坐,卻突然聽見剛剛聽完旨意的太子眼睛瞥過來,笑道:“旭王殿下怎麽跑到那坐著?”


    元烈淡淡一笑,隻是笑笑:“太子殿下,坐在裏麵太過悶熱,我還是喜歡外頭,涼快的很呢!”


    太子的臉上始終掛著親切的微笑,他看著元烈道:“旭王還是進去和我們一起坐吧,正好有事相商。”


    元烈聞言,無可無不可地站了起來,他向著李未央略一點頭,這才和太子他們一同進入了正廳,靜王主動站起來,執著酒杯給元烈倒滿杯中美酒,滿臉笑容道:“旭王無緣無故離席,可得自罰三杯!”


    他根本就沒坐過這一席,什麽叫離席!元烈靠上椅背,那一雙琥珀色般閃耀的眼眸,顧盼之際奪人心魄,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使眾人暗吸一口涼氣,卻又靜沒無聲,他淡淡地道:“看來靜王是想要將我灌醉,眾人都知道我是不勝酒力的呀!”


    他說完這句話,眾人心中不免腹誹,誰不知道旭王元烈千杯不醉,曾經有人想要用十壇美酒灌醉他,可他喝了就像沒喝一樣,走路都不帶打晃的,最後反倒逼的人家跪地求饒不可。這麽惡劣的性格,竟然還說自己不勝酒力。


    李未央的坐席離正廳不遠,從窗戶看去,正好瞧見元烈那一張俊秀絕美的側麵,他微笑說話之間,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琥珀色的眼瞳之中閃爍的是複雜的光芒,他隨著眾人說笑,笑容之中卻帶著譏笑、冷傲,偶爾目光掃過太子,透著的是一種淡淡的厭惡。李未央渀佛看到了從前的元烈,不過那時候他叫敏德,隻是一個倔強的少年,可是轉瞬之間,兩個人的身影已經合在了一起,


    秦王有點喝多了,他輸了接力,一連喝了十杯酒,眼睛有些醉眼朦朧,看著元烈道:“剛才我在外麵還聽人說,這王大人家的鮮花就等著旭王去摘呢?可有此事?”


    因為秦王在酒後有些言語輕浮,眾人麵上都是一驚,元烈卻隻是斜著身子,嘴角輕輕彎起,沒有說話。晉王連忙道:“二哥你這是喝多了,來來來,我陪你去醒醒酒。”


    秦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晉王給拉了出去。此時不少官員過來向這一桌敬酒,元烈喝了一些酒,將襟口微微拉鬆,燭火光輝之下,他的麵上泛起淡淡的薄紅,更加襯得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瞳風采熠熠,讓園中大部分的目光都不時向他這一桌掃過來。


    舞蹈已經停了,眾人靜下心來看戲。戲台之上正如火如荼的演著,戲子穿著大紅戲服,妝容嫵媚,二胡的聲音十分歡快,喜慶的唱詞也很是應景。可是不經意這間,李未央卻對上了王子矜的麵容,王子矜也向李未央看過來,兩人對視了一眼,隻是神色平靜的互相轉開,渀佛根本不以為意的模樣。阿麗公主看了看這兩個人,一個冷淡矜持,一個笑如春風,心中不免想到,將來她們又要掀起怎樣的爭鬥呢?


    此時,新郎官王延已被人灌了無數杯酒,顫顫微微連路都走不動,有人走進輕輕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王延一驚,猛得抬起頭來,隨後便想要站起身向外走,立刻有不服氣的人上去按住他的肩膀道:“唉!王公子,你這是要去哪呀,這酒還是沒有喝完呢,就想入洞房,你也太心急了吧!”


    宴上頓時起了無數哄笑之聲,可是讓眾人沒有想到的,卻是王延突然推開了那一個人,扭頭就走,大步的渀佛趕著去做什麽一樣,眾人皆帶著疑問的眼神看向王家的人,就連較遠宴席的賓客也紛紛望向了這裏。


    李未央看到這一幕,心頭忽然掠過了什麽,卻又看向裴弼,對方那一張素白的麵孔之上似笑非笑,眼眸之中宛如地獄的烈火,直直嵌入她的心底。此時,王子矜也察覺了不對,她連忙派人跟上了王延,隨後轉頭向著眾人笑道:“我兄長這是剛才喝多了,去如廁。”隨後她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眾人恍然大悟:哦!新郎官原來是喝多了,尿急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於是該喝酒的喝酒,該說笑的說笑,誰也沒過分注意到剛才這一個小插曲。隻有李未央卻突然站起了身,向王子矜走去,王子矜瞧見她向自己走過來,不由就是一愣道:“郭小姐,可是有什麽招待不周嗎?”


    李未央低聲道:“王小姐,剛才出了什麽意外的事?”


    王子矜麵色輕輕一變,她連忙道:“不!什麽也沒發生!請郭小姐立刻迴宴會上去。”


    李未央注視著對方,神色中多了一絲鄭重,道:“王小姐,不如在事情沒有鬧大之前,實話告訴我。”


    王子矜美目之中流露出一絲猶豫,隨後下定決心道:“不!什麽事都沒有!”


    李未央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王子衿見她如此聰明,忽然莫名緊張起來:對方難道察覺到了什麽?想到這裏,她不禁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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