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過後,皇帝做了四件事。第一,告太廟。到太廟祭祀祖先,匯報這次的火災,皇帝因為自己的身體不佳,整件事交給了太子代為處理,第二,皇帝親自寫罪己詔,寫明火災是自己的罪過,願意承擔責任。第三,要求滿朝文武三品以上官員,各抒己見,為此次突如其來的大火諫言納策。在曆史上,皇帝因為一場大火而頒發罪己詔是第一次,而臨安公主為了複仇不顧一切,做出了不能挽迴的蠢事,在這一件事上,她不懂得人情,也不懂得皇帝的心,靈塔並不是普通的佛塔,而是政治的標誌,是越西皇族的象征,皇族在那裏祭祀,供奉舍利子,風光而神聖,是絕對不可冒犯的。


    皇帝做的第四件事,便是懲罰當天縱火的人,雖然大家都知道縱火的人是臨安公主,可是她早已被撕成了碎片,誰也不會再去追究她的過錯。目光便放在了臨安公主府與她同去的那些護衛身上,大部分的護衛都因為與百姓發生衝突而被殺死,僅剩的幾名就當成了罪魁禍首被處決了。


    此時有人上書參了襄陽侯一本,說他當年修建靈塔之時,過分注重美觀,用的都是極易燃燒的材料,這樣一來,他就變成了有罪之臣,隻可惜襄陽侯已死,不能再做懲罰,父親犯罪兒子同罪,所以皇帝便下旨將他的義子革職查辦,並且最終流放,永不敘用。遊慶豐是何等驕傲的人,年紀輕輕就受到這樣的委屈,在流放的途中,便服毒自盡了,這樣整個事情才告一段落。


    雅間之內,李未央聽完了旭王元烈的話,隻是淡淡地一笑道:“遊慶豐是你派人動的手嗎?”


    元烈的笑容十分狡黠,語氣卻有些冷漠:“他之前故意放出消息給那臨安公主,本就沒有存什麽好心思,我給他一點教訓也是應該的。隻不過他自盡這件事,還真不是我動的手。”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若他當時沒有發下那條毒誓,我也不會遷怒於他,怪隻怪他心胸太過狹窄,又出爾反爾,明明已經答應了襄陽侯不再怨恨,卻還是心懷怨恨,意圖不軌,如此也是他應得的下場。”說著她已經站了起來,向窗邊走去。


    他們現在正是位於一間酒樓的二樓雅室之中,樓下便可以看見車水馬龍的大街,小販們在街邊叫賣著,美麗的小姐們蒙著麵紗在人群之中時隱時現,不時還有銀鈴般的笑聲夾雜在市井的喧鬧之中,李未央的目光最終卻是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幕上。


    元烈瞧她神情似有異樣,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順著她的目光,隻看見一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牽著自己父親的手,她的右手裏還舉著一支糖葫蘆,興高采烈的摸樣。那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隻是,李未央為何會望著她呢?她有什麽特別的嗎?元烈皺了皺眉頭,腦海裏電光火石般地閃過一個念頭。他望著李未央,卻是淡淡一笑道:“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一下,你在這裏稍等我一會兒。”


    李未央像是被驚醒了一般,這才望向他,目光之中露出幾絲疑惑,元烈也不解釋,隻是笑著對她說:“你一定要等我。”


    李未央看著他離去,神情之中便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趙月道:“他有什麽急事?一定要現在去辦嗎?”


    元烈和李未央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會提起有什麽事。可以這樣說,隻要能陪伴李未央,他便可以將所有的事都放在一邊,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李未央不免覺得奇怪。


    趙月想了想卻也是搖頭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旭王殿下有什麽事,如果你想知道,我不妨跟去看看?”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算了,讓他去吧。”說完,她的目光便投向那邊的小女孩,此刻那孩子看中了一個旋轉的風車,便央求自己的父親想要買下來,撒嬌不成便在攤子前麵轉來轉去,舍不得離去,李未央目光變得越來越柔和。


    趙月望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一絲疑惑,隨即她很快想到了什麽,心頭不禁明白過來。那對父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了,李未央卻還是沉默望著,不知過了多久,雅間的外麵傳來腳步聲,隨後,元烈已經大跨步地走了進來。


    李未央迴頭望了他一眼,卻是怔住了,因為她已經看見了元烈手中的小男孩,大約四歲左右,眼睛大大的、黑黑的,臉頰紅潤,皮膚雪白。這孩子一看到李未央,立刻向她伸出了手,李未央心頭一痛,快步地走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接過那個孩子,緊緊地抱住了他,隨即她抬起頭看了元烈:“你怎麽把他帶來了。”


    這孩子自然是李未央的親弟弟李敏之。在這之前,她一直將他寄養在別院,托了信任的人來照顧,這件事情她甚至連郭家人都沒有提起,隻有元烈才知道,可是,他怎麽會將他帶到這裏來呢?


    元烈笑嘻嘻地道:“我瞧你剛才瞅著那小女孩目不轉睛的摸樣,就知道你想起了這個小子,所以特意帶著他來找你。”


    敏之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李未央的脖頸,那模樣十分不安,仿佛他的姐姐很快就會消失不見一樣。李未央心頭有一絲難過,事實上,她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麽樣麵對自己的弟弟,也許在她內心深處,始終都覺得談氏和老夫人的死都和她李未央有關。的確,若非她過於專注報仇,輕忽了對他們的保護,何至於被裴皇後得手呢?所以她每次看到這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就會覺得越發的照出自己心底的醜陋和不安,以及那深深的讓她根本沒有辦法抹去的愧疚感。


    李未央的眸子黯淡了下來,就在此時,一隻手按在了她的手腕之上,抬起眼睛,那人對她微笑道:“不要自責,當時若你在那別院之中,也隻會與他們一起死去,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望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其中有無盡的深情,李未央一怔,隨即她心頭湧上一陣暖流,笑了笑道:“我沒事,你不必為我擔心。”


    在李未央與元烈說話的時候,李敏之歪過頭,看著元烈,露出好奇的神情,李未央這才注意到元烈手上竟然出現了一口牙印,她不由地失笑道:“敏之,你咬了哥哥嗎?”


    李敏之扁了扁嘴巴,水汪汪的眼睛裏浮現出了淚光,臉也鼓成了包子狀,看來是不喜歡這個元烈。


    元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齒痕,道:“這小子真是彪悍,我隻不過將他提了起來,他想也不想就給了我一口,看,都要出血了。”說著,他故意把手放到李未央的眼前晃了晃,仿佛故意讓她心疼似的。


    李未央看了一眼,小孩子咬的傷口又能有多嚴重呢?所以她隻是笑了笑道:“敏之,下次有人來抱你,光咬他是沒有用的,更何況你咬的也不是地方,若是剛才你一口咬到他的耳朵上,再使點勁,他的耳朵可就沒有了,這才叫報仇呢。”


    元烈不禁吃驚地看著李未央道:“心腸如此之狠,這是在教壞小孩子嗎?”


    李未央瞪了一眼元烈,隻對著敏之道:“姐姐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趙月看到這一幕,心頭不禁感歎,這大半年以來,李未央沒有對李敏之表現出十分的親近,這固然是有她的心結在,也是因為敏之在遭遇創傷後對於李未央過於依賴,而他的這個姐姐又不是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人,所以姐弟兩之間,反倒不如敏之和小蠻之間的感情好。事實上還要多虧了小蠻的陪伴,敏之的性情才逐漸的開朗起來……這些日子不見,敏之似乎更加的依賴李未央,抱著李未央的脖子死活不肯下來,李未央也難得這樣親熱地摟著他。


    一行人上了市集,李未央一邊指著街邊小販賣的東西告訴敏之,一邊分神和元烈說話,她一直麵帶微笑,顯得十分溫柔。


    “姐,那是什麽?”敏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不遠處。


    元烈戳了戳他的臉頰道:“這都不知道,那是燒餅。”


    敏之吸了吸口水,李未央一笑,便吩咐趙月道:“去給他買一個吧。”


    燒餅到手,敏之又看著而旁邊的麥芽糖,露出了十分垂涎的神情,元烈用力捏了捏敏之的臉頰:“沒想到這小子如此的貪吃,走一個攤子,就要買一件東西,我怕你還沒有走完這條街,手上就全滿了。”他手上用力,敏之卻不怕他,反倒咯咯地笑了起來,伸出小胖爪子,扒了元烈的手,可是元烈又怎麽會讓他扒呢?索性伸出手撓他的癢癢,敏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吱哇亂叫地往李未央的懷裏縮去。


    元烈將敏之從李未央的懷裏搶了出來,一把扶上自己的肩膀道:“他這麽沉,還是我來抱著吧,手酸。”李未央望了他一眼,他卻把敏之摟得緊緊地道:“走吧。”說著,他還伸出手牽著李未央的一隻手。李未央微微一愣,在人群之中卻沒有拒絕,看著元烈的笑容和敏之興高采烈的模樣,李未央的心頭不禁也流露出了一陣暖意。


    敏之呆在元烈的肩膀之上,非常開心地四下張望,這些日子以來,他看見的除了負責照顧自己的婢女之外,根本沒有外人,那些人受了李未央的吩咐,從來不讓他往外跑,所以他看到這麽多的新鮮事物,不由得興高采烈,很是興奮。但他畢竟是小孩子,在元烈的肩頭待了一會兒,便覺得十分的膩味,開始搖頭晃腦地想要下來,非要離開元烈自己走。元烈放下了他,誰想這孩子沒跑幾步,連鞋子也掉了,元烈無奈蹲下了身體,將敏之攬在懷裏,認真地給他穿鞋子。陽光照了下來,顯得他格外的溫柔。


    李未央望著這一幕不禁怔住,在她看來元烈是很不喜歡小孩子的,尤其是敏之這樣時而高興時而古怪的性子,有時候連她都拿捏不住,可她想不到元烈竟然能這樣照顧敏之,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不用說,她也知道。


    看到敏之身上的衣服鬆了,李未央也走過去,將敏之的盤扣扣緊,這才點了點他的頭道:“以後要出門必須等姐姐一起,不可以自己亂跑。”敏之卻咯咯地笑了起來,摟著李未央的脖子吧唧一口,這動作十分的突如其來,李未央愣住了。


    元烈不禁吃味地抱怨道:“這孩子可真是得寸進尺,我都沒有這份殊榮呢。”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到一道閃電至雲層破開,撕開了天界,十分的耀眼。李未央趕緊捂住了敏之的雙耳,隻聽見天空又是一聲巨響,隨後不斷傳來“轟隆隆”的悶響,讓人覺得心驚膽戰,似乎是要下雨了,人群開始紛紛地奔跑起來,市集上的小販開始忙著收攏攤子,父母們忙著尋找自己的孩子,拉著他們迴家,不多時就見到豆大的雨滴往下落。李未央有些愣神,元烈已經一手把敏之抱起來,一手拉著李未央飛快地走到了廊下,很快那雨便落了下來,雨聲嘩啦啦地越下越大,李未央看著元烈被打濕的側臉,不知為何神色柔和了許多。


    這時,敏之望著李未央道:“姐姐,你還走嗎?”這聲音怯怯的,那一雙小手伸出來,緊緊的抓住了李未央的袖子,李未央心頭一暖,卻沒有說話。她現在生活在郭家,實在沒有辦法帶著敏之,可是繼續讓他呆在外麵,不能照料他、也不放他出去,終究會惹出禍端來,就算平安無事,敏之沒有人教養、陪伴,之後會長成什麽樣呢?李未央心頭不禁陷入兩難,這是她第一次變得猶豫。


    元烈拍了拍敏之的頭道:“跟哥哥迴府去住,好不好?”


    李未央一愣,望向他道:“你要將敏之帶迴去住?”


    元烈微笑道:“這孩子跟著我混,將來一定是玉樹臨風,人見人愛,我會請最好的夫子,將他教得文武雙全,也省得他整天關在小院子裏,不傻也瘋了。”


    李未央聽到這裏,目光之中更多的是猶豫,旭王元烈若是莫名其妙的收養一個小孩,這個消息傳出去一定會引起轟動,而且旭王府也未必可以安枕無憂,想到老一輩旭王留下的那些謀臣,李未央不免搖了搖頭道:“敏之身份來曆不明,那些人一定會大做文章,說不定那些惡毒的人說你沒有娶正妃,就已經有了私生子。”


    元烈帶著溫柔笑意,目不轉瞬地望著她,而眼光卻認真,道:“我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 旭王一直不肯娶妻,又和老王妃鬧得很僵,這事早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外麵的人說他不孝的人有之,說他浪蕩的有之,嫉妒他的人有之,當然,忌憚他的人更多。


    李未央搖了搖頭:“不光是這個問題,我也不想與敏之分開。”她說到這裏,看了一眼敏之委屈的神情,終究道:“我要帶他迴郭府。”


    元烈不禁一愣:“你要帶他迴郭府,現在?郭家人如何大度,這孩子都不是姓郭的,你覺得這合適嗎?”


    李未央摸了摸敏之被雨水打濕的前額,微笑道:“敏之是我的弟弟,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我會向郭夫人解釋,也會將敏之帶在身邊好好的照顧。”


    元烈望著她,欲言又止,他總覺得這個孩子留在自己身邊會比較好,何況,這孩子留在旭王府,李未央自然要來見他,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了更多相處的機會,當然這點狡黠的小心思還沒有實施,就已經被李未央扼殺在搖籃裏了。隻有長歎一聲:“也罷,如果齊國公府不肯接受他,就把他再送迴我這裏就是了。”


    李未央沒有迴答他,靜靜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驀地,他探身過來,距得那樣近,熱氣直直的吹進了她的頸間,她不禁起了一陣奇異的戰栗。


    “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家人?”


    一瞬間李未央氣息凝滯,一層血色在臉上薄薄的渲染開了。元烈淺淡的三分笑意出現在唇畔,話也說得極輕快:“等報了仇,我們要一起生活。”


    措手不妨的直白,卻讓李未央迅速的冷靜下來。她的嘴巴張了張,慢慢地才發出聲音,神情鎮定地道:“那就等我報了仇再說。”可是,她的心跳,明顯加快了。


    雨停之後,李未央與元烈分開,帶著敏之迴到了齊國公府,郭澄看見她帶了一個孩子迴來,麵上露出十分的驚訝,而郭夫人看著敏之,更是露出震驚的神情。


    郭澄看了郭夫人一眼,不免有點擔心,他開口道:“嘉兒,這孩子是……”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他是我養母的兒子,也是我的弟弟,他叫李敏之,之前怕母親不能接受這孩子,我便一直把他養在外麵,但我現在覺得他還是留在我身邊照顧最好。”


    郭夫人看著李敏之的眼光十分的複雜,她隻覺得對這孩子有點排斥,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李家。在她的心裏一直有種恐懼,她覺得郭嘉從小在李家長大,對那養母的感情深過自己,這其中有母親的嫉妒之心。雖然她感激對方照顧自己的女兒,而心中卻對郭嘉不能在自己身邊成長不能釋懷,如今看著李未央對孩子十分照顧的模樣,心裏有點難過,又有點酸澀。說到底,郭夫人恐懼的,是在郭嘉心中自己的個生母比不上養母。這種心情,其他人是無法理解的。


    轉念一想,嘉兒已經迴到了自己的身邊,她如此重視養母的孩子,正說明她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孩子,自己不應該感到難過,而應該幫她好好照顧敏之才對。這也算是還了李家曾經照顧自己女兒的恩情。她不再多想,而是笑道:“嘉兒,把這孩子帶過來,讓我瞧瞧。”


    李未央把敏之帶過去,郭夫人看看這孩子,見他眉清目秀,一雙眼睛又是十分的動人,越看越喜歡,不由把他抱在懷裏。敏之看郭夫人對他十分的喜愛,不禁笑了起來,這一笑,就顯得那張小臉更加的可愛。他手一揮,卻不小心把郭夫人的發髻弄散了,一根簪子掉了下來,青絲一下子垂落。


    郭夫人卻沒有惱怒,反而笑了起來,繼續逗弄著敏之道:“咱們府中好多年沒有這麽小的孩子了,你們倆也來看一看,這孩子是不是十分的可愛?”


    郭家的兩個兒媳婦看到這種情況都走了上去,她們兩人都還沒有懷孕生子,但是出於天生的母性,對孩子都是十分的喜愛。尤其是陳冰冰,她剛才便認真望著,聽到郭夫人招唿,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去,幾乎是拉著李敏之的手不肯放開,甚至當堂解下腰間的玉佩塞在敏之的懷裏,歡喜道:“嘉兒,我以後可以經常來陪這孩子玩麽?”


    李未央望著自己的二嫂,微微一笑道:“隻要二嫂願意,隨時都可以。”


    郭夫人卻顯然並不讚同,道:“這孩子可不能留在嘉兒的院子裏,他們年紀相差懸殊,外人要是知道,怕是得傳出什麽閑話來,這樣,咱們對外就說這孩子是我的義子,收養下來的,反正,我經常去看望那些貧苦的孩子,外人也不會懷疑的。”


    李未央聞言一怔,她沒有想到,郭夫人會這麽體諒她,這麽快就接納敏之,那麽,她長久以來的猶豫又是為了什麽呢?想到這裏,不禁覺得可笑。李未央到底是個多疑的人,她還不能完全體會郭夫人的心,事實上,隻要是她喜歡的,郭夫人沒有不同意的。


    郭澄微微一笑上前道:“母親說得對,敏之這孩子,還是不要留在嘉兒的院子裏來養,依我看交由母親來撫養最為合適,反正我們三兄弟經常都不在家,母親一個人也是寂寞,就讓這孩子陪著她。”江氏和陳氏聞言都不禁露出喜悅,陳冰冰迫不及待地道:“也讓我來幫助照顧好不好?”


    郭夫人笑道:“當然好了,讓你們也學著怎麽照顧孩子,將來有了自己的子女,才不會忙得手足無措。”


    江氏因為年紀長些,就隻是微笑,並不作聲。陳冰冰的麵上露出一絲說不出的羞澀道:“母親,你又拿我打趣了。”


    李未央望了這兩個嫂子一眼,不禁歎息了一聲,兩位兄長駐守在外,夫妻都是聚少離多,所以二人遲遲都沒有自己的孩子,這才使得她們對這李敏之如此的歡喜。


    郭敦在旁邊不怕死地問了一句:“妹妹,這孩子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聞言,郭澄從背後踢了他一腳,惱怒道:“呆頭呆腦的胡說些什麽?這孩子如今都四五歲了,妹妹哪裏來這麽大的私生子?”


    郭夫人也惱怒,不禁斥責道:“你這孩子,怎麽總是說些胡話!”


    郭敦卻是哈哈大笑道:“妹妹若是早有心上人,快點成親,過不了幾年,孩子也會有敏之這麽大的。”


    郭夫人聽到這句話,卻是觸動了心事,郭敦說得不錯,李未央若是早日成親,她也能早點有外孫抱。可是瞅眼前這局勢,靜王和旭王都是虎視眈眈,讓女兒自己作抉擇,她又仿佛總是漫不經心的模樣,倒叫她這母親跟著著急。孩子雖然不大,可總是要早日擇婿嫁出去,才算了了她這一樁心事。


    下午,靜王元英滿麵歡喜地捧了一樣禮物入了齊國公府。郭澄迎上來,望著靜王一臉高興的模樣不禁笑道:“今天怎麽這麽開心,難不成有什麽好事麽?”


    靜王臉上的微笑仿佛比往日熱切兩分,更加顯得神采飛揚,俊美逼人,他掀開了禮物之上蓋著的絲帕,獻寶一般的地給郭澄看。


    郭澄一看卻是愣住了:“這是上古名琴震雷麽?”


    元英似乎更加得意,他點頭道:“是,這把琴已經失蹤了足足有六十年,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多方的尋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製琴的大師,原來這琴一直被他收著,從不肯輕易示人,我提出一千兩黃金的價格,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賣給我,軟磨硬泡,足足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他才肯將這琴給我。”元英說完,他身邊的隨從卻道:“三公子,您是不知道,我家殿下為了弄到這把琴,不知道費了多少工夫,最後是用他最心愛的一幅珍品畫作去和那琴師交換,人家才肯換給他呢,哦,對了,還有一座大宅院……”他話還沒說完,卻被元英一瞪。元英嗬斥道:“真是俗氣,你計較這麽多做什麽。”


    那隨從多年來跟在元英身邊,向來是最得力的,所以壯著膽子說了這話。見元英不悅,便趕緊住了口,討饒道:“我的好殿下,做了好事您還不敢讓人知道,這又是為什麽,奴才隻是見不得您費心費力還藏在暗處啊。”


    元英卻不再理會他,隻是冷哼一聲道:“就你多嘴,還不退下。”


    那隨從聽到靜王這樣說,便知道他是不生氣了,隻是笑嘻嘻的垂手而立。


    郭澄望了那古琴一眼,卻道:“這把琴,不是送給我母親的吧?”郭夫人擅長彈琴,這是眾人都知道的事情。過去齊國公也曾經為了愛妻不知道收了多少名琴,用來討她歡心,這也是世人皆知的秘密了。


    元英卻是一怔,麵上不禁閃過一絲微笑道:“舅母那邊,自然有舅舅去獻殷勤,我又何必多事呢?這把琴是送給嘉兒的。”


    郭澄卻是笑容微微收斂,隨即若有所思的地望著元英道:“靜王如此費心,隻是為了送一把琴麽?”


    是送琴還是送情,恐怕連元英自己都說不清楚。他費盡心思地尋來這把琴,就是為了送給李未央,甚至沒有去思考自己這種舉動的原因。他隻是想做,就自然而然的去做了,跟他過去算計別人、步步為營卻是另外一種感覺。這是他第一次隨心而為,也是他第一次送給喜歡的姑娘禮物,沒想到,這感覺還不賴。他想著,笑容不禁更甚道:“送這琴也不過是想讓她高興,我想她應該會喜歡這禮物的,你帶路吧。”


    郭澄不禁搖了搖頭,看向元英,露出的卻是欲言又止的神情。元英瞅著他神情古怪,不禁道:“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


    郭澄揚眉,麵色之中流露出一絲不安:“你,不會是真的喜歡我妹妹吧?”


    元英不由反問:“我為什麽不能喜歡她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至理名言,郭澄,你我兄弟多年,難道你還不了解我麽,若是我不喜歡郭嘉,又為什麽要千方百計尋來禮物送她,這麽多年來,你可曾見到我對其他女子這般費心嗎?”


    郭澄的笑容不由變得冷淡:“我怎麽會知道,人心隔肚皮,也許,你是為了我郭家的支持……”他話還沒有說完,卻看到元英冷下了麵孔。


    元英淡淡地道:“若是為了贏得舅舅的支持,多的是其它的法子,沒有必要去追求一個對我這麽冷淡的女子,我元英還不至於下賤到那種地步,若不是真心喜歡她,我何必費盡心思。從前我以為你很了解我,可現在,你卻讓我失望了。”


    郭澄卻是一笑,通過剛才的試探,他已經很明白元英的心意,看樣子他對李未央的確是動了真心的,隻是郭澄不知道該怎麽去提醒這個兄弟,李未央絕對不是他可以輕易追求到的人。這種情況,還不如放棄為好,趁元英還沒有陷得太深。郭澄剛想要說什麽,兩人卻已經到了李未央的院子前,他便將要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門口的婢女要通報,元英卻做了個手勢,向她們道:“我有禮物要送給郭小姐,你們不必驚動她,若是提前知道,那就不是驚喜了。”他的臉上,似乎還隱隱透出了幾分郭澄不曾見過的光彩。


    郭澄的心中不由更加擔心起來。那是他不熟悉的元英,大概在靜王的生命之中,還從未有這樣讓他如此在意和刻意追求過的姑娘。但正是這份不同尋常,讓郭澄十分的在意。兩人進了院子,卻看到不遠處的走廊之上,李未央正靜靜地坐著看書,趙月則守在她的身後。趙月明顯已經瞧見了郭澄和元英,正要提醒李未央,卻見到郭澄悄悄的做了一個手勢,趙月知道他們沒有惡意,便閉上嘴沒有說話。


    元英正要上前,卻見到一個華服男子滿麵含笑地從旁邊的花池走出來,他的手上還捧著一盆花。那花朵是純白色的,花瓣十分的碩大。一大朵一大朵,團團簇簇,像極了牡丹,卻比牡丹少了一份國色天香,多了一份幽靜安然。


    從元烈捧著它走過來開始,便可以聞到一股異樣的香氣在空氣之中漂浮。元英突然頓住了腳步,他靜靜地望著,沒有出聲,那邊的趙月麵上便露出了幾分疑惑。


    元烈因為心情愉快,倒也沒有注意到元英和郭澄就站在不遠處。他手裏捧著花,笑得眉眼生春,走到李未央麵前,微微傾身,將那盆花獻寶一般地放在了李未央的身前,深邃的眸子裏宕起了笑容,仿佛是一譚春水,有一種顧盼神飛的味道:“你看,我都說了,這花你不會養,得我親自來它才會開放,你瞧,漂不漂亮。”說著,元烈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浮出一絲笑容。


    他眼裏的笑意像是摻雜了天上的點碎星光,看起來是那麽的明亮,叫李未央也不禁怦然心動,這世上還沒有女子能拒絕這樣動人的笑容吧。李未央的唇間勾勒出一抹十分恬淡的笑意道:“十分的漂亮。”


    元烈這時候突然抬起眼角,似乎看了一眼元英的方向,低頭壞笑,他揀了一朵最美的花,摘了下來,輕輕的捏在手中,片刻之後便將那朵花簪在了李未央的鬢間,微笑道:“我覺得,這樣才更漂亮。”


    李未央笑容恬淡,卻沒有說話,她低下頭,繼續翻看自己膝上的書頁,仿佛已經習慣了元烈的存在。他們兩人之間,仿佛有一種靜謐柔和的氣氛,而這種氣氛是外人不可以打斷的,也沒辦法闖入。


    元英呆立在原地,那把琴被他死死地抓在手上,突然,琴弦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嗚咽,卻是猛地斷了一根。聽到這異樣的聲音,李未央和元烈都向這邊望過來。元英向前走了一步,卻又突然頓住了腳步,微笑道:“不知旭王殿下在此,失禮了。”


    元烈微笑地看著對方,一雙幽邃的眸子帶了一絲冷意:“不知靜王駕到,有失遠迎。”他說這話,儼然是一副主人的模樣。


    郭澄望望他又望望元英,這一出局,該怎麽解呢?元英卻是很快笑了起來,他垂下眸子,望著手裏捧著的琴,那笑容似乎有幾分冰寒,卻很快又消失不見。他抬起頭來淡淡地微笑道:“嘉兒,這把琴是我千方百計尋來,預備送給你的,可剛才我不小心弄斷了琴弦,這樣,我迴去好好的修一下再給你送來。”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麵上不禁露出奇怪的神情,她隻覺得麵前的元英似乎有幾分陌生,雖然在笑,可是那笑容之中卻含了無盡的冷意。她不由放下書,站起身道:“殿下,你的好意郭嘉心領了,隻是無功不受祿,這把琴看樣子絕非凡品,我恐怕……”她還沒有說完,元英卻急急地道:“等我修好,就給你送來。”說完,他甚至連招唿也不打,轉頭就走。


    郭澄看到這種情況,不禁心裏發急,他對李未央道:“我迴頭再來看你。”說完,便急急地追了出去。


    李未央望著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隨後,她轉過頭來,望著元烈道:“他們什麽時候進來的?”


    元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張俊美的麵孔,幾乎將院子裏其他伺候的丫頭都驚豔得頓在原地,他微微一笑道:“誰知道,可那根琴弦怎麽會突然斷了呢?”


    他這樣一說,李未央卻明白了什麽,她歎了一口氣道:“這真不像是元英的性格。”


    元烈望了一眼那已經空無一人的院子,微微一笑道:“這世上的男子,若是墜入了情關,總會做出一些與他往日不同尋常的事來。”話是這樣說,他心頭卻浮現了一絲冷意。李未央是屬於他的,她無路可走,隻能留在他的身邊,隻有他的懷抱,才是李未央最後的歸宿。元英算是什麽東西,也敢與他爭奪嗎?他絕不可能讓自己最心愛的人讓別人搶走。在感情的世界裏,稍有退讓便會萬劫不複,他絕對不會成為拓跋玉的。自己愛的人,要親手守護,別說一步,就是半厘也不能退。靜王元英,若是你還是繼續這樣不知死活地靠近未央,就別怪我下手狠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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