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整個夜空看起來靜謐而安寧。郭惠妃站在台階之上,默默地看著冷淡的月光,她的麵容之上帶著一絲哀傷,並沒有挽髻,隻是鬆鬆的任由頭發垂著。一陣微涼的夜風吹來,她身上衣著單薄,隻覺得連骨頭裏都散發出一種寒氣。


    旁邊的梁女官拿來一頂披風,懇求道:“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若是您受了風寒,靜王殿下要責怪奴婢沒好好照顧您了。”梁女官從郭惠妃進宮之時就陪伴在她身邊,可以說是她的心腹,向來忠心耿耿,又十分聰明伶俐。


    郭惠妃看了她一眼,歎息道:“白天的事情,唯有你一個人知道,你是怎麽看的呢?”


    梁女官看到這種情景,便壯著膽子道:“娘娘您不要怪奴婢多嘴,在奴婢看來,清平侯夫人實在是惡毒之極!你若是隨了她的心意,隻怕今後被郭夫人曉得,這門親戚可就做不成了啊,可若是您不肯做,她把這件事情抖出去,不隻是您,就連整個郭家都要受到影響,到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會是怎麽一番光景,再者,這砝碼還要加上一個靜王殿下,娘娘如何狠心,也不肯連累靜王殿下啊,不管您怎麽做都是兩難,清平侯夫人就是瞧準了這一點,才這樣迫著娘娘。”


    郭惠妃點了點頭道:“素日裏,我隻知道她恨郭府,恨母親,恨我兄長,卻不知道她對我也是如此的充滿了恨意,非逼著我做出這等事兒來,才心滿意足。”


    梁女官想了想道:“之前郭小姐曾今說過,清平侯夫人和那臨安公主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怕是早已勾結了起來,清平侯夫人雖然囂張跋扈,可與她有仇的的是郭府,是齊國公,可她為什麽拚了命的想要殺郭小姐?這其中必定有臨安公主的授意。”


    郭惠妃顯然十分讚同這個說法,她微微歎息了一下,慢慢地道:“是啊,若無萬全的把握,她是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的,現在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梁女官仔細地思慮了一番,抬起頭道:“娘娘,依照奴婢看,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郭惠妃看了她一眼道:“你說說看。”


    梁女官認真地道:“既然清平侯夫人能用此事來威脅娘娘,那咱們為何不效仿之?她不是很寶貝自己的女兒溫歌嗎?咱們為何不把她拘了來?還怕她不聽話嗎?”


    郭惠妃笑著搖了搖頭,麵容之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芒:“你還不了解我這個姐姐,她雖然囂張跋扈了些,但並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依我看,那天來大鬧一場,她分明是要給嘉兒留下一個愚蠢跋扈的印象……如今她既然拿了這件事情來威脅我,必定不會毫無準備,隻怕還沒有等咱們的人拿住那溫歌,這件事情就已經傳得人盡皆知,到時候我真不知道如何麵對兄長,麵對母親,麵對郭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因為我一個人的過去,造成整個郭家的顛覆,我就是死,也難以贖清自己的罪過了。”


    梁女官聽到這裏,便明白郭惠妃早已經把這件事情想得很通透了,隻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決心,她垂下頭,心中不免想到,娘娘此迴若是殺了真的郭嘉,那將來郭夫人必定徹底和娘娘翻臉,靜王殿下也會徹底失去郭家的支持,怎麽看得到好處的都會是清平侯夫人和臨安公主,真正遭殃、會落到眾叛親離的就是郭惠妃啊!她向來忠心耿耿,想到這裏突然跪倒道:“娘娘,您下不了決心!不如讓奴婢做這件事!”


    郭惠妃嚇了一跳,連忙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梁女官咬牙道:“娘娘是個善良之人,但也該明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若是將來郭夫人知道了此事,娘娘大可必推到奴婢的身上,就說奴婢受到了清平侯夫人的收買,才會做出此等的事,害了郭小姐,郭夫人得知,想必也不會如何怪罪娘娘,靜王殿下也不會受到牽連,此事還是由奴婢去做吧!”


    郭惠妃聞聽此言,麵色不禁一變,她嗬斥道:“這件事情我自有主張,你不必多管。”


    梁女官聽聞,眉頭微蹙道:“娘娘!”


    此刻郭惠妃卻不想再說下去,她做了手勢示意對方不必再提,淡淡地道:“你先迴去吧,我還是想在外麵多留一會兒,剛才我們所說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許向外透露。”


    梁女官不禁淚流滿麵,低聲地道:“是!”說著她起身離去,卻不禁迴過頭來又看向郭惠妃的背影,眼中的淚水不禁滾滾地落下。恰在此刻,卻突然聽到有人道:“梁女官,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傷心事嗎?”


    梁女官吃了一驚,猛地迴頭,卻發現郭夫人言笑晏晏地站在了自己的麵前,她嚇了一跳,趕緊擦了淚水道:“原來是郭夫人,奴婢沒事,不過是小蟲子飛迷了眼睛,奴婢這就去稟報惠妃娘娘您來了。”


    郭夫人抬起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她就是。”說著,她已經向郭惠妃走去。


    看到郭夫人的背影,不知為什麽,梁女官的身上感覺到了一陣的冰寒,若是娘娘最終決定殺了那郭小姐,郭夫人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她是這樣疼愛自己的女兒啊,梁女官不敢再想下去,提著裙擺,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郭夫人還沒有靠近,便聽到夜風之中傳來郭惠妃歎息之聲,她不禁黛眉微蹙道:“惠妃娘娘有什麽心事嗎?”


    郭惠妃微微一怔,看見是她,勉強笑道:“原來是大嫂,怎麽這夜半三更來拜訪我呢?”


    郭夫人笑了笑道:“今日我瞧見那宴會的賓客名單之上,有襄陽侯義子的名字。”


    她這樣一說,郭惠妃便淡淡地道:“的確如此,他是代替他的父親而來的,大嫂應該也見到他了吧。”


    郭夫人笑了笑道:“是啊,我見到了,而且我聽嘉兒說,那年輕人似乎對你有很深的敵意。”


    郭惠妃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她沒想到李未央竟然這樣的敏銳,察覺到了那人對自己的憤怒,其實她坐在那裏,也感受到了那道目光,隻不過李未央這麽快就知道,也讓她十分的驚訝。


    郭夫人看了郭惠妃一眼道:“娘娘進宮這麽多年,可曾怪罪過公主嗎?”事實上當年郭惠妃入宮的事情是陳留公主一手促成的,當然她出發點也是全然是為了郭家。


    郭惠妃聽到這裏,淡淡地道:“我自幼喜歡舞刀弄槍,性子也不那麽柔順,更不像其他的女子那樣喜歡琴棋書畫,若非父母親愛寵,我隻怕不能這樣隨心所欲地生活。我是在郭家長成,怎麽能不為郭家犧牲,故而我雖嫁入宮中,注定不能與心愛的人相守,更是要親手將那人推入絕望的境地,但我心中卻從不曾怨恨過郭家,不曾怨恨過母親。如今我也是做了娘的人,我知道身為一個母親自然希望孩子能夠幸福,若不是迫不得已,母親也不會讓我入宮平衡各方的勢力。而且我入宮多年,經曆風霜早已對情愛二字心灰意冷,隻希望母親身體康健,郭家平安興盛,我的兒子能夠一生安享太平,再沒有其他的心願,此生足矣。”


    郭夫人美目之中露出一絲憂鬱,慢慢地道:“可是娘娘心中是否依舊眷戀著襄陽侯呢?”


    郭惠妃看到對方那悲切的目光,語氣十分的冷淡:“沒有這迴事,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已經不再記得這個人了。”


    郭夫人望著她道:“娘娘,你未出嫁之前我們之間感情十分的要好,我記得那時候,你曾經說過非襄陽侯不嫁,這麽多年來難道你已經忘掉了這誓言?而且我聽說那襄陽侯日子已經不久了,若是娘娘想要去看望他,我可以想法子為你安排呀!”


    郭惠妃沒有想到對方會這樣說,她深深地望著她,眼中多了一絲絕望,口中語氣卻越發的寒冷:“大嫂!我在深宮多年,又受到皇帝的恩寵,那些事情,該忘的我都已經忘掉了!不管他是病也好,是死也好,跟我都再無瓜葛,你不用拿這些話來試探我!”


    郭夫人神色大變道:“我從未有試探你的意思,隻是不忍心見你愁鎖雙眉,如果我今天說的話有什麽讓你誤會,我向你賠罪就是。”


    郭惠妃哪裏不知道郭夫人的好意,隻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已經絕對不能再迴頭了,既然相見也隻是更加的絕望,不如不見的好,就如同當年她入宮時所說:此生無緣,來世再聚。所以她隻是冷冷地道:“我累了,大嫂請迴吧,更深露重,你多保重。”說著,徑自轉身離去。


    郭夫人望著她的背影,雙目中閃過一絲疑惑,她沒有想到平日裏和自己感情十分要好的郭惠妃,竟然也有如此陰冷漠然的一麵,自己原本是一番好意,卻受到這樣的一番迴絕,她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她左思右想,越發覺得此事十分的奇怪,就連今天郭惠妃的態度,都讓她覺得不可理解,她一邊漫步,一邊在花園裏走著。就在此時,她看見李未央迎了上來:“母親,怎麽這麽晚都沒有休息?”


    郭夫人看到李未央,不禁笑道:“都說你有晚上出來散步的習慣,現在看來還果真是如此。”


    李未央微微一笑,還不是元烈那個家夥,若不是他喜歡半夜三更翻牆頭,我何必還要費這番心思為他遮掩。隻不過她心裏是這樣想的,口中卻是淡淡道:“這月色如此美,女兒不過是出來欣賞罷了,母親又是從何處來呢?”


    郭夫人笑道:“我剛剛是從惠妃娘娘那兒來的,見她心情不好,就說了幾句話。”


    李未央聞言收住笑容,慢慢地道:“說到這裏,嘉兒倒是有一絲不解,不知母親可願意為我解惑?”


    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由道:“嘉兒有什麽奇怪的嗎?”


    李未央揮退了兩人身邊的婢女,親熱地挽著郭夫人的手臂道:“母親,我今日見那襄陽侯的義子出言不遜,便對他多注意了三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當年襄陽侯和父親是師出同門,曾拜倒在同一位老師的門下,此事可是真的嗎?”


    郭夫人的麵上掠過一絲驚訝,沒想到李未央突然提起這個,便點頭道:“是啊,那襄陽侯說起來還是你父親的師弟呢,他們同窗讀書習武,感情十分的要好。”


    李未央聽到這裏,笑容變得十分的和煦,在美麗的月光之下顯得有一絲迷離:“既然如此,我到這裏這麽久,為何從未見到這襄陽侯呢?”


    郭夫人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尷尬,她不知道怎麽迴答李未央的問題,不管她如何說,似乎都不可避免的涉及到郭惠妃,她想了想,慢慢地道:“那襄陽侯身子骨向來不好,所以一直臥病在床、閉門不出,你父親偶爾也會去看望他,隻不過這兩年來,兩家來往比較少,你沒見過也不奇怪,就連那襄陽侯的義子,這兩年來我也不過見過兩,三迴。”


    李未央聽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看得出來郭夫人是有所隱瞞的。事實上,從得知襄陽侯曾經是齊國公的師弟開始,她的心中就隱約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縱然她不喜歡看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說,也能夠想象的出來,那郭惠妃和襄陽侯無非是青年男女,情投意合,到了十分要好的地步,宮中卻出了一張聖旨,打散了一對愛侶。


    這麽多年來,襄陽侯與齊國公府疏遠了來往,目的也不過是為了掩飾當年的這段感情吧,李未央想到這裏不禁露出一絲笑容,若隻是互有好感,郭夫人又何必這麽避諱呢?恐怕,郭惠妃和那襄陽侯之間的感情已經深到了難以分離的地步吧,隻有這樣,襄陽侯終身不娶才似乎找到了理由,就連那襄陽侯義子遊慶豐對郭惠妃的恨意也完全可以解釋了。想到這裏,李未央不再糾纏此事,隻是柔聲道:“天色已晚,母親還是早些歇息吧,我送您迴去。”


    郭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臂,欣慰地道:“好。”


    李未央送了郭夫人之後,迴到自己的院落。


    趙月低聲地道:“小姐,旭王傳來消息來說,那遊慶豐曾經暗中和清平侯夫人接洽過。”


    李未央聞言,頓住手中的茶盞,美目之中閃過一絲冷光:“你說什麽?”


    趙月低聲地又重複了一遍,李未央的神色慢慢變得冷冽起來,她喃喃地道:“清平侯夫人怎麽會無緣無故找到遊慶豐呢?難道他們想聯合起來對付郭家?”


    趙月見她輕易的將此事串聯在了一起,不禁低聲道:“可是清平侯夫人那般囂張跋扈,應當不會有什麽了不起的法子來對付郭家。”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你錯了,那一日清平侯夫人在我麵前所做出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掩飾她的狡猾,讓我以為她是魯莽之輩,對她喪失了警惕,果然,她和郭平等人都是一丘之貉,滿肚子壞水。”


    趙月歎了一口氣道:“奴婢總覺得此事實在難以解決,若是郭惠妃有什麽把柄落在了清平侯夫人的手上,真是不堪設想!”


    李未央想到這裏,低聲地笑了笑道:“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秘密,元烈不是說,他能將別人的秘密和短處揪出來嗎?他的那些秘密力量也該派上用場了,你讓他去查一查清平侯夫人這些年來,可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若是拿不到證據,流言蜚語也好。”


    李未央早就知道,元烈培訓了個特殊的部隊,其中有很多人擅長偵查,並且對於大街小巷的那些傳聞和各家夫人小姐的隱私,都了若指掌。若在江湖之上,這些人就是百曉生了,既然如此,不妨到市井之中找到清平侯夫人的隱私匯集起來,或者很快能派得上用場。


    趙月聞言,麵上掠過一絲喜色:“是,奴婢這就去辦。”


    第三天的下午,郭惠妃主動邀約了李未央一起飲茶。李未央收拾一番,按時辰來到郭惠妃居住的小樓。郭惠妃抬起頭看了李未央一眼,對方身上的顏色十分素淨,更加襯得李未央十分清麗,再加上那一份淡淡的卻不可忽視的雍容氣度,的確不是尋常的名門閨秀。


    郭惠妃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那目光落到李未央的麵上,微笑著道:“我明日,便要迴宮了,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你,所以才特意將你請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惠妃娘娘,您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吩咐郭嘉,但凡我能夠做的,絕不推辭。”


    郭惠妃聽到這話,麵上卻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她轉頭看了那梁女官一眼,道:“把我從宮中帶來的好茶,送上來,給嘉兒嚐一嚐。”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音似乎有一絲緊張,李未央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她凝眸看了郭惠妃一眼,目光之中似乎有一絲疑慮。


    郭惠妃察覺到了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很快地笑了起來,將剛才的表現掩飾了過去:“我昨夜沒有休息得好,精神不濟。”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娘娘保重身體才是。”


    就在這時候,梁女官捧出了一個紅漆木托盤,托盤之上放著一隻十分精美的玉壺,李未央看了那玉壺一眼,見到那上麵有極為精致的蓮花雕刻,蓮花之上,仿佛還有露水,這雕刻的功夫的確是巧奪天工,隻不過,當李未央瞧著這壺的時候,目光卻是凝住了。她猛地抬起頭,看著郭惠妃道:“娘娘,這茶壺,看起來倒是十分的獨特。”


    郭惠妃微笑著道:“是啊,這茶壺是我從宮中帶來,是陛下多年前親自賜給我的珍品,據說,那打壺的師傅足足用了二十一年的時間,才磨出這麽一塊玉壺,你瞧,樣子是不是十分的精美。”


    李未央的微笑之中,不知為何卻含了一絲冷意,她淡淡地道:“是啊,這玉壺的確是十分的美麗。”她的目光,在這個瞬間,落在郭惠妃的麵上。


    郭惠妃被那眼神看得隻覺心中一寒,她沒有想到,李未央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那目光,沒有一絲溫情,有的,隻是探尋。郭惠妃心中一跳,幾乎以為,對方看穿了自己的行為。她不禁微笑起來,主動伸出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隨後提起手中的茶壺,給李未央也倒了一杯道:“你嚐嚐看,這是山中的天泉水泡的茶,想必滋味十分獨特。”


    李未央看著茶杯之中那碧青色的茶水,微微一笑道:“娘娘的茶,自然都是珍品,不用嚐,郭嘉也知道。”


    郭惠妃目中有一絲驚疑,她看著李未央,有一瞬間幾乎說不出話來。不知道為什麽,縱然她活到這個年紀,卻還是覺得在這年少的女子麵前總是有一絲忐忑。或許,是對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讓她有一種一切都無從遁形的感覺。


    李未央目光轉到了那玉壺之上,良久都沒有動作。郭惠妃不知道,李未央也曾在宮廷呆過數年,這樣的玉壺,她曾經是見過的。這玉壺從外表看起來,和一般的茶壺沒有什麽兩樣,機關在於壺有兩層,底層,放有毒茶,上層,放著好茶,中間有一個孔,平時隔斷,而壺的頂部可以旋轉。倒茶的時候,上邊的一種酒倒出來後,隻要輕輕地旋轉壺頸,中間的小孔打開,再倒出第二杯茶,如果頭杯是好茶,那後邊就是毒茶。聽聞那製壺的師傅一共製造了兩把相似的壺,一把是酒壺,另一把用來飲茶,後來都被人高價買走,不知所蹤。李未央不會忘記,拓跋真手中的那一把是酒壺,他曾經用這樣的酒壺,賜死了無數的臣子。當然,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對方的死和他有關。所以,他用的毒藥,也都是數日之後才發作的。


    隻不過,看到當年的酒壺,如今換了個模樣,斟著清冽的茶水,再一次放在自己的麵前,李未央不禁微微冷笑起來。她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樣的場景之下,見到這樣一把壺。


    郭惠妃端起自己的茶杯,勉強笑道:“來,你嚐一嚐,看看這茶葉,味道如何,若好的話,我多留下些,便送給你吧。”


    李未央再傻也明白了一切。想到清平侯夫人,想到襄陽侯的義子,再想到郭惠妃出奇的舉動,她的心中,已經把一切都串聯到一起。她接過那杯毒茶,心想,我為郭家雖然說不上是嘔心瀝血,但也可算是盡心盡力。卻想不到,郭惠妃竟然用這樣的手段對付自己。她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又一直是盟友,她隱隱的像郭夫人一樣,已經將郭惠妃當做了親人。可正是這樣的親人,竟然將毒茶送到自己的麵前,還露出這樣的笑容,真以為她李未央是傻子不成!她之前不曾想到,最大的原因是清平侯夫人並沒有理由衝自己而來,那麽,真正在幕後操縱一切的人,就是到現在都閉門不出的臨安公主了。


    她的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若是敵人這樣做,她並不在意,甚至可以毫不留情地將對方鏟除。可為什麽,偏偏是郭惠妃呢。抬起眼眸,望著對方,李未央的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了。然而,她卻從郭惠妃的眼中看出一絲悲傷,那美麗的眼底,曾經充滿了溫情,此刻,也是十分的痛苦。


    不管是誰,一旦背叛了自己,都不可饒恕。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娘娘,自從我進入郭家以來,大家對我都是十分的照顧,郭嘉縱然是鐵石心腸,也不能不動容、不能不歡喜。過去,他們是那麽的敬重你,喜歡你,我也是如此,隻不過,我沒有想到,你今天竟然會這樣做。”說到這裏,她一揚眉頭,毫不留情地劈手打翻了茶杯道:“清平侯夫人,你還不出來,要在那裏藏頭露尾到什麽時候!”不親眼看著她死,對方如何放心?!


    郭惠妃的麵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心中更是一片的混亂,她沒有想到,李未央竟然看穿了一切,此刻,她也轉過頭,看著清平侯夫人從屏風後慢慢地走了出來。


    清平侯夫人冷笑一聲道:“惠妃娘娘,你還是不夠狠心啊,若是你剛才沒有露出絲毫的馬腳,如今也不會被這狡猾的丫頭發現,不過,趁著如今沒有外人,你還是有機會的。”李未央卻冷笑了一聲道:“趙月,你還不動,在等什麽!”


    清平侯夫人麵色一變,卻見到一個婢女飛身上前來,一把擒住了她。清平侯夫人惱怒道:“郭惠妃,你瘋了不成,就任由你的侄女這樣欺辱我嗎!就不怕我……暗中安排的人將那一切的透露出去!”


    郭惠妃歎了一口氣道:“該來的,始終都迴來,不管我做什麽都是一樣。”說著,她將那茶杯放在了桌上,看著李未央道:“嘉兒,你可怪我嗎?”


    李未央望著她,搖了搖頭道:“我不怪你,隻不過今後我也不能再信任你了,惠妃娘娘若你早一點將這事情告訴我,也不至於要落到這個地步。”


    郭惠妃低低地笑了一聲,卻是不置可否。旁邊的梁女官看不下去,連忙地道:“郭小姐,你誤會我們娘娘了,這酒杯之中絕不是毒藥!”


    郭惠妃不由皺眉,大聲地道:“好了,你不必替我解釋!”


    梁女官卻跪倒在地道:“郭小姐,娘娘是受奸人脅迫,不得不做出這樣的行為,可她絕對不忍心送了郭小姐的性命,所以她命靜王殿下送來這假死的藥,吃下去之後不過隻有一個時辰的昏迷,外人看來氣息全無,像是死了一般,所以她絕對沒有傷害你性命的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


    李未央聞言,卻是一怔,她看向了郭惠妃,良久沒有說話。她知道,梁女官說的恐怕是真的,但她更是疑惑,這世上的人都是自私的,這郭惠妃為了靜王,為了郭家,殺了自己才是萬全之策,為什麽要用這樣冒險的舉動呢?若是假死被清平侯夫人找到了破綻,事情透露出去,還不是要惹出天大的麻煩嗎?


    郭惠妃望著李未央道:“你是大嫂的愛女,我若是殺了你,她絕不會放過我,將來郭家又怎麽會支持我的兒子呢?”


    她這樣說著,李未央卻是笑了起來,在這一瞬間她卻是明白了郭惠妃的心意,郭惠妃並不是為了所謂的利益關係才使用這種方法,她的更本目的還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郭家。李未央歎了口氣道:“娘娘,雖然我知道你是被逼才做出這種行為,可我還是那一句話,若你早向我說,也不會鬧出這麽多誤會來。”說著,她向趙月吩咐道:“將那清平侯夫人帶過來。”


    清平侯夫人還在拚命地掙紮,可是趙月那鐵腕怎麽能是她掙脫得開的呢?趙月硬生生地押著她跪在了郭惠妃的麵前。清平侯夫人冷笑一聲道:“惠妃娘娘,我早已安排了人手,若是半個時辰之內我還不迴去,那人就會將一切散播出去,到時候你惠妃的清白,郭家的百年聲譽可都保不住了,你為了一個侄女竟然做出這等欺瞞我的事情,可真是了不起啊!”


    郭惠妃笑道:“我竟然已經做了,自然會承擔這個後果,隻是我沒想到,嘉兒會這麽快識破我的做法,算起來,也是我自己過於緊張了,否則也不會讓她察覺。”說到這裏,她看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之中卻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在她看來,若是剛才沒有被李未央發現,一切都依計行事,隻怕清平侯夫人早就相信了她真的下毒去害郭嘉,在親眼目睹了郭嘉的屍體後,她自然會交出那所謂的證據來。


    李未央冷笑了一聲,像是看穿了郭惠妃的想法,冷聲道:“娘娘,你未免是太相信此人了,你以為她會言而有信嗎?若是你真的殺了我,隻怕她一來會將你和襄陽侯的舊事宣揚出去,二來她會將你為了掩飾自己的罪過而毒殺了我的消息告訴郭夫人,這樣一來,郭家和靜王元英反目,真正得利的是雍文太子和裴皇後,臨安公主看到我死了,也會拍手稱快,而清平侯夫人也正好能看到奪走她兄長爵位的人一敗塗地,豈不是一石三鳥之計。”


    郭惠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何嚐不知道對方是奸詐的人,隻是若不這樣做,就連一絲希望都沒有了。李未央望向清平侯夫人,微笑道:“再過半個時辰,郭惠妃和襄陽侯的往事就會傳得人盡皆知,可要不了半個時辰,清平侯夫人曾經和戲子有苟且的事情,也會傳到清平侯耳中去,不知到時候他會作何感想,對了,當年夫人和那戲子來往之時,卻是二小姐和三小姐出生之期,不知清平侯會不會以為夫人所生的三個女兒之中,有兩個都不是他的親生骨肉呢?”


    清平侯夫人聞言,麵色突地變了,她厲聲地道:“郭嘉!你究竟在說什麽?!”


    李未央輕輕地道:“我在說什麽,夫人自然心中有數。”


    清平侯夫人不禁勃然大怒,她的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郭嘉!你滿口胡說!我哪裏和什麽戲子有過什麽苟且!?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我就……”


    李未央溫和地笑道:“你就如何呢?夫人,不是我說你,既然敢做,就要敢認才是。十多年前,那天香園的紅戲子秋官,的確是個美貌的郎君,你會喜歡他也不奇怪。若非有你的幫助,他又如何這麽快成為一等的紅角兒呢?後來,他嗓子倒了,本該落魄才是,卻不知道為何發了一筆橫財,自己開了戲園子,成為了戲班子的老板。我知道,他的袍下之臣很多,卻沒想到連夫人都禁不起他的誘惑。雖然此事已經過去多年,但若是想要尋找,卻未必沒有蛛絲馬跡可尋。”


    清平侯夫人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沒又想到李未央會查到這件事,不錯,她當年的確和一個戲子有過一段時間的來往,可那又如何呢?但這都要怪清平侯那段時日迷戀了一個青樓女子,日夜都不肯歸家,她一時惱怒又加上寂寞才會養了個戲子。而且在上流社會的夫人之中,這種事情不是沒有,不過是一場風流韻事,怎麽也比不過郭惠妃和襄陽侯之間的舊事來得轟動,想到這裏,她不禁咬牙道:“你要說,便去說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渾然不去理會的樣子。


    李未央輕聲笑了起來,她看出了清平侯夫人的色厲內荏,隻是,她隻是淡淡地道:“夫人何必這麽著急呢?等事情傳到了清平侯的耳中,他暴跳如雷的時候,你再做決定也不遲啊,不著急,還有一刻鍾的時候,便有人將那秋老板帶到清平侯府去了。”


    清平侯夫人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她當然沒有自己所說的那樣不在意,如今郭府已經沒有她的立足之地,郭平和郭騰都已經不在了,沒有娘家的支撐,她還指望著夫家過日子,若是連清平侯都厭憎了她,她怕是真的沒有立錐之地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咬牙道:“郭嘉!你到底要做什麽?!”


    李未央的麵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事實上,她得到的不過是些市井傳言,並不能確定清平侯夫人真的和那戲子有染,元烈提供的不過是隻言片語,李未央隻是用這些話來詐對方,沒想到一詐便詐個正著,看來,對方的風流韻事還是存在的。想到這裏,她的笑容更盛道:“夫人不必焦慮,若是你安排的那人能閉上嘴巴,將你所謂的證據交出來,我自然也不會做出有損夫人清譽的事。”


    清平侯夫人低下頭,卻是遲遲的不語,不錯,她的確從那遊慶豐手中取得了一些舊物,恰好可以證明郭惠妃和襄陽侯之間的感情,她原本預備著郭惠妃殺了郭嘉之後,再拿著這些舊物大肆渲染一番,好好做一番文章,讓整個郭氏家族蒙羞,隨後她再將郭惠妃為了掩飾舊情,謀殺自己親侄女的事抖出去,還怕郭家和郭惠妃不反目成仇嗎?


    到時候,她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眼看著這兩撥人鬥得你死我活了,隻不過她沒有想到,中途被李未央警覺了不說,對方還捏住了自己的把柄,但是現在她自己也是騎虎難下,臨安公主逼著她早點行動,若是她如今就此罷手,怕是對方絕對不會輕易饒過自己,良久,她也沒有說自己的決定來,既不說同意也不說放棄。


    李未央微微地一笑,在將要被壓死的駱駝身上,又下了一根稻草:“清平侯夫人恐怕還不知道吧,你那溫小姐也有些風流韻事。”她看了一眼清平侯夫人驚訝的麵容,笑容變得十分的清冽。


    而清平侯夫人也是滿臉的鐵青,渾身更是顫抖了起來:“你!你!你說什麽?此等事情沒有證據你可不要胡言亂語!”


    李未央說話的聲音十分的清淡,可是那其中的冷意卻讓人心中發寒:“我是說,溫小姐和你一樣,也和戲子來往得十分的密切,每隔七天便會去那慶春樓一趟,卻不知道究竟是去找誰的?夫人,你說呢?”


    清平侯夫人‘唰’的一下,麵色僵冷如死人一般,她心中不禁深刻地怨恨起來,都是自己總是往戲院跑,才給溫歌造成了壞的榜樣。但是她知道,溫歌雖然喜歡聽戲,卻絕對不敢做出什麽逾矩的事情,看樣子,對方是要用這種捕風捉影的傳言逼自己就犯了,然而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她所謂的證據是真的,對方也可以偽造出證據……到時候怕是兩敗俱傷的局麵,她自己倒是無所謂,若是溫歌也牽扯進去,那可真是徹底的完了。想到這裏,她不禁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李未央微微一笑,你以為答應就完了嗎?臨安公主,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耍出什麽猴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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