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從上往下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由揚起笑容,小姐預料的果然沒有錯。..她飛身從梁上躍下,行動卻快的驚人,猶如鬼魅一般漂移,轉眼之間,人已經穩穩當當落在了窗口。


    此刻,屋外的十餘人早已兵器出手,沉香向他們悄悄做了個姿勢,告訴他們裏麵的人熄滅了燈,已經入睡,正是動手的好時機。隻要他們衝進去,迅速製服那個會武功的丫頭,然後勒死李未央,一切就水到渠成。


    然而剛剛推門而入,便聽到一句冷冷的逼問:“你們是誰?!”


    李未央突然從床上坐起,眼睛雪亮地盯著這些來勢洶洶的黑衣人,沒有一絲懼怕。


    領頭的沉香表情微愣,李未央的神態,半點都不害怕,這怎麽可能——


    “怎麽,你們少爺這麽怕我,怕到要冒險在這裏殺了我?”李未央眼睛裏帶了一絲冷嘲。她的聲音冰冷,卻帶著一絲奇異的獨屬於少女所有的嬌媚。


    “殺了她!”沉香當機立斷,立刻下了命令!


    原本被李未央嚇了一跳幾乎忘記自己目的的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兵器亮出,冷光幻作冰涼潮水,一浪高過一浪猛擊而來。然而就在此刻,屋外、窗戶、房梁、床後悄無聲息地躍出無數黑影,無聲無息地包圍了這十餘名黑衣人,倉皇之中,他們仿佛聽到女子軟語低喃:“半夜裏饒人清夢,實在是太令人厭惡了……”


    第二日一早,蔣月蘭按照事先約好的,來敲李未央的房門,這時候所有的蔣家人都在大廳裏守靈,皆是一夜未睡,李未央雖然是名義上的外孫女,可實則是個外人,她不主動提,也沒有人要求她不睡覺守著,但第二天一早,她還是必須到靈堂去的。


    蔣月蘭深吸一口氣,才吩咐丫頭上去敲門,以為理所當然地會看見一地殘紅,她幾乎微微閉上了眼睛,真是抱歉啊縣主,雖然我和你沒有仇恨,但彼此立場不同,我若是站在你這邊,將來還怎麽依靠蔣家的力量呢?!所以,隻好對不起了。


    門,輕輕地打開了,接下來卻發生了一件令她無限驚恐的事情。屋子裏走出來一個俏麗的丫頭,柔聲道:“夫人。”


    這兩個字仿佛是一道催命符,蔣月蘭驚恐之餘,後退了一步,整個人栽下了台階。


    “母親!你這是怎麽了?!”李長樂同樣迫不及待地趕來,剛到了走廊上,便看到了這一幕,連忙上來扶住對方,心中暗自責怪蔣月蘭沒膽子,不過是幾個死人而已就嚇成了這個樣子,剛要抬頭嗬斥蔣月蘭的丫頭沒照顧好主母,一抬頭卻看到了白芷溫柔的麵孔,頓時驚呆住。


    “夫人,大小姐,二位這是怎麽了?”一副見鬼的樣子,白芷在心裏補充道,臉上卻故意露出驚訝的神情。


    李長樂吃驚地望著她:“你……你……你怎麽——”怎麽沒有死?!這怎麽可能?!


    然而讓她更加不敢置信的事情發生了,李未央一身素服,施施然地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此刻花園的空氣裏混合泥土芬芳,天空如洗純淨,湛藍幽靜,日光照在李未央白皙的麵上,她的眼中粼粼波光閃動,倒映的一切更加清澈,然而看到這張臉,李長樂不由自主的,心髒跳得快要從胸腔跑出來了!


    李未央則一臉的不悅:“白芷,既然母親和大姐來了,怎麽也不請她們進屋子裏去坐一坐?!”她聲音很柔,麵容淺淡如春花,無比的絢爛。


    李長樂的牙齒,恐懼地開始發抖,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隨後覺得這飄出來的一定是鬼魂,最後,她開始懷疑蔣華根本沒有動手!一係列的思想鬥爭都在瞬間發生,李長樂的臉色變了數次,卻無論如何都控製不住發抖的手腳。


    就在這時候,蔣華也慢慢走了過來,他卻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因為昨天一整個晚上,沉香都沒有帶著人來向他迴稟,不過是對付三個弱女子……雖然直接殺了更容易,但不能留下明顯的傷痕,所以蔣南計算過,勒死一個李未央,最多不過一個時辰便能清理幹淨,可直到天亮,他都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好不容易等從靈堂出來,他立刻到了這裏,他要親自看看!


    可是真的等他看到麵色平靜的李未央還活著的時候,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哎,未央不過是晚起片刻,不但驚動了母親和大姐,現在連三公子都驚動了,實在是罪過。”李未央一副愧疚的樣子。


    李長樂咬緊了嘴唇:“你……昨日睡的可好?”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當然不好。”


    蔣華便凝眉看著她,卻聽到她接著道:“本來外祖母去世,我也該去靈堂守一個晚上才好,不然心中總是不安,輾轉反側都睡不著。不過,這兒的環境倒是極好的,靜悄悄的,丫頭伺候的又精心——”說到丫頭,她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道:“說起來,一大早起來就沒有見到那個叫沉香的丫頭,對了,你們見到她了嗎?”


    蔣華算是現場唯一一個保持鎮定的人,但他的臉上,肌肉也是在隱隱的跳動。他垂眸,深吸一口氣,壓製心頭的短暫驚懼。再抬眸,他的目光自然又疏離,而後道:“這丫頭必定是不知跑去哪裏偷懶了,待會我便吩咐人去找,現在,去大廳吧。”


    說著,他第一個離開了這個院子,他甚至不需要向屋子裏看一眼,因為他知道,那裏一定平靜地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李未央,他自以為看透了她,實際上,他根本不曾了解過這個心機深沉的丫頭!不,也許他該思考一下,將這個小女孩當成自己的對手來看待,而非隻是一塊絆腳石!他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一個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少女!就讓他拭目以待,究竟誰能笑到最後!


    李長樂和蔣月蘭對視一眼,蔣月蘭勉強笑道:“未央,我們先去大廳等你。”隨後,便拉著李長樂,頭也不迴地快速離開了。


    白芷哼了一口氣,道:“他們可嚇壞了,本來還以為會看到咱們慘死呢,真是活該……”


    “對,大好戲碼啊,看到大小姐的表情沒有,像是吞了一隻死蒼蠅……”趙月讚同笑道。


    李未央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以為這就算完了嗎?不,她還有大禮送他們呢!


    到了大廳門口,原本大廳裏已經很稀很輕的哭嚎聲,在看到李未央之後,突然間變得密集而高亢起來。李未央充耳不聞,緩緩走上去,鄭重地上了一柱香,蔣家的人,一個個都是全身素服,眼神複雜地盯著她,她卻渾然不覺的模樣。


    在一群痛恨她的人之中,李未央居然還能露出這麽平靜的表情,姑且不論她到底是真的無所畏懼還是在裝腔作勢,都足夠讓蔣家人驚訝的了。然而真正讓他們驚訝的事情還沒有完,就在所有人都盯著李未央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麵無人色地闖了進來:“不!不好了!”


    蔣旭先站了起來,皺眉道:“為什麽在靈堂上喧嘩?!”


    來人滿頭的汗水,卻是蔣府的管家,他驚恐道:“姚大人——姚大人那裏出事了!”


    蔣旭和蔣華對視一眼,不敢耽擱,快步向大廳外走去,眾人見狀,紛紛地跟著離去。


    白芷小聲道:“小姐,咱們去嗎?”


    李未央揚起眉頭,道:“去,怎麽不去?這麽好的一出戲,錯過多可惜。”


    蔣家眾人到了姚長青居住的客房,卻見到向來注重幹淨整齊的姚大人頭發不梳、赤腳站在門口,麵色極為難看。看到這一幕,蔣旭連忙上去:“姚大人,你這是——”


    姚長青沒有說話,抬起手指向著屋子裏指了一下,蔣旭皺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放眼望去,書案之上文房四寶俱全,櫃子左上角一隻青花瓷瓶,插於其中的蘭花兀自綻放,這一派祥和的場景本來跟無數個平安無事的早晨一樣,可是地上、桌子上、窗戶上,甚至於床上,卻掛滿了屍體,而最令人覺得恐懼的,是床上的那具女屍,似乎連眼睛都沒有閉上,死死地盯著某個空洞的地方。.....眾人看到這一幕,隻覺得寒風一陣陣的撲麵而來,也不敢出聲,全身骨頭都咯咯的輕顫著。跟在蔣旭身後不遠處的蔣蘭尖叫了一聲,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丫頭趕忙架住她。李長樂和蔣月蘭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驚恐的神情。


    蔣旭暴怒:“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姚長青同樣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這時候才迴過神來,道:“我一大早起來,便看到床上那個人舉著匕首要殺我,我用力一掙紮,她的胳膊卻斷了……”他說話的時候,仿佛還帶著做夢一樣的表情。


    現在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姚大人住在蔣家,早上醒來卻有這麽人要刺殺他?這實在是太嚴重了!蔣旭連忙道:“昨天晚上究竟是誰在守夜,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管家訥訥地道:“老爺,奴才已經問過那些護衛,誰都沒有發現異常啊!”


    蔣華的麵色陡然發白,他實在無法遏製內心的震驚,這屋子裏死去的人,分明是他派出去的死士,連同沉香在內,一共十一個人,全都在屋子裏!這到底怎麽迴事!他有一瞬間幾乎懷疑,是這些蠢貨走錯了房間,進了姚長青的屋子!可這怎麽可能?!李未央住在內宅,姚長青住在外宅,八竿子都打不著,這些人究竟是怎麽到了這裏?!


    不多時,仵作慌慌張張地來了,他得到的消息是,姚大人住在蔣家,結果遇刺了!這下子,可慌了手腳,但是等他到了這裏,卻發現姚大人毫發無傷,隻是受了點驚嚇,姚長青厲聲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查驗!”


    仵作立刻進去,眾人看到他卷起袖子,逐一摸了死者肩臂,又去托頭。屍身早已僵直,為看清死者麵容,隻好將屍體向後扳躺於椅背之上,李未央轉過頭去,仿佛不忍心看的樣子,一旁的蔣華死死盯著她,若非眾人在場,他幾乎想要揪著李未央問清楚,這他媽的究竟是怎麽迴事?!


    白芷驚叫一聲:“那不是沉香嗎?”


    眾人麵色大變,尤其是姚長青,立刻追問道:“你認識她?”


    白芷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她是蔣家的丫頭啊!昨天就失蹤了,聽說是一直在蔣家伺候的呢——”


    這一刻,蔣華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而姚長青則陰沉地盯著蔣家人。


    不多時,仵作走了出來,恭敬地行禮,隨後說道:“血已凝固,身體已僵,如此看來,一定死於昨日深夜。”


    姚長青點頭,口中喃喃道:“他們昨天夜裏是來殺我的,可是甚至尚未來得及殺死我便喪了命,這就奇了。”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姚大人,這說明你有老天爺庇佑啊,不知是何人替你除掉了這些禍害。隻不過,這些人稀奇古怪的死在屋子裏,著實是叫人覺得奇怪。”


    姚長青聽了雙眉緊蹙起來:“昨天夜裏我明明派人看守著院子門口,這些人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仵作又道:“屬下查看了牆壁、小窗、風道,卻都沒有查獲,的確很奇怪——不知蔣大人家中可有秘密的進口……”


    但凡世家大族,百年之家,多少在家中都有地道的,這並不是什麽秘密,就像是李家那處假山後麵的地道,便是直通後屋,這件事情,僅有少數的一些人才能知道,而且絕對不會向外透露分毫。仵作小心翼翼地說著,實際上很惶恐,這種事情,原本是輪不到他多言的,可是事關重大,卻又不得不問!


    蔣旭的麵色一變,隨後道:“客房裏根本沒有秘密嵌板,更加沒有密門暗道,進出此房非經這房門不可!”


    他說的斬釘截鐵,李未央卻勾起了唇畔,抬眼看見蔣華麵色凝重,便淡淡道:“三少爺這是怎麽了?被嚇著了嗎?”


    蔣華猛地抬起頭盯著她,目光裏透露出無限的複雜,他實在是太想知道,李未央究竟是怎麽把那些人悄無聲息地送到姚長青的房間裏去的!外麵有那麽多護衛,她到底怎麽殺了人又送到這裏來?!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不,事情必須從頭想,李未央既然能夠逃過追殺,那一定是早已安排了人手保護她,可這些人又是怎麽進來的?!莫非她知道蔣家地道在哪裏?!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


    蔣旭卻也是想到了這一層,若是有人通過蔣家四通八達的密道進來,那密道又是誰透露出去的呢?他咬牙道:“姚大人受驚了,我立刻安排其他房間!”


    姚長青心道這豈止是受驚可言,這件事情一定要稟報陛下,一夕之間十多個人死在他的房間裏,而且裏頭還有一個是蔣家的丫頭……他幾乎懷疑,蔣家人為了掩蓋蔣老夫人死亡的真相,刻意要殺死他,卻不知被什麽人先行得知給阻止了,然而蔣家這種用心,實在是太歹毒了!


    實際上,要是蔣家人真想殺姚長青,那麽多殺手怎麽會莫名奇妙死在他房間裏呢?這麽明顯的疑點,姚長青卻視而不見,他隻覺得,若是沒有蔣家的包庇和默許,這些人根本沒辦法衝破外麵的重重護衛進入他的房間,現在蔣家人還在他麵前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實在是太膽大包天了!但他現在又不能立刻離開,否則會顯得他怯懦——


    “立刻把房間清理幹淨!”蔣旭厲聲嗬斥,轉過身來又對姚長青道,“姚大人,請。”


    姚長青的臉色特別難看,道:“有勞了。”他決定,立刻下令讓京兆尹府衙裏麵的高手全都過來守著,絕不能再讓蔣家有機可乘!一天十二個時辰盯著蔣家!


    眾人都麵帶驚慌地離去了,唯獨蔣華走到李未央麵前,突然停下了腳步,慢慢道:“我五弟,是否在你手裏?”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你說呢?”


    蔣華在那一瞬間,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裏的密道,是他告訴給你的?”


    李未央麵容平和,看在蔣華的眼睛裏卻是惱怒到了極點,“我和五少爺是好朋友,他告訴我一些秘密,也沒什麽奇怪的,是不是?”


    “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往外說的!你究竟把他怎麽了?!”蔣華俊美的麵容,有一瞬間的猙獰。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三少爺,你真是高看我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能將你五弟怎麽樣呢?”


    蔣華顯然不信,他往日見過的女子之中,可從來沒有過在殺了這麽多人之後還能麵不改色站在他麵前的,縱然那些人不是她親手所殺,卻也是她所指示!這個女子,簡直令人發指!這時候,他已經記不起是自己吩咐那些人去送命的,反倒將所有的錯誤都怪在了李未央的身上!


    白芷見蔣華目光中露出殺意,一時害怕,卻挺身站在李未央的麵前,蔣華雙眉一抬,眼中寒光四射,竟駭得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李未央一把扶住了白芷,柔聲道:“不要緊,難道你還擔心三公子在這裏與我動手嗎?姚大人可還在蔣家住著呢!”


    蔣華的牙齒不禁微微作響,凡是鬥心之術,必須要掌控對方的心理,原本他以為自己看透了李未央,現在才發現,自己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他的心頭,漫上一陣的寒意。半晌才又重提起了精神,道:“難道你殺了他?”


    李未央失笑:“你說我殺了五公子?”說著,她的眼睛裏淡淡流過一絲嘲諷,“不,蔣天救過我弟弟的一條性命,所以,我非但不會殺他,還會善待他,現在隻怕他正睡得香呢,三少爺不必擔心,我何時平安離開蔣家,五公子便何時被平安送迴來。”


    “你以為用他的性命便可以威脅我——”蔣華隻冷冷的看著她,眼前的少女身上穿著極為樸素的藍色祭服,卻反而顯得朱唇皓齒,光豔照人,可任誰也想不到,她的心思竟然如此厲害。


    李未央的笑容越發從容:“我從來沒有威脅過你什麽,一切隻是因為你先問我,五公子是否在我手上,我才告訴你,我請了他去做客而已。三少爺,請千萬不要誤會,我是很好客的,五公子願意住上十天半個月或是一年半載,這都沒有關係。啊,對了,今天早上我還沒有用膳,這就先去了,告辭。”說著,便微微一笑,帶著趙月和白芷兩人從容離去。


    旁邊的管家一直在指揮人處理那些屍體,這時候走出來,看見蔣華還站在原地,不由走了過來,剛要說話,看了蔣華一眼,卻發現他額角白裏透著青,隱隱有幾根淡藍色的血管突突的輕跳。


    管家一直看著蔣家這五個少爺長大,知道三少爺是個極其內斂的人,如今這模樣,顯然一副鬱結在胸的樣子,不得已道:“三少爺,您還好嗎?”


    蔣華輕聲道:“沒事。”


    “可是——”


    蔣華卻一直冷冷盯著李未央走遠的背影,直到完全都看不到為止,管家等了許久都不敢再開口,一直聽他仿佛長長的籲了口氣,才低聲道:“三少爺,屋子裏的那些人……”


    蔣華聽到這句話,猛的迴過頭,管家見他眼中冷然一簇幽火,竟嚇得把那半句話硬生生的吞了迴去。蔣華冷冷瞪了他半晌,才略一揮手:“都找地方先安置好。”


    管家立刻吩咐人將那些殺手用麻布包裹裝著抬出來,蔣華看在眼裏,越發惱怒,這十一個人可是他精心培養的頂尖高手,怎麽會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死了,半夜裏甚至沒有聽見任何的聲響——不過,這要怪他自己,為了殺李未央,他命人悄悄撤掉了那裏的護衛。現在看著這些死去的屍體,他的眉宇間仿佛有殺氣一閃,轉瞬卻又暗了下去,看著管家輕輕說道:“府裏的規矩,你們懂麽?”


    管家連忙道:“奴才明白,絕不會有流言傳出去的。”


    蔣華不再言語,轉身就走,步子邁得又急又快,隨從吳峰跟在他身後小跑了幾步,氣喘籲籲的道:“少爺……三少爺……”


    蔣華突然重重地一拳打在了牆壁上,吳峰嚇了一跳,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少爺息怒。”


    蔣華站了一會兒才道:“滾。”


    “可是……”吳峰猶豫。


    “快滾!”蔣華狠踹了他一腳,他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這才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慢慢退了下去。三少爺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情,不,或者說,這世上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還從來沒有失控過!


    蔣華獨自站著,腦子裏嗡嗡作響,李未央應該死的!她怎麽會沒有死!五弟又怎麽會在她的手裏!他相信不管李未央怎樣嚴刑拷打,蔣天都是知道輕重的,絕對不會將蔣家的地道告訴對方,可是除了這種可能,他實在沒辦法解釋那些人究竟是如何悄無聲息地被殺死的!他的眼前一時是李未央笑盈盈的臉,一時又是她雲淡風輕的冷笑。他漫無目的的亂走了幾步,心頭一團鬱火,燒得實在難受,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坐實李未央謀殺的罪名,趁此機會除掉這個禍害!其實,他不必這樣著急的,國公夫人一旦下葬,這件事情的真相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李未央最終還是會坐實謀殺外祖母的罪名,身敗名裂!隻要等待,等待而已!


    在喪禮期間,姚長青開始竭力地在府中尋找證據,現在他已經完全站在李未央一邊了,不管怎麽看蔣家人,都覺得他們十分的可疑,然而他仔細調查了那些殺手,除了一個沉香外,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絲毫線索,他又盤問了每一個奴婢,查驗了每一樣物品,都是一無所獲,唯一的方法,似乎還是在於驗屍之上,但是不管他如何遊說,蔣家人都堅持不肯驗屍,他也無可奈何。


    國公夫人陡然在喪禮上去世的消息一下子驚動了整個京都,每天一大早,蔣府門外的大街上,就停滿了密密麻麻的轎子、馬車。這些車轎上,無一例外的掛著白紗燈籠,上麵前寫著個大大的藍字“奠”字,客人們一個個神情肅穆,帶著奠禮到門上來。一身重孝的蔣家人忙得腳不沾地,要給來賓一一行拜禮,姚長青看到這場景,自然不好再打擾人家了,隻能眼睜睜看著日子一天天流逝,心中更加憂慮。


    陛下早已下了聖旨,要在十日內破案,若是這樣下去,等到十天後,他就必須將李未央帶迴去複命了,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又是他的大姨子,雖然他素來鐵麵無私、秉公執法,可他也不想還沒娶老婆就得罪了李家的人,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了。


    今天,便是發棺的日子,隻要過了今天,李未央謀殺的罪名便被坐實了。姚長青擔心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卻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悲傷或者焦慮的神情,她隻是很淡漠,如同前來吊唁的其他客人一樣,帶著淡淡的肅穆,看不出絲毫的異樣。


    姚長青納悶了,這小姐為什麽一點都不心急呢?她難道不知道,過了今天,一切都完了嗎?


    八個仆人把棺材杠往肩上一搭,就要把棺材抬起來,一身素服的蔣家人按照習俗,全都大哭了起來。就在這時,怪事出現了,八個壯漢竟然抬不起一個棺材來,抬了好幾下,長凳上的棺材紋絲未動。蔣旭不由皺眉,一個棺材不過一百來斤,國公夫人的身量小,加起來不過二百多斤,八個人一個人平均分也沒多少斤,哪有抬不動的道理。


    賓客群中走出了一個人,一身道服,卻是皇帝的新貴周大壽,他麵色肅然道:“這是國公夫人不舍得離開,還是要大哭!”


    一般情況下,死者家屬必須死命的哭,哭到肝腸寸斷是最好,這當然是有講究的,大哭是讓死者看到心軟,就會讓棺材抬起來。


    李未央冷眼瞧著蔣蘭等女眷幾乎哭不出來,完全都是在幹嚎,不由冷笑了一聲,盯著那棺材的眼神,帶了一絲嘲諷。一般的人上了年紀,都會提早預備下棺木。國公夫人原先預備的棺木一直寄存在蔣家別院,誰知去取的時候,蔣家人卻發現了那棺材上奇怪地出現了無數白蟻,生生將那副上好的楠木棺材蛀空了,一時又到哪裏去找呢?好在孫將軍和氣,主動出讓了自己原先給自家母親準備的好木材,料想孫老夫人撐個一年半載的還不難。


    表麵看就是如此,可事實上,這棺材的來曆卻並非如此簡單。李蕭然先是去向孫家說明,自己有一副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木,是早已準備好為李老夫人百年後用的,現在蔣家出了這件事,他覺得理所當然該盡心,所以願意將這棺材送給蔣家,但因為兩家有嫌隙,便把這個好人讓給孫家做了。孫將軍畢竟是個武將,哪裏想得到李未央早已在棺材上動過手腳了呢?當下毫不猶豫地擔了這個好人的名頭,喜滋滋地去了蔣家。


    此刻,蔣家人見周大壽如此說了,不由放聲大哭。八個人再次起棺,哪想這次不但棺材沒抬起,倒是一抬之下咯嘣一聲繩子斷了,棺材啪的一聲摔迴長凳上,蔣家人的哭聲一下子止住了,眾人也都目瞪口呆,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情啊!


    蔣華盯著那原先綁著棺材的繩子,不由起了疑心,這繩子足有大拇指粗,怎麽可能會斷呢?


    眾人議論紛紛:“國公夫人這是不想走啊!”“對啊!難道是有什麽話要吩咐家裏人嗎?”“難說啊!她死的冤枉,保不齊是要人為她報仇雪恨呢!”“好邪門,百年來還從來不曾遇到過這種事!”


    在民間,如果兩家人有矛盾,便會有一種惡毒的咒罵方式,詛咒你家死人了沒人抬,意思是說你們家人緣不好,死了人也沒有人管。還有更狠的話就是:你們家死了人抬不出去,那就是罵人家說你們家就是墳地,死人隻有到了墳地才不往外抬。所有人都是這麽理解這話的,看到這情景,眾人都驚恐地看著這口棺材。


    原本哭的最兇的李長樂,眼珠子都瞪得快要掉下來了!她死死抓住蔣月蘭的手,顯然是十分的驚恐!


    李未央淡淡地道:“舅舅,隻怕是外祖母有什麽冤屈沒有伸吧!依照我看,還是應該開棺驗屍才對!”


    蔣旭沉著臉不說話,蔣海勃然大怒:“李未央,你到底安什麽心!非要開棺驗屍!”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姚大人,您說呢?”


    姚長青冷著臉道:“大公子,我相信李小姐是無辜的,若是她真的有罪,為什麽非要開棺驗屍呢?”


    蔣海冷哼了一聲,別開了臉。


    蔣旭麵色冷沉道:“姚大人,幹擾家母的亡靈,恕我們實在做不出來,未央若是想要證明自己的無辜,還是另外找法子吧!”說著,又招唿了八個仆從,拿來杠子,一共十六個人再次把棺材綁好,又去抬棺材,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眾人使了吃奶的力氣,這下總算是把棺材抬起來了。


    蔣旭鬆了一口氣,然而李未央卻冷冷地看著,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蔣家人又是大哭起來,這叫起靈哭,一是表示悲痛,二是讓鬼魂注意該隨著棺材動身了。十六人抬的棺材剛離了長凳,哢哢的兩聲作響,抬棺材的兩根杠子應聲斷裂,棺材竟然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這重重的一落,把眾人的眼睛看得都要脫窗了。怎麽會,這棺材怎麽會這麽重!難道說真的有鬼怪作祟?!如此怨氣足的鬼還從沒有人遇到過,最多是有夜間出來給人托夢,或是出來嚇一嚇人。哪裏見過大白天就鬧事的,可見是有天大的冤屈啊!


    一時之間,大廳裏麵的議論聲音幾乎蓋過了蔣家人的聲音:“蔣大人,還是驗屍吧!”“是啊,這情形不對啊!老夫人有冤屈啊!”“對對對,隻怕兇手不是三小姐,老夫人這是不想冤枉好人啊!”“快驗屍吧,雖然驚擾亡靈,但總比讓兇手逍遙法外的好啊!”“就算是做法事,這天氣也不成啊,還是驗屍快!”


    超度的法子最是好,可是時間最是長,少的要三天,長的要七七四十九天。這問題就出來了,大夏天的,別說七七四十九天,就是三天屍體也臭了,所以唯有開棺驗屍一途了,洗刷了國公夫人的冤屈,自然一切煙消雲散。


    這些人的話,讓蔣家人的臉色變得特別難看,棺材就放在這裏,抬是抬不走了,大夏天的,雖然用冰塊鎮著,但是再放上幾天屍體還是會臭,若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堅持己見,就實在是太令人懷疑了!


    要不是有人看到,光天化日之下哪會相信有這種事。仆人們如今都六神無主,現在是讓哪個抬哪個也沒敢上前了,都在後麵看著。


    周天壽冷冷道:“蔣大人,我勸你還是不要固執了!若是再執迷不悟,才是有悖孝道!違逆天意!”


    蔣旭幾乎說不出話來,隻能用眼睛盯著那副棺材,良久都沉默著。


    “還是開館吧!”這時候,太子從門外走了進來,麵色凝重地道。


    眾人紛紛行禮,太子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必多禮,隨後太子看著那口棺材道:“父皇知道有這等奇異的事情,特命我來看看。”


    蔣旭心頭一驚,消息怎麽會傳的這麽快?!這不過小半個時辰,已經傳到了皇宮裏,是皇帝早已盯上了蔣家,還是現在這件事情已經滿城皆知了?!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太子已經為難道:“父皇口諭,若是果真抬不動,證明必然有冤屈,一定要開棺驗屍。”


    實際上,他原本是想要進宮讓皇帝下旨處死最有嫌疑的李未央,然而蓮妃卻在旁邊說起這則消息,說國公夫人的棺材居然抬不出去,又加油添醋地說兇手必定另有其人,皇帝立刻改變主意,讓太子過來開棺驗屍……太子隱隱覺得不對勁,卻沒辦法拒絕,立刻快馬加鞭趕來了。


    “既然是陛下口諭,蔣大人,你還是遵旨吧。”周天壽冷冷地看著他道。


    蔣旭還是不肯鬆口,隻因他覺得李未央非要逼著他們這麽做,開了棺材一定不會有什麽好事!太子看著周天壽,不由問道:“道長,您覺得該當如何?”


    周天壽淡淡一笑,道:“等我聽清楚國公夫人的話!”


    滿場人都屏住唿吸,目不轉瞬的望著周天壽一步步走到棺材前站定,深深吸口氣,隨後便從袖中掏出一柄烏木劍,閉上雙眼,道:“急急如律令!”眾人站在一旁,見他念念有詞了一陣,然後用二指在劍刃上一抹,隨後在棺材上畫出一道結界,這才低喝一聲,卻仿佛老夫人的口氣,連聲音都酷似,道:“汝等身為蔣家子孫,竟不思為母報仇雪恨,實乃罪不可恕!”


    一直以來的眾說紛紜,此刻終於有了定論,眾人不禁一片嘩然,有吃驚的、有憤怒的、有好奇的、有恐懼的,反正沒有不動容的,立刻有人高聲道:“開!快開棺!”“對啊!,快開吧!”“不能讓老夫人白死啊!一定要查出兇手!”“沒聽老夫人說嗎,不開館驗屍才是大不孝呢!”


    蔣旭猛地四處看,卻見到人群中人頭攢動,根本不知道是誰發出的聲音,然而這聲音卻像是從數個地方傳出來的,有男女老幼,根本就無法辨別!


    李蕭然走了出來,淡淡道:“還是開棺驗屍吧,這也是國公夫人的意思。”


    人群中的李敏德一身藍色祭服,遙遙向李未央點了點頭,李未央垂下眼睛,淡淡露出一絲冷意:這可是你們自己要逼著我在大堂廣眾之下戳破你們的陰謀,哪怕是身敗名裂,也怪不得我了!


    到了這個地步,蔣家人已經根本沒辦法阻止開棺了!蔣旭默然站到了一邊,其他蔣家人的臉色都是極端的難看!尤其是李長樂,更是死死地瞪著那口棺材,她不知道,這棺材如果真的打開,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她很恐懼,恐懼地馬上就要暈倒了,但是在眾人的麵前,她隻能死死攥住自己的手帕,幾乎說不出一個字來,可是實際上,她恨不能驚聲尖叫起來!


    棺材約六尺長、兩尺高,棺材蓋沒有釘死,而隻是用一長條寬油紙圍著棺材蓋下密匝匝糊了一周。姚長青用力推了一推,發覺那棺材蓋相當沉重,一個人不易打開,他立刻揮了揮手,吩咐人立刻過來抬起了棺材蓋。


    “開始檢驗吧!”姚長青沉著地下了命令。


    眾人全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這樣的奇景,可是百年難得一見!蔣華卻隻是盯著李未央,死死地盯著她,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他可以預見,這棺材仿佛一個帶有災難的盒子,一旦打開,一定會對蔣家造成極大的打擊……可是現在,他竟然一時想不到任何的法子來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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