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笑了笑,道:“九公主有什麽不好的?叫你陪她玩一會兒,有這麽委屈嗎?”


    李敏德淡淡一笑,“皇室子弟,驕縱的很,讓人心中厭惡。”


    “真是偏見,公主雖然驕傲了一點,可是性情卻天真開朗,人也沒有惡意,她喜歡你,不知道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我才不想被人說攀附權貴!”李敏德皺起眉頭。


    “你多大個人,居然這樣迂腐。”李未央不由發笑,“你這個傻孩子。”


    李敏德卻笑道:“做大事當然要不拘小節,可是這種小事,就不用多費心了。”


    李未央一愣,好奇道:“我是關心你,話說迴來,公主似乎……想要招你做駙馬呢?!”這話完全是在拿敏德開玩笑,李敏德完全怔住,“你怎麽知道?”


    李未央揚起唇角,眼睛裏帶了一絲促狹:“公主一看到你,兩隻眼睛都放光呢,可見不管多小的年紀,都是色字當頭的。”


    “什麽?”李敏德吃驚。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讓你陪她玩啊,敏德,其實你可以考慮娶了公主的喲!”這樣,既可以避免九公主的悲劇,又能讓敏德有所憑仗,隻是,將來敏德就定然沒辦法建功立業,隻能屈居一個駙馬空職了。


    “我才不要!”李敏德脫口就道。


    “你不要她,那你喜歡誰?!”


    “誰也不喜歡!”李敏德爭辯,然而臉卻不知何時紅了起來。


    “好了,那還是公主吧。”


    “喂喂……你是開我玩笑的吧……喂,我說……”


    就在這時候,李敏德突然住了口,他的目光落在前麵不遠處,李未央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看到李常笑一路哭著從那邊奔出來,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磕破了膝蓋,旁邊的丫頭連忙追過去扶住她。


    李未央和李敏德對視一眼,李未央道:“四妹,你這是怎麽了?”


    李常笑一臉是淚地抬起頭,一看到李未央站在跟前,立刻快速用袖子抹掉了眼淚:“沒事沒事,被風沙迷了眼睛。”


    被風沙迷了眼睛?又不是小孩子,何至於騙她呢?李未央無意管閑事,可是直覺告訴她,恐怕李常笑在隱藏什麽。


    李常笑的丫頭音兒氣急敗壞地:“三小姐你不知道,我們小姐好心好意給夫人端茶送藥的,誰知大夫人喝藥的時候不防水略熱了些,燙了舌頭,便說小姐有意害她,狠狠罵了小姐一頓!大夫人罵了小姐,卻又說自己房裏的丫頭不管用,讓小姐過去陪她,晚上伺候。小姐本來覺得不妥當,大夫人便說她不尊重嫡母,定然是圖一時安逸,怕夜裏勞動伏侍,又罵小姐是故意要逼她發病!三小姐,我們小姐性子老實,你是知道的!”


    李常笑聽了這話,又怕惹事,忙道:“不許亂說!”隨後急急忙忙就走了,音兒一看小姐著急,便不得已趕緊跟上去,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大夫人怎麽這樣惡毒,她以前倒是還不曾擺在臉上的。”李未央自言自語。


    李敏德冷笑道:“隻怕還不止呢!”說著,他打了個響指,一個黑衣侍衛竟然飄然從樹上落到他麵前:“主子。”


    見多了李敏德身邊的暗衛,李未央已經習慣了,倒也不覺得有多驚奇。


    “把你調查的情形說一遍。”


    “是,昨兒四姨娘勸四小姐說,五小姐剛剛犯在大夫人手裏,請她多顧忌一點妹妹的性命,夜裏四小姐就抱了鋪蓋過去。大夫人命人安排了一個軟榻,可是半夜裏四小姐剛睡下,便叫倒茶,一時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反複折騰,完全是將四小姐當做丫頭使喚的。”


    李敏德歎了口氣,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不由搖頭:“大夫人需要人照顧,找丫頭就行,何必這樣折騰四妹,讓別人有借口說她虐待庶出女兒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李敏德想了想,道:“也許是她病了以後,個性越發古怪了。”


    這個解釋有點牽強,李未央覺得,或許是將被咬掉耳朵的仇恨,記在了李常笑的身上。


    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沒想到當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李常笑不知怎麽的,竟然打碎了大夫人最心愛的一個玉佩,大夫人嚴厲斥責,將李常笑趕出了屋子。


    第二天晌午,杜媽媽便笑容滿麵地來請李未央:“縣主,原本大夫人不想勞動您的,可是您知道的,四小姐病倒了——”


    李未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隻是淡然一笑:“哦,是嗎?不知母親有何吩咐?”


    “夫人請縣主過去侍疾。”杜媽媽垂下眼睛,聲音很恭敬。


    李未央點點頭,若無其事道:“這是應該的,我待會兒就過去。”


    杜媽媽一走,李敏德立刻發怒:“三姐,大夫人欺人太甚了,該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自從三夫人去世,大夫人總是揪著李未央不放,李敏德恨得咬牙切齒,早知如此,一次性將她嚇死就完了。


    李未央看出他的憤怒和不甘,嫣然一笑,輕輕握住麵前的茶壺,穩穩端起,另一隻手按在茶蓋上,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杯茶:“何必在意呢?”


    看到她漫不經心的一笑,李敏德極為不滿起來,他心急道:“三姐,那個老妖婆一定會趁機折磨你……”


    “三弟!”


    看到李敏德心急如焚,似乎已然有些口不擇言的樣子,李未央斷然一聲冷喝,把他接下去的話截斷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難道你全都忘記了嗎?”


    李敏德眼圈發紅,別過臉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這世上能欺負我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她這樣想我去她跟前,那我就去好了,造成什麽後果,我可就不管了。”


    一個時辰後,李未央笑容滿麵地進了大夫人的屋子,一個丫頭正在給大夫人捶腿,大夫人閉目養神,左邊的耳朵被高高的領子遮了,隱約看到殘缺。杜媽媽輕聲道:“三小姐到了。”


    大夫人好半天才睜開眼睛,盯了李未央一會兒,慢慢露出一個笑容:“未央來了。”


    李未央笑得很燦爛:“是啊母親,未央遵照您的吩咐過來侍候。”


    大夫人微笑著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孝順,也到用膳的時辰了。”


    杜媽媽早已指揮人去擺飯了,然後大夫人看向李未央,李未央笑容滿麵,親熱地上去扶著她。


    當著一屋子丫頭媽媽的麵,她們親如一對母女。


    眨眼間,轉進了飯堂。


    大夫人以前吃飯有專門的地方,飯桌一向是擺在堂屋西次間,那裏除了一日三餐用飯之外,並沒有別的用途,現在因為她生病了,不願意走路,便將飯桌擺放在了外室。


    李未央扶著大夫人一路走過來,大夫人隻覺得她的力氣足以粉碎自己的手腕骨,不由用力地掙脫開她。


    李未央微笑:“母親,怎麽了?”


    大夫人咬牙:“沒什麽。”


    這時候,杜媽媽已經吩咐人擺了酸枝木八仙桌,兩三張圓凳隨意地放在桌邊。李未央環視了一圈屋子,見到處都是名貴的古董玉器,不由笑了笑。


    杜媽媽見她微笑,問道:“縣主在看什麽?”


    李未央慢慢道:“我在想,母親果然大家風範,老夫人的屋子裏也絕對沒有這樣值錢的擺設。”


    大夫人出身國公府,多年來又把持著李家,自然是有錢的,還不是一般的有錢,杜媽媽笑道:“縣主說的哪裏話,夫人屋子裏的都是尋常見的東西,老夫人屋子裏的那才叫值錢呢,隻是她老人家說看了晃眼,都收起來了。”


    “哦,原來如此。”李未央盯著不遠處的那道多寶格,上麵擺著各種各樣名貴的玉器、盆景,尤其是一塊用整個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蘭花,那種純潔的乳白色,簡直可以讓人看得眼睛都掉出來。


    大夫人冷眼瞧著,以為李未央被震住了,不由冷笑了一聲。她是知道李未央之前得了宮中不少賞賜,但她自己的珍藏,可未必比宮中的差!她就是要讓李未央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絕對不容許她一個小小的庶出來踐踏!垂下眼睛,她道:“準備開飯吧。”


    一個丫頭走上來,手中拎了個小小的黃銅水壺,倒了小半盆的熱水,另一個丫頭為大夫人挽起了袖子。


    “你不知道,你那個四姐,真是不像話。”大夫人一邊洗手,一邊冷冷道,“做什麽事情都隻是說一下動一下,說她兩句就掉金豆子,好像委屈的什麽似的,哪裏像是個大家閨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刻薄她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麵上毫無所覺似的。


    大夫人繼續說道:“像她那種做派,別人會覺得,庶出就是庶出,怎麽都上不了台麵!”


    李未央含笑,沒有應聲的意思,仿佛聽不出大夫人在指桑罵槐。


    大夫人惱怒,杜媽媽連忙道:“夫人何必和四小姐置氣,她畢竟在四姨娘跟前養大,從小沒有跟著夫人,不懂事也是有的。”大夫人冷哼一聲,把手抬起來,丫頭拿著白巾,仔細地揩拭著那雙手。


    大夫人冷冷地道,“還是從宮裏請個嬤嬤來,好好管教一下的好。未央,你說是不是?”


    李未央似笑非笑:“母親說的是。”


    李家一向是詩書傳家,行事作風,與乍富新貴差別很大。晚飯擺上桌子,雖然不過十菜兩湯,但樣樣都做得很精致,想來也是用了心思的。


    杜媽媽就向李未央使眼色,意思讓她親自為大夫人布菜。


    李未央好像沒瞧見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大夫人不樂意,道:“未央,你大姐在的時候,凡事吃飯,都是站在我身邊替我布置的,這才是孝道。”


    李未央的眼睛眨了眨,道:“可是我笨手笨腳的,怕不小心弄壞了什麽。”


    大夫人冷笑:“橫豎我不怪你就是!”


    她本想要忍的,可是越看李未央越是不能忍,就是想要借著嫡母的威風收拾一下她,出出心頭這股惡氣罷了。


    李未央笑了笑:“既然母親說了不怪我,那我就為母親略盡綿力罷。”


    她輕飄飄地走上來,親自夾了一塊糖醋鱸魚,放在大夫人的碗裏,大夫人看她誠惶誠恐,才覺得心裏舒服點。


    不管庶出的再怎麽高傲,在眾人麵前,孝順嫡母也是應該的,否則李未央就別想在大曆朝立足了!她之前怎麽沒有想到,應該天天讓這個死丫頭到她跟前來立規矩,借機會將她整死!大夫人心裏正想著,李未央笑道:“這酒釀圓子十分好吃,母親快嚐嚐。”


    她親自舀了滾燙的一小碗,吹也不吹,盡數往大夫人身上倒過去,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大夫人因為過於吃驚,竟然都沒來得及閃開,那滾燙的酒釀圓子一下子灑在了她身上。


    春天穿的少,大夫人慘叫了一聲,她現在恨不得天上掉個雷下來直接劈死李未央才好!


    李未央的唇畔起了一絲愧疚,急忙上去替大夫人擦拭,大夫人怒的無以複加,李未央便轉頭就去丫頭手裏端過了剛才洗手還來不及倒掉的那盆水,上來要為大夫人擦洗。


    不知道是手忙腳亂還是故意的,她整個人端著水盆就往前跌過去。杜媽媽趕緊護著大夫人,李未央的唇畔微微勾起,整個人就栽倒下去,椅子的倒地發出巨大的響動,而隨著巨響李未央也重重的撞在了大夫人身上,將她整個人壓倒在地,原本想要護著的杜媽媽也被壓到了最下麵給大夫人當了肉墊,一把老骨頭都給壓散了。


    大夫人的尖叫一下子拔高,而且聲音淒厲:她被李未央這一撞摔倒在地上時,傷到了胸口,巨痛讓她真正的尖叫起來。


    “縣主!快起來!快起來啊!”杜媽媽哎喲哎喲地叫著,李未央從大夫人身上爬起來,手肘卻故意在她肋骨上狠狠地壓了一下,大夫人又是一聲慘叫,幾乎痛暈過去。


    李未央仿佛無力,一眾丫頭媽媽上去扶起她,她卻好像手一滑,無意中抓住了鋪在桌上的席布,瞬間,桌上的菜肴、碗筷、茶壺……所有的東西,全部乒乒乓乓落地,所有人都傻了眼。大夫人劈頭蓋臉都被飯菜弄髒了,顯得異常狼狽。


    一個媽媽驚唿一聲,過去扶大夫人,李未央卻向趙月使了個眼色,趙月猛地踢開了那個媽媽,那媽媽剛把人扶起來,莫名其妙受了趙月這一下,還弄不清楚怎麽迴事,頓時連帶著大夫人一起撞到了不遠處的多寶格上,在這一瞬間,那些個什麽羊脂玉的玉蘭花,琺琅嵌青玉的花瓶、青花白地瓷梅盆景、珍貴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小屏風,劈裏啪啦全部掉了下來,砸了個稀巴爛。


    一片狼藉裏,大夫人的頭撞到了多寶格,完全已經呆若木雞。


    眾人麵麵相覷地望著這一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未央攤手,無奈道:“母親,我早說過,自己笨手笨腳的,可是您偏要我來伺候……唉,趕緊起來吧,地上多涼啊!”說著,她還要上去攙扶大夫人。


    “別碰我!別碰我!救命啊!”大夫人絲毫顧不得威嚴,幾乎痛叫起來,那叫聲穿透了屋脊,讓所有人都是汗毛倒豎。杜媽媽連忙上去隔開李未央的手,然而大夫人轉頭那麽多珍貴的寶貝碎了一地……全毀了!全毀了!大夫人眼前發黑,兩眼一翻,整個人暈了過去。


    杜媽媽拚著老命嚎叫道:“還愣著幹什麽,快把夫人扶著躺到床上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李未央微笑道:“杜媽媽,我來吧。”


    杜媽媽臉上現出驚恐之色,隨後道:“不勞煩縣主,奴婢們在就可以了,您迴去歇著吧!”


    李未央就很是不好意思,道:“這怎麽使得?”


    杜媽媽慌忙道:“使得!使得!縣主快走吧!”這人簡直是個災星。


    看著所有人忙不迭地把奄奄一息的大夫人抬進去,李未央微笑著踏出了房門,隻覺得陽光燦爛,心情很好。白芷擔心道:“小姐——”


    李未央轉頭道:“怎麽,怕了?”


    上次在浴池連人都敢殺,現在還有什麽可怕的,白芷隻是擔心大夫人不會善罷甘休。


    李未央微笑道:“就算我好好伺候她,她就不找我麻煩了嗎?”


    白芷想想也是,索性便丟開了這件事。


    本以為給了大夫人一個教訓,對方能老實點,沒想到杜媽媽第二天就來了:“夫人說了,精細的活兒縣主做不來,還是交給四小姐吧,隻是您既然來侍疾,也不好什麽都不讓做,這樣吧,奴婢管著小廚房呢,今後夫人的飲食和藥,就交給縣主了。”


    李未央挑眉,飲食?這麽重要的地方——她笑了笑:“煩請杜媽媽去說一聲,我可擔待不起啊!若是母親吃的東西出了差錯,我豈不是日夜難安麽?”


    杜媽媽賠笑道:“您放心,不是奴婢看著嗎?斷然不會讓那些下作的人下什麽手腳的。”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這個……還是不好吧。”


    杜媽媽道:“有什麽不好的?若是縣主執意不答應,怕夫人還會想出其他的事情來,不若應承下來,橫豎有奴婢幫您看著,出不了錯!”


    李未央笑了笑。


    經過浴池那件事,白芷倒是相信了杜媽媽,她低聲道:“小姐,杜媽媽說的也對。”畢竟大夫人是主母,她要是想點別的招數,她們還難以防範,現在這樣,有杜媽媽這樣容易收買的人,她們就不必過於擔心了。縱然大夫人想要動手,杜媽媽看在錢財的份上也會出力的。


    杜媽媽小心地看著李未央,道:“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李未央笑了笑,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算是默許了吧,杜媽媽鬆了口氣,縣主要是一直僵持著,大夫人那裏也不好交代,她笑著道:“那奴婢就當縣主答應了。”


    李未央含笑看著她,表情很是奇怪,杜媽媽看不懂那神情,隻是忐忑地轉身退下了。


    李未央對白芷道:“你看,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白芷不知道李未央什麽意思,她隻是覺得擔心:“小姐,不隻是杜媽媽咱們要多花點錢打點,奴婢也會時常盯著小廚房的。”


    盯著有什麽用?李未央笑而不語,沒有說話,卻突然站起了身,道:“昨夜父親是在四姨娘那兒過夜的吧?”


    白芷和墨竹都愣住了,趙月也聽得一頭霧水。


    李未央笑了笑,道:“走吧,好幾日沒去給父親請安了。”


    白芷心中想,縣主真是奇怪,連自己這個一直都跟著她的丫頭都完全猜不到她的心思,她現在不是應該想對策對付大夫人嗎,怎麽會想到去見老爺呢?老爺這個人,一向是不管內宅的事情,尤其是對大夫人,都是能忍則忍的,小姐去找他,又有什麽用?然而這些話隻敢在心中想一想,她情願相信小姐。


    李未央在李蕭然的書房裏呆了半個時辰,迴來的時候看見福瑞院裏的大夫出出進進的,不由道:“這是怎麽了?”


    杜媽媽見了,不好再隱瞞,道:“是大夫人剛才那一摔,把肋骨壓斷了。”


    李未央笑了笑,要的就是她肋骨斷。她的麵容變得很擔憂:“哎呀,都怪我笨手笨腳的,剛才我已經去父親那裏請過罪了,他也責備了我一通,看到母親傷成這樣,我心裏真是難過呢!”


    換句話說,她已經先下手為強了,若是大夫人去告狀,恐怕李蕭然還會懲罰李未央,但現在可是李未央自己跑過去承認錯誤,大夫人再去說什麽就落了下乘,更何況——老爺現在可不待見大夫人!杜媽媽知道這一點,臉上陪著笑,道:“縣主說的哪裏話,夫人早就說過了,這事兒不能怪您,您也是好心好意的。”


    李未央的笑容顯得很純善:“還是母親賢良大度,本來我還想賠償一部分損失的,既然母親都這麽說了,我也就不好堅持了。”


    杜媽媽臉色一變,隨後滿臉笑道:“是,是。”心頭卻後悔不已,要是不多說這句話,興許那麽多寶物還能得到賠償,現在一分錢都別想見到了。她想了想,又道,“沒事兒的時候還請縣主去小廚房轉轉,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好,表示一下您的孝心,現在四小姐可是天天都做乳鴿湯給夫人補身子呢!您若是什麽都不做……”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笑道:“哦,乳鴿湯啊,這個我也會做的。隻是做的不好——”


    杜媽媽笑道:“哪裏用得著縣主親自動手,隻消您吩咐一聲,奴婢會準備好食材的,您到時候親自端進去就行了,大夫人見到您這樣孝順,也會原諒你的。”


    李未央淡淡笑了笑,道:“杜媽媽對我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杜媽媽滿臉諂媚道:“隻要縣主一如既往地關照奴婢,那麽奴婢當然也是一心為您著想,幫您勸著點大夫人,她那兒有什麽風吹草動,一準兒先告訴您。”


    李未央點點頭,道:“那就多謝你了。”說著,她揮了揮手,吩咐白芷再給杜媽媽一個紅包。


    杜媽媽接過紅包,眉開眼笑地走了。


    白芷道:“小姐,每次都這麽給,什麽時候是個頭,這個老奴才,心腸也太黑了,做什麽都要錢!”


    李未央笑了笑,道:“能用錢買到的人心,都不是真心,但若是用錢都買不到,對我來說,更加不是什麽好事。”


    白芷和墨竹對視一眼,卻都沒有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趙月,過來,我有事吩咐你去辦。”李未央招了招手。


    趙月聞言,立刻附耳過去,李未央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趙月的眼睛一亮,立刻道:“是,奴婢立刻就去!”


    白芷和墨竹都很好奇,李未央到底讓趙月做了什麽事,可是接下來不管她們怎麽旁敲側擊,李未央都不曾迴答她們。


    李未央並不曾去過一次小廚房,不隻她沒有去過,甚至連她身邊的丫頭,也都一個都沒去過,倒是四小姐李常笑盡心盡力、不分日夜地伺候大夫人,甚至親手煎藥熬湯,久而久之,福瑞院開始有了流言,說四小姐才像是個女兒的樣子,三小姐李未央卻仗著自己是個縣主,不但不為大夫人侍疾,甚至連藥碗都不肯端一下,這話在注重孝道的大曆朝,可是極為厲害的,大夫人再不好,那也是嫡母,斷然容不得輕忽,李未央這種不聞不問的做法,將來於她的名聲上極有妨礙。白芷和墨竹聽在耳朵裏,急在心裏,紛紛來勸說。


    “小姐,您還是去大夫人屋子裏呆一會兒吧。”


    “是啊,哪怕隻半刻也好,說出去好聽些。”


    “還有小廚房那兒,您也學著四小姐去煲個湯熬個藥什麽的,不用您動手,奴婢們自然會為您準備好的。”


    “是啊,現在人人都說四小姐孝順,說您……”自己的嫡母病了,連藥碗都不肯端,傳出去實在是太難聽了。


    李未央正在看書,聽了這話自然知道兩個丫頭在為她著想,隻不過她不慌不忙,先問了一聲趙月:“事情都辦妥了嗎?”


    “是,小姐,事情都辦妥了。”


    李未央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吧。”


    墨竹和白芷都吃了一驚:“小姐這是要往哪裏去?”


    李未央淡淡地開口道:“自然是去廚房了?母親不是要喝乳鴿湯嗎?”


    白芷立刻高興起來了:“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小廚房裏,有七八個丫頭在收拾,見到李未央來了,連忙行禮。


    李未央笑了笑,道:“剛才我派人來吩咐過,食材都準備好了嗎?”


    就有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頭迴答:“迴縣主,一切都準備好了,奴婢們這就動手,廚房煙大,縣主且先迴去,湯熬好了,奴婢送過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必了,我的丫頭來做吧,你們都出去。”


    幾個丫頭對視一眼,都露出為難的神色。


    李未央揚眉:“怎麽,連你們我都指使不動嗎?”


    幾人不敢吭聲了,隨後乖乖退了出去。等小廚房空下來,李未央笑了笑,道:“白芷,你去熬湯吧。”


    “是。”白芷放入了收拾幹淨的乳鴿,加了水,添了點參茸在爐上煮著,又拿了把扇子一下一下地扇,感歎道:“小姐做得對,若是讓那些丫頭來做,指不定要鬧出什麽事來,還是咱們自己動手放心些。”


    李未央笑了笑,卻沒有迴答她。


    墨竹上去幫助白芷,兩個人動手,速度一下子快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湯熬好,白芷用一隻白蓮瓷口高足碗裝了,放到托盤裏,這才笑道:“小姐,一切都備好了。”


    李未央轉頭看了趙月一眼,趙月點了點頭,李未央的笑容更深了。


    那邊的杜媽媽早已得到了消息,在門口等著李未央。丫頭早在幾個時辰前就說三小姐帶人進了小廚房,可是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杜媽媽派了人去看,可惜三小姐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丫頭,根本沒辦法靠近院子。她在這裏心急如焚,李未央那邊卻不緊不慢地帶著丫頭走過來,一瞧見杜媽媽站在門口,她站住腳步道:“杜媽媽怎麽在這兒等著呢?”


    杜媽媽滿臉帶笑:“縣主,今兒老爺正巧來看望夫人,留下一起用膳,如今正在裏頭等著呢!”


    李蕭然也來了?李未央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驚訝的神情:“今兒是什麽日子——”這幾個月,父親可是從不曾踏進過大夫人的房門。


    杜媽媽卻隻是笑道:“縣主快進去吧。”


    李未央對身後的白芷使了個顏色,白芷捧著食盒,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後踏進了門檻。


    屋子裏,李蕭然果然坐在餐桌上,大夫人麵色有點蒼白,眼睛下有一片暗黑色的青影,可是嘴唇卻顯得很紅豔,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為了掩飾唇色的蒼白而抹了口脂。四姨娘一身雪青色連衣裙,低眉順眼地在李蕭然身後站著。李常笑正站著,恭敬地為父親和嫡母布菜。按照道理說,這種活兒不用她來做,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做,哪怕是為了李常喜,她也必須畢恭畢敬、兢兢業業。


    李未央微微一笑,上前行禮道:“父親,母親。”


    大夫人看到李未央,臉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抖動了一下,可是她竭力控製住了自己,盡量笑得很溫和,但是這種溫和也僅僅是她自己理解的溫和,在別人看來,這種笑容甚至是帶了一點猙獰的:“未央,你不是在自己屋子裏用膳麽,怎麽突然跑過來?”


    居然明知故問,李未央心道這不是你讓我送乳鴿湯來麽,臉上卻不露分毫,道:“未央是給二位送乳鴿湯來了,湯燉了很久,還放了枸杞、黃苓、當歸、杜仲、等中藥,補氣養身,母親要細細品嚐。”


    大夫人微笑道:“嗯,你果然是個孝順的孩子。”


    李未央隻是和順地笑,旁邊的丫頭趕緊接過白芷手裏的食盒,然後將裏麵的湯端了出來,湯還是熱氣騰騰的,帶著一種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大夫人笑了笑,道:“來,我先嚐嚐,看看未央的手藝怎麽樣。”


    李常笑便急忙取過專門用來喝湯的精致蓮葉碗,為大夫人和李蕭然分別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兩人的麵前。李蕭然迴頭,和四姨娘道:“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們了。”


    四姨娘道:“夫人身體安康就是我們的福氣,沒有什麽辛苦的。”


    李常笑的眼圈不由自主紅了,想起這些日子被大夫人當牛做馬地使喚還不能有半句怨言,否則就是對嫡母不孝,她心裏真是難受極了,抬起眼睛,想要從李未央的身上尋找一點同病相憐的理解和慰藉,然而李未央卻盯著那碗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李未央看著大夫人的手輕輕舀了一勺湯,緩慢地送到唇邊,正要往下送,這時候,杜媽媽突然衝了上來,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調羹,猛地摔了出去。


    眾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大夫人勃然大怒,劈頭蓋臉地罵道:“老奴才,你這是瘋了不成!”


    杜媽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夫人,奴婢有罪啊!”


    在發怒的時候,大夫人的眼睛裏隱藏著一種深深的得意,嘴角的肉也因為激動而在顫抖。


    李蕭然也是勃然色變:“杜媽媽,你這是怎麽了!難不成你也失心瘋了嗎?!”


    杜媽媽嚎啕大哭:“夫人,奴婢本來不想說的,可是現在奴婢不得不說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極為吃驚的神情,他們不知道這個杜媽媽怎麽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眼淚鼻涕流的滿臉,好像是忍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未央淡淡道:“杜媽媽,父親母親正在用膳,你縱然有話要說也不該挑現在,難道在母親身邊呆了這麽多年,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杜媽媽身體一震,隨後抬起頭,滿臉憤怒地望著李未央,與平日裏的恭順小心判若兩人。白芷吃了一驚,心中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很不好的事情一樣。


    果然,杜媽媽大聲道:“縣主你這是心虛了嗎,怕奴婢把你做的醜事全都抖出來是不是?!奴婢告訴你,奴婢是眼睛瞎了才會聽你的話答應幫你去害大夫人,現在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就是拚個一死,也絕對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的!”


    白芷連忙上前一步:“杜媽媽,你滿口胡說八道什麽!”


    李未央揮了揮手,當著眾人的麵冷笑一聲:“讓她說下去。”


    “老爺,夫人,那乳鴿湯裏麵放了東西,若是夫人真的喝了,隻怕頃刻之間就會斃命!”


    廳上的眾人都無法理解地看著杜媽媽,連李蕭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聽到了什麽!


    大夫人立刻追問道:“杜媽媽,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杜媽媽不說話了,隻是低頭猛地給大夫人叩頭,“奴婢錯了!奴婢錯了!求夫人饒恕!”


    大夫人皺眉:“你既然知道錯了,就該老老實實地把話說清楚,這樣說一半,叫我們怎麽相信你!難道你要看著真兇逍遙法外嗎?”


    杜媽媽聽到這裏,跪在地上全身抖個不停,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大夫人,然後依次看向廳上的眾人。


    “是!奴婢全都說出來,乳鴿湯裏麵的藥,就是縣主命令她的丫頭放進去的,奴婢也知道這件事,隻是縣主許了奴婢五百兩金子,奴婢一時被鬼迷了心竅,竟然真的答應了幫她成事!”杜媽媽一邊說,一邊嚎啕大哭。


    李蕭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滿口胡言!”


    杜媽媽仰起臉,鼻涕眼淚都模糊了:“奴婢不敢撒謊,老爺若是不信,可以去驗看這湯!”


    李蕭然冷冷道:“來人,查驗!”


    李未央默然地望著杜媽媽,心頭不禁浮起冷笑,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先是借由過去的舊事作出被她收買的樣子,然後借著五小姐放蠍子的事情來告密以取得信任,就是為了現在這個時刻倒打一耙!


    一個媽媽立刻拔了銀簪子上前,試了試李蕭然麵前這碗,片刻之間,銀簪子的末端就黑了過來。李蕭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他身後的四姨娘驚唿道:“天啊,真的有毒!”


    李未央卻是在思考,剛才一路沒有任何人經手過這湯,除了……她看了一眼盛湯的碗,沒錯,大夫人是在這碗上動了手腳,平日裏縱然是驗毒,也必定是查驗帶過來的東西,而不是大夫人這裏原先就有的東西,試想,誰會想到大夫人會用這個盲點來陷害李未央呢。


    杜媽媽又大聲喊道:“還有金子,縣主交給奴婢的銀票,奴婢分文未動,全都放在床底下的暗閣裏麵!老爺夫人大可以去驗看,奴婢月銀有限,若非縣主給的,哪裏來的那麽多銀票!”


    話說到了這份上,誰都會相信杜媽媽的話,要人證有人證,要物證有物證,誰都得相信她!


    大夫人咬牙切齒:“李未央!我有哪裏對不起你,你竟然要買通這老奴才來害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繡未央(庶女有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秦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秦簡並收藏錦繡未央(庶女有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