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國士,一等侯爵,滅常家除海寇攻大越震西涼、名動天下的天盛第一傳奇名臣,更是昨夜一手翻覆風雲,悍然對滅龍幫下殺手,一夜之間便將江淮第一大幫打得幾近殘廢的鐵血布政使!


    這樣一個人,竟然就這麽突兀的出現在這裏!


    他竟然敢單身一人,直入敵營!


    “魏知!”脾氣暴烈的已經不管不顧的站了起來,“你這滿手血腥的狗官,還我兄弟命來!”<ahref="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小說</a>


    “你是魏知?”老成持重的反應過來則在冷笑,“年輕人,勸你一句,想要嘩眾取寵,還得看冒充誰,不要冤枉丟了性命!“


    更多人則是一聲不出,各自掣了武器身形閃動,刹那間將整個廳堂包圍了個水泄不通。


    “很好,很有章法。”鳳知微端坐不動,讚賞的看看四周,“看來這幾年諸位老本行還沒有完全丟下,很有昔年……軍伍風範。”


    她最後四個字說得極輕,大部分人都沒聽見,倒是一直負手立在廳堂前的滅龍幫老大,眉頭一皺。<ahref="時間都知道小說</a>


    “管你什麽亂七八糟真的假的,爺爺現在聽見魏知兩個字就冒火,劈死你活該!”驀然一聲大吼,平地上卷起唿嘯的風,風聲裏一道人影揮舞著金光燦爛的金剛杵轉眼衝近,二話不說向鳳知微當頭罩下。


    “我在說話,你插什麽嘴?”鳳知微抬手就將手中的茶盞砸了出去,茶盞在空中飛出一道碧綠的弧線,滴溜溜一轉便轉到了旋舞的金光上方,鬼魅般穿越光簾,擦過大漢手腕脈門,那大漢隻覺得手腕一麻,飛舞的金剛杵轟然落地,要不是他身邊一個老者眼疾手快將他往旁邊一拽,那沉重的金剛杵就能搗爛他的腳背,饒是如此那人也怔了一怔,茶盞鏗然落下躲避不及,嘩啦啦潑了一腳茶水。


    鳳知微有點遺憾的拍拍手,道:“我還沒喝夠呢。”


    滿堂又恢複了先前那一刻的寂靜——鳳知微這一手看似簡單,實則眼力腕力都已經妙到毫巔,何況這大漢也不是尋常武夫,那一手八方風雨韋陀杵,整個堂口能製服他的人不超過三個,如今在這位看來都有些文弱的布政使手下,不過輕描淡寫一抬手便打發了。


    有人按捺不住還要衝上來,鳳知微眉一軒,遞給滅龍幫老大一個輕蔑的眼炮


    “慢著!”


    一直負手看著堂內的滅龍幫老大終於開口,他看也不看四周,手一揮,道:“都退下,我和魏大人談談。”


    “大哥!”


    那人決然一揮手,滿廳的人也隻好退下,鳳知微笑眯眯的看著,端坐不動。


    等到最後一個人也走出,對方將門關上,迴身目光灼灼注視著她,沉聲道:“魏大人,你昨夜手下留情,別人不知,在下卻清楚得很,今日你親自登門,是要在下有所迴報嗎?”


    鳳知微一笑頷首,“您真是聰明人……杭將軍。”


    最後三個字出口,那人渾身一震霍然抬頭,一瞬間眼中光芒一閃,殺氣逼人。


    “不要這樣看著我。”鳳知微若無其事向後一仰,“我若真要因為你的身份對你不利,昨夜你們滅龍幫就會全軍覆沒,杭銘杭將軍,休要急躁,你不妨靜下心來想想,我,魏知,一直以來,對你是恩是仇?”


    杭銘神色一緊,鳳知微已經悠然而起,笑道,“當初你為長寧藩所逼,在山北揭竿而起,被長寧和當地官府聯合圍剿,在二皇子主使下,長寧聯合山南按察使許明林等人,生生炮製了山南綠林嘯聚案,逼得你們在山南山北無法藏身,最終流落至江淮,淪落成一堆收保護費的青皮混混……”她越說杭銘臉色越難看,鳳知微一笑住口,話風一轉,道,“然則最後,誰掀開了嘯聚案的真相,誰幫你們報了仇?”


    杭銘瞟了她一眼,半晌道:“你那也不過是打擊政敵,並不是全心幫我。”


    “話不是這麽說。”鳳知微誠懇的道,“男兒行事恩怨分明,無論我動機如何,你們杭家這支軍隊欠我情那是事實對不?”


    杭銘哭笑不得瞅她一眼,這世上隻有施恩不望報,哪有顛顛的數著自己的那點恩情逼人承認的?這位“國士”,可一點名士風骨都沒有,無恥得很。


    但話說到這地步,再賴賬也不過是扯嘴皮子,他哼了一聲,道:“閣下有什麽來意,盡管直說便是,在下這流亡之師,在大人手下,還不是任大人揉圓搓扁?”


    “杭將軍說得好生委屈,若是尋常人,隻怕還真以為昨夜一役,已經葬了閣下的英雄誌向。”鳳知微輕輕一笑,她一笑杭銘便是一呆,一怔間鳳知微突然飛身躍起!


    她飛躍三丈,攀上大廳橫梁,單手在大廳上方,一個黑漆漆的匾額上一撕!


    她突然出手,杭銘阻攔不及,眼看她手勢麵色一變,鳳知微唰的一撕,匾額上那層黑布已經被她順手撕下。


    一層黑布悠悠飄落,兩個金光燦燦大字灼人眼目。


    “滅龍!”


    “閣下何其憋屈乃爾!”鳳知微落下,指著那方匾額,大聲道,“身負滿門血仇,更兼飽受欺淩,攜殘軍流亡天下,不得不寄身江湖草莽,明明誌在滅龍,卻連堂皇光明出口都不敢,要這麽偷偷摸摸,永藏於一層黑幕之下!”


    “你!”杭銘霍然擲杯而起!


    “嗤!”鳳知微給了他一個針鋒相對無比鄙視的語氣詞。


    杭銘抬頭注視著那方匾額,臉色青白,渾身顫抖,鳳知微猶自不罷休,再次奔了上去,抬腳便要去踩,“既然麵對都不敢,要它何用?取了做棺材板!”


    “你給我滾!“一道人影搶了上來,鳳知微迴手就拍,半空裏掌風唿嘯,砰砰砰砰幾聲,兩條人影乍合又分,隨即各自一個翻身落地,在廳堂各一角麵麵相對。


    杭銘氣得胸膛起伏,臉色鐵青,鳳知微閑閑挽袖,唇角掛一絲冷笑。


    她一邊若無其事挽著袖子,一邊趕緊偷偷在袖子裏揉著手指……唉唉這混賬的手勁真了得……


    日光的光影在浮沉的灰絮裏翻騰,將杭銘的臉色照得陰晴不定,半晌他氣息微微平複了點,有點嘶啞的道:“你到底什麽意思?你不是朝廷命官嗎?”


    鳳知微垂下眼睫,淡淡道:“杭兄,我是什麽意思,現在不方便和你講,但是我對貴屬絕無惡意,今日我來,就是要告訴你,你若想這匾額上兩字成真,若想你杭家當年的冤案洗雪大仇得報,你就必須和我合作。”


    “如果我不呢?”杭銘一聲冷笑。


    “那你就繼續換個地方流亡,永遠把你這個滅龍的匾額用黑布裹著當擺設吧。”鳳知微無所謂的一笑,“我不會再動用官府力量逼你,事實上我已經不需要逼你,經過昨日一役,你滅龍幫氣勢一落千丈,你們黑道行事,勢力固然重要,麵子卻也比天大,從今日起,你們已經無法穩執江淮黑道牛耳,隻要江淮原有的幫眾合成一氣和你做對,你必然無法立足,滅龍幫原先的幫眾也會和你分崩離析——你就算想善終,這裏也再擺放不下你一具薄皮棺材!”


    杭銘神色變幻,末了咬牙森然道:“這都拜你所賜!”


    “你錯了。”鳳知微漠然道,“你可打聽過我的行事風格?如果不是愛才,如果不是想保留杭家軍的實力,昨夜我殺的就絕不是三十多人!”


    杭銘沉默了下去,他當然知道鳳知微說的都是實情,他就算不願和鳳知微合作,逞一腔意氣再走天涯重新開始,也要考慮天下之大,是否還有第二個江淮供他的兄弟們藏身,鳳知微能夠發現他的出身,別人未必不能發現。


    “我現在不逼你,我隻給你指一條路。”鳳知微負手窗前,淡淡道,“你按照我的囑咐,離開江淮,去我指給你的地方,到了那裏,我供應你糧食車馬武器,供你發展壯大,將來你是要靠那些盤踞一地繼續做你的黑道大王也好,還是等待時機有所作為也好,我都不會幹涉你,我隻要求你對我給你的一切保密。”


    杭銘默然不語,這條件聽來過於優厚像是陷阱,可是正因為如此,他倒信了幾分,以魏知的能力和身份,真要滅了他們不過抬手的事,沒必要賠錢賠物大費周章,他想了想,若有所悟抬起頭,道:“難道……不久以後……會有戰事?”


    鳳知微隻是淺淡的,笑了笑。


    她迴身,注視杭銘,拍了拍他的肩,向著南方方向一指,一笑間意味深長


    “杭兄,飛龍在天,遮疆蔽土,天下豪傑,誰當射之?”


    ==========


    長熙十七年年末,滅龍幫被布政使衙門打垮,早兩年帶著部下打下滅龍江山的龍頭老大,自稱羞於再領袖同儕,帶著自己的原班人馬再次遠走他鄉,滅龍便再次成了盛龍幫,從此一蹶不振,同樣一蹶不振的還有整個江淮黑道,在布政使鐵腕治理下,所有幫派都俯首帖耳,比良民還安分。


    長熙十七年的除夕,因為這群混混不再敢敲骨吸髓的收取各類保護費用,大小商販都過了個肥年,很多商販因此自發組織起來,在布政使衙門口放了一日一夜的鞭炮,方圓數十丈地麵,到處都是大紅的鞭炮碎屑。


    外麵熱鬧得厲害,布政使衙門內卻沒什麽過年氣氛,鳳知微想著那些山南海北的知己們,心情便不好,勉強招唿了宗宸和所有護衛吃了頓年夜飯,囑咐宗宸不要忘記派人將江淮這邊集市搜羅的新鮮玩意兒給西涼那邊送去,還關照了兩份,顧少爺也別漏了,這才迴到自己的後院。


    除夕之夜是她例行的拔毒之夜,折騰到後半夜,宗宸才疲倦的出來,道:“你好好休息,再有一年,咱們這毒也便驅除了。”


    鳳知微笑了笑,看著宗宸離開,慢慢從床上坐起,府外的鞭炮喧鬧得厲害,越發顯得四麵淒清,屋內沒有點燈,所有物事都沉默在窗外透進來的雪光裏,半麵灰暗半麵慘白。


    鳳知微擁著被子,隻覺得心中空落落的,無法被那些遙遠的喧鬧塞滿。


    卻有簫聲突然響起。


    依稀是那年空靈清越的簫聲,隻是多了一層蒼涼淒切,幽幽沉沉自天際傳來,吹裂這熱鬧而又蕭瑟的雪夜。


    鳳知微怔怔坐在床上,明明窗戶近在咫尺抬手可開,她卻將手攏在被裏,似乎不勝寒冷般始終沒有動。


    簫聲並不因此停息,依舊不知疲倦無休無止的吹下去,像那年刑部地底大牢,一夜不休。


    雪光漸漸的淡了下去,越過窗欞照見床上靜坐不動的人,那散落的一頭烏發發頂閃耀著冷光,遠遠看去竟如青絲成雪。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外麵起了一陣狂風,砰然一聲吹開未曾栓好的窗欞,窗戶大開間,她一抬眼便看見了他。


    前方院外一株柏樹褐色的樹枝上,那人持簫而坐,月白色的衣袂垂落如飛雪,遠處一輪半殘的琥珀色月亮,悠悠掛在臧藍色浮雲遊戈的蒼穹,殘葉枯枝色彩暗淡的背景裏,他身後深紅的披風倒卷而起,金色的曼陀羅花葳蕤一綻。


    如此鮮明,如此,涼。


    一柄垂紫纓的玉蕭持在他手中,簫聲嗚咽,驚破秦樓月。


    窗戶開啟,他轉頭看來,一坐一臥,隔窗對視。


    她眼底有這除夕雪夜溶溶月,月色裏斯人一曲斷腸。


    他眼底有這靜室孤窗擁被人,迎麵相對而兩處心思。


    目光流轉,雪落無聲。


    不知道多久之後,鳳知微才勉強笑了笑,輕聲道:“天冷……進來暖和暖和吧……”


    寧弈手中玉簫一轉,眼神那般淡淡一掠,她的話便立刻中斷,有點尷尬的看看四周——好像自己忘記起火盆了。


    “你那裏不比我暖和。”寧弈依舊是那種語帶雙關的迴答。


    鳳知微沉默,寧弈仰頭看月,兩人這是那次水月山莊宴請之後第一次見麵,說起來是各自有各自的忙碌,但忙碌的到底是人還是心,卻是隻有自己清楚。


    良久寧弈輕輕道:“我來通知你一下,年後你可能會提前離任,姚大學士致休,陛下可能會直接選你入內閣。”


    鳳知微不出所料的笑了笑。


    寧弈又道:“另外……知微……今年除夕過後……我就必須要納妃了。”


    鳳知微揚起眼睫,深深看著他,半晌輕輕笑了笑,道:“是嗎……恭喜。”


    寧弈始終緊緊注視著她,兩人今晚的目光都沒有迴避,各自看進對方的眼神裏,像是最後一次注視,要貪婪的將記憶裏的目光攝取。


    最終他卻閉了閉眼睛,手指緩緩在玉蕭上撫過,半晌決然道:“知微,讓我問你最後一次。”


    鳳知微緩緩抱起了肩,像是不勝這夜的寒涼,勉強笑道:“夜深了,有什麽明天再說吧……”


    “……你願意做我的正妃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盛長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下歸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下歸元並收藏天盛長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