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慘唿淒厲而悠長,聽在本就汗濕重衣心猶自砰砰亂跳的殷誌恕耳中,恍惚中還在剛才夢中,而董阮正在慘唿。


    他驚得坐起,伸手就去掀車簾,手伸到一半卻停住——如果此刻有詐,車簾一掀,自己就會成為目標!


    他的手頓在窗邊,外麵卻已經響起他的護衛急促的腳步聲,奔走圍護大轎的聲音,拔刀取劍拉弓聲,轉瞬間便將他的轎子圍了個水泄不通,他的護衛首領聲音沉雄的道:“弓箭手準備——”<ahref="鬥羅大陸2絕世唐門</a>


    聲音未落,隱約有人驚唿,砰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高處滾落,隨即上風處傳來刀劍相擊的聲音,接著便是他的護衛首領驚訝的一聲“咦?”


    殷誌恕再也按捺不住,抬腳頓了頓轎底。


    轎子停下,護衛首領湊了過來,在他轎前行禮,殷誌恕沉聲道:“怎麽迴事?”


    他這位親信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措辭,隨即道:“王爺……上方似乎有人在被追殺……”


    殷誌恕怔了一下,隨即皺眉道:“多事之地不可靠近,難道本王沒告誡過你?避開就是!”


    話剛出口突然想起,這路線是謀士推敲三日夜才決定的,隨便更改也不妥,又發覺護衛首領沒有迴答,似乎還有要說的話,不禁有點煩躁,道:“磨磨蹭蹭什麽,快說!不要誤了時辰!”


    “王爺……”護衛首領聲音很低,“被追殺的人……您看看就知道了。”


    殷誌恕心中一驚,掀開車簾一縫,一眼看見護衛首領腳下有個奄奄一息渾身浴血的重傷者,身上還沾著簷瓦青苔,想必是剛才從屋脊高處滾下來的那個,殷誌恕目光往下一落,落在他腰間,那裏露出的一角靛青麒麟標誌讓他眼神一閃。


    長寧藩的標誌!


    路之彥遇襲?


    護衛首領苦笑道:“要不是這人滾下來,剛才差點屬下就下令萬箭齊發了……”他是認得長寧藩的標誌了,不敢再說什麽。


    殷誌恕不再猶豫,在護衛擁衛下打開車簾向上方望去,果然看見不遠處屋脊上,原先布置的弓箭手傻傻的抓著弓呆在一邊,而路之彥和幾個普通裝扮的手下正在背靠背浴血苦戰,一邊打一邊飛快的躥出他們的視線,小王爺已經打得披頭散發甚為狼狽,他們的對手是一群出手狠辣的灰衣人,都使最普通的青鋼長劍,卻又有一手好暗器功夫,劍招如飄風間偶或撒手一飛劍,不住有路之彥手下哎喲受傷。


    殷誌恕目光一凝,突然想起自己壽辰那日,也曾有刺客混入王府,也是一手好劍法夾著好暗器,仿佛便是一樣的路數,這是什麽人?先動自己,再動長寧?是不希望自己勢力壯大的政敵,還是天盛那邊的手腳?


    此時路之彥也看見了他,百忙中張了張嘴,似乎要對他唿喊什麽,然而對方一抬手便是追光一鏢,路之彥話到唇邊被這一鏢打了迴去,險險一個鐵板橋,那鏢擦著他的前胸而過,帶起一片胸口衣襟,險些便射入胸口。


    這一下著實驚險,看得殷誌恕也驚得一手一顫,眼看著路之彥一個鐵板橋,隨即半空倒翻翻出包圍圈,似乎還是受了點傷,身子一晃,往側後方掠去。


    他這一掠,長寧屬下隨後護衛,那些殺手也不依不饒追去,護衛首領看著攝政王,等他的示下,是派人追過去還是不管?


    殷誌恕沉吟了一下——不管不可能,長寧是盟友,都被追殺到眼前還棄之而去,長寧老王爺知道是會點兵殺到西涼的,按說應該分兵去助,但他素來是謹慎的性子,想到分兵,便想到會不會是敵人的聲東擊西之計?萬一他這邊護衛力量分散,馬上另有一批人來攻擊自己怎麽辦?萬一分出去的那批護衛也被各個擊破怎麽辦?一旦分兵有所混亂,被人鑽空子趁虛而入怎麽辦?想來想去,不如自己帶著所有的護衛跟過去,這麽雄厚強橫的實力,除非點了大軍,誰能動自己一分?而在錦城,誰能瞞著他點起大軍?


    他想來想去,隻有這個辦法最妥當最安會,看路之彥他們逃脫的方向,應該是往花神廟方向去,那裏也是可以通往宮中的,隻是稍微偏僻了一點,但那地方四麵空曠,無法掩藏身形,反而不用怕有埋伏。


    他在轎中沉思,實在按捺不住對那幾個刺客的疑問,壽辰那日王府驚變,一直盤繞在他心頭,像個巨大的陰霾沉沉壓在心底,做夢都在思索自己背後的敵人是誰,隻恨對方掐斷線索太快,完全的沒有頭緒,在他這個位置,感覺到敵人卻抓不住,比噩夢還可怕,如今眼看線索又出現眼前,哪裏還肯放過?


    猶豫不過一霎,他立即道:“起駕!你們先派一部分人追過去,我也跟著!”


    護衛首領一怔,小心的道:“辰時就要開始儀禮了……”


    殷誌恕漫不經心揮揮手,“看那路線,就算繞點路也誤不了時辰,再說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西涼隻有他敢說皇帝壽辰“不是什麽要緊事”。護衛首領嘿嘿笑一聲,退下揮手,吆喝道:“改道——”


    大轎抬起,換個方向,日光的影子從車簾一錯而過,殷誌恕倚著車壁沉思,他倒是半分沒有疑心路之彥——險死還生的狼狽他親眼看見,何況路之彥身邊就那幾個人,很明顯是遇襲也是突然,路之彥的手下,剛才還奄奄一息的躺在他腳下呢。他隻是想著剛才那個夢,想起董阮,唇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今年年底,皇兄三年忌日後,他便要動手了,等他登基,才不管那些言官怎麽說,他就要娶了董阮,其實要不是阿阮說對不起皇兄,堅持要守孝三年後才論及和他的事情,他早在實力豐滿後,就直接廢帝自立了。


    如今也不算晚嘛……


    大轎突然停下,護衛首領在他轎外道:“王爺,到花神廟了……那批人……”


    殷誌恕收了臉上笑意,掀簾道:“怎麽了?”


    護衛首頷道:“我們追到,那些殺手已經跑掉了……”接著見路之彥搖搖晃晃的過來,衣服扯一片掛一片的,狼狽得很,卻還在笑,將手中劍交給屬下,對他拱了拱手,並不走近,道:“多謝王爺相助,要不是你們追過來,那些混賬還得和我不死不休,不過現在,可換我和他們不死不體了。”


    能接近殷誌恕大轎的都是親信,殷誌恕也不避諱,凝神看了他一會,道:“小王爺有難,我們出手是應該的,小王爺沒事吧?”


    “有事。”路之彥的迴答讓殷誌恕都怔了怔,隨即他擺擺手道,“王爺今早還要趕去宮中給陛下慶壽吧?我的事您不用操心了,留幾個護衛給幫忙一下,有什麽晚間我去拜訪您,給您說個清楚。”


    他說完毫不停留,轉身就向那已經殘破的花神廟走,一邊走一邊招唿自己的幾個屬下,道:“來,給我看看傷口,咱們看看對方出手路數。”


    殷誌恕本來也想按他說的,安排幾個人留下就行了,此刻聽見這句倒心中一動,暗悔自己上次怎麽就沒想起來,上次他王府混進刺客,並沒有傷人就逃開,然後迅速自殺,雖然有幾個下人受傷,但是也沒人想起來去看傷口,如今想來,有些武林門派,尤其用劍的門派,他們傷人後的傷口,是很特別的,比如靈山劍派的劍特別削窄,他們喜歡豎劍相劈,造成的傷口都是邊窄中寬的一條肉棱,很好辨認,殷誌恕好武,尤喜鑽研各派武學,此刻被提醒,倒覺得,有必要也去看一看,辨認下對方路數。


    當即趕緊下了轎,笑道:“小王爺這邊受傷慘重,本王怎可棄之不顧,一起去看看吧,需要什麽傷藥,我這邊可以提供。”


    路之彥也沒客氣,展眉笑道:“那敢情好,老實說我被追殺後就故意衝著王爺王駕這邊來的,不然誰管我?王爺果然仗義。”


    他這麽坦白,殷誌恕反而打消了最後一絲疑慮,笑道:“我說怎麽這麽巧,原來是你不安好心找事給我!”兩人各自相對哈哈一笑,挽臂一起進了花神廟。


    花神廟早先香火旺盛,這兩年因為盤龍大街改道,脫離了鬧市區,便顯得有些冷落,不大的一個廟,裏外幾乎一覽無餘,倒也不怕有人,饒是如此殷誌恕的護衛還是快速先奔進廟,將裏外都搜查了一遍,才出來對殷誌恕點點頭。


    “王爺真是謹慎。”路之彥一笑,殷誌恕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歎息一聲,“多事之秋啊……”說著便俯身觀察長寧屬下的傷口,傷口前窄後圓,殷誌恕“咦”了一聲道:“這傷口奇特啊……”卻一時也想不出什麽。


    忽見人影一閃,門外急匆匆馬蹄奔來聲音,殷誌恕的護衛首領迎上去,隨即帶了一人進來,路之彥霍然站起,驚道:“老戚,你怎麽來了?”


    那人看起來是長寧屬下,跑得一身是汗,也顧不得行禮,急急道:“主子,趕緊迴去,咱們住處被人給翻了,也不知少了什麽,還得您親自點數。”


    路之彥臉色一變,迴身就對殷誌恕施禮,殷誌恕已經揮揮手,道:“小王爺趕緊迴,本王也要走了。”


    他知道像路之彥這種身份,雖然遠在他國,屬地內各種文書信息還是源源不斷流通的,有很多東西都不能被外人見,如今老窩被抄,肯定要第一時間趕去的。


    “混賬!給我抓住了抽筋剝皮!”路之彥跺跺腳罵一聲,帶了自己屬下匆匆告辭,殷誌恕看著他有些狼狽的背影,皺眉想著最近真是不安寧,又想自己得趕快進宮,剛剛站起身,忽聽頭頂有響動。


    他一驚抬頭,便見上方承塵之下,宛如落葉般飄下三條人影。


    那三人來得突然,他的護衛怒喝一聲,急忙衝上來將他團團圍住,刀劍向外指向那三人。


    殷誌恕卻突然道


    “慢著!”


    他豎起手掌,目光灼灼看向對麵三人,雖然三人一般的高大,看起來都氣勢非凡,他的目光,卻隻落在三人之中的那人身上。


    那人身量高頎,濃眉鋒銳,一身紫金錦袍穿得隨隨便便,衣襟大敞,淡蜜色肌膚潤澤飽滿,眸瞳正麵看如奇幻琥珀,側看卻呈淡淡幽紫,轉動間炫日如七彩寶石,在這雙光彩逼人的眼眸映襯下,五官也並不曾失色,飛揚若舞,讓人想起所有的起伏和寬廣,想起無垠的碧草藍天。


    一個生來便擁有奇特魅力的男子。


    傳說中,有一個人便是這般形容。


    隻是遠隔數千裏,這個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然而這般風神氣質,除了他還有誰?


    殷誌恕一瞬間心念電轉,對方卻已經朗然笑起來,道:“久聞西涼攝政王威淩一方,如今一見……”


    他眼睛一眯,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表情,是個人都猜得出不以為然,臉色都不好看起來,隨即聽見他接道:“……果然威淩一方。”


    眾人齊齊一個倒仰,萬萬沒想到他一個轉折,居然出來的還是這句話,剛要緩和臉色,一眼看見對方撇著唇角,眼珠子在一堆護衛圍得嚴嚴實實的殷誌恕身上轉啊轉,頓覺這話比說那些譏嘲的話還要令人不爽。


    “放肆!”護衛立即怒喝。


    那人眼眸一轉,搖搖頭,看也不看數十倍於自己的護衛,大有“你們真是狐假虎威我老人家實在一點也看不上連話都懶得和你們說”的模樣,笑意裏幾分傲然幾分譏嘲。


    殷誌恕卻已經一笑——對方語風睥睨直白,口音有幾分生硬,很明顯漢話不是常用語言,不是自己猜的那人,是誰?


    他推開護衛,小前一步,深深一揖,“不想草原之王大駕蒞臨,實在意外之喜!”


    赫連錚眼眸一閃,這才正眼看了殷誌恕一眼,這迴老老實實迴禮,“劄答闌因爾吉,見過西涼攝政王。”


    不等殷誌恕詢問或客氣,他手一揮,先示意自己身後三隼四豹出去,兩人立即毫不猶豫躬身一禮大步走出,直挺挺站到花神廟門口,和數千倍於自己的西涼護衛對麵相對,那些長矛短槍都快頂到兩人眼捷毛,兩人卻動也不動,石雕一般。


    看得殷誌恕,眼光一閃。


    那邊赫連錚已經毫不客氣的道:“王爺,本王萬裏迢迢到了此處,辛苦自然是辛苦的,不容易自然是不容易的,我還要快點趕迴我的草原,所以你不用和我浪費時辰說客氣話了,現在,我需要和你單獨說話,你的那些人,也速速請出去,我嫌吵。”


    他一番話說出來,西涼護衛臉色都紫了,就沒見過這麽牛氣哄哄的人!


    殷誌恕卻笑了。


    “久閃順義大王豪氣英風,如今一見果然令人心折。”他哂然一笑道,“大王敢孤身見本王,本王恭為地主,又怎麽不敢和大王單獨晤對?”


    說著手一揮,護衛首領低喊:“王爺!”殷誌恕眼光一冷,護衛首領急忙躬身領人退下。


    殷誌恕心中已經有了怒意——對方隻帶了兩人,孤身闖他的護衛陣,令行禁止,氣勢逼人,他這邊已經落了一層,再圍在護衛中和對方談判,那西涼的臉,也丟盡了。


    赫連錚此時眼中才露出笑意,對著殷誌恕疑問的眼光,手一揮,開門見山的道:“王爺,今日我來,送你一場好風,直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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