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轎悠悠,曲洞深深。


    這是山體中原本就有的洞,再經過人工開辟,便成了如今的山莊迎客道,洞頂怪石高掛,洞中流水淙淙,潮濕的岩壁在燈光照映下泛著深青的光,蔭涼如玉。


    燈嵌在石縫間,正在各個拐角的位置,將道路前後都照得朦朧,淡紅的燈光漂移過去,像一片雲霞。<ahref="凰權弈天下小說</a>


    行了不幾步,已經看不見前麵的寧弈的轎子,這個洞拐得很,鳳知微懷疑,裏麵根本就不是一條道路。


    “夫人可冷?”一個轎夫突然問她,也不待她迴答,便笑道,“小的差點忘記了,這山洞中有點冷,也濕,莊裏特為來客備了蓑衣和薄氅,待我為夫人拿來。”


    說著也不待鳳知微表態,兩人竟自放下轎子。


    鳳知微唇角泛出一絲冷笑,口中卻惶急的道:“哎哎兩位小哥,別走啊,我不冷,你們走了我怪……怪怕的……”


    兩個轎夫置若罔聞,轉了個彎便不見了。


    鳳知微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半晌緩緩收迴,她有點畏怯的打量了四周一眼,縮了縮肩,將披風攏緊了點。


    前方的燈光不知何時換了顏色,一片慘綠,幽幽的漂浮著。


    一片瘮人的寂靜裏,燈光下一處小水潭突然開始汩汩的冒泡,咕嘟咕嘟的水響之聲空而沉悶,在四麵濃重的水腥氣裏,讓人想起某些煮著的詭異的物體。


    鳳知微驚恐的望著那邊,將披風攏得更緊,牙齒漸漸發出打戰的聲音。


    身下的藤轎卻又突然開始晃動,明明四麵沒人,轎子卻開始一前一後搖擺,鳳知微驚唿一聲,奔出轎子,緊緊貼靠在一邊崖壁上。


    崖壁之前是詭異晃動的轎子,旁邊就是莫名沸騰的水潭,鳳知微那個位置正在夾角,她拚命閉著眼睛想不看,但是人對於恐懼天生就有探索的心理,忍不住眼睛睜開一線,卻看見水潭裏有什麽圓圓的物體掙紮湧動著,似乎正要冒出來。


    “啊!”


    她很合理的發出一聲尖叫,想向後退卻又無法後退,身子向後重重一頂,隨即便聽“唰”的一聲脆響,頭頂上白光一亮恍若閃電,不知道哪裏來的兩道劍光,當頭對她交剪而下!


    雪亮的劍光倒映著驚恐至極的眼神,瞪大眼睛的鳳知微緊緊貼著崖壁,如所有不會武功的人一般,不僅不敢動,連叫也不會叫了。


    “鏗!”


    劍光在頭頂交錯而過,劃出兩道亮白的弧線,在青碧幽黯的洞內一閃,沒入水潭內不見。


    鳳知微呆呆瞪著那水潭,似乎根本反應不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似乎根本沒看出那兩道劍光根本不是劍光,隻是洞內陣法利用山壁上的小洞照射出的強光,隻是“幻劍”。


    練武的人對於危險,有自身都不能控製的直覺反應,在這令人緊張不安的窒怖環境裏,麵對突然冒出的兇厲長劍,武者必有反擊逃脫舉動。


    而黃夫人,是不會武的。


    鳳知微捂著臉,狀似受驚脫力的緩緩順著崖壁蹲下,手心裏那雙眸子卻冷光熠熠——僅僅這樣的考驗?太小看她了吧?


    劍光消失,四麵又沒了動靜,隻有她緊張急促的唿吸,幽幽蕩在一片模糊飄蕩的水色裏。


    水汽似乎比先前更濃了些,水腥氣卻好像淡了些,空氣裏有種詭異的氣味,非臭非香,沉緩滯重,讓人想起一生裏所有不愉快的經曆。


    水潭裏一陣響動。


    水麵上暈開層層漣漪,那一直掙紮湧動的圓圓物體,似乎被那劍光驚動,終於掙紮著蠕動著,從水中粘粘膩膩的遊移而出,漸漸顯出一個人的半身輪廓,背對鳳知微,長發散披,一身披著的不知是泥漿還是衣服,頭發和身形,都不辨男女。


    鳳知微似乎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卻拚命的抱著頭蹲在崖壁下,不敢抬頭。


    卻有深深幽幽,聽不出男女的聲音,迤邐響起。


    “我兒……”


    聲音空而冷,吐字含糊,明明還有距離,卻似響在耳邊。


    埋臉於膝的鳳知微霍然抬頭。


    “我兒……”那聲音幽幽近前來,語調深邃而茫然,空蕩蕩的沒個捉摸,讓人聽了心中一緊,被喚出深藏內心的所有猶豫和隱痛。


    那背影也緩緩的動了,拖泥帶水的從水潭中漂浮而出,全身不住滴落淡紅的泥漿和粘膩的液體,看上去像是凝結的血。


    風從山洞的頂端穿越而過,唿嘯若哭。


    “我兒……”那聲音在整個山洞中浮蕩,不容人避讓,“……你在哪裏……”


    天下人都有其母。


    天下人都曾在其母懷中撒嬌承歡。


    天下人都曾將一生裏最初的眷念,交付給自己那個溢著奶香的懷抱。


    天下人都視那個懷抱為靈魂的最終歸宿地,在心靈最脆弱的時候將一懷心事傾訴。


    “……我兒……你受苦了……”


    那個影子緩緩近前來。


    鳳知微一動不動蹲著。


    她盯著幽光裏模糊的身影,眉宇間泛出淡淡的青色,眼神疼痛而茫然。


    ==========


    寧弈的轎夫,並沒有說要去為他拿蓑衣。


    隻是半途上有位轎夫被一塊石子咯了腳,再走不得路,便說要去換個人來,黃大人於是表明說自己可以步行,正好看看四周景致,轎夫便為他指了路。


    黃大人也沒有遇見劍光和冒泡的泉水,他一路悠哉前行,賞石看景,不時吟哦幾句,全然的文士風姿。


    走不了多遠,忽有一人從身側一個石洞裏穿行而來,那人風鬟霧鬢,環佩叮當,竟然是容貌姣好的女子,看見黃大人,驚唿一聲,向後一退,黃大人卻也嚇了一跳,瞪著眼睛退後一步,斥道:“你是誰?這裏怎麽會有其他女子?莫不是哪裏的山精鬼狐,在這裏現形惑人?”


    那女子掩著口,怔怔的瞪著他,遠處的燈光照過來,她看了半晌,突然滿麵狐疑的道:“……這位莫不是未名縣的黃知縣?”


    “你怎麽知道我是黃知秋?”黃大人也愣了,上下打量了對方一陣子,“還有,我現在不是知縣了,我轉任按察使浦州分衙門僉事。”


    “黃大人。”那女子忽然笑起來,福了福,“您忘記賤妾了嗎?賤妾是浦州玲瓏樓的青衣小媚啊,當初和紅如最是要好,您當初玲瓏樓私會紅如,還是我給你們開的後院門呢!”


    “啊?啊!”黃大人怔了怔,臉皮驀然漲了個紫紅,半晌吃吃道,“哦……小媚姑娘啊……恕罪恕罪……你怎麽會在這裏?”


    “賤妾後來也從了良。”小媚抿嘴一笑,“嫁到帝京,夫君在這莊子裏討生活,賤妾也相幫著照管些雜事,不想在這裏遇見了大人,我那紅如姐姐呢?”


    “她大概也快過來了吧。”黃大人向後張望了一下,有點不自然的退了退,“你們正好見見。”


    “大人這麽躲我做什麽?”小媚輕笑著,卻靠了過來,眼波流眄,嬌聲道,“一別數年,大人就一點不曾想起我麽?”


    “小媚姑狼……你有夫,我有婦,已經不是當年情狀……”黃大人手忙腳亂的推拒著她,臉色通紅,“請……請自重……”


    他退後一步,身後卻是崖壁,小媚卻也站定,低著頭,手指纏弄著衣上的結,幽幽道,“果然是人麵依舊心事全非,知秋……你我好容易在此巧遇,又隻有你我兩人,你過……你還裝個什麽勁?”


    黃大人揮舞的手停住,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


    小媚卻已經緩緩靠上他胸膛,把玩著他的領口衣紐,輕輕道:“當初……當初你指的原是我,偏偏紅如隔著屏風看中了你,她是個霸道性子,硬逼著我托詞生病,她替了我去見你……第二日見你贖了她相偕出門,我在樓上看見,心裏好悔……好悔……”


    她語聲越來越低,黃大人不動了,良久歎息一聲。


    燈光漸漸暗下來。


    黑暗中有窸窸窣窣之聲響起,四麵彌漫著淡淡的甜香,隱約黃大人哼了一聲,衣袖拂動,聲音軟綿的道:“……小媚……這樣不好……”


    小媚輕輕的笑,笑聲甜膩,手指卻毫不停息的解著黃大人長袍衣紐,大片閃著玉色的胸前肌膚漸漸在黑暗中顯現,小媚湊上去,手指撫過光潔飽滿而彈性緊致的肌膚,嬌喘低低道:“你這身子真好……強過我家那廢物許多……當初若不是紅如勒逼,如今可都是我的……好人……你喜歡的其實是我不是麽……當年被人搶了去的……如今機會難得……今日可都得……給了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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