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揚宇出了帳,順帶便去看了火頭軍,大鍋裏煮著熱騰騰的野牛肉,那種氣味在中原人聞來膻味衝鼻,草原漢子卻都撲在鍋邊口水直流的說香啊香啊。


    姚揚宇聞著那種味道,皺了皺眉,突然想起在山坡後捏著自己脖子強咽幹酪的魏將軍,這種氣味特別濃重的草原食物,將軍也是不習慣的吧?


    “怎麽煮的還是存糧?不是有新糧過來了?”他盯著鍋裏發黃的米飯,“前陣子暴雨,有些小米受了潮,一股怪味兒。”


    “將軍吩咐。”火頭軍笑道,“不得浪費,先緊陳糧吃。”<ahref="傾城時光小說</a>


    “那你就煮一小鍋新米粥。”姚揚宇猶豫了一下,又翻了翻送來的東西,喜道:“居然還有蔬菜雞蛋!趕緊給我揀沒爛沒壞的,精心的炒幾樣給將軍帳裏送去,要是問起,你說我叫的。”


    “好。”火頭軍手腳利索的去忙,笑嘻嘻道,“還是姚校尉體貼將軍,說實在的,將軍也確實辛苦……”<ahref="時間都知道小說</a>


    姚揚宇哈哈笑著,貪饞的湊在青菜上嗅了嗅,才戀戀不舍走開去,和士兵們擠在羊肉鍋前等吃晚飯。


    晚上飯菜送進主帳,鳳知微一見便皺了眉,然而看看顧少爺,又不說話了。


    小呆也可憐啊,他比她還不愛吃羊肉,每次都是閉著眼睛吞的,這在北疆打仗,胡桃也供應不上,鳳知微每次看見他腰上幾個空空的胡桃袋子都覺得心酸。


    女兒也抱不著,胡桃也吃不上,再不給人家一口新鮮蔬菜吃,鳳知微這麽厚的臉皮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要麽你去吃羊肉。”鳳知微推赫連錚,“我們在這喝粥。”


    “想都別想。”赫連錚一把擠坐在她身邊,搶先端過一碗粥喝了一口,“別想躲一邊吃獨食。”


    鳳知微笑笑,給把頭埋在碗裏的顧小呆夾菜,又道:“吃完飯就迴去吧,王庭那邊一日都少不了你。”


    赫連錚不理她,將青菜往她碗裏夾。


    鳳知微擋住碗。


    赫連錚筷子不鬆,抬起眼看她,他琥珀幽紫的眼眸光芒閃爍,亮得逼人。


    “宗先生已經走了,我不能再走。”他道,“爬也要爬去。”


    “你身份貴重……”鳳知微試圖勸說,赫連錚埋頭扒飯,不理她。


    知道這家夥倔起來也是八頭牛拉不動,鳳知微歎口氣,三人草草吃完,簡單的幾樣菜一掃而空,顧少爺尤其吃得多,他思念中原蔬菜已經很久了。


    淳於猛披掛整齊進來,道:“將軍,我們先走一步。”


    “白頭崖下見。”鳳知微一笑。


    “白頭崖下見。”淳於猛眼底閃著興奮的光,出去了,低沉有力的號令聲起,九千騎兵直奔白靈淖而去。


    “我們也該準備了。”鳳知微進了後帳換了一身緊身黑衣出來,愕然發現不僅赫連錚換了衣服,連從來都是一襲天水之青柔軟長袍的顧少爺,都換上了緊身黑色夜行衣。


    鳳知微知道這樣緊身,質料又不算太好的衣服,對顧少爺這樣的人來說,穿著便等於受刑一樣難受,趕緊道:“顧兄不要緊的,你的武功不怕被人發現……”


    “你的安全,最重要。”顧少爺平平板板的迴答,一閃身已經掠了出去。


    精選出來的三百夜行士已經由華瓊率領著,在帳外等著鳳知微。


    抬頭看看天色,夜色幽冥,草原上有迷蒙的霧氣在流動,宗宸走的時候推測說今日夜間有霧,正是行動最好時機。


    前方亂草叢撥開,一條小道迤邐深入,直入山深處。


    人們目光灼灼,等著鳳知微軍前動員,鳳知微卻一句話不說,隻無聲將手掌向下一劃,劈向白頭山!


    她動作勁健有力,殺氣凜然,黑暗中黑色衣袂一閃,像一道森涼閃電劈落!


    每個人都被這無聲動作裏的決然和凜冽,激得熱血與目光同沸!


    雪光一亮,華瓊雙刀一揮,當先奔了出去。


    三百多人成長蛇陣,武器全部漆成黑色,著緊身黑衣軟底薄靴,腰間束著長繩,微微彎腰屈膝,在草間小徑上快速前行。


    黑暗中一道道黑影如風行草上,流波般掠過,衣服摩擦長草發出唰唧聲響,和遠處唿嘯的風聲混雜在一起。


    到了白頭崖上,鳳知微一個手勢,眾人全部停下。


    趴在崖上打量崖下,晉思羽的大營連綿十裏,燈光暗沉,巡邏守夜士兵來往不絕,十分密集,所有的帳篷都一模一樣,看不出主帳在哪裏。


    鳳知微閉上眼,崖下地形圖在腦海中緩緩鋪開,半晌她睜開眼,指了指某個方向。


    她身邊赫連錚讚同的點了點頭,手勢一擺,眾人係繩魚貫而下。


    鳳知微和顧南衣在最前麵,一路快速攀下山崖,無聲落地。


    一隊巡邏士兵過來,鳳知微無聲一滾滾入帳篷後,士兵渾然不覺過去,鳳知微閃電般縱身而出。


    士兵隻覺得手中燈籠光影一晃,似乎有什麽一長條的黑影一掠,還沒來得及迴身,便覺得咽喉一涼。


    他身子一軟,倒在鳳知微臂彎裏,鳳知微勒著他的脖子,將他拖到帳篷後,輕輕將他屍體放下,快速剝下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卻在胳臂上套了一個細細的紅布條。


    這是用來等下在混亂中辨認自己人的。


    身邊的也放倒了兩具屍體,赫連錚顧南衣如法炮製,換上大越士兵衣服,三人無聲打了個手勢,分頭撲了出去。


    一隊巡邏的士兵看見一人提燈而來,燈光背麵臉模糊不清,剛要發問口令,忽覺眼前精光一亮。


    亮完了,便是永恆的黑。


    還有兩個士兵在開小差,躲在一處山石後分吃偷藏下的幹糧,忽然看見有人過來,燈光直照著他們的臉,慌亂之下急忙去藏幹糧,手剛背到身後,就看見自己的頭顱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頭顱,還神奇的看見幹糧沒有落地,挑在一人平伸的劍尖。


    暗夜裏三人如魔,攜著殺機和血色,無聲無息解決掉了主帳和重要將領周圍最多的巡邏暗哨。


    隨即鳳知微抬手,靠近山壁,做了個手勢。


    蹭一聲輕響,她身邊落下華瓊,隨即等候已久的三百人,不斷躍落。


    每個人落地聲都極輕,有些落地不準落不到草上的,顧少爺都及時拍出一掌,將他們送到落足無聲的草地上。


    鳳知微示意了幾個帳篷,眾人領命散開。


    夜色裏三百條收割生命的夜行者,竄行帳篷之間,黑色長刀如冷電,出沒於血肉肌體間,那些刀鋒與血肉摩擦的沉悶聲響,被秋夜裏不斷鳴叫的夜蟲唧唧聲淹沒。


    鳳知微三人,則逼近了晉思羽的營帳。


    雖然看起來和別的帳篷一模一樣,但是隻要敢於走近,就會發現這個帳篷的與眾不同,守衛最嚴密,位置最好,所有的帳篷,都若有若無的對其進行拱衛。


    晉思羽還沒睡,帳篷裏燈火通明,但是似乎沒有別人,他的身影長長的投在帳幕上。


    那麽明亮的燈火,幾乎讓人無法逼近,鳳知微三人幾乎是貼著地麵遊過去的,以三人的武功,也用了整整一刻鍾才解決掉所有暗哨。


    趴在草地上,渾身肌肉高度緊張,鳳知微飛快的和赫連錚用手指商量以哪種方式進晉思羽帳篷最合適,忽然聽見急促的腳步聲。


    三人身子都是一緊,伏得更低。


    赫連錚飛快示意鳳知微:“需要撤否?”


    鳳知微搖搖頭,示意等下。


    這一搖頭,忽然覺得眼前一黑。


    她怔了怔,第一感覺就是以為自己是不是緊張太過,隨即便覺得不對勁。


    頭有點暈,身子有點軟,體內的力氣,像泉水般突然流瀉了出去,她甚至覺得,自己虛弱得快要飄浮了起來。


    更糟的是,因為這種奇異的感覺,體內久已沉默的那股炙熱也轟然一聲從丹田內躍出,火龍般順著她的經脈炙烤著,幾乎是瞬間,她便汗濕身下泥土。


    鳳知微在這一瞬間做了三個動作。


    第一是看看四周還在暗殺的華瓊等人,那些飛竄的黑影,證明他們沒有受任何影響。


    第二是看看身邊的赫連錚和顧南衣,兩人目前沒有異常,但是鳳知微確定,既然在外吃大夥食的人都沒事,那問題就出在今晚的青菜米粥,未必是毒,但一定有問題,三個人都吃了,誰也逃不掉,尤其顧南衣吃得多,隻是因為她有痼疾,發作得最快而已。


    第三個動作,她突然出手,橫掌在身邊兩人後頸上重重一拍!


    這一拍用盡她全部力氣,那兩人便是疑遍天下人也不會對她有一分防範,悶聲不吭的便被她劈昏過去,連顧南衣都不能幸免。


    鳳知微劈昏兩人,掙紮著支起身子,盯住了剛才發出急促腳步奔過來的人。


    那人是個將領打扮,似乎因為心急,完全沒有在意主帳四周的守軍已經不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那人形容有些狼狽,身法卻有些特殊。


    遠遠的看著那身法,鳳知微心中便轟然一聲,百忙之中什麽也顧不得,來不及和身邊人商量,立刻發出了一聲蛐蛐鳴叫。


    這是她定下的撤退暗號。


    黑影一閃,華瓊和赫連錚的八彪護衛來到她身側,鳳知微一邊看著那兩人衝進晉思羽帳篷,一邊對著八彪示意拖走赫連錚和顧南衣。


    她打出的手勢是“有變!速撤!”


    八彪愣在那裏,不知道好端端的為什麽會這樣,華瓊反應卻快,立即又發出一聲蛐蛐叫,流竄各處的黑影都頓了頓,隨即如黑色沙子流迴瓶中一般聚集到華瓊身側,整齊有序的重新往崖上攀援。


    隱約聽見主帳內有聲響,聽見晉思羽問:“怎麽到現在……”


    隨即來者答:“出了點小岔子,被纏住了,快……”


    聲音模糊傳出,隨即晉思羽快速掀簾而出,正要說什麽,營門正前方又有騷動,火光裏又有人闖了進來,這迴卻有人攔截,遠遠的那人高叫跳躍,似乎在叫嚷著什麽,但是離得遠,無法聽清。


    又有惶急的士兵飛奔而來,急報多名將領於帳中被殺,鳳知微趁晉思羽愣在帳門口,狠狠把三隼一推,低喝:“計劃有變,快帶大王和顧大人走!”


    八彪中的二虎三隼急忙將兩人負起,奔到崖下,已經爬上去的人垂下繩索。


    華瓊卻不走,執著雙刀看著鳳知微,鳳知微勉強支持著鎮定從容神情,笑道:“我剛才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看見營門口那個人沒,那也是我布下的棋子,你且看著吧!”


    華瓊有點迷惑不解的看著鳳知微,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鳳知微冷汗直流,悄悄用長刀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腿,咬牙笑道:“快走,別壞了我的事!”


    隨即她一抬手,手指一拉,轟一聲放出了信號旗花。


    旗花放出的同時,鳳知微一腳將華瓊踢到崖邊,巨大的光亮下雖然驚唿聲起人潮湧出,但人人都被那燦光逼得睜不開眼,華瓊被鳳知微突然放信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崖上就爬。


    主帳前奔出晉思羽和克烈,兩人都麵色鐵青,巨大光亮過後,晉思羽狠狠扭頭,一眼看見崖壁上的人影,還有還沒爬到崖端的三隼和二虎,背著人行動慢,兩人都隻爬到一半。


    晉思羽冷笑一聲,手一抬,掌中已經多了一柄彎弓,弓上重箭漆黑,他抬弓援臂,弓弦吱吱聲響裏直對半空中赫連錚背心。


    他目光精準,雖然崖上還有很多人沒爬上去,但是很明顯,被背著爬上去的多半是重要人物,想也不想,便直接衝著赫連錚去了。


    鳳知微立即抬手又拋出個備用旗花,她不砸晉思羽,卻砸向帳篷前的火把,轟然一聲星花大作,晉思羽和克烈都被那響聲和亮光逼得向後一退,重箭落空。


    此時大越大營已亂,人們驚惶的從營中衝出來,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晉思羽趕緊整肅安撫指揮應變,一時顧不上再襲擊山崖,克烈跟在晉思羽身邊,一眼看見了鳳知微,眼睛一亮,正要和晉思羽說完他來不及說的話,又想奪過一個士兵的刀準備去砍山崖上的繩子,忽然身邊有人厲嚎一聲:“克烈!”


    克烈一迴首,一人滿身浴血的撲過來,抱住他脖子張嘴就咬。


    克烈大罵一聲:“又是你!”


    火光中一片亂像,一瞬間人人都被驚住,隻有鳳知微依舊清醒,趁著克烈晉思羽無暇注意她時,一翻身退向山崖後,撥開亂草,找到當初說起過的那個隱秘的洞,一頭鑽了進去。


    從洞裏縫隙裏對外看,才發現那趁亂闖進大營的竟然是赫連錚手下八彪之一的大鵬,一身鮮血衣衫淩亂,神情有瘋狂之色,死死纏住克烈不放,也不知道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怎麽會這樣和克烈不死不休。


    克烈也在暗叫倒黴,他用師門攝心法術從大鵬口中得知赫連錚將要去哪裏,又隱約猜著他們要做什麽,立即趕來向晉思羽報信,誰知大鵬心誌堅毅,受了術之後竟然自己蘇醒,偏偏又神智因此不清,隻記得自己背叛了大王,痛悔之下恨極克烈,一路竟然就這麽追了過來,他武功本就是赫連錚手下最好的一個,發狂之後力氣大漲,克烈竟被他一路絆住,以至於延誤了到大營的時辰,否則鳳知微早已全軍覆沒。


    此時大營紛亂,大鵬一路闖了進來,他認出山崖上的主子,看見克烈更是新仇舊恨,撲上去一把抱住,張開口就對著克烈咽喉啃了下去!


    克烈猝不及防之下一偏頭,咽喉卻已經被大鵬的利齒咬出一個洞,鮮血噴射裏他急怒攻心,抓住刀連連就對大鵬亂捅,大鵬嗷嗷的吼著,血肉成泥裏死不放手,隻管將嘴湊過去,拚命的撕扯亂咬。


    兩人滾倒在地,如野獸一般掙紮撕咬,咻咻喘息裏血肉橫飛,遍地滾出一片片的血痕,慘烈得連晉思羽都怔在了那裏。


    “大哥!”


    山崖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大吼,三隼和二虎霍然轉頭,眼角崩裂出鮮血,撒開手就想跳下來,卻又在動作做到一半時生生止住,抓住山岩的手指指甲生生裂開!


    “給我射!”晉思羽指著山崖冷聲命令。


    鳳知微一抬頭,看見三隼和二虎已經將近崖邊,和接應的人隻差一隻手臂的距離,立即一把撕掉麵具,披發於麵,從藏身的洞裏奔了出去。


    她與其說是奔,不如說是滾,力氣已經流失幹淨,體內的熱火卻還在騰騰燃燒,這一滾便滾向晉思羽腳下,晉思羽隻看見黑影一閃,隨即刀光如雪潑出!


    大驚之下驚而不亂,晉思羽飛身躍起,鳳知微卻像是已經算準他的動作,橫砍之後立即一豎,刀尖惡毒的直指騰身在自己頭頂的晉思羽胯下!


    晉思羽又是一驚,半空中趕忙腿一並向後一個滾翻,狼狽落地,霍霍舞出一個劍花準備著應對鳳知微下一個惡毒招數,卻見鳳知微懶懶趴在地上,軟答答揮揮手,對他做了個“你可以休息了”的手勢。


    晉思羽麵色鐵青,一抬頭看見三隼二虎已經爬上山崖,和接應的人一起,飛速消失在夜色裏。


    他怒哼一聲,大步上前,長劍出鞘,寒光一閃,直劈向鳳知微後心!


    鳳知微一動不動,她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趴在地上聽見萬馬奔騰如擂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還是姚揚宇的騎兵馬上就要到了。


    今晚雖然出了差錯,但計劃不算失敗,可惜自己卻是活不成了。


    這一身自從娘死去便擔下的沉重心事,眼看著便要因為自己的死亡而灰飛煙滅,鳳知微此時竟不覺得扼腕,反而有著淡淡的解脫——死了也挺好,不用再麵對那麽多的焚心痛苦和左右為難。


    她淺淺的笑著,於雪亮的刀光裏看見堂皇大殿,玉階千層,飛龍舞鳳的鎏金寶座上,緩緩坐下華豔而清雅的男子……


    又或是潔白雪山之上,天水之青的少年,牽著牙牙學語的可愛女童,對蒼茫四海闊大的微笑。


    又或有英朗璀璨的男子,一騎馳騁,飛渡草原萬裏……


    “鏗!”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在耳側,火花閃在眼前,刺得鳳知微不得不眯起眼。


    有人滾倒在她身側,氣喘籲籲,鳳知微一扭頭,看見是滿麵泥濘的華瓊。


    她盯著華瓊,沒有問她為什麽去而複返,華瓊卻在泥地上對她展開無所畏懼的笑,朗然道:“嘿,做英雄怎麽不帶著我?”


    鳳知微定定望著她,兩個滿麵泥濘鮮血的女人在地上互視微笑,頭頂上千刀成網,萬劍指心,都似沒看見。


    此時還有一部分沒有來得及爬上去的屬下,看見鳳知微華瓊失陷,都紛紛自己砍斷繩索,迴身奔了過來。


    鳳知微咬牙支肘爬起,華瓊扶著她,兩人相互扶持,以刀支地,對包圍過來的萬倍於己的敵軍冷笑。


    隨即,悍然揮刀。


    鮮血潑灑,一刀一人命,一步殺一人,鳳知微心知此時白靈淖騎兵未到,一旦赫連錚和顧南衣被趕上,那些人保不住他們的命,她一向不愛拚命,然而此時也不得不拚。


    她沒有力氣,用虛招誘人接近,再由華瓊出刀解決,兩人配合默契,不多時腳下屍體層層疊疊,那些鮮血和碎肉濺上臉,卻已沒有時間和力氣擦去。


    而外圍,唿卓戰士屍體,亦層層疊疊。


    正如她們互相背靠背,耗盡力氣依然不斷揮刀,隻為唿應兄弟們的拚死衝近。


    唿卓精英們也一次次徒勞卻又絕不放棄的衝向大越軍包圍,不惜以血肉鋪路,隻為近她們一分。


    生死相托,沒有退縮。


    那些撲上刀箭的肉體,那些不懼寒刃的死亡。


    那些戰得慘烈與死得悲壯。


    “好姐姐……”鏖戰中鳳知微輕輕偏頭,在華瓊耳邊氣喘籲籲的道,“淳於猛姚揚宇就快來了,堅持一下……這後麵有個山洞,等下你趁亂……躲藏一下……還有轉機……”


    “要去一起去,要等一起……等。”華瓊一刀拍飛一柄捅來的長槍,手臂一軟,一柄長刀毒蛇般鑽入刺向她心口,鳳知微閃電般抬起手中劍,奮力一擋,長刀擊開,鳳知微噴出一口鮮血,卻笑眯眯道:“準頭好……差!”


    華瓊立刻一刀砍在那看見鳳知微笑容愣在那裏的士兵手臂,生生將手臂砍落,鮮血飛濺裏她一邊累極咳血一邊大笑道:“我這個才叫……準!”


    晉思羽遙立人群之外,死死盯著那兩個女子,他先前沒有再下令射箭,是一腔怒火下存心想耗死兩人,不想對方如此勇烈,拚命之狠,男兒不如!


    天盛何時有如此女子?


    他遙立火光包圍之外,光影搖動裏似乎心旌也在搖動,為前赴後繼悍不畏死的唿卓戰士所驚,為血雨漫天裏依舊近乎溫柔的笑容所驚,為那鮮明決然的女子,一轉眸間無畏而又憂傷的眸子,所驚。


    他突然大步奔了過去,反手拔刀。


    “啪!”


    刀背狠狠拍在鳳知微額上。


    腦中一痛,眼前一黑,鳳知微最後看了一眼身邊華瓊,聽見遠處騎兵奔馬終於踏破營門的聲音。


    沉入黑暗之前,她對自己說。


    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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