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注定要帶著滿腔仇恨走向自己婚姻的梅朵,一心灰暗的進入德州的馬場時,草原在新王和大妃的帶領下,進入了全新的時期。


    加德的叛亂,最終未能走出大營,被青鳥白鹿黃金獅子三族扼殺於當地,草原漢子不願自相殘殺,加德以“大王身死,王妃作亂”為名,要出兵救王駕的理由被當場推翻,屬於他節製的兩萬王軍立即退迴大營,加德被三族護衛圍困力戰而亡,在他死後,昔日的黃金獅子族長家族被正式驅逐出草原。


    加德之死,震懾了那群不安分的叔叔伯伯哥哥大侄子,勢力最雄厚的庫爾查家族都失敗,別人自然不敢再有異想,因為有異想的人都死了——某一晚有一群叔叔伯伯哥哥大侄子帳篷聚會,第二天大王便親切召見所有參加聚會的人,將昨夜他們談的所有內容一一讀給他們聽,並根據他們談話內容做了區別對待,有賞座位的,有站著的,有被按跪下的,還有直接人推出去,頭迴來的。<ahref="餘罪小說</a>


    桀鶩的因爾吉貴族從此噤若寒蟬——那晚明明四麵看守嚴密,一個鬼影子都沒,大王是怎麽知道所有的談話內容的?<ahref="花千骨小說</a>


    而現在的王庭地位,也更加穩固——十八世活佛誕生於王庭,注定這一代的唿卓順義王將是王權最為堅實不可摧毀的一代,神權都生於王權懷抱裏,人們跪著活佛的同時也跪著順義王,還有什麽說的?


    火狐部因為克烈作亂,被逼著退出現有領地,並更換了族長,領地內的烏金礦,赫連錚宣強勢收歸王庭,宣布由王庭每年根據收益和功勞,給部族分成,避免了草原再次因為這個烏金礦陷入紛亂。


    幾乎在草原剛剛安定的那時間,鳳知微便開始了對因爾吉戰士的訓練,草原漢子,騎術和下盤功夫都相當了得,但和真正的中原高手比起來,作戰技巧還有不足,便由宗宸親自撥手下高手訓練,並在其中選擇三千最優秀最精悍最忠心的因爾吉戰士,另組成“順義鐵騎”,顧少爺有時候心情好,也會背著他家女活佛去親自點撥兩下,顧知曉天生就有極好的適應能力,無論是飛起還是降落,活佛都覺得奶爸背上,天下第一爽。


    宗宸還開出方子,針對草原人因為水土和生活習慣導致的體質不足,進行調養,往年每年草原初生兒在春季疾病高發期,都會死上一大批,自從宗宸來了後,草原幾乎就沒有夭折的孩子。


    在赫連錚王權穩固的同時,新一代的大妃,在草原也收獲了不下於牡丹太後的威信和地位。


    訓練“順義鐵騎”時,後期的首領,漸漸換成了一個姓魏的少年。


    這個人物是這麽出場的。


    某日,戰士們最為景仰的顧大俠,帶著一個藍衫飄飄的漢人少年過來,觀看鐵騎操練。


    很有表現欲的因爾吉戰士都覺得最近自己突飛猛進,遂使出渾身解數展現風采,等著那看起來有點纖弱的少年,表現出他的驚歎和讚賞。


    結果那少年不動聲色看完,隻評價了三句。


    “動作傻!力道弱!應變差!”


    生生將三千彪悍漢子說青了臉。


    那天那藍衫飄飄的少年,迎著三千可殺人的不服氣目光,單手下場,連挑三千鐵騎的八位首領——大王的八彪親衛。


    八彪被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地上滾落了一地眼珠子。


    “爬不起身”的八彪,趴在地上撐著下巴想,咱們跟著大王大妃,這演戲天分越發高超了,叫倒下就倒下,叫裝死就裝死,叫往左滾三圈,絕不往右滾四圈……


    魏姓的少年,輕而易舉的獲得了草原漢子的誠服,自此時常出現在戰士們的訓練場地,和戰士同吃同住,這人為人和藹,極有才識,和戰士們混得廝熟。


    漸漸的人們知道,這少年是個可憐人,某次遇襲中失去記憶,茫然行走,一直流落到草原,不知其來處不知其去處,隻隱約記得自己姓魏。


    善良博大的草原,接納了茫然不知其所以的遊子,就連大妃,也曾經設宴招待這魏姓少年,此舉又獲得人們一致讚譽。


    一晃間已是數月,八月初秋,朝廷來使,主持活佛坐床儀式。


    唿音廟為活佛準備了盛大的慶典,顧知曉第一次被迫離開她爹,十分之不耐煩不合作,鳳知微威逼利誘著,威逼她不乖就讓她從此一個人睡,利誘她乖就允許她和她爹一起睡,才把十八世活佛搞定。


    那位來使居然是個熟人,很熟很熟的那種——辛子硯。


    神聖的坐床儀式上,香煙繚繞的唿音廟中,朝廷來使辛子硯和順義大妃鳳知微,在長熙十三年的秋,在帝京七日之後,第一次相見。


    相視微笑,揖讓甚歡。


    “大妃別來可好?”辛子硯一個長揖到地,彬彬有禮。


    鳳知微望著他大半年不見微微泛白的鬢角,眼前突然掠過那年蘭香院樹上月白色的屁股。


    那年她救他出他家河東母獅的菜刀殺手,不久後他陷她於大成皇嗣第一案,致使她失去唯一親人。


    這是仇人。


    不過她早已學會對著仇人微笑。


    “托辛大人福。”她迴禮優雅,“一切安好,大人可好?帝京居,大不易,看大人神采煥發,想來甚為得意。”


    辛子硯目光一閃,抬頭看她,他一直不知道鳳知微就是魏知,因此印象中隻有這女子當初常貴妃慶壽宴鬥詩的才華橫溢,和金殿受封聖纓郡主隨赫連錚別帝京時的漠然從容,如今半年後再相見,那女子從容如舊,當初矯矯於金殿上的鋒芒卻已暗藏,溫存和煦如潺潺溫泉,可他卻因此突然生出寒意,像看見長天之鳳收起利爪,於皚皚雪山之上,偏頭用精芒暗閃的眼眸看你。


    目光如海平靜,隻為隨時可湧出將天地淹沒的浪潮。


    “不敢。”辛子硯垂下眼眸,退後一步,“一切托賴陛下恩慈,托賴楚王殿下寬和,子硯受主子們恩惠深重,無論諸般大小事,主子若有一時想不著,子硯必為主上戮力效命而已。”


    他是在說,當初皇嗣案和寧弈無關,是他個人意誌嗎?


    鳳知微淡淡笑起。


    如果寧弈真的想保護她,金羽衛就不會在他離京後交給辛子硯。


    如果寧弈真的從沒想過動她,金羽衛對鳳家的追查會在很早就結束。


    如果沒有寧弈的默許,有很多事根本不會行使得那麽方便。


    他是雲端總控的手,手也許沒有直接戳出刀,但是手一鬆,刀掉落,一樣也能傷人的。


    “是的,一切托賴主子們的福澤。”鳳知微越笑越可親,“看來楚王殿下深受陛下愛重,想必東宮之位遲早,等先生迴京,請代為祝賀。”


    辛子硯抬頭看她,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暫時不迴京,這話,還是大妃親自對殿下說吧。”


    鳳知微怔了怔——辛子硯也會到北疆戰場?寧弈將他的得力親信派往北疆,是要徹底把持天盛軍方嗎?但是辛子硯一個書生,跑來有什麽用?難道是來做監軍?


    “大人說笑了,草原帝京,迢迢千裏,知微在帝京已無親人,此生也不再有迴歸之日,想必無緣再得拜見殿下,真是遺憾。”


    說著遺憾,她的表情卻毫無遺憾,笑一笑,轉身,準備結束對話。


    既然辛子硯你來了,那麽很好,等著吧。


    她身後,辛子硯望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一句話似要衝口而出,卻在看見她決然離去的背影後,終於停了下來。


    算了……她總會知道的。


    ==========


    坐床儀式後不久,是顧知曉兩歲生辰。


    顧知曉的生辰,目前隻有鳳知微知道,當初那個華貴的金鎖片,看似沒有字,鳳知微卻於某日就著燭火觀賞時,在投射在牆上的光影中,看見了一排生辰八字。


    原來鎖片中空鏤刻,隻有透光才會顯影,這是極其精妙的設計,尋常富貴人家都不能有。


    中原風俗,矜貴人家的孩子的生辰八字,對外報的都不是準確時辰,以防被小人所趁,鳳知微發現這個秘密後,更幹脆,連日子都給顧知曉改了。


    當晚,王庭花園的草地上,所有人圍著篝火席地而坐,金黃的烤全羊滋滋的冒著油,火光映著顧知曉通紅的小臉,對著她爹笑得眉眼花花。


    赫連錚用肩頭拱拱鳳知微,擠眉弄眼,“我發覺這丫頭隻有對顧南衣才笑得最好看。”


    鳳知微有點吃味的道:“當初最先抱起她的還是我呢,真是個吃裏扒外的。”


    “女人都是這樣。”赫連錚長歎,“當初最先向你求親的還是我呢,到今天你都沒給我進你的房。”


    “我主動進過你的房你還不滿意?”鳳知微淡定的切著羊腿。


    “你主動上我的……”赫連錚話還沒說完,鳳知微已經塞過來好大一塊羊肉,將大王絮叨的嘴給堵住。


    “我說……你真打算……上戰場……”赫連錚滿嘴的肉,嗚嗚嚕嚕的問。


    鳳知微垂下眼睫,掩住流光變幻眼神,半晌道,“赫連,草原從來都應該是你一個人的,無論魏知迴來不迴來,都不應該牽涉到你的草原,你為什麽堅持要我統帶順義鐵騎?”


    “我的草原,就是你的。”赫連錚咽下肉,拍拍肚子,“我管不了千秋萬代後世百年,但隻要我在一天,你就必須被我保護一天。”


    鳳知微默然不語,長睫毛下眼色迷蒙濕潤。


    赫連錚不可能不知道,一旦她選擇以魏知身份參與天盛對大越戰事,就意味著她踏出了重迴朝局的第一步,意味著她將正式走上和寧弈對弈天下的舞台,是非生死,從此再不能迴頭,作為深愛草原的草原之王,他應該選擇裝聾作啞明哲保身,而不是義無反顧趟入渾水。


    然而他,連猶豫都不曾有。


    “不要告訴我你不需要保護。”赫連錚仿佛什麽都不曾想,隻在仔細的為她切羊肉,很細致的切成薄片,並一把推開想要來偷吃並偷聽的牡丹太後,“不要告訴我你不寂寞,知微,我隻希望你,在走過黑夜的那個時辰,不要倔強的選擇一個人。”


    他用刀尖挑著羊肉,出神的咀嚼幾口,突然把刀子一拋,站起身來,振臂大吼,“鳳知微,老子永遠是你的!”


    突如其來的吼聲驚得眾人全部傻傻抬頭看他,牡丹太後張大嘴仰望著兒子,半晌嘴邊,連著一線涎水,“啪嗒”掉下一截羊腿骨。


    “爹爹!”


    忽然又是一聲尖吼,聲音細弱嬌嫩,和赫連錚大吼的渾厚驚人天壤之別,然而其氣勢和殺氣騰騰卻絲毫不遜。


    “你的!”


    眾人唰一下轉頭,再次傻傻的發現,那一嗓子,竟然是兩歲都沒開口的顧知曉吼出來的。


    真是要麽不開口,一開口石破天驚。


    顧家知曉,腆著個小肚皮,站在赫連錚身邊,學著赫連錚的姿勢,叉腰仰頭大叫,“爹爹!你的!”


    她沒法完整的說句子,兩個字兩個字的吐,但所有人都瞬間聽懂了,她是在學赫連錚那句話。


    那一大一小迎風而立,莊嚴神聖,底下一堆人就火仰望,木雕似的。


    宗宸突然開始咳嗽。


    鳳知微難得的忘記形象叼著個肉片發呆。


    八彪捂住肚子滾到草叢後麵去了。


    牡丹太後抱著她家察木圖,抓緊時間教育:“幺兒,你看,這就是榜樣的負麵作用,都是不學好的貨……”


    快要臨產的華瓊,艱難的挪動她的大肚子,避免她的娃,受到不良影響……


    隻有養出那出口驚人的彪悍娃娃的顧少爺,依舊淡定如前,抱過他家小囡,把因為大吼噴出的口水擦幹淨,指指鳳知微道:“她的。”


    “你的。”顧知曉不依。


    迴過神來的鳳知微開始咳嗽,拚命的想要阻止顧少爺接下來的話,可惜顧少爺一向對什麽暗示都當作耳邊風,抱起他家娃娃,臉對著臉,十分嚴肅的教育:“我是她的,你是我的,所以你是她的。”


    赫連錚噴出一口水。


    鳳知微以手支額……拜托,顧少爺說話不要這麽越來越流利好不好。


    沒聽懂這句話卻隱約感覺她爹不要她的顧知曉開始開哭,聲音尖利如殺豬刀。


    察木圖立即跟著開始二重唱,鳳知微無奈的堵起耳朵,在一片吵嚷中,看見草原盡頭升起明亮的月色,月色下,人人唇角都有淡淡笑意,看見她喜歡的人們圍攏身邊,一個不少,遠處不知道誰彈起草原獨有的東古拉琴,歌聲滄桑而悠長。


    天快亮的時候,鳳知微猩忪的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睡在顧南衣腿上,赫連錚睡在她腿上,牡丹太後枕著赫連錚肚子,自己肚子上放著察木圖,顧知曉臉上猶自帶著淚花,緊緊抱著顧南衣的腰,那從來距離人群遠遠的少年,坦然在眾人中間安睡。


    而遠處,隱隱響起急驟的馬蹄聲,響起刀槍出鞘的摩擦聲,響起悠長雄渾的號角,吹徹草原。


    ==========


    長熙十四年八月,唿卓部以為四千戰死因爾吉戰士報仇為名,再出一萬軍,進入天盛對大越戰場。


    同月,順義王妃懷孕,因胎位不穩在王庭閉門不出養胎,朝廷得知此訊,特命邊境離州給大妃送去大量養胎藥物。


    長熙十四年八月,因對大越戰事節節敗退,天盛朝廷派出監軍,並調集北疆邊境離、平、禹、豫四州邊軍,及漠北道府軍二十萬,將與大越決戰於禹州外胡倫草原白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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