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有沒有等著鳳知微,不得而知,以燕家為首的南海五大世家,卻早已等候多時。


    五大世家先前被擠在人群外圍,被有敵意的南海百姓和官府擋著不得其門而入,倒因禍得福,這一場火彈之險裏毫發無損。


    此時一批老老少少上來磕頭,還沒來得及施禮,鳳知微已經道:“免禮,現在不是講虛禮的時候,各位暫且把帶來的人安排下去,送傷者去救醫,死者幫助收殮或通知家屬,等事情做完再敘禮不遲。”


    寧弈早已走了開去,吩咐南海官員處理相關事務。


    五大世家恍然大悟,這可不正是一個收買南海百姓人心的機會?趕緊吩咐下去,鳳知微親自帶著顧南衣在四周搜尋,有傷重流血不止的,便由顧南衣截穴,再由官府或世家找來的大夫處理。<ahref="紫川</a>


    燕家動作很快,在碼頭四角支起帳篷做了臨時醫署,又給不肯離開的寧弈鳳知微安排了體息的帳篷,鳳知微一步都沒有進帳篷,在碼頭廣場上時不時搭把手。<ahref="餘罪</a>


    一些趕來救助的百姓,默默看著這位年輕纖瘦的少年欽差毫不嫌棄幫著搬那些滿是焦痕破損不堪的屍體,在血肉淋漓的傷者身側蹲下捋起袖子露出一雙潔白的胳膊便開始處理傷口,用沾滿鮮血的手擦滿是青腫的額頭的汗和灰,一張清清爽爽的臉被焦煙血汗染成了大花臉。


    一個少年被炸斷胳膊血流不止,大夫使盡辦法也無法阻止鮮血奔湧,眼看便要血盡而亡,家人的嚎哭驚來了魏大人,上前便是一指,血勢頓緩,隨即熟練的上藥包紮,三下五除二救迴一條壯健的生命,家人欲待磕頭感謝,他早已奔向另一個帳篷。


    一個有心病的老者在地上申吟,頭部跌傷高高腫起,有人要去掇他進帳篷,魏大人匆匆奔來阻止,召了大夫前來救人,並一再囑咐不可移動。


    傷者多大夫少,人忙不過來,到了最後魏大人親自救治傷者,半跪於一地塵埃和泥濘,抱著漁民腫起的腿,輕輕脫下那些沾滿魚鱗和汙物血痕的靴子,仿佛沒有聞見那些血腥和海物交織的令人作嘔的氣息,永遠平靜,永遠悲憫。


    敵意在消散,感動在滋生,一些原本避她遠遠的百姓開始圍上來,一起搬動傷者,清洗傷口,拿布遞藥……


    碼頭廣場上,嚎哭咒罵,慌亂無措之聲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緊張而有序的救治氛圍,鳳知微一個眼色,便有人自動上前幫手,官府、百姓、欽差護軍,三方力量,在一次不友好的迎接儀式後,因為一場災難,居然第一次實現了合作無間。


    青溟書院那些嬌生慣養的學生們,觀望了一陣後,也捋起袖子加入隊伍,姚揚宇躺在擔架上,自作主張的大聲指揮著鳳知微的護衛給大夫打下手。


    災難麵前,往常分崩離拆的人心,才會因為悲憫而更容易走近靠攏,鳳知微在水盆裏洗幹淨滿是血跡的手,望著各處忙碌的人群,心中湧起淡淡感慨。


    月色淡淡升起來,經過一整天有效的處理,廣場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有帳篷裏隱約的申吟聲,似有若無的在海天一色中飄蕩著。


    鳳知微還沒休息,在廣場上四處溜達,白日裏一場紛亂,死數十,傷數百,真正炸死炸傷的並不是很多,倒是臨急慌亂踩踏而死的不少,鳳知微擔心那場混亂的擠壓,會將有些人擠入一些不易被察覺的縫隙。


    廣場上傷者遺下的破碎的衣物在風中顫抖,彷如一雙雙手在無聲招魂,一彎冷月映著四處泊起的血泊,整個廣場看起來像栽滿血色浮萍,鳳知微滿目哀涼的慢慢行走著,不時揀起一些物品,金鎖片、荷包、繡囊……那些載滿家人和情人愛的紀念物,如今已沒有了主人來珍惜。


    顧南衣跟在她身後,他不知道鳳知微在想著什麽,隻覺得前麵這個背影看起來有點落寞,雙肩削瘦,月光打上去都似沉重難載。


    他突然上前一步,將臂彎裏一直搭著的東西往鳳知微肩上一披。


    鳳知微隻覺得肩頭霍然一沉,什麽重物沉沉壓上來,險些以為是刺客,一側頭才啼笑皆非的看見,顧少爺把一塊一直拿著的多餘的半張帳篷布,壓到了她肩上。


    這是在幹什麽?鳳知微抓著帳篷角,挑眉用眼神問他。


    顧少爺站在那裏,不言不動,鳳知微驚訝的發現,他麵紗後的眼光似乎轉了轉——他不是一向要麽直視人,要麽便垂眼看自己麵前的一尺三寸地的麽?


    看來想得到顧少爺的迴答是不太可能了,鳳知微歎口氣,猜想著顧少爺是不是叫她去搭帳篷呢?忽聽顧少爺開了口。


    “穿了不冷。”


    鳳知微又怔了怔,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怕她冷?


    他是在幫她披“衣服”?


    她怔在那裏,抓著沉重不透氣的帳篷布,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心裏有些酸酸澀澀的,恍惚間想起這似乎是第一次顧南衣明確表示出類似“關懷”這樣的情緒。


    他一直在意她的生死,但在她的感覺裏這種在意更像是被強加的任務,他隻是不折不扣去刻板的執行而已,就像吃小胡桃或八塊肉,去做,沒有原因。


    在相識的最初,他踢她下床,讓她睡床腳踏,把她洗得不夠滿意的衣服扔在茅廁裏,即使是保護她,抓著她的時候也經常重手重腳不知道收斂力度。


    是什麽時候,鴻蒙開辟,透了這一線明亮天光?


    又是何方神聖,操靈智之刃,劃裂遮沒他混沌人生的重重陰翳?


    月色幽涼,廣場沉寂,淡淡煙氣裏語聲遙遠而模糊,她和他在秋夜的風中沉默相對。


    良久,她拉緊了帳篷布攏住了身子,仿佛那真是一件披風,微笑道,“嗯,很暖和……”


    顧少爺滿意的點點頭,他也覺得很暖和,看起來很暖和。


    鳳知微卻在發愁拖著這帳篷披風可怎麽走路呢?


    沒拖幾步,顧南衣突然耳朵一動,鳳知微隨即也察覺了。


    前方,是一堆雜物,都是些漁民常用的盆網和攤曬的海菜之類,一點細弱的聲音,從那些雜物下傳出來。


    鳳知微三步兩步上前,撥開雜物,倒抽了口涼氣。


    盆網之下,一個年輕婦人死在那裏,背向外,身子半側蜷縮著,奇異的拱成弧形,在她腹部之下放著一個盆,盆裏一個孩子細細的哭著。


    很明顯,亂起時這婦人被人潮擠到這裏擠壓致死,卻始終將孩子護在身下,她害怕自己倒下時壓住孩子,不僅用背頂住了擠踏,還將孩子放到了盆裏。


    那盆不小,如果當時她能用盆把自己覆蓋住,想必可以逃得一命,然而她想必已經重傷失去了力氣,隻能選擇保全孩子。


    鳳知微望著那盆,眼眶微微的濕潤了。


    天下母親,天下母親,平日裏平凡近乎於瑣碎,唯艱難險阻之時,方可見深愛的力度跨越生死。


    她將那孩子抱起,孩子果然毫無無傷,隻是餓得哭,卻又沒有力氣嚎哭,一旦被人抱起,立即用幼嫩的手指緊緊勾住了她的手。


    鳳知微忍不住笑笑,將臉貼在他吹彈可破的頰上,用帳篷布將他好好包起。


    這一包便發現,孩子穿著十分精致,有種低調的奢華,脖子上的金鎖片上沒有字,卻鑲一塊碩大的黑耀寶石,寶石之端泛深紫之色,華光四射。


    再看看那死去的女子,衣著平常,普通人家裝扮,一點首飾都無,鳳知微心中倒有一絲疑惑,難道,不是這孩子的母親?


    不是母親,又怎麽能做到這一步?


    這鎖片太過珍貴,她想了想,摘下收起。


    將那孩子抱在懷裏,他立即不哭了,樂滋滋的吮指頭,鳳知微突起促狹之心,將孩子往顧少爺懷裏一塞。


    “你抱抱。”


    顧少爺霍然被塞進這麽一個“東西”,火燒了似的跳起來,第一反應就是扔,鳳知微也有點緊張的望著他,做好去接的準備,然而那個扔的動作做到一半,那孩子似乎察覺,哇的一聲哭起,顧少爺大驚,手刷的一下收迴來,緊緊抱著孩子,僵在那裏不動了。


    “對了,不能扔,不能扔。”鳳知微鬆一口氣,笑眯眯的教育他,“你看,很可愛的是不?”


    顧少爺默然半晌,和她商量,“不要。”


    “要。”鳳知微堅持。


    “不要——”


    “要——”


    “不要不要——”


    從來不肯多話的顧少爺都開始說疊字了,可見震撼很嚴重,鳳知微露出笑麵虎似的微笑,抓起他的手讓他去摸那孩子細致如瓷的臉,“你摸摸,這就是孩子……這就是香,和溫暖。”


    顧少爺一個雷擊還沒反應過來,又一個雷劈下來,手指被拉到了孩子臉上,一觸之下便是一顫,隨即有如過電一般很快縮開。


    “是不是很滑軟,很香?”鳳知微笑吟吟,不懷好意望著他,“你也曾這麽軟,這麽香,抱在母親的臂彎,你也應該聽過母親的小曲兒,被父親這般撫摸過臉。”


    顧南衣又顫了顫,一瞬間似乎有些失神,似乎在那一霎被鳳知微的言語和懷中陌生的溫軟,帶到了遙遠得仿佛隔世的另一個世界,那裏有色彩,有音樂,有笑臉,有他這一生裏所有不能有的東西。


    小小軟軟的身體抱在懷中,令他如此的不自在,像沒有穿衣服在外麵走,他應該討厭的,應該像以往一樣直接扔開,然而對麵她的語聲那麽輕輕柔柔飄過來,他從她聲音裏聽出和平日不同的感覺,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卻直覺的知道,不能拒絕,不能扔開。


    她的聲音裏,有希冀和願望。


    希望他的天地不隻那一尺三寸和八塊肉,不隻是一片空漠和拒絕,希望他擁有更斑斕的色彩,更豐富的情緒,更廣闊的天地,更飽滿的人生。


    希望他懂得,人世間一切可以為之流淚爭吵喜悅歡唿的存在。


    顧少爺僵硬的抱著,不知道有沒有將她的話聽進耳裏,隻是那抱著孩子的手臂開始顫抖,鳳知微好笑的看著,覺得顧少爺抱孩子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啊很可愛,隻是大高手被逼成這樣實在有點不厚道,還是慢慢來吧。


    她施恩似的把孩子抱過去,顧少爺發出生平第一次的長氣,隨即唰一下跳開,一個起落便鑽進了遠處的帳篷裏。


    巋然不動的顧少爺,被沒良心的某人逼到狼狽逃竄,某人還毫不以為恥,在原地笑了一陣,抱著孩子找到燕懷石,要他立即找個乳娘來,隨即進了寧弈帳篷。


    寧弈也沒睡,在油燈下支肘靜靜沉思,暈黃的光圈落在他眉睫,他看起來微微有幾分疲倦,長睫在眼下挑出淡淡弧影,顯出難得的沉靜和溫柔。


    聽見聲音,他立即抬起頭來,道:“深更半夜還在外麵找什麽……”


    孩子突然細細“呃”了一聲。


    寧弈的話堵在半道,張口結舌。


    鳳知微今天嚇了兩個人,沉重的心情鬆快了些,笑道:“啊?殿下要說什麽?繼續啊?”


    “哪來的孩子?”寧弈拉過她,鳳知微將經過說了,卻沒有提那鎖片的事。


    寧弈伸手,去撫摸那孩子的臉,那孩子不怕生,格格的笑著,咿唔有聲的啃自己拳頭,寧弈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忽然笑了笑,道,“剛才一瞬間,我突然便以為到了十年後。”


    “啊?”


    “我在批閱公事,你抱著孩子進來陪我。”寧弈上挑的眼角幾分戲謔幾分正經,輕笑道,“然後我不理,你掀翻我的桌。”


    鳳知微忍不住一笑,心想這人又轉彎抹角調戲她了,笑道:“殿下真是擅長想象啊。”


    寧弈卻伸手輕輕撫她的臉,問:“不可能麽?”


    他語聲低沉,在這秋夜寂靜的帳篷裏迤邐如流泉,有微涼的風穿入帳篷縫隙,將桌案上的信箋卷起,他用肘尖輕輕壓住。


    鳳知微坐直了身體。


    “十年後的事情,誰知道會怎樣?”她淺笑,眼睛裏卻沒有笑意,難得的多了幾分悵然和迷惘,“也許那時陌路相對,也許隻是點頭之交,也許依舊是如今這樣,我在階下拜你,你遠在階上,也許……也許相逢成仇。”


    最後四個字說出來,兩個人都顫了顫,鳳知微轉過臉,寧弈沉默良久,緩緩道:“理由?”


    鳳知微笑道:“我這不是打比方嘛。”


    她抱著孩子站起,道:“我去看看乳娘來了沒。”


    寧弈靜聽著她的步伐遠去,沉在暈黃光影裏的顏容沒有表情,半晌他慢慢移開一直壓著桌案的肘,將那封被壓住的信箋拿起。


    火漆密封,千裏加急,另鐫屬於他的情報司的獨屬暗記,說明這是一封極其緊要的密信。


    他久久的撫摸著那信,不用翻動,信上的內容也已深刻在心。


    良久他將那信舉起,就上燭火。


    暗黃的火苗舔舐著信封,信箋翹卷起灰白的邊緣,落灰簌簌,在桌案上積壓一堆。


    信箋燃盡,蠟燭也將盡,他卻沒有添燭,支肘案前,任黑暗沉沉壓下來。


    良久,不知道在哪裏,散出一聲悠悠歎息。


    ==========


    從寧弈那裏出來,鳳知微和燕懷石商量,將此次事故中失去父母或親人的孩子,送到燕家開的善堂撫養。


    “這是你燕家收買人心的好機會。”鳳知微注視著那孩子香甜的吃奶,神情安詳,“南海官民抗拒開辦船舶事務司,你們世家在這件事裏表現出的對立不能說錯,但也不是最好的方式,展現完你們掌控經濟的能力,便該開始懷柔,一味恃強,隻會讓別人抱成團警惕你。”


    燕懷石十分讚同,臉上卻有難色,鳳知微問:“怎麽?”


    “兩件難事。”燕懷石道,“一是南海百姓民風彪悍倔強,多年來對我世家的敵意不是那麽容易消散,我們世家開設的善堂,從來無人問津,寧可去官府排隊等優撫,也不去我們那裏。”


    “這個容易,”鳳知微道,“把這個孩子送進你們的善堂,連同此次事件中無家可歸的孤兒,百姓經過今晚之事,對南海官府定然有不滿之處,你們要善於利用機會,接下來如何做看你們自己,無論如何先化解戾氣再說,官府要是阻攔,我會替你處理。”


    燕懷石滿懷感激的看著她,半晌道:“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鳳知微一擺手,笑道:“你錯了,其實當初是你幫了我,若不是你,我根本進不了青溟書院,也就沒有後來的一連串際遇,在帝京,我和顧兄一切吃穿用度,包括府邸婢仆都是你一手打理,混跡官場後一應人情往來,若非你雄厚財力支撐,也不能如此應付裕如,咱們是朋友,就都不必一一數這些見外了,第二件難事是什麽?”


    燕懷石歎口氣,道:“第二件難事,是我怕有負你的看重。”


    鳳知微愕然,燕懷石道:“一言難盡,你會知道的……我燕家族老想求見你,你願意一見麽?”


    “好吧。”鳳知微注目他半晌,一笑點頭。


    看著燕懷石匆匆出去,鳳知微皺眉喝了口茶,心想這小子什麽難言之隱?懷石這麽精明能幹,對燕家居功甚偉,誰還能為難他?


    帳簾一掀,魚貫進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燕懷石在最前麵恭敬的掀開帳門,等所有人進來了,再跟在最後進入。


    所有人從他身邊過,對他的恭敬坦然接受,包括走在後麵幾位看起來和他年紀輩分相仿的男女都如此。


    鳳知微眉梢一挑,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燕家的長老們,都是今天白天見過鳳知微的,跟在後麵的卻是今晚剛過來,由長老帶著拜會欽差大人,此時看見欽差大人這麽年輕,不過十五六歲年紀,都有些愕然。


    鳳知微感覺到有一雙微帶審視的目光看過來,她挑眉迴望,隊伍最後的那個女子,並沒有收迴自己的目光,還揚臉對她笑笑。


    還真是……不懂規矩啊。


    鳳知微漠然望著她的笑容,一動不動,那女子怔了怔,笑意僵在臉上,臉皮抖了抖,顯出幾分凜然的怒意。


    “南海燕氏,參見欽差大人,大人金安!”領頭的老者顫顫巍巍行下禮去,其餘人也跪了,最後那幾個年輕人互相望一眼,也勉勉強強跪下。


    鳳知微上前一步將幾位老者扶起,“各位都是前輩耄老,萬萬不可行此大禮。”


    她這裏扶幾個老頭子,老頭子們還在遜謝,後麵那幾個年輕的已經拍拍灰自己站起。


    燕懷石垂著頭,輕手輕腳過來幫鳳知微將老人扶起,道:“太公請安坐,欽差大人很敬老的……”


    燕家人都一怔,燕懷石緩緩轉身道:“我給大家奉茶去,這裏簡慢,沒有仆人……”


    “奉茶也不是你來做。”鳳知微高踞上座,似笑非笑,“和燕家會晤,少了你這個功臣怎麽行?過來坐吧。”


    她這句話一出,燕家人又是一怔,領頭燕太公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試探的道:“大人抬愛懷石,是我們燕家的福分,隻是這功臣之說,從何說起?”


    鳳知微被問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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