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天地,一尺,三寸。


    身前身後,一步距離。


    二十二年歲月,他行走在自己的一尺三寸裏,無人敢於走近,也不讓人靠近。


    然而今日如冰封被打破雲層被洞開,那人輕俏而不容拒絕的靠近,依在他肩,清甜的唿吸拂動他頰側的麵紗,掠在臉頰上,柔軟而涼。<ahref="法醫秦明</a>


    顧南衣有點茫然,有點疑惑,他微微皺著眉,不知道該怎麽做。<ahref="扶搖小說</a>


    那麽近那麽靜的唿吸,近在耳側,濕潤溫暖,他應該討厭的,正如他討厭粗劣的布料吵雜的聲音刺眼的光亮……所有的聲音都如碎木吱嘎,所有的光亮都如白電刺眼,粗劣的衣物好似磨膚的砂紙,甚至那些臉,常常也裂成一堆令人恐懼的碎片。


    然而此刻這靜而切的唿吸,卻讓他突然覺得幽謐難言。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那感覺,恍惚間似乎聽見很多很多年前,是誰那般輕撫著他的發,說,我的南衣,爹娘一生無有他願,隻望你懂得快樂的感受。


    快樂……感受……兩個詞他都不明白。


    他微微偏頭,去看肩上的臉,那女子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風中的黑翅蝶,濃烈的芍藥馥鬱香氣自雕欄側嫋嫋迤邐,卻不及她的香氣靜美婉約。


    輕輕放在他肩上的手,纖細如蔥,指節玲瓏,指甲閃耀著珠貝一般的光。


    顧南衣微微仰起頭,迎麵於夏日麗風。


    感受……原來這叫感受。


    鳳知微不知道這一刻,這永遠凝定如玉不被打破的男子,有了人生第一次的起伏波動,如雪山皚皚萬年封閉,卻突啟明光一線,隻待在某一刻訇然中開。


    她隻是覺得累而疲憊,需要一個安定的憩息,而那男子沉默巋然,能夠承載起她這一霎所有悲涼心酸。


    臉朝下,微微在他肩膩了一下,隨即她微笑抬起頭來,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般道:“走吧。”


    看著那女子步伐輕快當先而行,顧南衣微微偏頭,臉頰靠上剛才那猶有餘溫的地方。


    臉畔有淡淡香氣,他仔細的嗅了嗅,隨即覺得臉上有些潮濕。


    顧南衣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將手指舉到陽光下,隱約有淡淡的水跡。


    他大惑不解的看了半晌,突有所悟的摸了摸自己肩上,剛才鳳知微臉靠過的地方。


    摸著了微微的濕潤。


    長廊幽深,夏日的光影斑駁的轉了來,光影裏那人手停在自己的肩,佇立,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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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夫人已經命人在“璃華居”正堂等了很久,魏大人卻遲遲不來,又不方便自己出門去迎,正疑惑間,忽見一人藍衫飄飄,披著日光而來。


    出來查看的婢子急忙迴去內室稟告,秋夫人帶著一大堆丫鬟婆子迎出來,正有點疑惑怎麽沒有秋府管事陪同,鳳知微卻已微笑長揖:“見過秋夫人。”


    “叫我伯母好了。”秋夫人笑得十分和藹,老爺出征前,特意關照了她,這位魏大人少年得意天子近臣,不僅萬萬不可得罪,還得盡量籠絡,千萬不要怠慢了。


    而那少年不卑不亢立於堂中,雅致清秀,倜儻風流,也確實讓人一見心喜,秋夫人一邊親切讓座,一邊暗歎自己的三個兒子,怎麽就沒一個有人家這人才。


    主賓寒暄了幾句,依秋夫人意思,在內院見魏知,這不過是秋府以示親切之舉,既然魏知稱秋尚奇世叔,自己作為長輩招待下也是應該,寥寥幾句,端了茶,以後便由秋家三位公子招待這位少年文臣才對,於是她很快便端了茶。


    端了茶,鳳知微卻不動,竟然自己也端起手側的茶,慢慢的飲,還對身側顧南衣笑道:“秋府的香山雀舌很不錯,你也嚐嚐。”


    顧南衣將一直擱在肩上的手放下來,撚了撚手指,確定哪裏都不濕潤了,才一把將鳳知微遞過來的茶推開,道:“髒。”


    鳳知微一笑,秋府上下臉卻青了。


    秋夫人臉色也很難看——這魏知是不是出身鄉下,不懂規矩?還有他這個隨從,一個隨從怎麽可以也坐在主人身側,還大放厥詞?


    “夫人。”鳳知微將茶喝完,才慢悠悠道,“小侄有些話想和您說……”


    她不繼續說下去,眼光向四麵一轉。


    秋夫人愣了愣,鳳知微又道:“前日我到虎威大營去了一趟……”


    秋家三公子剛剛得了恩蔭,在虎威大營做了個錄事參軍,秋夫人聽了這一句,神色一凝,手一揮,丫鬟婆子立即悄無聲息的退下。


    “夫人真是馭下有方。”鳳知微輕飄飄讚一句,站起身來,“秋府氣度,比以往更森嚴了。”


    秋夫人正要謙虛,忽然聽出了這句話中不對勁的地方。


    “以往……”她困惑的望著鳳知微,為什麽這個魏大人,語氣中對秋府如此熟悉。


    鳳知微笑笑。


    “皓兒還未長成,微兒又不太懂事。”她含笑看著秋夫人驟變的臉色,“一直讓您操心了。”


    “你——你——”秋夫人退後一步,手扶住椅背,搖搖欲墜。


    “我是魏知。”鳳知微負手,目光平靜而憐憫,“現在是,以後也是,在朝中是,在秋府也是。”


    她遞過一紙信箋:“這是秋世叔留給夫人的信。”


    秋夫人看完,臉色鐵青,將信紙在手中狠狠一揉,想想不妥,又趕緊展開。


    鳳知微笑吟吟看著她。


    以她現在的身份,要得到秋尚奇的字太容易了,拿去給燕家那些多才多藝門客一學,一封秋尚奇親筆信就炮製而成,信中語氣含糊,隻再三叮囑魏知能力極大,秋府如今沒有主人,夫人務必遵從其一切要求安排,以求精誠合作雲雲。


    那信看在秋夫人眼裏,似乎秋尚奇已經明白了鳳知微身份,猶自要求她不得違背,又想起老爺臨走前確實再三囑咐要好好結交這“魏大人”,一時心中翻江倒海,怔怔無言。


    “夫人。”鳳知微淡淡道,“我既然對您和秋大人坦誠相見,您就不必擔心我對秋府有任何懷恨之心,秋大人不在,以後這府中諸事,還得你我戮力同心才好。”


    秋夫人望著鳳知微,明白她說的是實話,以她現在身份,秋尚奇又不在,她要真想動手,秋府還不任她揉圓搓扁?如今她親自來這一趟,將身份暴露,便是表明誠意,自己再不識好歹,當真要得罪她到底?到時候又誰來給她撐腰?就算自己娘家出麵,也未必能管得了秋府的事。


    隻是直覺的不安,卻又沒有好辦法,老爺不在,她沒了主心骨,被驅逐的鳳知微竟以這樣的身份石破天驚而來,這震撼的消息,也完全撼昏了她的神智。


    “你……要什麽?”半晌她軟弱的道。


    “您見外了。”鳳知微笑,“我本就是您的外甥女,我的就是您的,您的也有我的份,還說這麽清楚幹什麽呢?”


    秋夫人張了張嘴,臉色青白,鳳知微親切的看著她,笑道:“我這個身份,您自然是要保密的;秋府,鳳知微是要迴來的;從今後,鳳知微就被您從江淮娘家給接了迴來,而魏大人,還是秋府的世交好友之後……您明白嗎?”


    秋夫人怔怔的站著,暑熱天氣,背心裏竟生出涼涼的汗,看著鳳知微滿是笑意的臉上那完全沒有笑意的眼眸,隻覺得涼氣一陣陣從心底冒上來。


    她從來就沒低估這個外甥女,但還是低估了太多!


    “你好我好大家好,從今後,該怎麽對待迴府的鳳家小姐,想必我不必再關照您。”鳳知微意態輕閑的拍拍袖子,“自然,投桃報李,秋府,以及三位兄弟,我會好好照顧的。”


    秋夫人有點茫然的坐下來,半晌道:“知微,以前……”


    “請叫我魏大人。”鳳知微笑容可掬。


    秋夫人努力順了順氣,剛想說什麽,忽聽不遠處一陣鼓噪。


    “抓刺客!有刺客驚擾夫人!”


    還有安大娘如喪考妣的破鑼嗓子哭叫:“夫人!夫人!老奴險些被鳳家賤人打殺,您千萬給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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