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晉王府,我喊來翠竹問話,因為華深所說的那個傳話讓他老實呆在後院的丫鬟就是她。


    翠竹一臉懵懂,還是老老實實的迴答:“是華夫人沒看到大公子,就讓奴婢前去尋他,並且交代他宴席人多不要亂走動。”


    “那你可有和別人說過華深在後院?”我又問道。


    翠竹皺眉思索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這些話華夫人也給我說了,隻是我還是問了翠竹一遍,看看我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


    見我不語,翠竹小心翼翼的問:“王妃,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迎著翠竹那雙純真的眼眸,我終究是歎了口氣,嘴上並沒有多說:“和你無關,你不要多想。”


    在院子裏呆了一天一夜,千芷送過來的飯食我一筷子都沒有動。


    直到第二日天色漸漸沉了下來,我彷如大夢初醒,深吸了口氣開始抬步向外走去。


    出了院子,看到華戎舟還站在院子門口,我停了停,開口對他說:“王爺下手沒有輕重,你之前傷勢也不輕,就不必守在這裏了,先迴屋裏歇著吧。”


    “屬下沒事。”華戎舟開口,一動不動。


    我也沒有再說什麽,畢竟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處理。


    到了牧遙院外,侍衛把我攔了下來,我並未動怒,隻是開口說道:“你去告訴側妃一聲,她自會願意見我。”


    侍衛猶豫了片刻,看我從容把握的模樣,還是進去通報了。


    不過片刻,他就迴來請我進去。


    進了牧遙屋子裏,隻見她手持一本書籍,坐在油燈下翻看,書籍上赫然寫著“兵書”二字,完全沒有了昨日那驚慌失措的模樣。


    我也不見外,自己尋了個椅子坐下,她這才抬眸看我。


    我迎著她無波動的目光笑了笑,開口:“等我許久了吧?”


    牧遙放下了手裏的書,看著我說:“你若是來為華深求情,那是不是該放低下自己的姿態?”


    我並不在意她語氣的嘲諷,迴道:“華深又沒有犯錯,我為何要為他求情?”


    牧遙眼睛一顫,盯著我看。


    “牧遙,我一直覺得你作為女……仲夜闌的心上人,是不會使這種手段的,現在才發現我錯了,原來你和普通女人並沒有什麽兩樣。”我歎了口氣說道。


    牧遙麵色未變,沒有半點被戳破的窘意。


    我看著她,感覺自己如同一個突然迷路的旅人一樣,原來所謂的女主也會不擇手段。她不是愛仲夜闌嗎?那為何要選這個路線去利用他。


    “我本是不想來的,可是你都這麽苦心設計了,我還是配合你一下為好,免得讓你一番苦心付東流。”我低頭輕笑一聲,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我說過不會和你再爭仲夜闌,可是你始終不信啊。”


    牧遙看著我,如同看著一節枯木一樣:“你覺得我是為了阿闌?”


    “不然你還能是為了什麽?”我直視著她開口。


    許久也不見牧遙言語,我也沒了耐心,便起身開口:“你既然出手設計華深,此番我也不會視而不見。冤有頭債有主,日後你再無故牽累我身邊之人,我也不會留情麵了。”


    說完,我就抬步向外走去,突然聽到牧遙笑了起來,笑的聲音很大,我忍不住皺眉迴頭。


    隻見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許久才停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漬開口:“冤有頭債有主?你是怎麽好意思說出這番話來?”


    不等我開口,她又說道:“你們華府之人果然都這麽自私自利是非不分,你說華深無錯?”


    我心裏有些許不安,還是按捺住開口:“婚宴之事都是你設計的不是嗎?華深雖荒淫,但是可從未對你有過不軌之心。”


    華深這個人雖然紈絝,但是在我麵前不會說謊,我既然警告過他那麽多次,他就絕不會違背我的意思。


    而牧遙做為女主,可不是那種受點驚嚇就慌亂哭泣的人設,所以也就隻有一個可能,她是在偽裝,那目的也就顯而易見了,


    牧遙歪著頭看我,眼裏的諷刺越來越深:“沒錯,那日之事全是我設計的,華深是沒有對我出手。”


    她的痛快承認讓我愣了一下,我不語,等著她的下文。


    她也不在乎我有沒有迴答,接著說:“聽說華府門口前兩天死了個丫鬟,可是婚宴上見華公子還是毫發未損。華府果然是權勢滔天,區區一個丫鬟的命,壓根入不了你們的眼。”


    我心裏一跳,皺眉開口:“你想說什麽?”


    牧遙看著我,好像目光又不在我身上,許久她才開口,語氣不悲不喜:“那個在華府門口自盡的丫鬟,是我的貼身丫鬟……靈瓏,無父無母,自小在邊城與我一起長大。”


    我心裏一跳,一瞬間感覺手腳冰涼。


    牧遙見此並未放過我,她起身步步緊逼的開口:“當初你設計我們牧府一家造反最後被流放,而牧府的家奴卻全被發賣。本就是奴隸,賣到哪裏都一樣,我之前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可是啊……為什麽靈瓏偏偏被華深買了去?”


    我腦海裏突然迴想起那日華深對我說的話——“那丫鬟是罪籍,是個孤兒,沒有親人”。


    牧遙走到我身邊,看著我開口:“所以啊華淺,你究竟是哪來的底氣,才能在我麵前說華深無罪?死在你們華府門口的、你們眼裏的低賤侍妾,是我情同姐妹的人。”


    “我……”


    張了張嘴,感覺自己似乎有點喘不上氣來。因為我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是華深之錯,可是…我卻不作為的把他推給華相處理。我明知道華相會偏袒他,可是我還是這樣做了,是不是我潛意識的也曾經覺得那……不過是個奴婢。


    而牧遙直接點出了這個我一直試圖忽視的事實,我一直都是因為自己身份而心安理得的偏袒著華府。


    牧遙緊緊拉著我的衣襟,迫使我對上她滿含恨意的眼眸:“你曾對我說不會再針對我,我差點就願意相信你了。可是靈瓏的事讓我發現,我沒辦法選擇原諒你,因為你們華府的所作所為,在黑暗裏受苦受罪的人還多不勝數,我不能再因為自己看不到就假裝不知道。”


    “所以……這才是你設計華深的本意?為靈瓏報仇?”我扯起嘴角,感覺自己此時努力保持的強顏歡笑定是比哭還難看。


    “你們既然不處罰他,那我就讓他來付出應有的代價。丫鬟的命你們不放在眼裏,那我這個側妃的身份,可否讓華深脫一層皮呢?”


    牧遙說完狠狠的鬆開手,推了我一把,我狼狽的撞在門上,左手下意識的抵在門上,頓時感覺一陣刺痛。


    “哪怕是用這種手段嗎?利用愛你之人?”我微微蜷縮了手指。


    牧遙牧遙背過身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到她說:“隻要能對付你們華府,什麽手段都是幹淨的。”


    “好……我明白了。”我開口,可是卻感覺似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牧遙側妃的身份是我捧上去的,華深的事也是我刻意迴避的。


    我總覺得在這個隻有階級,沒有公平的世界裏,我頂著華淺的皮,就自然而然的選擇原諒華深才是正確的。


    今日牧遙還能為丫鬟靈瓏出頭,可若是靈瓏沒有和牧遙的這層關係,她是不是就隻能含恨而終了?她是一個丫鬟,一個在小說裏後來都沒有提過的丫鬟。


    也是我看到的、卻選擇一葉障目的一條人命。


    我抬步向外走去,牧遙沒有理我,她已經向我宣戰了,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她和華府隻有不死不休這一個結局。


    仿佛行走在赤火烈焰上,步步灼心,外麵的千芷趕緊來扶我,一臉緊張的問我怎麽了,我無力迴應。


    “你在這裏做什麽?”


    恍惚間聽到仲夜闌的聲音,定神望去,他站在院子門口,皺眉看著我。


    “日後沒有我允許,你不許踏進阿瑤的院子。”他極度厭惡的開口,甩著袖子就要經過我。


    下意識的拉住了他的袖子,在他掙脫之前我開口:“那日……若是沒有皇上阻攔,王爺的劍可會落到我身上?”


    仲夜闌迴頭看著我,目光沉沉如同子夜。


    我也沒有想過要他迴答,就慘笑著開口:“答案一定是會的吧?”


    仲夜闌抿了抿唇,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抬步向院子裏走去。


    “那玉佩就那麽重要嗎?小時候陪你守陵的是誰真的那麽重要嗎?仲夜闌,你喜歡一個人就隻憑玉佩和迴憶嗎?”看著他的背影,我終於忍不住開口。


    仲夜闌身影一頓,沒有再走,也沒有迴頭。


    “我是騙過你,可是我卻從未做過對你不利之事,我差點把命都賠給你了,難道還是那麽難以原諒嗎?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嗎?”


    可能是委屈吧,所以我才忍不住眼淚了。


    牧遙背後有仲夜闌,有仲溪午,有伍朔漠,都是義無反顧的支持她。而我背後,隻有一個將頹的華府。


    仲夜闌緩緩迴過頭,看著我淚眼朦朧的麵容,他似是僵了一下,許久後才開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在我麵前示弱就是為了華深嗎?”


    心裏那片荒漠越來越大,我擦了擦眼淚,深吸了口氣,穩定下情緒才開口:“王爺說是…就是吧。”


    說完,我轉身就離開了。


    無論是小說還是生活,都是不可逆的,那些過去發生過的事情,如同吹散的蒲公英,落到各個角落。然後紮根,發芽,最終生長成一片汪洋大海,一發不可收拾。


    仲夜闌不愛華淺是設定,華深好色是設定,華相利欲熏心也是設定,我可以改變劇情,可是那些之前就已經存在的傷害,是我無法挽迴的。


    牧遙的話提醒了我,因為過去的華府,讓無數人還在黑暗裏掙紮求生。我私以為保住了牧遙一家就是太平,然而還有無數我沒注意到的小人物因為之前的華相和華淺,痛不欲生。


    這才是我為了自己活命,而一直想救下來的那個家族的真麵目。


    反派之所以是反派,從來都不是做了踩死隻螞蟻,打罵別人這些小事才形成的,而且製造了無數苦難隻為獨善其身。


    牧遙的話如同一把刀,割裂了我一直以來粉飾的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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