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在中原以北, 數十年前為大幹鐵蹄擊退,自此退出南漠,多年以來屈於中原, 不再向邊境進犯。其地廣闊荒蕪, 百姓遊牧而居,少有定所,隻鄂倫河流經領土,因水草豐茂, 經年累月聚集成群落。


    韃靼王都,便建在鄂倫河中遊河灣地帶。


    入夜後,綴著五色絲絛的牙帳內點上了燈火, 從外麵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隻巨大的燈籠。


    遠遠的有幾座小山坡。


    其中一座朝南的山坡上, 隱隱然還能看見一匹高大的駿馬,駿馬旁邊則佇立著一名身穿胡服的女子。


    婢女從遠處走來, 望見這道纖弱的背影,險些掉淚。


    她好不容易才平複了心情,麵上掛著笑走上前去, 高高興興地朝著前麵喊︰“殿下, 天色已經晚了,夜裏頭風這樣大,你可謹慎著別吹壞了身子。我們還是迴到帳裏去吧!”


    沈芷衣靜立不動。


    她遙遙望著那被漠漠煙塵與深紫的幽暗淹沒的東南故土, 隻問︰“還是沒有消息嗎?”


    北地天寒, 氣候幹燥,風沙也重。


    沒有中原養人的風水,她舊日嬌豔的麵頰難免也留下幾分風霜的痕跡, 雖是清麗如舊,可往日稍顯豐腴的麵頰已然瘦削了不少, 直有幾分形銷骨立之感。


    隻是比起形貌的變化,最驚人的或恐是那一雙眼。


    沉沉的暮色如同水墨墜入了她眼底。


    昔年鮮活的神光,在苦難的磨礪之下,消失殆盡,卻又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匕首,有著前所未有的、隱忍的鋒芒!


    婢女自然知道這些年來,公主都經曆了什麽。


    初入匈奴王庭,她們有整整二十餘名宮人。


    然而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便隻剩下了四個。離開的那些人,有的是受不了北漠的艱苦奔逃,有的是想念遠在萬裏之遙的家園請離,也有的橫遭韃靼貴族的折磨刑罰,沒能扛過去……


    表麵看是尊貴無比,來和親的帝國公主;


    可在華美的冠冕之下,卻是一副殘酷的枷鎖!


    與其說是一朝公主,韃靼王妃,莫若說是一介命不由己的階下囚。


    婢女不忍吐露外頭來的消息,隻走上來輕輕扯著公主的衣袖,道︰“密函才送出去不久,想必即便到了邊關,那些人也不敢擅自行動,必要送到京城去稟告過了聖上才能定奪。您是大幹的公主,皇族的血脈,聖上和太後娘娘,一定會下令發兵攻打匈奴,救您出去的!”


    一定會救她?


    沈芷衣遠眺的目光垂落下來,深秋時節,樹木枯黃,衰草連天,她隻看向腳下被馬兒啃過的草皮,彎身下來,自黃黑的泥土中撿起一截腐爛的草根,陡地一笑。


    紫禁城裏的牡丹,由人精心打理,吹不得風,淋不得雨。


    漠北的荒草卻深深紮根在貧瘠的土壤中,拋卻了嬌豔的顏色,將自己放得低低的,隻為在幹涸與冰冷的侵襲之中求得生存的寸土。


    朔風吹拂下,手指已經冰涼。


    她望著這一截草根,長長地歎了一聲︰“我曾以為,變作一根草,總有一日可等到春來。可這秋也好,冬也罷,都太長、太長了……”


    遠遠地,牙帳旁吹響了一聲晚間的號角。


    蕭瑟風中,像極了長聲的嗚咽。


    山坡上最後一點天光隱沒,沈芷衣的身影,也終於與無邊的黑暗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臨出發的這一晚,薑雪寧做了個噩夢。


    夢見自己站在京城高高的城牆上,身周人的麵目都模糊不清,聲音也此起彼伏、嘈雜難辨,她似乎努力想要從中分辨什麽。


    那是從長街盡頭來的哭聲。


    雪白的儀仗像是一條細細的河流,漸漸近了,一副盛大而肅穆的棺槨,無聲地漂在這條河流之上。


    她在城牆上,分明隔得那樣遠,卻一下看了個清楚。


    於是,在這看清楚的一瞬間,腳下的城牆忽然垮塌了。


    她從高處跌墜而下,驚恐之間,倉皇地大喊一聲︰“不要——”


    人豁然從床上坐起,額頭上冷汗密布,夢中那朦朧吊詭的感覺卻仍舊遊蕩在身體之中,薑雪寧在床帳之內做了好半晌,慢慢撫上胸口,餘悸也未散去。


    她起身來推開窗,朝著外麵望去。


    這迴江南的天,才蒙蒙亮。


    一盞孤燈掛在走廊。


    斜白居本就在烏衣巷中,附近並無商戶,這時辰既無辛苦勞作的百姓,也無起早貪黑的商販,是以一片靜寂,仿若一座孤島般與世隔絕。


    今日便要啟程前往邊關了。


    薑雪寧不知道自己的夢到底預示著什麽,也不願去揣度世人是否各有自己的命數。她隻知道,倘若想要去改變,除了一往無前,別無選擇。


    縱使與虎謀皮,為虎作倀!


    卯時末,由兩個丫鬟拎了行囊,薑雪寧從斜白居出去。


    一輛馬車已準時停在門外。


    天色將明未明。


    立在馬車旁邊的,既不是刀琴,也不是劍書,竟是一襲文人長衫的呂顯。


    這位來自京城的奸商,擁有著同儕難以企及的學識與見識,縱然滿心市儈的算計,麵上瞧著也是儒雅端方,令不知情者看了心折。


    薑雪寧見著他,腳步便是一頓。


    呂顯昨日在別館謝危門外同她打過迴照麵,此刻拱手為禮,笑道︰“寧二姑娘瞧見呂某,似乎不大高興呀。”


    薑雪寧對他倒沒多少意見,隻不過昨日與謝危一番交談甚為不快。


    她向來不願被人摁著頭做事。


    大小一應賬目固然已經整理好,為救公主,的確做好了付出自己全部身家的打算,可這些打算裏並不包括受人要挾。


    可謝危偏用長公主作為要挾。


    所以眼下看這位謝危麾下第一狗頭軍師,也就不那麽痛快。


    她態度並不熱絡,隻淡淡還禮道︰“昨日已交代芳吟,留在江南,凡呂老板有差,她便聽遣。諸事龐雜,產業雖不算大,十數萬的現銀卻是拿得出的。呂老板眼下該是忙得腳不沾地,今日親來,莫不是有什麽賬目對不上,有所指教?”


    呂顯搖了搖頭︰“倒不是。”


    須知他此刻出現在這裏,乃是連謝危都瞞著的。


    薑雪寧挑眉︰“哦?”


    呂顯目視著她,道︰“我來,是有事相托。”


    有事?


    薑雪寧聽得迷惑了。


    隻是今日就要北上,她與謝危約定的乃是辰初二刻金陵城外會合,可沒太多時間浪費。


    她問︰“長話短話?”


    呂顯一怔︰“說來話長。”


    薑雪寧便一擺手,道︰“我要趕路,那便請呂老板上車,邊走邊講吧。”


    呂顯︰“……”


    目光移向那輛馬車,他臉都差點綠了,仿佛看著的不是一輛構造結實、車廂寬敞的馬車,而是看著一座死牢。


    薑雪寧奇怪︰“呂老板不上來?”


    呂顯按住了自己跳動的眼皮,咬了咬牙,心道也未必這麽倒黴,迴頭被人抓個正著,狠狠心眼睛一閉也就跟著上了馬車。


    兩人相對而坐。


    薑雪寧吩咐車夫先去城外,轉頭來才對呂顯道︰“呂老板何事相托?”


    呂顯手指搭在膝頭,卻是將薑雪寧上下一番打量。


    過了好半晌才道︰“寧二姑娘這些年來,販絲運鹽,行走各地,不知可曾聽過一個地方,叫做‘鄞縣’?”


    確如呂顯所言,這些年來薑雪寧去過的地方也不少。


    中原的輿圖基本也刻在腦海中。


    是浙江寧波一個不大的地方。


    她想了想道︰“聽過,但並未去過。”


    呂顯麵容之上便顯出幾分迴憶之色來,微微笑著道︰“實不相瞞,呂某少年遊學時曾到此地。民風淳樸,鄉野皆安。隻不過許多年前,這地方上任了個縣太爺,那些年來收繳稅賦,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平民百姓交稅,以白紙封錢寫名,投入箱中;鄉紳富戶交稅,則用紅紙封錢寫名,也投入箱中。”


    薑雪寧聽到此處便微微皺眉。


    她雖不知呂顯為何講這些,可平民百姓與鄉紳富戶交稅,用不同色的紙區分開來,想也知道是官府那邊有貓膩。


    果然,呂顯續道︰“凡紅紙交稅,官府一應按律法辦事;可遇著白紙交稅,府衙差役便要百姓在朝廷所定的稅賦之上多收錢款,稱作給官老爺們的茶水辛苦錢,起初隻多一成,後來要給兩成。”


    薑雪寧道︰“狗官膽子夠大。”


    呂顯笑起來︰“是啊,狗膽包天。所以時間一長,賦稅越重,百姓們不樂意了。於是鬧將起來,聚眾請願。正好有個識得文、斷得字的人途經此地,既知官府之所為不合律例,便替他們寫了訴狀。一幹人等以此人為首,自鄉野入城,上了衙門,要官府取消紅紙白紙之別,平了糧稅。”


    薑雪寧道︰“官府有兵,百姓鬧事簡單,成事卻未必容易。這士子既讀書知律,還要多管閑事,怕是惹火上身了。”


    呂顯看她一眼,笑容淡了幾分。


    隻道︰“不錯。無非就是一幫鄉野村夫請人寫了訴狀檄文,縣太爺豈將他們放在眼底?正所謂,殺雞儆猴。縣太爺不由分說,徑直將這人抓了起來,關進牢裏,定了個‘‘聚眾’的罪名。我朝律令,聚眾是重罪,最輕也要判斬立決。”


    薑雪寧眉頭皺了起來。


    她已經覺出呂顯講故事是其次,說這人或恐才是重點。


    眼珠子骨碌一轉,她道︰“你說的這人莫不是你自己?”


    呂顯頓時搖頭,道︰“呂某俗人一個,趨利避害,遇到這種事躲著走還來不及呢,哪兒會去這渾水?”


    薑雪寧不置可否︰“後來呢?”


    呂顯道︰“此人為百姓請命,忽然被判斬立決,鄉野之間誰人不怒?且又逢災年,內外交困,盛怒之下,竟然聚集了好多人,湧入城中,圍堵縣衙,把人給救了出來不說,還把縣太爺從堂上拉下來打了一頓,押到城隍廟外,示眾辱淩,逼迫其寫了從此以後平糧稅的告示。末了,一把火把縣衙燒了。”


    正所謂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民風淳樸不假,剽悍也是真。


    薑雪寧道︰“這可闖了大禍了。”


    呂顯輕歎︰““誰說不是?樁樁件件,都是梟首的罪,燒縣衙更是等同謀反。縣太爺做到這份兒上,自然不中用了。巡撫衙門很快派下一位新縣官,叫周廣清。寧二姑娘去過寧波,該知此人如今官至知府,很有幾分本事。”


    薑雪寧好奇︰“他怎麽解決?”


    呂顯道︰“周廣清到任,先把這些鬧事的鄉民,叫過來一一詢問,是不是要謀反?”


    薑雪寧心底微冷。


    呂顯嘲諷︰“鄉民們做事一腔怒火上頭,冷靜下來才知燒縣衙是謀反的罪,哪裏敢認?他們原不過隻是想平個糧稅。在周廣清麵前,自是連番否認。周廣清問明因由,卻聲色俱厲喝問,衙門都燒了,還叫不反?鄉民所見不多,所識不廣,慌了神,都來問周廣清該如何是好。”


    鄉民們不知律法,燒了衙門乃是一時無法無度的猖狂,可刀要架在脖子上,誰人能不貪生怕死?


    薑雪寧先才已經料到了這結果。


    她道︰“連哄帶嚇,這般倒是不費吹灰之力,把事給平了。”


    呂顯冷笑︰“豈止!周廣清此人為官多年,深知為官要治民,可賦稅從民出,若要追究這麽多人的罪過,隻怕官逼民反。所以他給這些人出了主意,說,事情鬧得這麽大,朝廷必然派欽差來查,你們若怕,不如先將自己撇清,寫封呈文到縣衙,聲明你們並未進城鬧事。又說,立刻為他們平了糧稅,要他們盡快將今年的糧稅繳納上來,證明他們並無反心。如此,欽差官兵來查,也是擒賊擒王,隻去抓那為首之人,抓不到他們身上。”


    講到這裏,他停了一停。


    薑雪寧佩服極了︰“分而化之,連削帶打。隻可惜了這位管閑事的,怕要倒黴。”


    呂顯聽著車 轆碾壓過地麵的聲音,還有經行的街市上漸漸熱鬧的聲音,淡淡一笑︰“沒過七天,數百撇清關係的呈文便遞到了周廣清桌上,自陳並未鬧事,聽從調遣,服從律例,照常交稅,與那‘帶頭人’劃清了界限。此人已被救出,不知所蹤。官府便貼了告示通緝此人,懸賞三百兩,不許窩藏,召集鄉民向官府舉報其行蹤。”


    薑雪寧沉默。


    忽然竟覺出幾分悲哀來︰“百姓養家糊口,生死麵前誰又能不退縮?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隻是這人到底幫過他們,該不至向官府舉報吧?”


    呂顯大笑,道︰“寧二姑娘都說了,此乃人之常情。如此,財帛在前動人心,且一日抓不到人,事情就一日不能了結,焉知不會又怪罪到鄉民頭上?沒過三天,就有人向官府舉報。”


    薑雪寧登時說不出話。


    呂顯悠悠然︰“隻不過,這人最終不是官府派官兵抓來的,他是自己來投的案。”


    薑雪寧陡然愣住。


    這可大大出乎她意料︰“怎會?”


    呂顯道︰“當年我也這樣想,怎麽會?”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午後。


    縣城裏一切如常,熙熙攘攘。


    呂顯在客棧裏,正琢磨作詩,忽然就聽有差役從大街上跑過,一麵跑一麵喊,說是聚眾謀反的元兇魁首,自己前來投案,已往縣衙去。


    一時之間,萬人空巷。


    鄉民得聞,悉數前往。


    重建的縣衙門口,人頭攢動,觀者如堵。


    周廣清高坐堂上。


    呂顯擠在人群之中,卻向堂下看去。


    他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想這人攪入局中,沾了一身的泥,已經夠蠢,現在還自己來投案,不知是個怎樣的書蠹、莽夫?


    然而待得看清,竟然驚怔。


    其人立於堂下,一身雪白道袍,卓然挺拔,是淵?嶽峙,豐神俊朗。


    哪裏有半分暴民匪徒之態?


    隻五分泰然的自若,五分坦然的平靜,雖立危衙之中,受諸人目睹,卻沒有半分的忐忑與不安。


    反觀周遭鄉民,個個目光閃躲,麵生愧色。


    那一日是周廣清親自做的堂審。


    呂顯想,周廣清該與自己一般,對那一日記憶猶新︰“此人對自己之所為,供認不諱。周廣清雖出了這離間分化人心的計,卻也沒料到此人會自己投案。當時大約覺得,大丈夫當如是,不免言語激賞,稱他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卻朝那些鄉民看了許久,人人不敢直視其目光,低下頭去。此人卻還平靜得很,也看不出喜怒。然後,說了一句話。”


    薑雪寧已聽得有些入神,下意識問︰“說了什麽?”


    風吹起車簾,外頭行人熙攘而過。


    呂顯的目光投落在窗外,迴憶起此事來,恍覺如一夢,隻道︰“他說,天下已定,我固當烹!”


    天下已定,我固當烹!


    史書上,韓信窮途末路時曾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正是天下熙熙為利來,天下攘攘為利往。


    人心向背,瞬息能改。


    薑雪寧細思之下,寂然無言。


    呂顯則道︰“寧二姑娘以為此人如何?”


    薑雪寧注視他半晌道︰“呂老板此來自陳有事,又是誌高才滿之人,天下能得你仰而視之的人不多。我倒不知,謝先生身上原還有這一樁往事。 ”


    她果然猜出來了。


    呂顯不由一聲興歎。


    薑雪寧卻冷漠得很︰“可這與我有什麽幹係呢?”


    呂顯凝視著她,隻迴想起謝危這兩年來殊為異常的表象,許久才道︰“呂某舊年科舉出身,進士及第,卻甘願效命謝居安麾下,姑娘可知為何?”


    薑雪寧道︰“不是因為他也許不會一直贏,可無論如何不會輸嗎?”


    呂顯先是愕然,後才笑出聲來,道︰“這也不錯。”


    薑雪寧輕嗤。


    呂顯卻接著道︰“可不僅僅如此。”


    薑雪寧道︰“難不成還是敬重他人品?”


    呂顯沉默了片刻,慢慢道︰“說來您或恐不信,我之所以效命,非隻慕其強,更如路遇溺水之人,想要拉上一把。”


    溺水之人,拉上一把?


    姓謝的何等狠辣手段,哪裏需要旁人憐憫?


    薑雪寧覺得呂顯腦袋有坑。


    呂顯道︰“在下此來,不過想,天地如烘爐,紅塵如煉獄。謝居安掙紮其中,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這一路遠赴邊關,難料變故。若真出點什麽意外,刀琴劍書雖在,可呂某卻知未必有用。是以,特懇請寧二姑娘,菩薩心腸,拉他一把。”


    本是尋常一句托付,聽來卻頗覺沉重。


    薑雪寧未解深意︰“能出什麽意外?”


    呂顯隻願近兩年來那些蛛絲馬跡是自己杞人憂天,可到底不好對薑雪寧言明,隻道︰“但願是呂某多想吧。”


    說完卻聽外頭車夫一聲喊︰“城門到了。”


    他整個人登時一驚,差點跳將起來撞到車頂,跌腳悔恨道︰“壞了,壞了!”


    薑雪寧茫然極了︰“什麽壞了?”


    呂顯二話不說掀了車簾就要往外頭鑽。


    然而此時馬車已經停下。


    金陵城的城門便在眼前。


    謝危的馬車靜靜等候在城牆下。


    他一身蒼青道袍立在車旁,注視著從薑雪寧車內鑽出來的呂顯,瞳孔微微縮了一縮,又向車內的薑雪寧看一眼,原本麵無表情的一張臉上扯出一抹笑,隻向呂顯淡淡道︰“你似乎很閑?”


    呂顯簡直汗毛倒豎!


    人從車上下來,幾乎條件反射似的,立刻道︰“寧二姑娘請我上馬車的!”


    薑雪寧︰“……”


    不是,雖然是我請你上的車,可這有什麽要緊嗎?


    她還沒反應過來,剛想說“是這樣”,結果一扭頭,正正對上謝危那雙眼。


    也不知怎的,渾身激靈靈打個冷戰。


    那一刻,對危險的直覺,讓她下意識否認甩鍋︰“不,是呂老板說有事找我!”


    呂顯︰?????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他瞬間轉頭怒視薑雪寧——


    怎麽能隨便甩鍋呢,這他娘會出人命官司的好不好!


    然而謝危的目光這時已經輕飄飄落迴了他身上︰“呂顯?”


    呂顯︰“……”


    又不是人姑娘的誰,還他媽醋缸一個。求求你別喊了,再喊你爺爺我當場死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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