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隻有三菜一湯素菜是糖醋白菜和晾絆三絲葷菜是青海椒炒雞丁還有一大碗番茄雞蛋湯湯麵上浮著炒雞丁時鍋裏剩下的油花卻沒有多少油膩的滋味。這麽簡簡單單的家常菜歐陽東卻覺得比昨天晚上那滿滿一桌子菜更為豐盛。秦昭還為他備下了酒酒盅就放在他麵前。但是他沒有喝。屋子裏很安靜靜得能清楚聽見牆壁上掛鍾秒針移動出的細微的滴答聲。兩人都沒說話或者說他們都不願說話隻是默默地埋頭拈菜吃飯喝湯有時湯勺磕碰到湯盆出一聲不大的脆響都能讓兩人同時靜止下來。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氣氛纏繞著他們似乎預示著某個神秘的事件會生這讓他們既緊張又害怕還期待他們倆都戰戰兢兢地等待著滿懷期冀地等待著……他們甚至沒敢抬起頭來望對方一眼生怕這種冒失的舉動會破壞這一刻美好的時光。


    可等待終歸不能幫他們什麽忙歐陽東再能吃肚子也有填不下東西的那一刻。


    秦昭慢慢地伸手拿過歐陽東麵前空空如也連米粒也沒剩一星半點的碗:“我來吧。”她的視線突然變得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又都在淚水中變得迷離起來。


    從頭到尾一滴酒也沒沾的歐陽東兩腮酡紅得就象喝下了整整一瓶酒他幾乎都沒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埋著頭隻是從喉嚨裏咕噥出一個不完整的音節。


    秦昭把桌上全部都空蕩蕩的碗盤碟子拾掇到一起走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她又走出來用一塊濕潤的抹布把飯桌胡亂地抹了一遍然後又走進廚房。隨著那扇分隔廚房和客廳的木門哢噠地一聲鎖上廚房和客廳就成了彼此分離的兩個世界。


    歐陽東還是坐在飯桌前動也沒動。他知道秦昭在他身邊忙碌他也知道他這個時候他應該幫忙做點什麽但是他不敢動。直到他聆聽到廚房門已經鎖上他才邁著沉重的象灌進了鉛、又軟得象海綿一樣的長腿挪到沙邊。


    他怔怔的坐在沙裏瞪著因為震驚而有些失神的眼睛唿吸急促粗重還不停地用舌頭舔著幹燥無比的嘴唇。比他的唿吸更為混亂的是他的大腦。剛才就在吃飯的時候一個就象晴天霹靂一樣的想法莫名其妙地跳進了他的腦海裏這個想法就是……


    不――


    他痛苦地製止住自己不讓那個瘋狂的想法再冒出來!


    不能再去想它那隻是個無妄的愚蠢的想法而已隻是某種情形下莫名其妙的妄想罷了。想點別的他在心裏拚命地告誡自己想點別的就能忘記這一切。九四年世界杯的最佳射手是……那種感覺真的是……九四年世界杯的決賽時意大利……要是天天都這樣天天都能和她……那場決賽巴西和意大利踢都太謹慎了……自己怎麽就從來沒注意到這些哩?她的眼睛就象大山裏的一汪山泉那樣清澈平靜、質樸、單純、善良……


    他狠狠地在自己的腿上揪了一把劇烈的疼痛讓他閉上眼。


    不能坐在這裏!他忽地跳起來抓過了自己的皮夾克穿上一隻袖子就在大門邊的鞋櫃裏心急火撩地找皮鞋。可越急越慌他竟然隻翻找出一隻另外一隻該死的皮鞋哩?他在肚子裏大聲咒罵著楞是沒現自己把一隻光生生的大腳伸進了皮鞋裏。


    他終於在櫃子的角落裏找出另外一隻鞋這時才現自己居然連襪子也沒穿。他大聲地咒罵了自己一句卻驚惶地聽見廚房門響了一下。


    他立刻蹦迴去象個沒事人一般坐在沙裏隻套上一隻袖子的皮夾克可笑地掛在他肩膀上。他想朝著小昭笑一笑可最終隻是咧咧嘴。他壓根就沒敢朝小昭看上哪怕是一眼隻敢低垂著眼簾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那雙棉拖鞋從左到右踢趿過去。


    那棉拖鞋鞋麵上用絨布勾勒出來的豬頭模樣真是既可笑又可愛他以前都沒注意到哩。他腦袋裏突然冒出這麽一個想法:她和這豬頭一樣也是一個可愛的姑娘……


    嗚!他使勁地閉上眼默然歎息一聲。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呀。自己難道是中邪了?


    秦昭蜷縮在單人沙裏抱了一本什麽書在仔細地看著一會兒就變換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為舒服一些;歐陽東坐在長沙裏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這幾天記錄下來的心得體會還時不時合上筆記本昂起臉來皺著眉頭思索然後又低下頭去拿著支筆在本子上若有所思地塗抹著。屋子裏安靜得能教他們聽見彼此的唿吸和心跳溫暖得能讓他們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一種甜蜜幸福的滋味就象水一樣慢慢地彌漫過他們全身……


    要是能永遠都這樣那該有多好。歐陽東悄悄地望望秦昭她似乎毫無覺察一般隻是用手指撚著耳鬢的一縷絲把它們纏繞到自己的手指上再鬆開再纏上……


    她那長長的睫毛撲簌了一下歐陽東立刻就象做賊一樣耷拉下眼簾繃緊了滾燙的臉皮作出一付沉思狀緊緊攥住簽字筆的手指關節都泛出了蒼白色。(.無彈窗廣告)他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望向了自己似乎在觀察著什麽。現在他動也不敢動從頭到腳都僵硬得象根木樁。直到那含義複雜的目光轉移了目標他才鬆了一口氣。


    該死的!歐陽東惱怒地在心裏罵著。假如目光是一種實質的物體那麽他肯定會用一根大鐵釘把它牢牢地釘在筆記本上這個討厭的家夥從來沒有象今天晚上這樣不聽話。他一次又一次地命令它把注意的焦點放在麵前的筆記上可它卻總是不自覺地跑到旁邊去。既然約束不了它他最後隻好放棄這無謂的抵抗隻是……千萬不要被她現了。他在心裏求神拜佛地念叨著那樣的話可是太難堪了。


    謝天謝地呀她從來沒捕捉到他那貪婪得有些不象話的目光。


    整整一個晚上他們的目光就這樣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秦昭再不知道她看了整整四個小時的書頁上都寫了些什麽而歐陽東在筆記本上橫七豎八劃下的線條最後竟然清晰地匯聚成兩個清晰得不得了的漢字:


    ――小昭!


    *******


    那晚上歐陽東失眠了。


    他一會從床上跳到地上赤著雙腳在木地板上來迴走動讓那種冰涼的感覺從足心一直滲透到他的心底好讓自己熱血澎湃的胸膛降降溫使因為激動而無法思考的頭腦冷靜下來;一會又從地上躥迴被窩裏仰靠在墊得高高的靠墊上捏著那張從筆記本裏扯下來的紙臉上帶著古怪的神情怔怔地出神。


    紙上那個用無數線條勾勒出來的名字讓他頭暈目眩。


    這太離譜了。他和小昭……他竟然會喜歡上小昭……


    不絕對不是喜歡那麽簡單。事實上現在迴想起剛才偷偷地注視她的情景他的胸膛裏都還鼓蕩著巨大的幸福和甜蜜嘴角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陶醉的笑容。


    可是――這可能嗎?不是說這種感情存在與否而是她會接受嗎?他立刻追問自己。


    她似乎並不反對。他猶豫地給出一個模糊的答案。至於理由嘛好象她和自己在一起說話時也會臉紅這應該看作是某種暗示吧?而且假如把昨天到今天生的一連串事情並到一起她昨天的精神恍惚和失態今天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有……似乎都證明她並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當然這些事情也可能是別的緣由造成的女孩子的心思本來就是最難琢磨的難題。可是自己現在就得來揭開這些難題尋找答案啊萬一理解錯了的話……


    也許應該直截了當地去問問她。歐陽東掐著煙卷想到。不知道誰留下的大半盒煙都教他吸得隻剩兩三根了臥室裏彌漫著嗆人的煙草味他自己卻恍若未覺。可要是她沒這意思他可真是沒臉再去殷家了;當然也可以委婉地把這話告訴殷老師然後讓殷老師去幫自己問問她的意思可他怎麽能拉下這臉去說這事哩哎要是她不是殷老師的女兒就好了那樣的話熱心他婚姻大事的殷老師一準把這事給辦成……


    他還從來沒象這樣愁過。


    他又摸出一支帶著黃褐色黴斑的煙卷象一個老練的煙鬼一樣倒轉手裏的煙蒂熟撚地把兩支煙湊到一起點燃大團大團蒼白的煙霧立刻從他鼻子和嘴裏噴出來。他瞪著毫無睡意的倆眼愁眉苦臉地思索著。


    他忽然埋怨起朋友了。要是當初丁曉軍能教他兩手追女孩子的絕招他至於象現在這樣一籌莫展嗎?但是他也知道這事怨不得人家丁曉軍丁曉軍前前後後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女朋友都是他自己推三阻四才沒把握住鍛煉的機會。哎要不是這事沒法開口和人說他都想半夜裏給丁曉軍打個長途電話求教了。


    吸煙吸得一嘴苦滋味的歐陽東躺下又爬起來爬起來再躺下在小小的臥室裏轉了無數圈到底也沒能折騰出一個看上去行之有效的好辦法。


    幹脆直接去問問她答應還是不答應!


    可等他站在秦昭的臥室門口手一抬起來就再也沒膽量敲下去屋子裏驀然的一聲響動把他驚得三步兩步就逃迴自己的房間裏。


    哎。哎――


    第二天上午歐陽東一直在假裝睡覺教他奇怪的是秦昭也一直沒來喚他起床吃飯直到中午時他實在沒法再躲下去才萬般無奈地走出來。


    秦昭已經在準備中午的飯菜了廚房裏呲呲啦啦的炒菜聲、叮叮當當的鍋勺碰撞聲響個不停他在一旁看了好半天終於故作輕鬆隨意地說了一句:“下午有空嗎?順煙俱樂部搞了個什麽聯歡會就在他們基地旁的那個錦繡山度假村……”


    秦昭搖搖頭臉也沒迴就說道:“你自己去吧我吃罷飯就迴學校去。”說著便端起鍋把炒好的菜嘩嘩啦啦地撥拉進旁邊的盤子裏炒菜的鏟子在鍋底出異常刺耳的摩擦聲。


    失望立刻浮現在歐陽東的臉上。


    他已經知道答案了。這事沒門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他一相情願罷了他還是他她也還是她他和她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的……


    吃飯時還是那麽安靜但是那種和諧氣氛卻蕩然無存兩個人都象搶時間一樣胡亂吃了點東西便說自己已經吃好了然後又各自收拾起各自的東西默默地相跟著來到小區大門口。歐陽東叫了一輛出租車最後一次試探地問道:“我送你吧反正也繞不了多少路。”


    “我趕二零三路公交車那車要經過我們學校的南大門很方便的。”


    歐陽東抿抿嘴唇點點頭不再堅持自己的主意:“行那我就走了。”


    他對司機說了目的地。小車剛剛動秦昭卻馬上衝他招手。


    他簡直是又驚又喜急忙讓司機踩下刹車一手拉開車門就準備問她是不是改主意了。


    “你還記得我那個同學李茗夏吧?”小昭小聲地說道“她想請你吃頓飯。”


    就是這?!歐陽東表情複雜地看著秦昭。你就沒有別的什麽想說了?比如和我一起去參加那個什麽聯歡會?要是你不想去隻要你說想去哪裏咱們就去哪裏隻要你願意哪裏都好……


    “你告訴她我最近忙抽不出空來。”他語氣生硬地說道。頓了頓他似乎也察覺到這樣說話不大妥當又換了個口氣說道“這樣吧你就和她說等我這邊的事情有點眉目我再來和她約時間吧……”


    出租車隨著滾滾奔湧的車流平穩地前進著歐陽東已經摸出了手機撥通了葉強的電話。


    “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大概再過二十分鍾就到你別給他們說任何實質的東西我仔細考慮了一下總覺得迴省城不是很合適……好等會到了我們慢慢談。”


    他合上了電話。是啊他承認剛才這個電話裏有很強烈的賭氣成分但是他依然覺得遠離省城去遙遠的異鄉或許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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