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邵文佳就看到那個胖子的不安驚愕、局促、彷徨、尷尬還有一絲渴望這些心理變化同時浮現在那個家夥汗油油的圓臉上尤其是那雙與圓臉不相稱的小眼睛裏甚至流露出逃避的想法。這可真是奇怪她從來沒在任何地方見過這個胖子這個胖子怎麽會有這麽諸多的表情?


    電梯外的走廊很小邵文佳不得不和胖子擦身而過劉源身上濃重的汗味也教她不自禁地皺皺鼻。


    已經快到中午了熱辣辣的陽光毫不吝惜地把並無多少行人的人行道烘烤得就象一個滾燙的鍋底邵文佳手裏拎著一把精巧的小傘漫無目的地在街邊店鋪房簷下慢慢挪動著腳步。她挎著的小坤包裏裝著六千塊錢這是剛才在楓湘文化有限公司領取的稿酬還有一份新的書稿合同在楓湘公司新策劃的《女人生活小百科》這部文集中她挑了三本分冊這能帶給她八千三百塊的收入。雖然截稿期隻有四十天可她現在還不想就開始構思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找一間好房子。


    她現在住的地方樓下新近開了一家夜啤酒攤不但每晚的喧鬧要持續到淩晨三四點還有那炭爐上燒烤的煙塵味也讓她頭昏腦漲偏偏她又習慣在夜深人靜時寫東西思量再三她隻能選擇換個新地方當然這一次一定要換個清淨地方她可實在沒精神每隔三五個月就換個地方了。


    街道對麵的聚美花園城看上去倒真是不錯錯落分布在綠茵茵的草地和鬱鬱蔥蔥的樹影中的十幾棟高高聳立外觀各異的電梯公寓大樓裏也許會有那麽一兩間空置的房屋會出租吧。當然邵文佳沒想要在這裏租下一整套房子聚美花園裏即便是一套沒怎麽裝修過的房子每月的租金也不會少過兩三千因為這裏修的全是大戶型最小的套型也有一百二十多個平方米。


    在小區大門口盡職的保安把她擋了迴來她的美麗和從容對彬彬有禮的保安沒有作用既然她不是小區的住戶也不是小區裏某位住戶的客人那麽“對不起小姐我們不能讓你進去。”


    看來這裏是沒戲了那就算了吧邵文佳現在準備換個地方再去打聽打聽。聽楓湘文化公司一個朋友說在城南二環路外有一大片新建的居民小區空房子多的是那裏是省城的拆遷安置戶集中區大部分住戶的家境都不是很寬裕他們通常會以比較低廉的價格就把房子租出來。而且那裏絕對符合邵文佳的要求那裏真的很安靜唯一的不好地方就是那個小區的住戶和暫住戶成分很雜。“管他哩先去看看再說吧。”邵文佳打定主意她現在還有地方住並不是很著急要尋一個新房子她權當這是一次散心有沒有收獲都無所謂。


    就在聚美廣場邊的車站等車時她看見背後的街角有一個房介所遮掩住半扇鋪麵的玻璃幕牆上貼著密密麻麻整整齊齊的房介信息。這裏就在聚美旁邊興許有好消息吧?


    “聚美?那裏可沒有出租的房子。那裏的房子緊俏得很哩就是有出租的消息出來馬上就有人搶著租了。”手裏捏著一把撲克牌的中年男人昂著臉說道一個看上去就是他媳婦的女人就偎在他背後從他肩膀上探出頭去瞧著牌局。別的人都專注於自己手裏的牌對邵文佳和房介所老板之間的對話無動於衷。


    “快點啊杜黴鬼該你出牌了!”下家不耐煩地低聲嚷嚷了一句又瞅邵文佳一眼“你沒聽說他說嘛聚美裏麵沒房子。這裏住的全是有錢人買得起房子的就不會把房子租出來。”


    被稱為杜黴鬼的房介所老板在自己的牌上瞧了半天甩出一張又扭頭說道:“要不你等等我打完這一盤幫你找找。我記得前幾天好象有人說有一套房子出租的。”


    邵文佳點點頭在辦公桌旁那張空沙上坐下來。來這個大都市三年多了她還是覺得自己不能適應這裏的人文氣氛這裏的人都太休閑了隻要能吃上一頓飽飯兜裏再揣上幾個閑錢他們就難得有一份上進的心思這大約也是這裏茶樓茶館隨處可見的原因吧無論什麽時候你都能在街頭巷尾看見打麻將的閑人參與者可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太恰恰相反大多數的參與者正是那些本該為生活奮鬥的年輕人或者中年人。在她的家鄉這樣的街頭景致絕對是難得一見更不會有店鋪的老板把顧客晾在一邊自己還癡迷於一場無關痛癢的牌局的道理。


    大概也覺得讓人這樣等著不妥當杜老板把手裏的撲克牌交給自己老婆站起身給邵文佳泡了杯茶就在雜亂的桌上翻找出一本厚厚的資料一頁一頁細心地看著末了他指著一行七扭八拐的字說道:“找到了就是這個。套四的電梯公寓簡裝修零租整租都行整租一個月兩千八零租的話除主臥外每間一月六百五。不過”他撓撓頭“他們帶人去過好幾迴說那裏根本就沒人在的。而且留的這個電話號碼也是空號。”


    邵文佳可不想每月花上三千多租這樣一套房子再說她拿這樣大一套房子幹什麽?單間六百多的房租她倒是可以承受雖然這個價錢已經是她現在房租的一倍多可隻要環境好這倒不算個什麽事。


    見她執意要去看房子杜老板也不好說什麽。去看看就去看看吧。


    “我領她去看看聚美裏的那套房子。”


    他老婆頭都沒抬隻是嘟囔一句:“老三他們都說了那是騙人的事情你還不死心?迴來時記著在菜市場買把蒜苗再割半斤肉。眼睛別光望女人身上瞟仔細著別又讓人家給了糟頭肉。”幾個打牌的男人就一起吃吃地笑。


    聚美花園門口的保安看來和杜老板廝混得很熟這一次沒人上前阻攔他們邵文佳和杜老板完全是大搖大擺地從容走進去順著修剪得齊齊整整的小徑一直望小區最裏麵靠江邊那兩棟大樓走去。


    “這最裏麵的房子最貴。當時賣時它們因為靠近江邊價格還略微比內圈的那幾棟低一些也沒顯出來什麽好處可自從江對麵修起公園又修了一道索橋把江兩岸連通這幾棟樓的價錢就風一樣漲起來從樓盤售到現在房價至少漲了四成半。”杜老板沒話找話地說道。邵文佳隻聽著也沒說話。


    這裏的環境確實不錯。就象綠色地毯一樣的草地上不時看見一兩把長椅隱在草叢裏的喇叭裏播放著柔柔細細的音樂時不時還會從平地上冒起一兩座用基建時的土方堆出的人工小土丘站在土丘上能看見小區正中間那個大大的遊泳池一大群半大孩子正在碧藍的池水裏撲騰個個興奮地哇啦哇啦叫嚷著;遊泳池過去不遠就是幾個網球場大部分都空著隻有一個場地上有兩個來迴奔跑的人影一個男人戴著墨鏡就坐在場地邊的遮陽傘下喝水。


    “這裏的房子現在是什麽價錢?”邵文佳問道。


    “至少也是三千出頭吧。”


    邵文佳沒再說話這個價錢她可承受不起。不過要是再給她一兩年時間她多半能在別的小區裏按揭一套房子了。


    “不知道房子的主人在不在哩。”在電梯裏杜老板又一次嘮叨起這個話題。他倒是從來沒來過這棟樓而且那把消息傳遞給他的朋友也說這條信息靠不住好幾家房介所都把這信息列在醒目的位置可他們從來就沒在聚美花園城七棟17o3號找到過主人那個電話號碼也不對不是忙音就是空號的電腦提示。


    不知道是杜老板的運氣好還是邵文佳的運氣好總之今天那間房子裏有人。


    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為他們打開房門可才聽杜老板說了兩句那年輕人就是一臉的不耐煩一邊準備側身準備掩上防盜門一邊一疊聲地說道:“你們一定是弄錯了這裏沒人出租房子而且我也不姓王。”


    “這大清早的你就和誰說話啊?”一個女孩的聲音在屋子裏說道。


    “誰知道哪個家夥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跑去房介所填張表楞說這房子要出租!”


    邵文佳差點沒笑出聲來。這都快到中午十二點了那女孩偏說是大清早看來也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夜貓子不過她還是信年輕男人的話從門縫裏望進去客廳裏的擺設和裝飾高雅而不奢靡簡單而不單調僅僅站在門外就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絕對不是杜老板所說的“簡單裝修”看得出屋子的主人在裝修上很下了一番工夫。


    “好啊好啊我正說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屋子悶得慌哩想不到居然還有人這麽了解我。”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際蓬鬆地在門邊探出頭上下打量著門口的倆人。她身上隻裹著一件寬大的淡蘭色睡袍睡袍前畫著一隻憨態可鞠的大懶熊。“女的就可以男的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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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的房子!不租!”歐陽東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周富通幾分鍾之後就要來開車來接他他得趕緊把東西準備好要是不能搭他的順風車他就得一個人去趕來往於省城和莆陽之間的大客車或者花兩三百塊喊一輛出租車。


    才從床上爬起來的粟琴牙沒刷臉沒洗就在旁邊和他磨菇。她已經大學畢業。四月間她母親就托人在北城區的國土局為她謀到一份清閑的好差使可這不安分的家夥對此嗤之以鼻不僅沒去報到還為這事和她母親大吵大鬧一番吵鬧的結果就是她“拍案而起憤然離去”背著自己的小背包就跑到歐陽東這裏反正這裏房間多歐陽東也不會好意思把她趕到大街上。她現在已經完全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要不是嫌麻煩說不定她還會按自己的心意把裏裏外外不合她心意的裝修都敲掉重新來一遍;她也有這個錢托她那炒股家的母親的福上個月她賣掉自己手裏“四川長虹”這支股票之後兜裏揣著十幾萬塊怎麽說也得算是個小富婆。


    “你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不迴來我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你就不擔心?再說這麽大的房子收拾打整起來真是煩人打掃一遍衛生要花一個多鍾頭你就不怕累著我?”


    “我可沒請你來這裏住。”歐陽東毫不客氣地說道“你要是一個人害怕大可以迴家去住我不會攔你的。”他在亂七八糟的壁櫃裏一陣翻騰“看見我那件藍色條紋t恤沒有?就是上次在商場買那件。”


    “扔洗衣機裏了還沒洗啦。”粟琴倚在門邊翻著眼睛白歐陽東一眼又說道“租給人家住有什麽不好的一來就當做善事幫人家一個忙二來他們也可以為你免費打掃打掃衛生吧。再說了過一陣子我要是找到工作誰還有時間幫你做這做那的?也就是我看你可憐來陪陪你換個人就我來時你電視機櫃上那一尺厚的灰怕早就前腳進門後腳就說‘拜拜’了。”


    “拜拜就拜拜總之我不租。”他歐陽東也不缺那點租金。至於房間衛生這倒確實是個問題他一個月能在省城呆的時間統共也就四五天常常十天半月都不落屋每次迴來屋子裏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這教他好生心煩偏偏他每次迴來都是周末比賽之後人都累得東倒西歪了哪裏還有那閑心來挨著房間打掃衛生。


    任憑粟琴好說歹說歐陽東隻是不許邵文佳和那個房介所的杜老板就站在門口聽倆人你一句來我一句去地鬥嘴要不是想等個明白的結果倆人都想抬腳走人了這大熱天誰耐煩站在熱烘烘的樓梯間裏幹等。


    “我說行就行!你要是不答應你今天就別想走!”歐陽東接周富通電話的當口粟琴兇巴巴地砸下這麽一句光著腳板一陣風一樣卷到門口朝邵文佳點點頭“你可以租他可不行!”


    杜老板笑著說道:“我是帶她來看房子的。我自己又不租房子。再說這麽好的房子我也租住不起。”


    “你是房介所的?正好你能再幫我尋一個房客嗎?還有一間空房間的。”


    歐陽東一邊收起手機一邊拎著一個旅行包走到客廳裏聽見粟琴最後一句話他真是有點冒火了:“再租一間?!那你睡哪裏我迴來睡哪裏?書房裏沒法住人!”


    “我當然住你那一間至於你嘛”粟琴很嬌媚地瞥他一眼笑著說道“沙嘍。”


    “這是我的房子!”


    “沒人說這不是你的房子我隻是幫你找兩個房客罷了又不會逼你賣房子。再說我幫你一個月多掙幾百塊錢順便還有人幫你免費收拾這髒兮兮的房間你本該好好謝謝我的。”


    “沒有我簽字你們連合約也簽不了。”歐陽東惡狠狠地扔下一句。周富通在小區外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他得趕快走現在可沒時間和粟琴理論反正他不簽字不但租房合約他們沒法簽小區裏的通行證他們更辦不下來。


    “我可以偽造你的簽名。”粟琴笑眯眯地說道至於小區的通行證更不在話下她才不信物管公司的人會有那麽鐵麵無私。


    邵文佳同樣笑眯眯地看著歐陽東拎著旅行包氣哼哼地鑽進電梯她現在覺得這件事有趣極了。最早她還以為粟琴和這年輕人是兄妹可聽他們的談話兩人顯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兩人也不象是情侶可粟琴一個二十來歲標標致致的大姑娘當著一個大男人的麵就穿一件睡袍光著腳丫子在屋子裏四處亂竄這又是怎麽一會事?


    杜老板顯然沒有興趣關心這些事兒他直截了當地問道:“這房子租金怎麽算?”


    這個問題把粟琴難住了她可沒考慮過這樣的房子要是租出去多少租金才算合適。她壓根兒就沒在外麵租住過房子。


    “三百……不四百……四百五……”粟琴瞪著眼睛不知道怎麽的她心裏有幾分慌亂該死的歐陽東他再怎麽著也該告訴自己這樣的房子租金該是多少吧。“四百五一個月至少要租半年還要交押金。”


    “行。”邵文佳連討價還價都不想了這個價錢實在是便宜“我先租一年。”她坤包裏就有六千塊錢的稿費足夠交一年的房租。


    當天下午歐陽東正和向冉閑聊甄智晃想轉迴莆陽陶然的事情時粟琴給他打來一個電話。


    “全部搞掂了我幫你租了兩間小臥室出去每月能多收一千塊的房租哩你現在也是個地主寓公了。你說吧怎麽感謝我?”


    她話沒說完歐陽東就“啪”的一聲合上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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