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霜目注前方,淡淡的道:“我不想提到這個人的名字。”


    “算了。”


    劉佩龍終於把車子發動起來,把袁霜送迴家裏,一句話也沒說,掉頭徑自離開。


    袁霜的家在茶州市黃雀區的金柳山有一套住宅,算得上是富人區。


    原先建設時打算做為類似港島平頂山的超高檔住宅區,但因為金柳山前方還有一座更高的龍眼山擋住視野,破壞了風水山勢地形,買不出太大價錢。


    饒是如此,金柳山的地價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袁霜不願邀請劉佩龍去家裏坐坐,在金柳山腳下就停了車,然後步行上山,花了二十多分鍾才到家。穿著高跟鞋,走得腳都快腫了。


    半山腰的別墅門口停著兩輛箱式貨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三三兩兩穿橘黃製服的工人穿梭往來。


    這是一棟非常寬大的歐式別墅,前有庭院後有花園泳池,裝修相當豪華。


    一個工頭模樣的中年男人正在指揮四名工人把一張巨大的真皮沙發搬進貨車尾箱。沙發看上去分量格外沉重,工人要保證不會受到任何碰蹭,費了老大功夫才裝進車內。


    另外又有人相繼捧出花瓶、茶幾等物件,在一名戴橘紅色安全帽的管理者模樣的男人監督下打包裝好,再貼上封條。


    庭院內擺好了幾十個打包裝好的木箱,一名管理人員正手持文件夾進行清點。


    袁霜不忍多看,低著頭匆匆走過,進入大廳。


    大廳裏空蕩蕩的,兩麵牆壁臨時加裝了兩盞亮堂堂的射燈,地毯已經被卷起打包裝好,露出裏麵的木地板。中間架著四張人字梯,工人站在上麵,正在小心翼翼拆卸客廳的水晶大吊燈。


    一個五十餘歲的男人站在邊上唉聲歎氣,臉色頹廢難看。工人們來來往往,誰也沒功夫朝他多看一眼。


    袁霜走過去,輕輕叫了聲:“爸。”


    那男人迴過頭來,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霜霜迴來了啊。是和劉大少去玩了吧?”


    袁霜想搖頭,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就是,和他去逛了逛。”


    那男人又抱著一絲希望笑道:“和劉大少有進展了麽?”


    袁霜道:“呃,那個……其實,劉大少對我們家的事不是很上心……”


    那男人盡管覺得不該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仍是不免重重歎了一口氣。


    袁霜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道:“爸,我再想想辦法,好麽?”


    “你隻要安心讀書就好了,不用想太多。”那男人說道。


    他是袁霜的父親袁德浩,就在不久前,他的公司欠下巨額債務,多方挽救無效,已經宣告破產。


    潔肅外貿主要業務為進出口貿易,曾經有過輝煌的曆史。在近幾年內需增長、外貿緊縮的全球經濟大環境影響下,潔肅外貿公司未能來得及轉型,導致業務越來越下降。


    袁德浩為了扭轉局麵,四處借款,不顧一切在澳大利亞進口大宗的鐵礦石商品,在象京港整整積壓了半年無人接盤。


    他苦苦支撐,不久前資金鏈終於斷裂,各方人士都來催債。


    潔肅公司再也無力堅持下去,袁德浩無奈之下選擇破產,包括家產在內的所有物資遭到清算。


    袁霜從小被家裏寵愛像個小公主,生來鍾鼎玉食,高傲堪比柳細月,矯情賽過謝綺露,唯一明白的是,離開了家庭將會失去什麽。


    家裏發生狀況,袁霜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也想出一份力,但是具體要做什麽她根本搞不清楚。


    她是商務管理專業的,自以為學有所成,誰知道麵對浩瀚如煙的卷宗檔案,完全找不著北,無從下手,也就不了解公司是因為什麽狀態才會導致破產的後果。


    思來想去,感覺平時身邊圍攏那麽多富家子弟,眼看家裏快要撐不下去了,不如幹脆放下身段問問他們?


    袁霜做了好幾天的思想鬥爭,覺得不能再拖下去。


    然而當她吞吞吐吐說出自己家裏公司有事,希望能夠出手相助時,那些圍在身邊的所謂公子少爺不是推說有事就是拒接電話,一個個如避蛇蠍。


    最令袁霜無語的是,以前一個開著法拉利天天等著宿舍樓外送玫瑰的有錢少爺,聽說自己家裏欠債數千萬,這會兒影子都找不著了。


    一個吹噓資產數億的茶州市二〇一五年年度十大優秀青年,這會兒連她電話都不接了。


    還有一個直接說要幫忙可以,除了讓袁霜做小三之外,還要完全接管潔肅公司。這讓袁霜無法接受。


    多次碰壁之後,袁霜開始意識到,自己長得漂亮除了能在校園裏橫行霸道之外,在高端社會裏真算不上什麽事。


    唯一還和自己有來往的隻有劉佩龍。


    劉佩龍有兩個條件,一是讓自己嫁入劉家,二麽,他還沒有資格在家裏公司說得上話,唯有去求姑姑劉曉萱。姑姑答應了還好說,姑姑若是不答應那也沒轍。


    這一次月季號酒會,劉佩龍原打算和姑姑談談條件,沒想到被宋保軍破壞了步驟。


    最主要的是劉佩龍表麵深情款款,實則卻幫不上什麽忙,袁霜內心十分失望。在劉曉萱麵前,他不過是個不成器的小孩罷了。


    “大人的事用不著你多管。”袁德浩見女兒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又補了一句。


    袁霜從思索中清醒過來,淡淡的道:“照這樣子,我的大學還讀得下去麽?”


    袁德浩不禁一愣,一股無能為力的虛弱感湧上心頭,說:“那你還有什麽辦法?”


    袁霜隱隱想起一個男人,咬著下唇說:“我不知道,可能會有吧。對了,媽睡了嗎?”


    “她在樓上房間收拾東西。要不你去看看還有什麽落下的,還有幾天我們都要搬走了。”


    袁霜又問:“那我們搬去哪裏?秋姐她們呢?”


    “呃,她們都被解雇了,你也知道,家裏這個情況,哪還請得人幹活?”袁德浩假意揉揉腦門,借手勢擋住女兒的視線,很快調整心態,笑道:“在市裏租了套房子,二室一廳的,還挺幹淨。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東山再起,該有的都會有。”


    袁霜不願繼續這個話題,說:“那我去看看老媽。”


    二樓稍好一些,因為房屋產權得過幾天才完全移交,他們還能再住幾天,會在最後時間搬離,暫時禁止工人踏足。


    否則袁霜也不用迴來了。


    想象中母親掩麵抽泣的場景沒有出現,而是在愉快的打電話,聊的聲音尤其響亮。


    “阿新,你還能記起八十年代出國熱嗎?那時我老想出國了,嗬嗬嗬……哦哦,那次搭火車去中海,你身上一分錢沒帶,在車廂中間餓得發昏,是我給了你半塊餅……唉,時間不等人,我們都老了。哎呀,這二十幾年過去,你想我,我也想你呀……”


    袁霜母親楊佳慧說了半天才放下電話,看見女兒滿臉憂愁的站在門上邊上,麵不改色的說道:“我一個同學,他聽說我們家沒地住,願意借一套房子給我們住。在天羽大廈三十五樓,地方很寬敞,全套家具,裝修也是新的。”


    袁霜不用猜就能知道電話對麵的男人可能就是母親大學時代的戀人,否則也不會敘舊情敘得這麽舊。


    楊佳慧四十五六歲年紀,養尊處優,保養得宜,化妝品護膚品不要錢一般往臉上身上塗抹,仍像是三十多歲的少婦似的風韻猶存,賣弄風情起來格外撩人。


    她聊得那麽大聲,爸爸在樓下肯定聽到了,可愣是當做沒聽見,還不是因為家裏情況變成這樣。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能換住一套比二室一廳小公寓更舒適的房子,袁德浩確實可以裝聾作啞。


    楊佳慧招手讓袁霜走進房間,母女倆一起來到陽台,看著金柳山宜人的夜色。她想在酒櫃裏拿紅酒,可是隻找到了一瓶過期的礦泉水,看見樓下工人忙碌,突然怒從心起,將礦泉水瓶狠狠摔了下去,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濺起一陣水花。幾個工人愕然看上來。


    “霜霜啊,有時候充分利用女人的本錢也不是什麽壞事,不過讓對方嘴上過過癮罷了,反正他占不到什麽便宜。”


    楊佳慧手扶著陽台掠了掠頭發,輕描淡寫的說:“那個阿新,是我的大學同學,曾經有過一段舊情。後來畢業我們分開了,一直沒再相見,再後來麽,就嫁給了你爸。我打電話給他,他聽說我們家裏出狀況,主動要借房子的,可不是我主動去求。話說他家大業大,好幾處房產,也不在乎一套閑置住房。”


    袁霜不知該怎麽才能接住母親的話題,隻好點了點頭。


    楊佳慧道:“男人,還不就是這樣,該利用的就利用,不然等到人老珠黃沒人理會就晚了。”


    “是吧。”袁霜輕聲應道。


    楊佳慧說:“我知道我女兒生得漂亮,在學校很多男人追求,那你有沒有看上哪個?那劉佩龍怎麽樣?”


    袁霜硬著頭皮道:“一般般了,沒覺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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