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山城外已然再無活物,隻剩下一座漆黑的石碑,屹立在天地之間。


    石碑極其古老,表麵上有一道細小的裂痕,猶如一雙細長的眼睛,俯視著八山城裏渺小的人類。


    當石碑出現在山頂的那一刻,阜南王與宋道理覺得渾身汗毛紛紛立起。


    身為四品強者,兩人感受到一種天敵般的壓製之力從石碑上傳來。


    巫族盡數身亡,唯有一塊石碑殘留,如此詭異的局麵,令眾人驚駭不已。


    “那到底是什麽……”


    阜南王渾身氣機不受控製的湧動,低語中充滿忌憚。


    宋道理驚疑不定的道:


    “誰的墓碑,居然有如此恐怖的氣息!莫非巫族走出十萬大山,真正目的是這塊石碑?”


    石碑本該是死物,但眾人眼前的這塊碑,給人一種頭皮發麻的心悸之感。


    阜南王與宋道理覺得畏懼,白厭閆羅李玄駒等人更是如此,心神巨震,連雲缺的神魂都在不受控製的震蕩。


    石碑出現之後,天上的烏雲變得愈發陰沉,天地間一片死寂,毫無聲音。


    雲缺的腦海在快速轉動,分析著石碑的來源。


    紅蓮教禍亂大晉,製造殺戮,產生百萬冤魂,原本雲缺以為巫族利用這些冤魂之力喚醒更多的山嶽力士,從而將巫族打造得更加強大,可以輕易占據大晉。


    自從黑袍巫族盡數死掉,最後的巫族老者自盡在山頂,之前的猜測便徹底錯了。


    巫族並不想要占據大晉,也不想壯大本族,而是另有目的!


    這個目的,就是高山上的那塊石碑!


    雲缺心裏泛起諸多疑惑。


    一塊石碑,究竟藏著什麽力量,需要巫族上千族人不惜以生命來獻祭。


    巫族的舉動,究竟是巫族強者指使,還是‘他們’在暗中促成?


    詭異的局麵,讓雲缺覺得眼前出現一片迷霧,無論如何努力,始終看不清藏在迷霧中的真相。


    城頭上的眾人一時沉默不語。


    即便身經百戰的阜南王,麵對如此詭異的局麵也束手無策。


    安靜的城頭,忽然出現一聲驚唿。


    “手!我的手!”


    驚唿來自一名守軍,此人的左手正在腐爛!


    這人是金吾衛的一員,穿著禁軍衣著。


    白厭幾步衝過去,查看了一眼立刻做出決定,一刀將軍兵的左手斬斷。


    軍兵疼得大唿一聲,險些昏死過去。


    腐爛的左手掉落在地,開始快速枯萎,很快徹底幹癟,仿佛有某種力量將斷手的血液盡數抽走了一樣!


    “蠱毒?或是巫術?”白厭驚疑道。


    閆羅搖頭道:“沒感覺到法力波動,無人施法。”


    詭異的斷手,在眾人看來無比刺眼。


    沒人施展法術,軍兵的手居然會自行腐爛,如此現象,在場的眾人根本無法理解。


    斷手的軍兵被一名禁軍攙扶著要去城下包紮傷口,剛走出幾步,忽然又驚唿起來。


    “手臂!我的手臂也爛了!將軍救我!”


    斷手的軍兵抬起手臂,斷腕處居然再度腐爛,不斷朝著肩頭蔓延。


    白厭大驚。


    再出手,就得斬斷整條臂膀,可是斷臂後也無法保證其他地方不再腐爛。


    找不到腐爛的真正根源,救不下這名軍兵。


    “是那石碑!”雲缺冷聲道。


    盡管看不到有人施法,雲缺以獵妖人的敏銳感知,察覺到空氣中遍布著一條條細小的氣息。


    這些氣息極其隱晦,十分古怪,連阜南王和宋道理那等四品強者也察覺不到,仿佛一條條無形的小蛇,遊離在空氣當中。


    “我的手!我手也爛了!救命啊!”


    又一名軍兵驚慌大吼,他腐爛的是右手。


    “我的腳!我的腳完了!怎麽辦!”


    第三名軍兵跌坐在地,甩掉鞋子,兩隻腳血肉模糊,森白的腳趾從腐肉中剝離出來,觸目驚心。


    越來越多的禁軍身上開始出現腐爛。


    城頭上一片大亂!


    白厭閆羅等人束手無策。


    砍掉肢體,已然無用,根本阻止不了軍兵腐爛。


    雲缺快速掃了眼城頭,發現一個不同之處。


    開始腐爛的,均為禁軍,而且都是修為很低的禁軍,城頭上的鐵浮屠則沒有任何人出現腐爛的現象。


    “與修為有關,修為越低,腐爛得越快。”雲缺道。


    白厭聞言急忙下令,命低於八品的禁軍立刻退下城頭。


    阜南王始終盯著遠處高山上的石碑,沉聲道:


    “沒用了,八山城裏的活人恐怕誰也逃不掉,石碑在吸收活人氣血,現在隻有兩條路,立刻退走舍棄八山城,或者擊碎那塊石碑。”


    眾人的心頭開始漸漸發沉,仿佛被壓了塊大石。


    修為高的,自然可以趁早撤走,但八山城裏已經住滿了百姓,這些無辜的百姓全會被石碑吸幹氣血變成幹屍!


    擊碎石碑,聽起來是最佳的辦法。


    然而那石碑的氣息太過恐怖,站在這麽遠都令人心生畏懼,接近之後不知會有多少兇險,很可能有去無迴。


    擺在眾人麵前的,是兩條難以抉擇的路。


    獨自逃生,舍棄滿城百姓。


    拚死一搏,也許屍骨無存。


    麵對如此選擇,阜南王猶豫不決。


    這時雲缺一腳踩在城牆,妖刀指向石碑罵道:


    “裝神弄鬼,活的巫族都不怕還怕個死的?妖邪而已,挖他墳!挫骨揚灰!戰!”


    城頭一眾高手,雲缺的境界排不上號,但是雲缺的戰意是最為純粹的。


    被雲缺的戰意所鼓舞,眾人心裏的那份畏懼漸漸消失。


    白厭握緊長弓,閆羅掐動法訣,一群鐵浮屠齊齊低吼。


    “戰!!!”


    戰之一字,殺氣沉沉。


    仿佛感受到城頭燃起的熊熊戰意,高山上那塊黑石碑,傳來愈發恐怖的氣息。


    一陣狂風襲來!


    城頭的磚石發出陣陣碎裂聲響。


    鐵浮屠的重甲傳出嘎吱吱響動,仿佛有一隻隻無形大手,掐住了城頭上的每一個人。


    這種可怕的束縛感,幾乎令人絕望!


    一些修為低微的禁軍甚至無法唿吸,紛紛掐著自己的脖子,想要掰開那雙無形大手,卻根本無效。


    危機來臨之際,晦心禪師的屍體第一個遭殃,快速枯萎,不斷幹癟,最後竟碎裂開來。


    屍體崩塌之際,一道金光在城頭耀起!


    金光猶如一把巨傘,撐開了漫天陰雲!


    眾人驚奇之下仔細看去,原本晦心禪師盤坐之地,多了一塊金色石子,好似玉石。


    “舍利!”


    宋道理驚唿出聲。


    高僧坐化之後,往往會有舍利形成,匯聚了此人畢生法力,可傳承千年。


    城頭上的舍利,抵抗著來自石碑的陰寒氣息。


    軍兵們的手腳停止腐爛,人們終於看到希望。


    雲缺鬆了一口氣。


    幸好晦心禪師有舍利存世,否則即便城頭上的所有高手盡數而出,也未必能打碎那石碑。


    雲缺的戰意足夠,但毫無把握可言。


    那塊石碑帶來的壓迫感,甚至連月魁的神魂都在顫抖。


    舍利的金光籠罩住整個八山城。


    在金光所到之處,能看到無數細密的黑線在半空中遊動,相繼被金光所消弭。


    頭頂的雲層,逐漸被金光驅散,烏雲朝著四周翻滾湧動,即將現出藍天。


    就在人們覺得看到希望之際,遠處的石碑上,那條細小的裂痕忽然流轉起一道黑芒。


    哢嚓!!!


    裂開的烏雲中,沒有藍天,而是落下一道漆黑的雷電!


    雷電炸起在城頭,不偏不倚落在舍利上,將舍利完全摧毀。


    漫天金光,刹那間消散,天地間再次被陰寒所籠罩。


    黑色雷電來得太快,沒人反應過來,即便有所準備也根本擋不住。


    舍利蘊含的力量,幾乎是晦心禪師的畢生造詣,卻被輕易摧毀,誰若去攔,隻有死路一條!


    宋道理的臉色變得更黑了,白厭呆滯在原地,久久無語。


    閆羅垂下雙手,放棄施法,李玄駒隻想立刻動用傳送陣逃之夭夭。


    阜南王麵色冷冽,盯著遠處的石碑,一語不發。


    沒人開口。


    但眾人的心,全都沉入穀底。


    唿!


    一陣微風襲來,城頭上現出一道青衣身影。


    看到來人,雲缺大為意外,驚訝道:


    “師伯!”


    來者,正是呂青。


    呂青的出現,出乎所有人預料。


    宋道理眉頭緊鎖,阜南王的目光深處則閃過一絲忌憚。


    “巫族古碑現世,監正可有破解之法。”阜南王道。


    “破解談不上,連王爺都束手無策,我隻能盡些綿薄之力。”呂青道。


    雲缺道:


    “有師伯出手,定可扭轉乾坤。”


    雲缺這句話看似奉承,實則下了絆子,用了捧殺之計,將呂青架起來,讓呂青先出手對付那塊石碑。


    呂青歎息一聲,對雲缺道:


    “我知道你始終不信任我,今天情況特殊,有些事,無需再瞞你,幽人與司徒盼晴均出自魏墨城之手,前朝監正,其實沒死。”


    一句話,驚得在場眾人瞠目結舌。


    大燕的監正,居然還活著!


    雲缺心頭巨震,他實在沒想到,呂青居然在這時候攤牌,說出魏墨城的消息。


    “當年的很多事,我也是後來才逐漸知曉,魏墨城打造了一些有違人倫的東西,他想打破人與妖的禁錮,創造出一種嶄新的生命,妖武者,便由此而來,隻不過所有妖血武夫都是失敗品而已,最終結局隻有化妖這一條路。”


    呂青望著雲缺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沉聲道:


    “而你,其實也是普通的妖武者而已,並非魏墨城刻意為之,因為一場意外,讓你成為了唯一的成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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