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祈城,皇宮。


    殷子受麵沉似水,氣色極差。


    他本打算用靈芸郡主換取邵武國退兵,結果牧青瑤人沒了,兩位傳旨的指揮使在司天監等到天黑也沒見到郡主。


    後來帶迴個消息,是司天監的閻羅所說,靈芸郡主突然想起一處險地有靈花的線索,不告而別去尋找靈花,離開了皇城。


    聖旨不接,反而去找靈花,殷子受再如何愚鈍也知道人家逃了。


    “反了!他們牧家這是要反了!”


    殷子受氣得須發皆張,眼珠帶著血絲。


    之前三次聖旨發去黑鐵城,讓阜南王調兵迴援,結果人家穩如泰山,就是不動,這次靈芸郡主又逃走,殷子受對牧家的恨意已經忍無可忍。


    老太監無舌在旁邊道:


    “陛下,阜南王此舉用意頗深,靈芸郡主若不在皇城,阜南王將再無忌憚,黑鐵城八十萬邊軍隻聽牧晨一人調遣,如此下去,皇位怕是不保啊……”


    殷子受聽罷隻覺得渾身一冷,目光愈發陰森起來。


    比起邵武國,殷子受更忌憚的,是阜南王手裏的八十萬邊軍。


    如今禁軍傷亡慘重,從其他城鎮召集來的守軍雖然有不少,但是亂糟糟一片,短時間內很難形成真正的戰力。


    現在的大晉是最虛弱的時候,如果阜南王趁機造反,殷子受根本無力抵擋。


    殷子受沉聲道:“你說,該怎麽辦。”


    無舌道:


    “邵武國那邊其實好對付,大不了把那三百裏土地讓給他們即可,牧晨才是真正的威脅,他敢抗旨不尊,又手握重兵,這種人留不得,必須盡快鏟除才行。”


    “牧晨的確該死!”


    殷子受恨聲道:“朕恨不得將他抄家滅門!怎奈朕手裏兵將太少,若派遣白厭去討伐,皇城空虛不說,未必攻得下黑鐵城,僅剩的禁軍一旦全滅,局麵豈不更加危險。”


    無舌道:


    “要殺,也隻能殺牧晨一人,邊軍動不得,畢竟那都是大晉的邊軍,是陛下的軍隊。”


    殷子受愁眉不展,憤恨道:


    “黑鐵城銅牆鐵壁,牧晨守城不出的話,誰能殺得了他!”


    無舌獻計道: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陛下別忘了,國師還可出手一次。”


    殷子受眼前一亮,可隨後猶豫了起來。


    國師承諾的三次出手,隻剩下最後一次。


    殷子受本打算將國師的最後一次出手,利用到最關鍵的時刻,比如保命之時。


    見皇帝猶豫不決,無舌道:


    “陛下,阜南王已成大患,不得不除啊,隻要陛下將那八十萬邊軍抓在手裏,大晉才能安穩無憂。”


    殷子受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


    皇帝獨自去了縹緲閣。


    在閣樓前,殷子受再次猶豫起來。


    殷子受想起第一次見到牧晨的情景。


    那是一場雪天。


    殷子受當時正在招攬家將,附近村鎮的年輕人均可前來試試身手,如果被看中,將得到豐厚的酬勞。


    天很冷,牧晨卻穿得十分單薄,站在風雪中巍然不動,不像其他人那般搓手跺腳。


    殷子受一眼便看出牧晨與旁人不同,最後比試的結果也驗證了他的眼光,叫做牧晨的年輕人,身手極好,為人穩重,又飽讀詩書。


    更為難得的是,牧晨對戰陣一道有著過人之處。


    隻是家境不好,父親早逝,母親病重,牧晨多年來始終在家照料母親。


    殷子受看人還是很準的。


    他看出牧晨是孝子,被病重的母親所拖累,無法遠離貧瘠的家鄉,否則以牧晨的能力,隻要到了那些繁華重鎮絕對能謀一個不錯的前程。


    由此,牧晨成為了殷子受的家將,得到一份穩定而豐厚的酬勞。


    漸漸的,牧晨開始嶄露頭角,在家將中威望極高,被殷子受愈發重用,直至燕皇北伐而亡,殷子受看到機會開始招兵買馬,牧晨更是以精明的手腕,幫他籠絡了大批好手。


    牧晨對於殷子受來說,無異於左膀右臂,能進駐天祈城,牧晨的功勞其實是最高的。


    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主仆已經貌合神離,殷子受覺得自己與牧晨愈發疏遠。


    他越來越看不懂牧晨。


    再仔細迴憶一番,殷子受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從認識牧晨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有徹底了解過這個人。


    牧晨平日裏看不出多麽有心機,但做事始終有自己的手段,有自己的堅持。


    而牧晨的這份堅持,往往被殷子受認為是固執,難以理解。


    這一點,也是殷子受不太喜歡牧晨的地方。


    盡管殷子受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在很多時候,其實無法掌握住牧晨這個臣子。


    這也是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更讓殷子受難以忍受的是,牧晨的功勞太大!


    自從大晉立國以來,除了南域邊疆,其他地方並無戰事,這些年來,牧晨始終在與蠻族交戰,立下了汗馬功勞。


    功勞越大,聲望便越盛,阜南王其實早已功高蓋主。


    殷子受沉沉的唿出一口氣,做出了最終決定。


    縹緲閣的大門緩緩開啟,殷子受大步走了進去。


    國師盤坐於蒲團,並未起身,道:


    “陛下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殷子受開門見山的道:


    “有勞國師,替朕殺一個人!”


    淩妙清緩緩頷首,平靜的道:


    “可以,不過此次過後,我與陛下的約定便就此結束,不知陛下想要殺誰。”


    殷子受咬著牙,麵目猙獰的道:“阜南王!朕要阜南王的人頭!”


    皇帝走後,淩妙清重新閉上眼,默默感知著天地氣息。


    良久,淩妙清冷漠的低語道:


    “大晉最後一絲國運,徹底消散……”


    既無國運存在,淩妙清已經沒有留在這裏的理由。


    袍袖揮動間,整個縹緲閣內的藏書盡數飛起,沒入那並不寬大的袖口之內。


    縹緲閣被清空,國師的身影隨之消失在原地。


    ……


    黑鐵城,阜南王府。


    雲缺與阜南王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兩人的目光一個比一個複雜。


    尷尬的局麵,雲缺遇過多次,都是小兒科。


    以雲缺的臉皮厚度,這世上沒什麽情景能讓他尷尬。


    不過今天是個例外。


    陳歸就是阜南王牧晨,這一點雲缺是沒想到的。


    關鍵剛才說的那番話,實在尷尬。


    當著阜南王的麵,說你女兒又被我看過又被我睡過,這下別說好印象,雲缺覺得自己的形象估計在阜南王眼裏直接崩裂成齏粉。


    渣都不剩的那種。


    尷尬了一會兒,雲缺便神色如常。


    小辮子落在老丈人手裏也無所謂,反正阜南王的小辮子也在我手裏捏著呢,大不了大家一起攤牌,同歸於盡,看誰最難堪。


    雲缺躬身一禮,很有禮貌的見過阜南王。


    牧晨的眼角始終抽個不停,幹笑著點了點頭。


    牧青瑤覺得奇怪,打聽道:“父王莫非認得雲缺?剛才看你們聊得很投緣。”


    “不認識!”


    牧晨與雲缺異口同聲的道。


    牧青瑤眨了眨眼,狐疑的看了看兩人,她覺得這兩位今天都有點不對勁。


    牧青瑤介紹道:


    “父王,雲缺曾經救過我好多次,自從……”


    牧晨揮手打斷女兒,道:


    “從青狐山開始,到大戰紅蓮教,雲侯爺的經曆早已傳遍大晉,為父如雷貫耳,小女有雲侯照料方能安然無恙,本王在此謝過。”


    雲缺急忙道:


    “舉手之勞,晚輩應該做的。”


    阜南王知道自己的消息,雲缺並不意外,以牧晨的手段,皇城裏發生的一切必定早已掌握。


    牧青瑤生怕父親對雲缺印象不好,又補充道:


    “父王最喜歡年輕才俊,雲缺其實很厲害的!武道之上造詣極高,為人老實淳樸,心地善良,在年輕人當中絕對能稱得上翹楚,如果以後有父王指點一二,肯定能再進一步!”


    牧青瑤誇得越好聽,雲缺和阜南王的臉色越古怪。


    老實淳樸這四個字,在阜南王聽來要多刺耳有多刺耳,在拍賣會的時候,人家還拿老丈人當免費的錢莊,這會兒就淳樸了?


    雲缺反正臉皮夠厚,臉上掛著略微尷尬的微笑,道:


    “今後還望王爺多多指教。”


    阜南王眼皮直跳的點頭,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好,本王肯定多多指點你一番!”


    牧青瑤越看越覺得這兩人不對勁,本想詢問,阜南王道:


    “今日雲侯大駕光臨,瑤兒,去酒窖把為父的好酒拿來一壇,款待侯爺。”


    牧青瑤點頭稱好,高高興興去拿酒了。


    等牧青瑤走後,阜南王眯著眼道:


    “雲侯果然是少年俊傑,偷吃偷到了本王家。”


    雲缺尷尬一笑,道:“王爺不是說過,人不風流枉少年嘛。”


    阜南王咬牙切齒道:“說實話!你風流到哪一步了!”


    磅礴的氣機迎麵而來,雲缺的眼睛都難以睜開,仿佛被狂風籠罩。


    這股氣機之強,雲缺第一次見識!


    周圍的客人們談笑風生,一切正常,沒人感受到這股氣機的存在。


    一隻蝴蝶從雲缺身旁飛過,搖搖擺擺飛向遠處。


    整個院落裏,唯有雲缺被氣機籠罩,周圍的一切毫無影響!


    這種情況,雲缺從未見過。


    別說六品宗師,哪怕五品金身境的武者,也達不到如此程度。


    這種程度的氣機運轉,是武者對自身氣機掌握到極致的表現!


    從阜南王外溢的氣機來看,遠遠超過五品金身境!


    雲缺震驚的同時,猜測出阜南王真正的修為境界。


    四品,破軍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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