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入冬前少有的晴朗日。


    亞羅實在不願放棄,那溫暖的耀眼陽光。


    並不是貪圖享樂。


    他是要借助炫目的陽光,稍稍清除一下體內的深淵之力。


    不需要多麻煩,迎麵平躺,安安靜靜曬太陽就行了。


    這也是抑製深淵之力,最大眾的一個辦法。


    但在光照遍地的時候,能夠清晰的看到周圍陰影的分布方位,能夠避免被陰影生物偷襲,今天也是一個最好的探查時機。


    無需過多猶豫,亞羅就做好了決定——立即出發!


    雖然後續能有這麽好陽光的日子比較少,但亞羅多次操縱深淵之力,幾番借用淨化藥劑低於深淵之力,就如同打了多次疫苗一樣,本就對深淵之力有了一定抗性。


    祛除深淵之力不急在這一天,探查的好時機卻不常有!


    甚至——如果確認其中沒有過強的影獸,今天就可以將城堡清理幹淨,直接拎包入住。


    也不用寄人籬下,想做什麽都不方便。


    但當亞羅向克萊爾說出自己的想法,想讓克萊爾為自己帶路,不成想卻遭到了克萊爾的拒絕。


    克萊爾將金幣推了過來,同時歉意地道:“很抱歉,亞羅先生,我最近不能離開莊園。”


    “不過,我可以讓巴德為您帶路。”


    亞羅瞥了一眼。


    十三枚。


    數量沒錯。


    隨意地將金幣塞入懷中,亞羅理解地笑道:“沒事,誰帶路都可以。”


    亞羅之所以想讓克萊爾領路,本是抱著如果今天就要清理,正式騎士也能是一個很好的隊友,隻是克萊爾拒絕了,亞羅也不好強求。


    重新收好了地圖,克萊爾起身道:“既然亞羅先生著急入住,我這就讓巴德過來。”


    見此情況,亞羅自然不可能繼續待在書房,便跟著走了出去。


    通知的事情自然不用克萊爾親自去做,他叫住了一位路過的女仆吩咐道:“你去通知巴德,叫他牽兩匹鱗角馬,到莊園門口來。”


    “好的,主人。”女仆行禮告退。


    克萊爾迴頭客氣地道:“亞羅先生,我送送你。”


    亞羅微微欠身:“非常感謝。”


    ……


    噠噠噠——!


    馬蹄踩踏在褐黃的土路上,踩踏出一個個圓環的深坑,激蕩起一朵朵飄逸的土雲。


    沉重的馬蹄聲在群山中不斷迴蕩。


    亞羅騎過不少馬,但這種奇怪的馬,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興起之下便策馬狂奔了起來。


    鱗角馬,體型非常高大,光是肩高差不多就有兩米,正如其名,全身有鱗有角。


    身體上遍布了如同蜥蜴一般的鱗片,摸上去還有一種冰冷的感覺。


    如果忽略掉那些鱗片,它整體的模樣又像是放大了許多倍的山羊,頭上有著兩個鐮刀般的刺角。


    看著那山羊狀的尖臉,亞羅不禁猜想,這種鱗角馬,是不是巫師參雜了惡魔的血脈混雜出來的產物。


    騎乘時候的感覺更加奇妙。


    初時速度有些遲緩,不論如何的催動,鱗角馬都保持著不急不慢的速度,均勻地跑動著。


    但當跑行了一段距離後,騎乘在上的亞羅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身下鱗片的溫度正在逐漸升高。


    而在此時,鱗角馬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感受到鱗角馬雄壯肌肉起伏的震動,亞羅也不由產生一種豪情。


    有如此坐騎,誰敢擋在自己身前!


    跑了沒多久,一直跟騎在亞羅身後的馬臉壯漢,卻掃興提醒:“大人,要讓馬兒停下來休息了。”


    “又要休息?”


    亞羅探了探鱗角馬的後頸凹陷,果然感覺到有些燙了,不禁抱怨道:“這種馬的體力也太差了吧?”


    這種馬感覺有些像某些冷血蜥蜴,開跑之前需要活血熱身,但當進行劇烈活動後,體內溫度又很難散發出去。


    巴德翻身下馬,熟練地拿著巨大的水袋,給兩匹鱗角馬分別喂了不少,又將一些水傾倒在鱗角馬的後腿上,同時奉承地道:“大人騎術驚人,才能將鱗角馬的速度發揮到極致,所以它們累得也快。”


    “嗅!”


    兩匹鱗角馬不斷地打著鼻息,燥熱的氣霧噴吐而出。


    嗬嗬。


    我的騎術是從普通馬身上練出來的,根本沒有騎乘這種巨大的鱗角馬的經驗。


    真要騎術驚人,你還能跟得上?


    亞羅翻了翻白眼,仔細記憶著巴德打理的手法,懶得理會他的馬屁。


    看著高大山羊狀的鱗甲巨馬,亞羅突然想到,這種馬的名字叫鱗角馬,而不是簡簡單單的稱唿其為‘馬’。


    就像魚,不會稱唿鱗片魚。


    正常的馬,一般也不會稱唿為‘有毛馬’。


    這是不是就說明了,還有許多種類的馬?


    “對了,你們為什麽不養其他的馬嗎?”亞羅好似隨意地問著,卻並未提出‘種類’。


    如果隻有單一種類馬的話,其他人聽起來,隻會以為亞羅是在詢問,莊園中的馬數量為什麽那麽少。


    亞羅詢問的目的,自然是為了了解這個大陸的生活細節,他雖然會說這裏的語言,但很多方麵了解還是不夠。


    戰爭即將臨近,亞羅可不希望因為這些問題,被打上間諜的標誌。


    巴德正點著腳,小心翼翼地將冷水塗抹在鱗角馬的腹部,毫無防備的解釋:“其他的馬種養起來太貴了,還是鱗角馬好,吃得少,長得快,不活動的時候,甚至能吃一次管半個月。”


    妥了,的確有其他馬種。


    “那你們為什麽不養其他普通的馬啊?”亞羅又詢問這種似是而非的中性問題,其實就是想了解常見的馬種是什麽,自己曾經所學的那些與前世相似的馬,這個大陸上是否擁有。


    巴德一邊打理著兩匹鱗角馬,一邊諂媚地道:“普通的馬承不起全副武裝的男爵大人,在佩蘭領地出事的時候,普通的馬全都死了,我們也沒功夫重新去養。”


    真就有普通的馬種?


    聽巴德這段話的意思,鱗角馬還是專門為正式騎士準備的坐騎?


    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


    將普通的馬看作一般小汽車,這種馬是不是就是專職的戰爭坦克?


    好一點的普通馬價格都不低,克萊爾居然這麽大方,拿出兩匹戰爭馬種給自己代步?


    看來克萊爾確實也有些心急啊。


    亞羅暗暗頷首,將這些信息記在心底。


    “好了,大人,我們可以走了。”


    打理完畢的巴德起身恭敬道:“大人,水袋已經沒有水了,如果您還準備縱馬的話,前麵岔路,我們就隻能往左邊走,在那邊的村子裏補水,如果直接去佩蘭領地的話,就直接往右邊小路走,但大人也不能繼續策馬了。”


    “大人,我們走哪邊?”


    亞羅擺了擺手:“直接去佩蘭領地。”


    ……


    策馬狂奔有策馬狂奔的樂趣,閑庭漫步也有閑庭漫步的雅處。


    粗壯的馬腿沉穩地踩踏著每一步,堅硬的背肌交替的運動,來迴撐起黑褐的鱗甲,使其閃爍起了一環環的光圈。


    有種鋼鐵之軀的堅實感。


    坐在上麵,平穩而又踏實。


    刺眼的陽光好像也慢了下來。


    泥土路兩旁的石縫中,掙紮著生長出了幾根葡萄藤蔓。


    也不知是哪位路人的傑作,此時卻成了幾隻紅嘴雀的天堂。


    大片紫黑的野果在地上無人問津,酵化出濃鬱的果香,被清風送來,讓亞羅不禁有些微熏。


    搖頭晃腦的亞羅,有如騎在一匹老驢上,晃晃悠悠的,卻又根本不用擔心會迷失方向。


    “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嘿!破你妹!”


    側躺的亞羅突然感覺有些晦氣。


    自己大好青春年華,怎麽突然想起了禿驢的歌。


    不過……話說,那個和尚是個禿驢嗎?


    記得好像不是光頭?


    可是,


    和尚不都是禿驢嗎?


    醉醺醺的陽光中,亞羅不由得點頭。


    像是在自我迴答,又像是得到了周公女兒的召喚。


    ……


    迷迷糊糊的,亞羅莫名聽到了一陣嘈雜的吵鬧。


    “站住!好啊!你們居然想逃兵役!還走私戰時違禁品!”


    一個聽著就讓人心生厭煩的聲音,終於將亞羅驚醒了。


    側躺的亞羅懶散地睜開了一隻眼,看到了一處關卡,關卡前,有著幾名持著兵器,衣著破爛皮甲的士兵。


    他們大包小包的背負著什麽,嘻嘻哈哈地好像發了一筆不小的財。


    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一堆被草繩捆綁的麻衣平民,一個個都是鼻青臉腫的模樣,看起來遭受摧殘不久。


    巴德驅馬上前,喝聲怒斥道:“我是佩蘭男爵的親兵!什麽叫逃兵役!什麽叫走私戰時違禁品!你們是誰!說話沒一點規矩!”


    此時的巴德,不見之前的卑微與諂媚,反而有著一種莫名的高傲。


    “我們?我們是科裏子爵領地軍第二大隊後勤衛兵!奉科裏子爵之令,召集子民護衛子爵領地!”


    一名金發碧眼的男子上下打量著兩匹鱗角馬,麵露一絲貪婪,而後看向巴德厲聲嗬斥:“你們現在踩的,就是子爵的領地!沒有子爵的命令,所有人不得出入!特別是這種戰時違禁品,必須上繳!”


    “你們兩個,立即下馬!”


    麵對明晃晃的刀槍,巴德隻得無奈地下馬,一邊向著領頭的人喊到:“我是貴族私兵,有什麽事大家好說。”


    亞羅冷眼旁觀地看著這一切。


    即便看到別人動手來搶鱗角馬,都順從的翻身下馬,沒有絲毫反擊的欲望。


    其他人看到亞羅身穿嶄新長袍,注意到亞羅腰間華貴的十字長劍,在侵奪了鱗角馬後,便將亞羅無視了。


    亞羅也樂得清閑。


    有什麽好反擊的?


    鱗角馬是克萊爾男爵的。


    領路人是克萊爾男爵派來的。


    從佩蘭莊園嚴肅的氣氛,還有昨夜用弓箭防備人類的情況來看,克萊爾男爵可能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是無趣的試探,還是抱有某種僥幸心態,進行的一次賭博?”


    亞羅瞥了一眼依舊用蒼白語言,妄想要迴兩匹麟角馬的巴德。


    “僥幸心態的可能性要稍稍高一些。”


    一路行來,亞羅沒有看到其他岔路。


    再看巴德此時不斷祈求的神情,巴德應該是沒有預料到此時的情況。


    將已知的信息總結起來,亞羅大概理清了近期的一些脈絡。


    “科裏子爵應該發出了征兵消息,從關卡衛兵口中的話來看,他要針對的敵人,或許就是克萊爾男爵曾經的領主。”


    “克萊爾男爵想要去幫忙,但必經之路的中間,就是他們曾經的城堡。”


    “而曾經的城堡裏麵,或許還有著大量的怪物,讓他們無法通過。”


    “從之前他們絕望與悲傷的氣氛來看,他們在近期還試著衝擊過,並且死傷了不少人。”


    “甚至他們還可能是從夜晚的時候,悄悄磨過去的。”


    這中間有一些關鍵性的信息,還是從克萊爾男爵的口中得知的,是否真實還都是一個有待商榷的問題。


    比如……中間那個城堡真是克萊爾男爵的?


    即便真是他的,他現在還有做主的權利?


    即便他還有做主的權利,當他從城堡跑過去了,科裏子爵知道這邊路可以走了,難道就不會帶領大軍跟著來?


    克萊爾男爵原本說,等清理好了之後就讓自己住,難道不是留自己斷後的意思嗎?


    正在此時,被捆綁的一個瘦小的平民突然悲聲求救:“救救我們,他們殺了我們全村!他們是惡魔!是惡魔啊!”


    “誰在叫!”


    一旁看守的士兵,兇神惡煞地瞪了過來,很快看向了那個瘦小的平民。


    “拉出來!”


    幾個士兵兇如豺狼,將那個瘦小的身軀直接拉了出來。


    “讓你叫!讓你叫!”


    一聲聲的慘叫。


    卻……越加的細微。


    士兵染著血的臉顯得格外兇惡,他對著地上啐了一口,再次看向捆綁的人群,有如看著一群待宰的雞仔:“真把老子當好脾氣了?我就看看,誰還敢亂叫!”


    亞羅雙目垂簾,故作無視。


    賊過如梳,兵過如篦。


    世間道理本就如此。


    真正兵過不擾民的軍隊,橫穿古今內外,看遍四海八方,能有幾何?


    世間這麽大,各樣戰事層出不窮,其下民眾更是不計其數。


    自己單人一手,又能管得了幾個?


    更關鍵的是……真要出手,自己不就落入陷阱了?


    我才沒那麽傻!


    ……


    士兵探查了一下地麵抽動的身體,抬頭喊道:“頭,這個受傷太重,帶迴去沒用了。”


    領頭的男子依舊還在與巴德糾纏,聽到此言不耐煩地喊道:“那就砍了丟出去,囉嗦什麽!”


    亞羅眉頭微挑。


    士兵嗜血一笑,長刀高舉:“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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