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的天空,雪白的幾朵雲朵漂浮在其中。不遠處的觀獅山雖然沒什麽高大的樹木,不過一人來高的灌木倒是不少。


    地麵的青草都已經冒出了嫩芽,拚命的追趕者春天的腳步。


    而在一座鮮為人知的作坊裏麵,幾道濃濃的黑煙,卻是和這湛藍的天空有點不那麽搭配。


    鋼鐵作為重工業行業,不管是哪個年代,裏麵的工作環境都談不上多好。


    楚王府的煉鐵作坊自然也不例外。


    環保措施?


    那是什麽?


    不用說,煉鐵作坊裏自然是沒有的。


    所有的氣體都是直接排放到空中,不作任何處理。


    可以說,楚王府的這個煉鐵作坊,比後世任何一個作坊式的煉鋼廠都還要山寨。


    不過,隻要能夠煉出鋼來,李寬覺得一切都是可以容忍的。


    “哐!”


    “哐!”


    薛禮和席君買彼此驚訝的繼續互劈了幾下。


    “怎麽樣?我就說了這兩把刀都差不多,我們作坊煉出來的鋼不比人家的百煉鋼差。”


    戴全看到薛禮和席君買還是不肯相信事實的樣子,忍不住不爽的懟了一句。


    像戴全這種在新的工匠等級製度裏麵,唯一的八級工,在楚王府內的地位還是蠻高的。


    要不然也不敢懟薛禮他們。


    薛禮看了看手中的橫刀,雖然有幾個缺口,但是原本自己以為第一次碰撞就會斷成兩截,結果居然挺住了。


    “王爺,這橫刀如果真是使用直接冶煉出來的精鋼製作的,那這個意義可就真的太不一般了。”


    作為一名武將,薛禮自然很清楚大量精鋼對大唐的意義。


    至於戴全的些許吐槽,那又算的了什麽?


    要是吐槽一次,就能有一個這樣的驚喜,那薛禮願意天天被人吐槽。


    “那是自然。有了這精鋼製作的技術,王府的產業就補上了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了。”


    李寬看著眼前的高爐,雖然和後世自己參觀的鋼鐵廠的規模完全沒法比,但是這也算是一個曆史性的突破了。


    “王爺,這精鋼已經冶煉出來了,是否立馬開始大規模的生產呢?”


    戴全作為楚王府最全能的匠人,自然是知道王府的各個產業之前受到了多少鋼鐵的掣肘。


    不說其他的,單單南山建工修建大明宮的時候,屋頂的橫梁,如果有足夠的精鋼,就壓根不用使用巨木了。


    “現在作坊裏頭的爐子,有幾個是能夠直接用來冶煉精鋼的呢?”


    等了這麽久,總算是等到了技術的突破,李寬自然也想以最快的速度把精鋼的產量提上去。


    不管是兵器還是各個作坊的設備,亦或是各種農具,如果能夠使用精鋼製作,絕對還是比木頭或者鐵料要好很多。


    而現在一塊好的精鋼,那可是比鐵料貴太多了,跟木料比起來就更是天價了。


    “王爺,眼前的這隻爐子所在的工坊,是今天就可以繼續開始煉鋼,其他還有兩座工坊的爐子,稍微改一改,過個幾天也可以用。但是還有幾座的話,估計就隻能用來煉鐵了。”


    說起作坊裏的事情,戴全自然是頭頭是道。


    對於煉鋼來說,其實前一道工序就是煉鐵,將鐵水進行氧化,去除多餘的碳,就能得到鋼水。


    所以,為了研製煉鋼的技術,楚王府的這個作坊裏,都是把一條生產線放在一個工坊裏,連續建設了幾座工坊。


    而有的工坊,雖然看上去也有幾座爐子,但是因為設計的原因,哪怕是在爐子裏煉了幾次,出來的都不是大家想要的精鋼。


    倒不如把這些工坊改造一下,全部用來冶煉鐵料得了。


    反正王府下麵那麽多作坊,精鋼雖然好,但是鐵料也不是完全沒有需求。


    “好,那就開始煉鋼吧。與此同時,在旁邊再興建一批工坊,盡最大的可能把精鋼的產量提上來。”


    李寬沒有直接說要一次性多建設幾條煉鋼爐子。


    作坊裏的匠人需要一個學習培養的過程,要是自己直接說,先上十座爐子吧。


    到時候難保不出現品質或者安全問題,這就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結果了。


    如今精鋼緊缺,這幾年,各個作坊可是吃了長孫家的煉鐵作坊不少的虧,也差不多到了收收利息的時候了。


    要是關鍵時候搞出問題來,那還不如稍稍晚一點呢。


    畢竟,煉鋼涉及的東西還是挺多的,單單為了容納高溫的鐵水需要的爐子的材料,就花費了匠人們不少的心血。


    再加上焦炭的煉製,也是一個創新,煉到什麽程度,才能最符合煉鋼的需要,這也是一門學問。


    不客氣的說,單單把楚王府煉鐵作坊的東西拿出來,都可以在觀獅山書院支撐起一個學院的研究了。


    “王爺您放心,這個月底,我們的作坊出產精鋼就能達到五千斤以上,等到下個月底,我有信心達到一萬斤一天。


    戴全信心滿滿的說道。


    這些年,他在組織改進煉鋼工藝的同時,也有在考慮大規模量產的問題,如今隻不過是把方案變成實物而已。


    “一萬斤一天?”


    “一萬斤一天?”


    李寬和薛禮同時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隻不過,薛禮的疑問是充滿了驚訝和不可置信,真的能有這麽多嗎?


    而李寬的疑問卻是覺得有點意外和不滿,隻有這麽一點?


    不過,想到這個年代,整個大唐的年產鋼鐵總量也就一千來萬斤,這日產一萬斤,似乎也沒有什麽好嫌棄的了。


    要知道,那一千多萬斤的產量,大部分都是鐵料,而戴全說的則是精鋼。


    不客氣的說,這個精鋼產量,絕對是冠決大唐了。


    也就難怪薛禮會發出驚訝的聲音了。


    “王爺,一萬斤也不是不能再提高了。但是新建工坊需要時間,不過你放心,等到今年年中,日產兩萬斤也不是問題的。”


    戴全一看李寬的反映,知道自己還沒有達到他的期待。


    王爺的眼界,果然不是我等微末匠人可以比得上的呀。


    自己還是太自滿了。


    以為這作坊已經是天下最厲害的了。


    看來,今後還需要繼續努力啊。


    尚書省的六部,都是位於內城之中,跟太極宮緊挨著。雖然李世民已經搬到了大明宮中,尚書省、門下省和中書省等中樞機構也都跟著在宣政殿兩旁辦公。


    但是,六部的辦公地點還是沒有變化。


    今天一大早,兵部尚書侯君集就氣勢洶洶的來到了工部,對著閻立德就是一陣猛噴。


    “閻尚書,為什麽明明說好的一萬把橫刀,結果交付給兵部卻是隻有八千把?工部連這種製作將士保命的兵器錢也要貪墨嗎?”


    侯君集是秦王府的舊臣,又是玄武門之變的功臣,在長安城中,一向是目中無人慣了。


    昨天一聽到下麵的人來匯報,說工部原本應該交付的一萬把橫刀,隻給了八千把,他立馬就怒了。


    就工部一個天天跟各種匠人打交道的衙門,居然敢這樣欺負兵部,真當自己是泥捏的嗎?


    不借著這個機會好好的給工部一些顏色看看,還指不定以後兵部的那些鎧甲、弓箭會不會被克扣呢。


    “侯尚書,你說話可要負責任。什麽叫做工部貪墨製作兵器的錢?你哪隻眼睛看到了?”


    閻立德好歹也是一部之長,如今被人家堵在了自家衙門裏頭破口大罵,自然也不會就此擺休。


    “負責?嗬嗬,我侯君集對我說的每一句話負責任。兵部要的一萬把橫刀,這是戶部早就劃撥了錢糧的,為何現在隻有八千把?不是有人貪墨了,那是什麽?”侯君集冷哼一聲,“怎麽?莫不成一萬變八千,已經是你們工部手下留情了?是不是你們都習慣了給一萬橫刀的錢財,製作五千把刀啊?”


    看到侯君集這麽信誓旦旦的樣子,閻立德心中也打起了鼓。


    莫非這次真的有人貪墨了兵部製作橫刀的錢糧?


    這種事情,過往也不能說是一點都沒有發生過,但是一般都不至於像這次一樣,搞得那麽明顯啊。


    侯君集在閻立德這裏一鬧騰,工部的其他一些上了級別的人立馬就圍了過來。


    至於是看熱鬧還是準備力挺自家尚書,就不知道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閻立德是一名工藝大師,技術水平絕對是沒得說的。


    但是要說為官的水平,就不見得多麽讓人滿意了。


    或者說,很多時候,他太過於死板了吧,讓有些屬下不太滿意。


    “杜管事,昨天交付給兵部的橫刀,是真的跟候尚書說的隻有八千把嗎?”


    閻立德看到負責這批橫刀製作的管事也在旁邊,立馬就把他叫了過來。


    而侯君集卻是在一旁冷眼看著。


    兩千把橫刀的錢糧,絕對不是一個管事就敢貪墨的。


    也不是一個管事就有能力貪墨的。


    他倒是想要看看閻立德到底想怎麽甩鍋。


    這次,自己一定要拿工部立威,省的以後沒完沒了的有人掐兵部的脖子。


    “閻尚書,確實是隻交付了八千把。”


    那杜管事,心中暗暗後悔,自己幹嘛好奇心那麽重,過來湊什麽熱鬧?


    閻立德本來還指望著自己的屬下能夠給力點,好好的打擊一下侯君集的囂張氣焰,沒想到……


    一旁的侯君集也稍顯意外,沒想到這個杜管事居然敢承認。


    這是有恃無恐,根本不把兵部放在眼裏嗎?


    還是說這件貪墨案件幕後有朝中大佬力挺,人家壓根不怕自己?


    “杜管事,什麽意思?你是覺得本官摘不掉你這頂帽子嗎?”


    閻立德雖然平時在工部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但是今天也有點生氣了。


    “冤枉啊,閻尚書,侯尚書,下官冤枉啊。這工部打造橫刀,每一個環節的錢糧支出,都是有跡可循,都是有記錄在案的,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貪墨一文錢啊。”


    杜管事有點鬱悶,覺得自己負責監督這批橫刀的打造,真是倒了大黴。


    不敢說一文錢好處都沒有撈到,但是說自己貪墨,著實冤枉。


    “冤枉?嗬嗬,這是貞觀十一年最大的笑話了。”


    侯君集一臉不屑的看著杜管事。


    “有話就一口氣說完,別在那淅淅瀝瀝的,尿不盡一樣。”


    閻立德對杜管事也是很不滿,就連說話都變得難聽起來。


    杜管事看到兩位大佬都不爽的看著自己,也是鬱悶了,趕緊解釋了起來。


    “閻尚書,這戶部劃撥的錢糧,是去年夏天到賬的。那個時候,確實是按照一萬把橫刀的耗費準備的,但是,這橫刀打造,最費時間,緊趕慢趕,我們才在前幾天打造完成了。


    可這橫刀鍛造使用的精鋼,從去年夏天開始,到今年年初,您知道漲了多少嗎?”


    場中沒有人接杜管事的腔,他隻好繼續解釋。


    “橫刀是需要上好的精鋼來打造,而這些鋼錠,在最近半年的時間裏,足足漲了三成多,要是從去年年初開始算,那都快上漲了五成了。


    我們采辦鋼錠的價格貴了,可是戶部劃撥的錢糧是不會增加的,實話說,能夠打造出八千把橫刀,那都已經是屬下嘔心瀝血,東騰西挪之後湊出來的呀。”


    侯君集聽了一點感動的意思都沒有,“嗬嗬,按你這個意思,我們兵部還得謝謝你咯?”


    “不敢當!但是我們工部絕對沒有在橫刀打造之中有任何貪墨的舉動。”


    聽到這裏,閻立德看杜管事的眼光,總算是變柔和了一些。


    有理由就好,隻要不是真的貪墨了,其他的就是扯皮的事情了。


    在官場裏浸淫了這麽多年,哪怕是頭再鐵的人,也多少知道要怎麽扯皮了。


    “侯尚書,杜管事的話你也聽見了。不是我們工部不用心,更不是有誰貪墨了錢糧,這完全就是精鋼漲價造成的呀。這種事情,根本不是我們工部能夠控製的。”


    “對啊,侯尚書,按照目前的鋼價,別說八千把橫刀,能有六千把就不錯了,真要說起來,我們工部還真是不但沒有過錯,反而有功勞啊。”


    “就是,精鋼價格上漲,戶部劃撥的錢糧沒有增加,工部自然也是沒有辦法按照原計劃打造一萬把橫刀的。”


    旁邊的工部侍郎和員外郎等人也開始紛紛搭腔。


    “放屁!我不管你們是什麽理由,反正兵部要一萬把橫刀,如今隻收到了八千把,你們要是不把兩千把補齊了,別怪我不客氣!”


    侯君集那管那麽多啊,撂下一句狠話之後,拂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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