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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換做昨晚,練朱弦確信自己一定會輾轉難眠;倒也是“多虧了”白天的那次重創,損耗了不少體力與修為,此刻由不得他胡思亂想,眼皮它自己就耷拉了下來。


    接著便是安穩又黑甜的一覺。


    練朱弦素來機警淺眠,他原以為自己這一覺至多隻會睡上一兩個時辰,黃昏時分就能醒來。然而當他再度睜眼時,卻發現周遭已是一片昏黑。


    內室裏一片寂靜,唯有地屏外的桌上亮著一星燭光。並不刺眼,反而溫厚地,像是一個守候多時的良人。


    練朱弦試著動了動胳膊,體力大約恢複了大約八-九成,精神也隨之一振。他摸了摸腹部,傷口早就了無痕跡,可腸胃卻難得地抗議起來。


    果然,再怎麽不食人間煙火,受傷之後還是會饑餓。


    裏衣沾了血汙已經不能再穿,他直接披上外袍,翻身下床,想要出門去找找有沒什麽東西可供果腹。


    才剛繞出屏風,他就看見燭台之下擺著個漂亮的螺鈿食盒。盒蓋半開著,裏頭放著幾樣精致的素點。


    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練朱弦坐下來細細品嚐。中原的糕點不如五仙教的馥鬱濃烈,但是清淡似乎也有清淡的韻味。若有若無,含蓄雋永。


    倒有點像是當年小華分給他們的那一小塊桂花糕。


    練朱弦一口氣吃了四五塊糕點,又從乾坤囊裏取出個小匣子,將餘下的全都裝了進去。


    解決完了腹中饑渴,人就變得從容起來。閑來無事,練朱弦決定去院子外麵走動走動,一則月色皎潔,可以找個開闊地點打坐調息,若是途中遇上鳳章君,還能聊上幾句。


    思及至此,他便整整衣冠,出門穿過了漆黑寂靜的小院。卻沒料到才剛推開院門,迎麵就吹來了一陣陰風,冷得他一連打了幾個寒噤。


    不對勁。


    練朱弦立刻駐步在門簷下。他感覺自己正在被人注視著。


    可四周明明空無一人。


    雖然他還是頭一遭在雲蒼峰上遇見這種情況,但在南詔,這種狀況卻並不陌生。


    是鬼。有鬼魂正盯著他。


    雲蒼峰乃是名門清淨之地,正常情況下,山外的遊魂野鬼是不可能遊蕩進來的。


    而這也就是說,此刻緊緊盯著練朱弦的這個鬼,多半是死在了雲蒼峰上——而且還剛死沒有多久。


    莫非是他?


    心念一動,練朱弦立刻轉身迴到院子裏,從石桌上的茶盤裏隨手拿起了一個茶杯。


    然後他從懷裏取出一枚竹筒,打開蓋子,召喚出一隻金色甲背的小蜘蛛,落在杯沿上。


    茶杯並不大,不過半柱香的工夫,小蜘蛛就在茶杯口上織出了一張精巧的蛛網,映著淡淡的月光。


    練朱弦低頭在小蜘蛛的背上親吻一記,將它放迴竹筒。而後咬破指尖,在蛛網上擠落了一滴鮮血。


    “以血為貢,請亡魂指路。”


    話音剛落,隻見那一滴血珠竟開始在光滑的蜘蛛網上滑動。練朱弦托著茶杯,一路跟追著血珠的方向前進,不知不覺間穿過了一片僻靜的竹林,又經過了幾處宮觀,走著走著,居然來到了山崖邊。


    眼下大約是亥時,積攢了一天的濕潤霧嵐已經從山腳升騰到了山峰。隔著渺渺茫茫的水霧,練朱弦隱約看見懸崖之外大約十多丈遠處兀立著一支細小的孤峰,峰頂修築著一座小樓,宛若空中樓閣。


    蛛網上的血珠還在指引著練朱弦朝小樓走去,卻有人輕聲將他叫住了。


    “腳下留神。”


    迷霧深濃,直到這時練朱弦才發現鳳章君已經站在了自己身旁。


    “你也找過來了。”鳳章君看了一眼練朱弦手上的蛛網。


    而練朱弦則看見了鳳章君手上的鳳闕劍——搜魂的符印還在隱隱發著亮光。


    “是不是感應到了懷遠?”練朱弦問得直截了當。


    “是。”鳳章君幹脆地點了點頭。


    練朱弦又問:“是雲蒼對他的處罰?”


    鳳章君搖頭:“雲蒼從不殺戮門下弟子。”


    說罷,隻見他一揮衣袖,手中一張瓔珞符紙飛出,竟幻化為一座懸橋,架在了懸崖與孤峰小樓之間。


    “你,要帶我進樓?”練朱弦詫異,“這難道不是你們雲蒼的內務?”


    鳳章君往橋上走了兩步,迴頭看著他:“你想還是不想知道?”


    “……想。”練朱弦緊走兩步,跟上了鳳章君的步伐。


    ————


    及至到了近前,練朱弦才看孤峰上的小樓前立著幾名雲蒼守衛。他們見到鳳章君便立刻低頭行禮。鳳章君依舊不做任何解釋,徑直帶著練朱弦進了小樓。


    在五仙教這些年,練朱弦也曾走訪過南詔的幾處監牢。他原以為小樓內部應當也如同牢獄一般,少不了囚籠、刑具以及肮髒的囚犯。然而直到親眼目睹,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些離譜。


    這裏遠比南詔的牢獄要整潔體麵許多,甚至更像是普通的逆旅客房。隻不過每一扇門都是鐵質的,且牢牢閉鎖著,每隔十來步就有人把守。


    從鳳章君為數不多的隻言片語中,練朱弦得知小樓的正式名稱叫做“思過樓”,乃是雲蒼派為過失弟子提供的麵壁自新場所。他也是剛剛才了解到,離開舊經樓之後,懷遠便被帶進了這裏——但是等待著他的顯然並不是什麽悔過自新的機會。


    鳳章向一名雲蒼守衛低語了幾句,後者立刻領著他們一路向前,在走廊盡頭走下一串台階,打開了一間地下室。


    在這裏,他們終於見到了要找的人。


    地下室裏空蕩蕩的,一覽無餘。唯有角落裏一卷竹席,裹著瘦小的身軀,隻露出一雙血肉模糊的腳底。腳邊上還有一個粗糲的大陶罐。


    守衛低聲解釋說,懷遠死得太過突然,尚未來得及準備棺木。但是采辦的消息已經通知下去,最快明日就可以入殮。


    “他是怎麽死的?”鳳章君問。


    守衛看了一眼練朱弦,但還是如實稟告:“具體死因尚且不知。大約一個時辰之前,外麵有人將這個陶罐送入他的房間。過不了多久,就發現他死了。”


    獨自一人,看起來像是自殺。至於自殺動機,應當就在陶罐當中——練朱弦正思忖,鳳章君已經將守衛打發走,又兩三步來到了懷遠的屍體前,掀開竹席。


    沒有錯的,這就是昨日練朱弦在山門殿外見過的那個獨臂人。依舊髒亂不堪的外表,甚至還半睜著眼眸,隻是徹徹底底地安靜了,再無法做一絲一毫的瘋狂。


    鳳章君俯身伸手,在他的嘴角邊抹了一記,有灰白色的粉末。


    與此同時,練朱弦已經打開了那個神秘的陶罐。


    “是骨灰。”鳳章君連看都沒看就給出了正確答案,“他們把曾善一把火燒了,然後把骨灰拿給懷遠看。”


    這下就連練朱弦也啞然了。他重新合上陶罐,然後同樣來到懷遠的屍體旁,先是看了看懷遠不知為何鮮血淋漓的右手,然後掀開他那身早已經汙髒不堪的外袍,在腹部找到了一個血窟窿。


    懷遠的內丹依舊在他的身體裏,黯淡的如同一顆魚目。畢竟沒有哪個活人能夠親手將自己的內丹剖出來送給別人,更不用說讓一堆骨灰死而複生。


    “真是徹頭徹尾的瘋了……”練朱弦不禁感歎。


    鳳章君伸手為懷遠合上眼睛,然後扭頭看向練朱弦,仿佛在問他接下來準備如何。


    稍作思忖,練朱弦問他:“你想不想知道當年的那些前因後果。”


    鳳章君已經猜到了他的打算:“你準備用‘香窺’?”


    練朱弦點了點頭。其實白天返迴畫境時,除了更換衣物之外,他還特意準備了一份香窺所需的材料。卻沒料到這麽快就能夠派上用處。


    取得了鳳章君的首肯之後,練朱弦迅速準備施咒。


    他首先點燃一堆特殊的混合香料,讓香氣沁染整座地下室。同時,又取出一枚極其細巧的銀色小刀,撐開懷遠的眼皮,在眼球後方剮下了一小塊肉丟入研缽,再投入符紙,用火折子點燃。


    空氣中短暫地彌漫起了一股令人不安的焦香,研缽內的物體很快變成了一抹焦炭。練朱弦將焦炭搗碎,再加入各種五仙教秘製的香料,最終混合出一種灰白色綿密的香粉。


    他將香粉壓入符咒形狀的白銀模具之中,脫模之後便形成了符咒形狀的香篆。


    “要開始了。”他提醒鳳章君。


    兩個人在懷遠的屍體旁相對而坐。練朱弦讓鳳章君先閉上眼睛,然後主動捉住了他的手。


    “香窺的世界很大,你初來乍到,一定要小心,千萬別走散了。”


    新的場景又是橘井堂病室,病床上躺著一個人,渾身都被繃帶和藥膏裹著,右臂位置則空空如也——除了懷遠還能是誰。


    這不是練朱弦頭一次看見重傷者,但是神誌清醒卻不哭不叫的,懷遠的確是頭一個。他的臉色灰敗憔悴、嘴唇幹裂,隻圓瞪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


    那眼神,黑暗混沌,如同泥沼一般,令練朱弦心中微微一滯。


    突然間隻聽“吱呀”地一聲,病室的門被人推開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曾善。她端著一碗湯藥,快步走到病床前。


    “阿遠,喝藥了,今天覺得怎麽樣?”


    剛才還麵無表情的懷遠,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一看見曾善就開始掉眼淚:“師姐,我……我好疼……”


    曾善皺了皺眉頭,似乎難過、又似乎是在懊惱:“胳膊都沒了當然疼!你應該慶幸守衛來得及時,這才保全你一條小命!”


    懷遠可憐兮兮地抽噎:“可我沒了胳膊,就是廢人了,以後怎麽辦……”


    曾善最不喜歡他這種喪氣態度:“山上負傷致殘的師兄師姐們你難道沒見過嗎?人家不都活的好好的?再說了,師姐不也一直幫著你?拿出點男子漢的氣概來,別讓人家再看你的笑話了!”


    “師姐……”懷遠順勢黏上來,抱住曾善的胳膊不鬆手。


    曾善歎了一口氣,也讓他枕著自己的膝蓋,輕撫著他的腦袋:“我說你究竟是怎麽搞的?平日裏淨跟我強詞奪理,可為何昨日師父責問你時,你卻連一句話也不解釋?”


    懷遠仍在抽噎:“錯了就是錯了,懷遠無話可說。”


    “狡辯!”曾善伸手掐著他的嘴角,“你連師姐我都敢瞞著了?!”


    “好疼啊……”懷遠又開始小聲嚷嚷,同時極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身體,倒是將藏在枕頭底下的什麽東西給扭了出來。


    曾善眼疾手快,立刻就將那玩意兒撿了起來。卻是一個未完成的木簪子,已經斷了一處,淡黃色的原木上染滿了暗紅色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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