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李遊總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當太平軍出現紫打地的時刻,李遊還以為石達開馬上就迎來改變曆史的機遇。結果老天爺一場暴雨,頓時讓這種可能變成破滅。


    形勢急轉直下。周圍的斥候不斷將噩耗帶迴。到了這時候,不管是石達開還是軍中將領,都意識到眼下他們陷入了數年以來未曾有的危局。


    “恩師……”拖著疲憊的身體,跨入了李遊的帳篷裏麵,石達開連身上的蓑衣都沒解開,便坐了下來:“我軍已陷入重圍了……”


    暴雨從十五日下午開始,一直到十七日,都沒有停歇過。軍中已經冷食數日。這還不算,雨具準備不充分,許多裝火藥的木桶被雨水浸泡之後,受潮已經無法使用。這也意味著,太平軍的戰鬥力,至少被削掉了三成。此消彼長,實際上,戰爭還沒打起,可是勝負的天平,已經朝著清軍傾斜過去了。


    石達開是前來問計策的。李遊可不是李博今,對軍陣之事多有了解。此時太平軍的死局,他可沒能力解得開。實際上,到了這時候,隻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在接下來的血戰之中能夠殺出重圍,第二,石達開解散太平軍,各自逃命去。


    第二條計策石達開根本不會去想。此時太平軍雖然形勢危急,但自離開天京以來,石達開所遇到過的死局數不勝數,他還不是一樣咬牙挺了過來。若是輕易言棄之輩,他又如何能從千軍萬馬之中中馳騁至今?


    在突圍的意見上,李遊又和石達開的意見相左。石達開認為,既然已經被圍成絕地,那幹脆來一場破釜沉舟,以精銳渡河,攻陷對岸的清軍防線,那麽太平軍便獲得喘息的機會,隻需修整數日,便可恢複戰鬥力。到時候就算清軍齊聚,也難以撼動太平軍的軍陣了。


    李遊則認為,既然對岸已經被重兵把手,加上天險阻礙,強渡難度非常大,不如狠下心來,朝著周圍任意一處突圍。比如沿上遊,進入西康一帶,或者往下走,到大涼山一帶的岷江沿岸一帶。,這些地方都是很好的機動地帶。


    李遊的計劃明顯更為謹慎小心一些。如果是以前,石達開必然會采納這種做法。但到了這時候,石達開卻已經沒了耐心。實際上,自從暴雨阻隔大軍之後,太平軍的軍心已經開始朝崩潰的邊緣走向。


    可得知道。太平軍崛起,完全是靠洪秀全楊秀清一行人裝神弄鬼起步的,到了石達開的手裏,這已經不是一直純粹的農民起義軍,而是一群被宗教洗腦之後的狂信徒。


    然而這些所謂的狂信徒,實際上的都是一些沒有文化的農民,缺少根深蒂固的文化熏陶,在打順風戰的時候,鬥誌自然昂然,但戰事稍有挫折,便會懷疑所相信的神明實力不夠,因而士氣低落。


    遭遇到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許多士兵已經私底下在傳,天父已經拋棄翼王石達開,因而才會突降暴雨,阻隔了太平軍的去路,不然怎麽會有如此事情發生。


    軍法官已經處死了不少傳謠之人,但是有些東西,一旦在人心裏紮了根,怎麽去解釋辟謠都沒用任何效果。所以對石達開來說,眼前的所有戰略,他不能選擇退讓的,隻能迎難而上。如果勝利了,軍心自然堅固如前。


    對於石達開的難處,李遊也隻能表示理解。看到憔悴不堪的石達開,李遊心中憐憫頓生。歎了一口氣,說道:“也罷,派人搶渡的時候,我幫你打頭陣……我能為太平軍做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石達開自然知道自己師傅的厲害,有李遊出馬,石達開在心裏計算的勝算又多了一分。


    “也不知蚩尤這王八蛋去哪裏了。”李遊眉頭輕皺,按道理太平軍已經在紫打地一帶駐紮了兩天了,蚩尤應該前來與他匯合才對,可是此時卻依舊沒有影蹤。李遊試探著去查找他的氣息,氣息不算遙遠,就在周圍數十裏以內兜著圈子,卻沒有靠近半步。若不是太平軍情況緊急,李遊早拋下石達開去尋找蚩尤去了。


    敲定了大致的計劃之後,石達開一聲命令之下,便有兩千名熟悉水性的太平軍被遴選出來。搭乘太平軍這兩天日以繼夜打造出來的舟船搶渡。


    是夜,李遊乘著輕舟,冒著大雨,與數千太平軍一起朝著對岸撲了過去。


    看著身邊的太平軍,李遊苦笑了一聲。經過兩三天的布防,清軍已經在對岸築起了不少暗堡和陣地,以防太平軍強攻渡河。無論白天黑夜,防守嚴密。從對方布陣的嚴謹條理便可以看出,是湘軍守在對岸。湘軍的攻擊能力隻算一般,但是防禦水平卻是極高。這是與太平軍作戰無數次,戰敗無數次的曾國潘,痛定思痛之後製定的作戰策略:“結硬寨,打呆戰”,寧可把自己經營成一頭刺蝟,等對手來進攻,也不願輕率出擊,被對方所乘。


    兩岸間隔不過一裏左右,雨夜裏能見度雖然不高,但是望遠鏡在軍中也不算稀罕的器物,太平軍的行動,一開始便落入了對岸清軍的監控之中,等太平軍開始渡河的時候,清軍已經嚴陣以待了。


    “渡河,渡河!”石達開站在河岸的巨石上,不顧風雨落在身上,咬牙吼道:“將士們,我軍如今已陷如重圍,生死在於此戰,渡河成功,則我軍麵前再無天塹,直到成都府也無清軍,敗,則被周遭清軍一哄而上,必然死無葬身之地,我石某人拜托將士,在天國天父的保佑之下,此戰務必成功!”


    “必勝!必勝!”渡河將士也口中吼出這麽一句,隨即,千舟競渡,朝著對岸如離鉉之箭,衝擊而去!


    李遊後背綁著三柄鋒銳的砍刀,腰帶上也別著一兩把小匕首,手中更是握著一柄大砍刀,看上去就像一個人形的兵器庫。放在戰場上,這麽拉風的造型其實十分危險。但李遊卻是顧不得那麽多。他很清楚,這一戰,他要殺掉很多人,所以,他需很多要鋒利的刀具。


    “駱秉章啊……”李遊心裏歎了一口氣,神情複雜。實際上,當他幫助石達開突圍之後,就已經意味著,主動撕毀與駱秉章的約定了。


    但,這又怎麽樣?在李遊心裏,十個駱秉章,也不如一個石達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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