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田淳一臉虛心討教的模樣,李遊心裏稍安,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墨家如今境況,除去漢武以來,獨尊儒術這弊端,還有自身的原因。墨家高屋建瓴,立意太高,以至於曲高和寡,願學墨,從墨者越來越少,這樣才導致墨家最終變成了今天這個模樣。而且可見的是,如果不加以改變,墨家可能有朝一日,徹底消失於世間,甚至連《墨子》這樣的鴻篇巨著都無法流傳下去,到時候,你我都得成為墨家的罪人。”


    聞言,田淳身體微顫了一下。李遊每一句話都戳進他的心房。墨家式微已成不爭事實,但田淳卻沒想過墨家會有一天連傳承下去的可能都沒有。


    然而李遊所說的話卻實在不假。墨家學說在漢朝之後便開始流佚,不複流傳,後來直到清朝時期有人整理道家鴻篇巨著《道藏》之時,才發現被《墨子》一書,不知何時被當成了道家著作收錄其中,這才將這部被湮滅在曆史塵埃之中將起拾起。


    李遊深入淺出,把墨家遭遇的困頓原因剖析了一番之後,又給田淳出了幾個主意,這些主意並不怎麽高明。主要考慮到墨家在思想領域裏麵已經喪失了話語權之後,李遊便勸說田淳放棄墨家過往的在政治層麵上的活動,把力量收縮起來,集中在整理經典,鑽研技術,暗中培養合格墨者,培植政治上的代言人為主要目地。


    當然,這樣的計劃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需要海量的財富支撐。然而墨家在諸子百家之中,絕對是窮光蛋一個。他們不是不會創造財富,甚至可以說,在這方麵,除了計然家一係,估計找不到比墨家更有能會掙錢的派別了。墨家的弟子,原本就是底層的手工、商業者居多,有了墨家各種技術支持,他們發家致富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隻是墨家的行為過於獨行特立,墨者的收入除了留下極少部分供自己使用之外,其餘的都散發出去,分給窮苦人民。這一點基本沒發生過改變,從田淳、風長老諸人身上的衣著就可以看出這一點了。


    當然,對於李遊的建議,田淳也並不盲目聽從,對於墨家弟子來說,讓他們隱世不出,閉門收集財富,這種事情怎麽看都不應該是墨家做得出來的。仔細想想,這種做法甚至大逆不道。


    李遊耐著性子給田淳逐條解釋,甚至連列寧的名言都搬出來:後退一步不是倒退,而是為了更好地往前躍進一步嘛。這些隻是手段,最終達成墨家在政治上的主張才是目的。隻不過不能打著墨家幌子。李遊清楚往後的一千多年,基本都是儒家的天下,以後墨家扶植出來的政治勢力,也隻能打著儒家這個幌子進行了。不管怎麽說,李遊清楚,在官場上,墨家學派的人,肯定比儒家學派的人有節操地多。


    最後,李遊振振有詞:“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墨家雖好,可世人多愚,食肉者鄙,如果墨家真想為世間做點什麽,那首先就得先迎合世人再說。墨家是理想是高大的,前途是光明的,可道路卻是曲折兇險的,為了崇高的理想,必須要犧牲一些原則!”


    田淳被李遊一番說辭所折服,一旁歎謂道:“先師逝世前就層說過,我墨家式微,非先生不可救也,誠如此。從今往後,我墨家門下墨者,便以先生此論而行。”


    李遊並不知道,他這麽心口胡說一番,悄然改變了許多東西。隻是他所有是說辭,不過是想給自己在後世留一點可以驅馳的勢力罷了。


    ……


    墨家的營地看起來十分簡陋,看起來和難民營差不多。這一點李遊自然理解,墨家在衣食住行之中,十分簡樸,對他們來說,飯吃半飽都算是奢侈了。哪怕是墨家的創始人墨翟大師,過的都是苦行僧般的日子,小腿勞累到連腿毛都沒一根。在李遊看來,是一件崇高而不可思議的事情。


    仔細觀察之後,李遊又發現,在簡陋的營地周圍,卻是布滿了各種機關陷阱,這些陷阱表麵上完全看不出什麽異樣,但是觸碰機關之後,下場可能就比較淒慘了。


    田淳一迴到營地,便召集了所有的墨者前來,給他們介紹李遊的存在。當然,在田淳的口中,李遊的身份是李博今李先生。其中不少人看到李遊還一臉震驚,經介紹的時候李遊才知道,這些墨者都是田淳的師弟,三十年前曾見過李博今一麵。那時候這些墨者還是小屁孩一個,可如今他們已經成為了年近四十的漢子,可李遊這一副軀殼卻還是當年那個模樣。


    見狀李遊也心中暗自凜然,想行事說話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看出自己和李博今其實是不一樣的。好在田淳也給眾人解釋過,李先生失憶過,一些往事想不起來,這才讓李遊心安不少。


    既然墨家不是敵人,李遊心裏也安然,讓孫不換和莫方圓迴去帶眾人過來,與墨家的營地駐紮一起。有了墨家在身邊,李遊對古族的擔心頓時減少了許多,那古族援軍一事告訴田淳之後,田淳當即點了二十名墨者,讓風長老帶隊前去伏擊。李遊原本擔心,人數上對方可是占優勢的。但說到這裏,田淳則一臉驕傲,告訴李遊,墨者們的武力值不低還是其次,墨家殺人,從來都不是依靠蠻力的。


    想到這裏,李遊才驀然想起,墨家最擅長的是製器,各種暗器機關都是精巧無比,想到這這一層,李遊才放下心來。


    最後,諸事已交代完畢,眾人散去,身邊隻有田淳的時候,李遊才把心裏最想問的問題給問了出來,當年墨家與自己(李博今)約定再次匯聚,所圖究竟為何。


    然而田淳的迴答卻讓李遊十分震驚,因為田淳如是說道:“見徐偃王之前,必先見神農氏。”


    “神農氏?”李遊目光有些渙散,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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