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無論在朝廷還是在民間,瞑覺師地位都非常尊貴,號稱“天之寵兒”,身值等金。


    仿佛連老天也在嫉妒瞑覺師的好運氣,所以給他們設置了致命的缺陷:凡是有瞑覺天賦的人,體質都是很弱的。他們無法修煉內力和真氣,無論怎麽努力也不行——就象平常人怎麽練都沒法成為瞑覺師一般。


    同樣道理,能修煉真氣或者內力的鬥鎧士,他們也不可能具有瞑覺天賦,無法成為瞑覺師。瞑覺師與鬥鎧士,那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族群,幾乎從沒有過交集——唯一的例外就是鬥暝雙xiu。


    鬥鎧士與瞑覺師,誰更強?——三百年前,這兩種職業誕生起,這個問題就一直存在了。人們討論了三百年,學者和將軍們爭論不休,相互矛盾的說法層出不窮,卻是至今還沒個定論。


    但有一點,卻是所有人公認的:瞑覺師與鬥鎧士單打獨鬥,勝負難測,那得看鬥鎧士的手更快還是瞑覺師的精神力更強;但若是換了鬥暝雙xiu,無論對上鬥鎧士還是瞑覺師,不用問,他贏定了!


    鬥暝雙xiu具有雙重優勢。對上單純的鬥鎧士,他可以用精神攻擊令對方失去五覺——再強的鬥鎧士若是落到眼睛看不到、耳朵聽不到的地步,那也隻好任人宰殺了;


    若是對上單純的瞑覺師,他又有精神抗力,不會被對方的精神攻擊迷惑——失去了精神攻擊手段,體質虛弱的瞑覺師在鬥鎧士麵前簡直是一碟送上門的菜。


    所以,與一個鬥暝雙xiu對陣,這是所有鬥鎧士和瞑覺師的噩夢。他們唯一感到慶幸的是,同時具備鬥鎧士和瞑覺師雙重天賦的人出現機率極低——瞑覺師罕見,百萬人當中未必能產生一個瞑覺師,但鬥暝雙xiu更罕見,一萬個瞑覺師中也未必產生一個鬥暝雙xiu。


    自從鬥鎧士和瞑覺師誕生的這三百年間,有過很多攀至武道巔峰的鬥鎧士,也有過不少唿風喚雨的天位瞑覺師,但是能鬥暝雙xiu的,迄今為止,加起來也不過三個。


    阮振山不明白孟聚的恐怖,但劉斌卻是知道的。他熟讀史書,知道那三個人的名字:北朝的慕容衝,南朝的謝東山、陳白馬。


    這三個人,活著時無不是撼動天下的人物,他們或是力挽狂瀾,安邦定國,權傾朝野;或是鐵騎馳騁,一生不敗;或是暴戾好殺,伏屍百萬,烈火焚城,流血漂櫓。


    現在,北疆的東陵衛小武官劉真,即將成為這三百年間的第四個鬥暝雙xiu。


    望著孟聚消失的方向,劉斌默默地想:“劉真啊劉真,你將給這個戰亂的天下帶來什麽呢?倘若有可能,真不願有你這樣的敵人啊!”


    可惜的是,被劉斌默想的對象目前還絲毫沒有掀動天下的自覺。繁星滿天,孟聚拖著疲倦的腳步迴到家,打開門,他連蠟燭都沒點,靴子都沒脫,一頭栽上*******,從骨髓裏泛出的疲憊浸透了他的每一根毛發,他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彈了。


    在床上躺了一陣,他才緩過氣來,掙紮著起床,點上油燈,洗漱脫衣服。在脫衣服的時候,他聽到清脆的“哐啷”一聲,有什麽東西掉地上了。孟聚拿油燈在地上尋了一陣,發現了一個金屬牌,是今天在那個死者身上搜到的,當時自己沒看就匆匆揣進口袋裏了。


    孟聚將金屬牌湊到油燈前查看,手忽然一顫:令牌上有著虎頭圖案和清晰的小字:“左營前衛伍正吳山”。


    孟聚不知道左營是哪支部隊,但令牌的樣式和花紋卻是他是很熟悉的。他自己也有一個同樣款式的令牌,隻是花紋是白狼頭,字樣則是“靖安署侯督察孟聚”。


    他在口袋裏翻了一陣,又搜出了一疊銀票,也是從那個死者身上搜到的,粗粗一點,竟有八千多兩銀子。


    “大魏朝的邊軍怎麽跟滅絕王扯一塊去了?現場還有兩具新的鬥鎧,又有這麽多銀票——難道邊軍正在賣鬥鎧給滅絕王卻被我和劉真撞破了?難怪要殺人滅口了。”


    孟聚想起那軍官向餘書劍稟報勘驗的情形,越想越覺得可能,隻是他還疑惑,邊軍紀律雖然鬆弛,但鬥鎧是軍國利器,區區一個伍正小軍官就敢盜賣?這未免也太猖獗了點,日後上級盤點時如何收場?


    孟聚想了一陣,卻想不起來哪支部隊的番號是“左營”。北疆六鎮延綿一千多裏,營級部隊數以百計,除非有六鎮都督府的部署圖,外人根本無法查找一支不出名的小部隊。


    孟聚也沒心思追查此事。即使邊軍真的盜賣鬥鎧,但現在鬥鎧被自己藏起來,銀票也落到自己手中,自己黑吃黑若還去招惹人家的話那真是笨蛋到家了。


    把銀票和令牌藏好了,孟聚安心地上chuang睡覺。在窗外唿嘯的風雪中,他睡得香甜無比。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門外就有人“砰砰砰”敲門,孟聚睡夢中被吵醒,掙紮著爬起來開門,卻見劉真可憐巴巴地衝自己諛笑著:“早啊,孟老大!”


    “胖子,吵醒別人睡覺是犯法的,照律要判淩遲兼誅十七族。。。”孟聚嗬欠連天,爬迴床上把頭縮進了被子裏:“自己玩,自己找地方坐,我還得睡,不要吵我~”


    “孟老大,我昨晚做了一個很怪的夢,夢裏我成了武藝高強的大俠,殺了幾個逆賊,還把紅發賊給打跑了,夢裏頭,我甚至見到了葉鎮督和你,她和省陵署好多當官的都誇我呢——你說,這個夢是不是很有意思?奇怪的是,今早一早起來,我還能把夢裏的事記得清清楚楚,每個細節我都記得,象真發生過的事一般,真是奇怪啊!”


    孟聚本不想理會他的,但這廝一直絮絮叨叨地囉嗦著,孟聚實在受不了,把頭探出被子大吼一聲:“不是做夢,這是真的!昨晚你確實立功了!”


    “啊!”如同被人當麵揍了一拳,劉真一下子呆住了。他失魂落魄地說:“原來這是真的,難怪這麽真實。。。”


    “嗯嗯,知道是真的,你可以迴家去了,我還得睡個迴籠覺呢。”


    “可是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到底是怎麽收拾那幾個叛賊的?”


    “一定是你當時情緒太激動了,過後就不記得了——餘書劍說這種事是常有的,你去問他怎麽迴事好了。”


    “可是,大家都說我是武林高手,怎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會武功?”


    “誰說你不會武功?你會黑虎掏心還會老樹盤根呢,昨晚你都當著我麵使出來了,你自己都不記得了?不過世外高人都是這樣子的,深藏不露的高手,你要淡泊名利還要看破紅塵隱世江湖或者其他什麽亂七八糟原因,結果深藏得連自己都不知道了——劉真你快出去幫我關門啦,冷死我了!”


    先哲早就告訴孟聚了,人總是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而且還會自動地找出種種解釋。隻見劉真很認真地點頭:“原來這樣啊,我平時深藏不露,武功隻有在危難時刻鬥誌燃燒時才能發揮出來,越遇強敵我的鬥誌越高——孟兄弟,我覺得我真是太偉大了,雖然有著不平凡的身份和超凡的本領卻甘願做著平凡的一員。。。”


    劉真眺望遠方,做高瞻遠矚的莊重偉人狀,胖乎乎的臉顯得鄭重又神聖:“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要重新考慮我人生的態度和目標了。。。”


    “對對對,劉真大爺,您偉大透了,偉大焦了,偉大糊了!求您了,快把門關上吧,冷死我了!”


    劉真夢遊般恍恍惚惚出去,孟聚在被窩裏差點被笑憋死,隨後他就開始破口大罵,因為劉真那廝居然沒順手幫他拉上門,害得他隻穿內衣冒著冷風爬起床又關了一次門。


    趕走了劉真,孟聚剛入睡一陣,又有人敲他的門了:“哐哐哐。”


    孟聚從被窩裏探頭出來大罵:“胖子,你這混賬再不滾蛋老子剝你皮!”


    門外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脆聲:“孟長官,對不起,打擾您了。。。我~我是小九。。。我來給您送早點來了~”


    孟聚一愣,起床開了門,看到瘦弱的王九在門外怯生生地望著他:“對不起,孟長官,我。。。我。。。那個家裏給您做了早點,打擾您休息了。。。真是對不起。”


    飄雪的寒夜裏,少年隻穿著單薄的衣裳,臉龐凍得發青,手上提著一個籃子,手背凍得發白,孟聚微微蹙眉:“你——天還沒亮呢,你怎麽來了?”


    “呃,對對不起!打擾您休息了,孟長官,剛才我看到您的房門開了,我以為您起來了,所以我就趕緊過來了,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吵醒您的。”


    飄雪的清晨,瘦弱的少年顫抖著,象一片剛剛被秋風打落枝頭的葉子。


    孟聚默默看了他一陣,讓開門:“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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