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點頭:“謝長官照拂。”


    “不必客氣。你現在要抓緊的,是把滅絕王給找出來,而且要快。天河陵的消息是十天前的,消息也不是很具體,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滅絕王是來過了、沒來還是剛好在,所以你要立即動手了。”


    “請示大人,這次行動該如何著手?暗訪,還是正攻?”


    陵衛的調查手段分正麵突破和暗訪兩種。暗訪就是派遣臥底、暗探潛入,收集線索;正麵調查就是擺明車馬,抓人迴來審訊取得口供。兩種辦法各有利弊,暗訪取得的線索較為客觀真實,但耗時耗力;正攻法幹脆利索,但弊端就是容易屈打成招,情報也不是很準確。


    葉迦南也是辦案老手了,不用孟聚解釋:“這個,你來定吧。正攻和暗訪都無妨,隻要抓到人就行——我個人是傾向強行正攻,我們沒時間耽誤了。


    孟聚,你不要擔心!我知道秦家跟官府關係很好,秦家的四女婿就是靖安的長史——那又怎麽樣?在陵衛麵前,地方官都是屁!那個長史如果敢阻礙你們做事,你們把他抓到我這邊來,我來收拾他!”


    “有長官支持,卑職自然不怕。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卑職不知道滅絕王阮振山的相貌,不知如何開始著手查探?”


    “哦,我差點忘了。”葉迦南叫來了親兵王柱:“去檔案室把65號檔案拿過來。”


    王柱很快將一個羊皮封口的檔案袋拿迴來,葉迦南撕開檔案袋上麵的封條,從袋子裏抽出一張紙,遞給孟聚:“這是天河陵衛那邊發來的,是阮振山的相貌圖,是臥底暗探畫的,也不知道有幾分象。。。。。。你大概有個印象就好了,這東西未必靠得住。”


    接過來展開畫像的時候,孟聚的手顫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答道:“大人,這種畫像,不是很靠得住。”


    畫像上的男子身材高大,相貌粗悍,眉毛粗而濃,一頭短短的紅發,兇狠、桀驁的眼睛,藍汪汪的——那個探子簡直是天才,畫雖然隻有很粗糙的寥寥幾筆,但卻把人物的那種神韻和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幾乎一瞬間,孟聚就能確認了,這就是今天搜查秦家時碰到的那個漢子。


    “沒錯,就是他了。”孟聚再看了一眼,平靜地將畫像遞還葉迦南:“大人,這畫粗糙了點,但大體輪廓還能辨認。下官盡力而為,但不敢保證一定能抓到人。”


    “這是自然。辦案的事,三分人力七分運氣,誰也不敢保證。”葉迦南站來,惦著腳尖努力地拍孟聚的肩膀:“好好幹,孟聚。這事成了,我保舉你直升督察!”


    孟聚從那棟紅色小樓出來時,夜已經深了。北疆的秋天冷得就是快,晚風裏已經帶了滲人的寒意,吹得孟聚身上冰冷,冷得和他的心一樣。


    小胖子劉真還在等著,他在院子裏的石椅子上都睡著了,身子蜷縮成一團。孟聚推醒了他:“咳,胖子,醒醒!”


    劉真迷糊著醒來,見到孟聚,他趕緊起身,嘀咕著:“好冷,真的好冷。沒事吧?快迴去睡覺吧,喝上兩口酒。這美女蛇還真是折騰人啊,搞那麽晚——老孟,你後麵怎麽有個女的跟著?”說到最後一句,劉真突然提高了聲音,盯著孟聚身後,滿臉的驚愕。


    在夜深人靜的漆黑夜晚,突然聽到這樣的話,真是會嚇得尿褲的。孟聚無奈地攤手:“認識一下,柳空琴小姐——柳小姐,不要見怪,這位是靖安陵衛的劉真劉候督察,我的同事。”


    他讓開身子,一個黑衣女子安靜地佇立在樹蔭下,窈窕的身影在黑暗中幾乎隱身了,隻有明亮的眼睛發著潤潤的光。黑衣女子望了劉真一眼,無動於衷地轉開了視線,仿佛眼前的人還比不上一棵樹更值得她看。


    “呃。。。”劉真望望孟聚,又望望眼前的女子,眼珠咕嚕嚕地轉著,卻是沒說話。


    孟聚敲了一下他腦袋:“不用瞎想。柳小姐是葉鎮督的特使,派來監督我們的。”


    “監督我們?什麽意思?”


    “來,我們到那邊說。”


    孟聚迴頭衝黑衣女歉意地笑笑:“失陪一下,柳小姐。”


    黑衣女輕輕點頭,動作細微到幾乎看不到。


    孟聚將劉真拉開幾步,劉真一肚子不滿,嘀咕著:“這小妞什麽人啊?牛得跟我們欠她銀子似的。”


    孟聚壓低了聲音:“我就長話短說了:簡單來說,這個小妞身上有一千兩銀子!”


    劉真的眼睛猛然發亮,朦朧睡意一掃而飛。大魏帝國的從九品武官、靖安東陵衛刑案室的候督察劉真閣下毫不猶豫地說:“引到外邊,做了她!銀子你六我四,怎樣?”


    孟聚冷汗直冒,半響無語。


    “不用吧。。。”


    “我做事,你放心,絕對不會留手尾!靖安府衙門也好,陵衛也好,誰都查不出!”


    “倒不是怕手尾的問題,那一千兩銀子本來就是給我們的。”


    “給我們的也不能放過——呃,你說什麽?給我們的!”劉真眼睛瞪圓,嘴巴大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老孟,你不是開玩笑吧?”


    “不開玩笑,隻要我們今晚能抓住一個人,這一千兩銀子就可以安穩進袋。”


    “誰?你說!”


    這一瞬間,劉真的氣勢堪稱神擋殺神佛阻滅佛。孟聚相信,即使自己說出的名字是六鎮大將軍拓跋雄——不,哪怕是大魏帝國的皇帝拓跋晃——這廝也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抓人的。


    孟聚嘀咕道:“胖子,你的貪財怨念真是太可怕了,你死了一定會變成財神的。”


    “老孟,你說什麽?”


    “沒什麽。還記得今天我們查秦家的那個車隊嗎?當時我盤查的那個紅頭發家夥——就是他了!”


    劉真跳了起來,怪聲叫道:“什麽?那個鄉巴佬?他值一千兩銀子!?”他急得原地轉圈跺腳:“早知道我當場就把他。。。不過現在也不遲,我們還可以去抓他!”


    兩人商量了一陣。劉真對本地的情況比較熟悉,他很有把握地保證,秦家一行人準會在靖安城裏投宿,因為靖安城內也有秦氏的酒坊和產業,而秦氏的車隊是不敢在城外過夜的,他們帶了那麽多貨,深秋馬肥草長,正是草原魔族南下掠奪的好時節,他們的侵襲小隊經常出沒在荒野草原上的,象秦家這種攜帶大批貨物的車隊,是魔族襲擊的最好目標了。唯有倚靠駐軍和高大城牆,商旅隊伍才能得到保護。


    “今晚我們就把秦氏的地方都抄了,挖地三尺也要找那小子出來!不能等明天了,萬一明天這廝跑了,我們上哪去找人?”


    孟聚也同意事不宜遲,事情拖過今晚怕就有變數。但秦家是靖安的大戶,靖安城內秦家的產業有好幾處,光是酒樓和客棧就有三家,另外還有秦府的家宅——上百間房子,還有城外的三個莊園——一個邊境家族豪富到如此地步,這讓從洛京過來見慣大場麵的孟聚也咂舌不已。


    “這麽多地方,那個紅頭發的小子究竟在哪裏呢?”


    按照劉真的想法,管他在哪裏,今晚靖安陵衛全部大出動,連同靖安府衙門的捕快和民壯,連夜就把秦家的產業統統查抄——隻要劉真大爺一吆喝,以他交遊廣闊的關係,連夜召集百十號人不成問題,若還不夠,城外的邊軍營地那邊他也有朋友,也可以叫進來幫忙。吃大戶的勾當大家都喜歡,反正有葉迦南在後麵撐腰,鬧得再大也不怕。


    孟聚直搖頭:“胖子,不說這樣搞事後怎麽收場,就是這個搜查也不妥。我們百來口人,沒辦法同時對五六個點形成包圍。


    若是集中人手先動一個點,萬一抓不到人,那就走漏了風聲,秦家的其他點就會提防躲避,疑犯也會聞風逃逸,那時我們就沒法交差了。”


    “老孟,你真是書生,想得太多了。秦家不是老幼就是婦孺,打算盤的商人哪有膽子反抗我們?我們分兵幾路,同時動手,一個點去十來個人就能順順當當把事辦了。”


    孟聚還是搖頭。劉真太大意了,他已習慣在陵衛的赫赫威名下,抓捕對象總是乖乖束手就擒了。但如果葉迦南說法是真的話——滅絕王阮振山出現在秦家的隊伍裏,這本身足夠說明問題了——跟叛軍做兵器生意的秦家絕非良善之輩,他們在麵臨絕境時更不會乖乖就擒。


    但這些東西,現在還不能跟劉真解釋。雖然孟聚確信劉真跟秦家沒有關係,但他不能確認劉真跟拓跋雄也沒有關係。


    劉真不死心,拍著胸膛嚷嚷著保證:“老孟,我叫過來的,都是過命的好朋友,好兄弟!隻要咱發一聲話,不要說區區一個秦家,就是官府衙門他們也敢砸了!這個,老孟你就隻管放心好了!”


    有些人,天生就有那種親和力,擅長交朋結友——拿民間說的話來形容就是:“交朋友比狗虱傳得還快”——不過劉真的話隻能打兩折聽,他所謂的“過命好兄弟”,孟聚估計也就喝過兩頓酒的交情。


    孟聚冷笑:葉迦南最怕的就是軍方知道此事,劉真居然還去請邊軍的人幫忙?想死也不是這樣找。


    最後,孟聚還是勸劉真打消了這個主意,理由非常簡單:“我們隻有一千兩銀子,你這樣動員幾百號人,到時怎麽分錢?”


    一語驚醒夢中人,劉真立即打消了這個主意:“老孟,我們兩個過去,把這廝給逮了!”


    從全城人到兩個人,這也未免太走極端了。


    孟聚哭笑不得。想到滅絕王當年馳騁中原十六郡破陣斬將奪旗所向無敵的氣勢,他苦笑:“胖子,你我這樣的,上去個十個八個,人家全宰光也就撒泡尿功夫。”


    “不是吧?這麽猛?”


    看孟聚神色嚴肅,劉真這才相信了,他皺著眉頭思索道:“那是誰啊?最近北疆的通緝榜有這麽強的高手嗎?好象也沒有什麽高手流竄過來吧?杜鶴?羅鬆?方全真?都不象啊,這樣的高手。。。”


    突然,劉真臉色大變,他猛拍胸口,雙手合十:“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怎麽?”


    “老孟,我們今天差點都被你害死了!好在今天你沒檢查他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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