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容嘯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有種感覺, 如果此時說出來,一定會遭到她的拒絕。


    而且稍稍冷靜了一下,自己也有些訝異,那股子衝動到底是因何而生呢?


    他再度抬眼看她的側影, 一股後知後覺的情緒湧上了心頭。


    ——莫非, 這就是父王所說的“中意”嗎?


    玲瓏出了會兒神,再將視線轉迴,卻瞧見對麵的人正愣愣看著自己,那眼神前所未見,不由得嚇了一跳,問道,“你怎麽了?”


    這人今天真的好生奇怪。


    卻見他咳了咳, 隻道,“沒什麽……”又旁若無人的喝茶去了,轉過頭, 耳尖微微泛起了紅色。


    天邊日頭西墜,斜鋪出漫天晚霞,時間竟過的這樣快。


    玲瓏搖了兩下扇子, 心間有些犯嘀咕——他怎麽還不打算走,再待下去,自己豈不是要留他用晚飯了?


    說說話就算了, 若是留飯, 恐怕有些不妥, 縱然外麵的人看不見, 叫府裏這幫下人們要如何想她啊……


    她咳了咳,於是道,“公子不是有事嗎?天色不早了,可別耽誤您的正事啊。”


    明擺著是要趕他走的意思,慕容嘯心間一暗,隱隱開始後悔。


    當初船上初遇,他該客氣一些的,現在造成這般疏離的場麵,該怎麽挽迴才好?


    堂堂世子,一向不是強人所難的人,他終究立起身來道,“今日打擾了,告辭。”


    他終於要走了,玲瓏放下心來,立起身,禮貌往外送了幾步,將到門口的時候,又聽見他說,“還是那句話,今後你若有什麽難處,隨時來找我。”


    玲瓏今次卻沒應,隻是客氣的笑了笑,道,“多謝。”


    慕容嘯點了點頭,帶著心間那微微的黯然,出了這方小院。


    人走遠了,眼前清爽了許多,明月來到身邊,悄聲問玲瓏,“小姐,奴婢怎麽瞧著,世子有些不太高興?”


    “有嗎?”


    玲瓏想了想,歎說,“莫管別人的閑事了,我有些餓了,去叫廚房準備晚飯吧。”


    明月應了聲好,送小姐迴了房,又吩咐廚房做飯去了。


    ~~


    買好衣料與絲線,玲瓏接下來便忙碌起來,因是給祖母的壽禮,她做得格外認真仔細,在房中忙活了半個月,眼看嫩蔥似的手指幾乎要磨起繭子,才將寢衣完工。


    上好的雪鍛做底,上繡大朵的瑤台玉鳳,是老太太平素最愛的花樣,歸功於宮中三年清閑光陰,她的繡工已經能比得上繡娘了,直教人覺得那花兒如同真的一樣。


    明月在旁拍手讚歎,玲瓏自己也很滿意,將衣裳仔細疊好,跟明月道,“找個時間給祖母送過去,要記得說是我親手縫的啊,不然這麽好的手藝,老太太還以為是我買的呢。”


    她是不是說句俏皮話,顯得活潑卡愛,明月撲哧一笑,嘴上應道,“好好好,奴婢一定記得跟老太太說。”


    隔日一早,新做的寢衣便送到了孟老太太手上,明月親自去送的禮,同老太太說,“小姐親自去選的衣料和絲線,這些天就窩在房中一門心思的為您縫衣裳,怕縫得不好,還特意去裁縫店裏請教了師傅,小姐說,眼瞧著天還未涼下來,這時候穿雪鍛的寢衣最為舒爽。”


    老太太笑眯眯的頜首,“此番著實辛苦她,行了,東西很合我心意,我定好好收著,跟她說聲辛苦了。”


    明月道了聲是,心裏頭也喜滋滋的。


    任務完成,正待告退之時,忽聽外頭有動靜響起,一管事的婆子入了房中,同孟老太太道,“老夫人,知府陶夫人派人送了賀禮來。”


    這位陶夫人倒真是難得,禮數周全得沒話說,且記性還好,譬如今年侯府沒發帖子,也還記得馬上要老太太壽辰了,主動送了禮來。


    孟老太太吩咐道,“快叫大夫人去接待一下。”


    場麵活,張氏向來處理的好,老太太也放心將大事交給她,若是換了小兒媳,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張氏得了吩咐,親自去接待那知府彭家來送賀禮的人,客氣道謝,“陶夫人每每都是如此細心客氣,真叫我們不好意思。貴府大約也聽說了,我們家那位入了宮的貴人娘娘,先前不幸歿了,那是我們老太太的心頭肉,自打得了噩耗,老太太一直精神不佳,因此,府中今年並不打算大辦壽宴,多會兒我們老太太精神轉好,一定請知府大人與夫人過府來聚。”


    彭府來人十分知禮,同張氏躬身迴話,“夫人客氣了,我家夫人心知貴府難處,出發前還曾叫我帶話,請老夫人,夫人莫要太過傷悲,保重身體才是。”


    張氏頜首,道了聲謝,又聽那人伸手遞了張請帖,道,“還有一事,近來天氣晴好,我家夫人包了艘畫舫,想請各位夫人小姐一遊西湖,如若夫人不嫌棄,還請到時到場一聚。”


    聞言張氏心間一頓,在臨安生活了幾十年,她心知這陶夫人與越王府的關係,加之先前又聽鄭氏提及越王府要選世子妃的事兒,如今兩件事放在一處一琢磨,暗自猜測道,這今次的遊湖,莫不是在替越王世子相看姑娘?


    這……


    孟家的確是有一位適齡的姑娘孟芷心,然而老太太先前發了話,不叫鄭氏她們高攀王府啊,那現在可怎麽辦,這事到底是應還是不應?


    正在猶豫間,忽聽不遠處女子聲音傳來,“吆,大嫂,這是哪位親朋,這麽早就送來了壽禮?”


    張氏抬眼望去,見來人恰巧正是三房鄭氏。


    張氏心裏登時一頓,得了,這人一來,還有不去的道理?


    當著外人,還是要注重麵子的,她點頭道了聲是,笑的十分客氣,“知府大人與夫人實在太過客氣了,年年都記得我們老太太的壽辰,早早就送了壽禮過來。”


    鄭氏笑眯眯的跟人道謝,又問道,“不知近來陶夫人可好,有日子沒見了,我們實在惦念,還想著什麽時候過府去探望呢。”


    說著盯著那張請帖,問道,“這是什麽帖子啊?”


    那彭府來人自然替自家夫人道了聲謝,順道又將遊湖的事說了一遍。


    鄭氏早有籌謀,所以此時搶在張氏之前,一口應下道,“要的要的,知府夫人費心安排,我們豈有不去的道理,到時一定準時赴約。”親手將那帖子接了下來。


    來人笑著道了聲謝,又客氣幾句,便告辭出了府。


    鄭氏終於達成所願,笑的春風得意,同張氏說,“大嫂您忙著。”語罷滿意的迴了自己的院子裏。


    餘下張氏無奈的立在原地,想了想,索性去了老太太院裏。


    今日之事可不是她的錯,一定得告訴老太太才是,否則老太太大發雷霆,追究到自己頭上多冤枉。


    待來到老太太跟前,將事情交代出來,張氏隻見,婆母果然沉下臉來。


    然鄭氏已經同人應下,這會兒便是不願意也沒辦法了,孟老太太想了想,又歎了口氣,道,“罷了,到時煩勞你,陪著她娘倆去一趟吧,凡事多在旁看著點,萬不要做出丟份子的事兒來。”


    張氏應了一聲,直覺肩上擔子千斤重,那娘倆可不是一般人,到時自己能不能管的住,還真不一定。


    ~~


    任務完成,明月又迴了玲瓏跟前,將老太太收到寢衣後的反應一說,隻見小姐十分開心,特意賞了她一碗最新研製的桂花綿冰酪解暑。


    玲瓏搖著團扇,看著明月吃冰碗子,笑眯眯的問道,“味道如何?”


    明月連連點頭,“好吃得很!又是七果茶,又是綿冰酪,小姐心思比宮裏的禦廚還巧,真是厲害!”


    玲瓏也深以為然,甚至沉吟道,“今年夏天快到頭了,有些晚,到了明年吧,咱們挑個熱鬧的地方開個小食鋪子,專門賣解暑的甜品,生意應該會不錯。”


    明月稍跟著想象一番,也很讚成,眼睛亮亮的說,“就開在西湖邊上,那裏遊人最多了。”


    這主意好,玲瓏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卻聽明月忽然道了聲,“對了,”


    這把玲瓏嚇了一跳,皺眉問道,“什麽對了?”


    明月八卦之心大起,趕緊說道,“奴婢要離開侯府的時候,瞧見知府彭家去給老夫人送壽禮,據說知府夫人包了艘畫舫,改日要邀請城中貴女遊船,還給大夫人下了帖子呢。”


    “哦?”玲瓏搖了兩下扇子,問道,“知府夫人跟大伯母交好嗎?”


    明月忙搖手,“不是的,小姐,您沒聽明白,那知府夫人不是世子的姨母嗎、她此番邀請城中夫人貴女們遊湖,您知道什麽意思吧?”


    玲瓏一頓,而後道,“給越王府物色世子妃人選哪。”


    “嗯,”明月點了點頭,“知府夫人此番特意給侯府下了帖子,那,四姑娘豈不是有機會了?”


    說著悄悄觀察主子的神情。


    玲瓏想了想,砸吧嘴道,“難說,四妹妹雖然模樣還不錯,脾性到底還是差一些,那知府夫人如此剔透的人,未必能看得上她。再說,還有我三嬸那行事做派,想要跟越王府結親家,恐怕難啊。”


    說的很有道理,明月輕歎道,“那三夫人四姑娘豈不是要空歡喜一場了?”


    玲瓏輕輕撫著扇子把,也歎道,“世上哪有那麽多心想事成?不過各人有各人的執念,咱們也管不著啊。”


    明月點了點頭,又試著道,“其實四姑娘再美,也根本比不上您,小姐,現如今日子也安穩了,您想不想,想不想……”


    “想什麽?”話未說完,被玲瓏打斷,她把眼睛一瞪,“那冰都化成湯了,還不趕緊吃?”


    明月便懂了,小姐不願提這個話題,隻好應了一聲是,低頭吃起碗裏的冰酪來。


    而玲瓏呢,忽然想起那日慕容嘯那副模樣,不知怎麽,心間竟忽然有些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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