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太後病了,病因是背上生疽。


    “臣妾日後若有不利戚妃母子之舉,背上生疽而死。”這是呂雉在劉邦臨終前發下的毒誓。正是天理昭昭,老天爺開眼,那呂雉背上果然就背上長疽。


    “此趙王劉如意為祟也。”呂雉病了不好好醫治,偏要求神問卜,還要跑到往趙王如意墓前焚香禱告祈求饒恕。


    戚妃變成人彘,她就是燒再多的香,劉如意如何能原諒他這個殺目的仇人?呂雉病不見好轉,反而日趨惡化。


    消息傳來,天下劉氏諸侯人心大振。暗中互通聲氣,就等呂太後一死,對呂黨伺機反撲。


    遠在代國的劉恆就收到了齊王劉襄的一封密函。


    “王叔在北,侄兒在東,吾弟在京中策應。隻待毒婦歸天,登高一唿,大事可成,劉氏可興也。願王叔早作準備,侄兒襄頓首遙拜。”


    那劉肥不過爾爾,當初還要靠厚顏唿妹子為母後這才逃出京城。他生的兒子怎這般有誌向?


    劉襄、劉章、劉興居皆是那老將王翳的弟子,個個武藝超群人中英傑。當年老爹恥辱地逃離長安,而呂雉對齊國的打壓,早已在三兄弟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一個丞相召平,就是呂雉派到齊國的奸細;一個琅琊王劉澤,割走了齊國的整個琅琊郡;一個呂王呂嘉,又割走了齊國的濟南郡;而劉章劉興居,被扣在京城為質。焉叫劉氏三兄弟心中不恨?


    劉恆沒有加冠,國家大事還是由薄太後定奪。這封密函就到了薄太後手中。


    “若是毒婦一死,兒臣就以清君側的名義先發兵趙國。那呂祿乃無能之輩,又不在國中,料來一戰可克之。”劉恆雄心勃勃地對薄太後道。


    “王兒之言甚合吾心。劉氏江山,當歸我劉氏也!”看著這密函,薄太後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也發出了豪言壯語。


    雄心壯誌要看實力。劉恆要等那呂雉一死,先取趙國,手中有多大的實力?


    高帝在位之時,定下藩國治軍不得超過三萬的祖製。而代國是邊國要防胡虜,不受這規矩所限。十幾年下來,代國人丁翻了一倍。是故代國雖小,而兵馬卻眾。


    烏家舉家從漠北遷入代國,就給代國帶來大批的戰馬。代國八萬軍馬,五萬就是騎兵。而朝廷的中央軍也隻有五萬騎兵。


    老將滕翼能征善戰,兩次全殲來犯胡虜,連匈奴人都不敢輕言南下。有此良將,薄太後母子當然有信心。


    而趙國受劉邦那個祖製所限,雖然人口眾多,卻隻有區區三萬軍馬。在薄太後母子眼中,就是魚腩一個。


    於是薄太後興衝衝召來上將軍滕翼,商量攻取趙國之事。


    那老將軍滕翼年早過七旬,滿頭白發,可是走起路來還是雄赳赳氣昂昂,開弓騎馬樣樣不含糊。


    可是滕翼一聽要攻打趙國,立馬就叫難:“若取代國,必要走井陘天險。那趙王呂祿為防我代軍,早已將舉國兵馬駐紮在土門關。非是為臣不願為大王效死,井陘自古路險,那地方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恐非朝夕之間可下也。”


    一聽這話,那劉恆就說:“不知昔日韓信是如何攻下井陘?”


    滕翼鞠了一躬,對道:“為臣不知。韓大將軍乃百年難遇之奇才,用兵如神。為臣自知不及那韓信。”


    薄太後頷首道:“愛卿先退下去吧。”


    滕翼走後,薄太後一乘鳳輦就來到了韓淮楚的莊上。


    “太後何故駕臨鄙居?”韓淮楚望著那神色匆匆的薄太後笑問道。


    “先生可知呂太後病重乎?”薄太後一開口就問道。


    “齊王劉襄與吾王兒相約,等毒婦一死就興兵鋤滅呂氏奸黨。王兒有意先取趙國,但井陘天險難下。不知先生可有妙計相授?”薄太後問道。


    一聽這話,韓淮楚眼前就飄過那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自己主導的井陘之戰的一幕。


    那是怎樣的一場如履薄冰的戰役!隻要是一步走錯,三萬漢軍就葬身在那綿蔓水波濤之中,萬劫不複。


    就算那呂祿再無能,手下將官再不智,那陳餘師兄的錯誤怎會再犯?


    就像那已故的三師兄李左車說的,隻要趙軍牢牢守住那土門關,然後出奇兵斷代軍的後路。代國縱是有八萬大軍,也將困死在井陘路上。


    韓淮楚定了定神,語氣激昂地說道:“代王絕不可攻趙國也!”


    “為何?”薄太後不解道。


    韓淮楚迴轉身,從那架子上抽下一卷書簡,遞給薄太後。


    “這是什麽?”薄太後愕然問道。


    “這就是井陘之戰的經過。太後且好好看看。奇兵之謂奇兵,在於出其不意,掩其不備。今趙軍有備,此計如何能再用?”韓淮楚很決絕地說道。


    薄太後就在翻看那卷書簡,看得是聚精會神。


    一卷看完,薄太後意猶未盡:“先生這書還有其他麽?”


    韓淮楚指了指那書架:“這裏都是。”


    “先生這些書,薄氏能拿迴宮內好好參詳麽?”薄太後很小心地問道。


    “老朽寫這部書,就是要傳於天下。太後若能代老朽流傳於後世,老朽謝之不及。”韓淮楚鞠了一躬。


    “這書並未命名,不知將取何名?”薄太後又問。


    韓淮楚一拱手:“這書已獻給太後,由太後定奪。”


    “先生寫這部書,是指望沉冤能夠昭雪麽?”薄太後盯著韓淮楚問道


    韓淮楚身軀搖墜起來,痛苦地搖搖頭:“老朽並無什麽沉冤,太後多疑了。”


    那韓信造反已刻在史書上,兩千年來言之鑿鑿。韓信已釘在恥辱柱上,韓淮楚又怎能指望這位薄太後為那高祖劉邦親自定下的韓信一案翻案?


    而他自己,這個真正的韓大將軍,唯有一片丹心,照亮這鮮血寫就的漢家青史。


    能將劉恆扶上帝位,讓追兒之子坐在那龍椅寶座,成為那一代賢君漢文帝,韓淮楚心意已足。


    隻聽那薄太後還在請教。


    “不取趙國,我王兒將能有何所為?”


    “毒婦若死,天下劉氏王侯對那天子之位必有一爭。那趙國何須用兵,代王靜觀其變,不爭而爭才是上策。”韓淮楚開始口吐天機。


    這天機就是那劉恆這個皇帝是陳平挑選出來的。史書記載,呂祿會被朝中大臣們做掉,呂氏一黨將遭滅門之禍。當一群劉氏子孫為那皇帝寶座爭得原形畢露就要白刀子見紅時,陳平選擇那表現得謙讓的代王劉恆,一錘定音。


    史書上寫的事,有時並不是真。當那京城一片腥風血雨之時,韓淮楚會在那時候出現在長安,為那劉恆得到這個帝位不遺餘力。


    經天緯地的韓信說的話,怎會有錯?


    天機裝在韓淮楚這個穿人心中,薄太後如何能理解?但是她對韓淮楚一向是言聽計從,這次也不例外。


    把持漢家江山社稷長達十五年的女強人呂雉終於走了。臨終時以她的平生閱曆對兩位侄兒呂產呂祿留下英明的遺言:“群臣所懼者,唯我也。今我重病,群臣多已設防,殺之不易,徒激其反也,宜先固守,方好徐徐圖之。為今之計,兵權不交,大權不失;兵權若交,萬事皆休。謹記我言,勿為人所製!”


    “以呂產為相國,以呂祿女為皇後。”這是太後留給大臣們的遺詔。


    那仿佛就是在說:“我老太婆雖然死了,這天下還是我呂家的天下。”


    蓋棺定論,女強人執政期間,雖對政治對手是邪惡到底,政績卻是巨大。呂雉在位之時,與民安息,廢除許多繁苛的法令,尤以廢除“三族罪”和“妖言令”為百姓所稱道。


    “高後女主稱製,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是太史公對她的評價。


    呂太後對侄兒的遺言音猶在耳,很快就有反對者跳將出來,要革呂氏一黨的命。


    “興兵!造反!挺進長安!殺盡諸呂!還我劉氏天下”這是齊王劉襄對心腹的豪言壯語。


    那劉襄確實值得人去舍命追隨。高皇帝嫡長孫,二十餘歲的小夥子,生得麵如冠玉,唇若塗脂,濃眉大目,鼻直口方,一看就有“人中龍鳳”的氣概。


    可是呂雉在生前對那劉襄埋下了一著棋,就是那齊國丞相召平。當那劉襄還在齊王宮與心腹們熱血沸騰之際,召平直接帶著士兵操著家夥將齊王宮團團圍住。


    都變成甕中之鱉了,誰革誰的命啊?


    昔日有雞鳴狗盜之徒為孟嚐君排憂解難,今日有魏勃為齊王劉襄解圍。


    魏勃——齊國內史,掌民政,武功了得。


    “齊王敢造反,這是自尋死路。魏勃不才,願為君相之將。君相啊,你站在這裏包圍反賊辛苦了。迴去喝杯茶,休息一下。這裏由魏某代勞。”魏勃騙召平道。


    那召平簡直是個垃圾,這般包圍王宮的事竟能讓別人代勞。聽信魏勃之言,果然就迴府小睡一下去了。


    召平調用軍馬靠的是他手中的虎符。召平任命魏勃為將,就將虎符授給他。


    這兵權一交,召平前腳迴到相府,後腳就發現相府已被魏勃圍得水泄不通。


    大唿上當已經無用。做掉了那召平,魏勃擁立劉襄正式起兵造反。


    可是齊國舉國也隻三萬軍馬,這丁點人馬如何造反?


    又是騙,這一次騙的是那琅琊王劉澤的那三萬軍馬。


    琅琊王劉澤本是跟著高祖打天下的將軍,那三萬軍馬被他訓練得兵強馬壯。


    出使琅琊國的是劉襄的智囊祝午。


    “吾王自覺年輕,又是小輩,少不更事,無作戰經驗。願將齊國軍馬交給大王。請大王來臨淄商討共舉大事。”祝午給劉澤拋出一個誘餌。


    那劉澤也想反,也想做做堂兄劉邦當年坐過的那把龍椅。他絕沒有想到,都是一個戰壕的劉姓王,劉襄竟會黑他。


    “皇帝年少,諸呂當權,劉氏孤弱,寡人若不能救漢,誰能當之。”劉澤聽了祝午的吹捧,有點“天將降大任於是人”的感覺。


    當劉澤樂滋滋地趕到臨淄城時,一隻冰冷的鐐銬銬在了他的手腕。


    這隻是計劃的第一步,第二步是逼劉澤寫下詔書,祝午返迴琅琊國,對琅琊國的臣子說道:“你家大王已經與吾王結盟,封吾為大將軍,率國中兵馬赴齊國與齊軍合兵一處。”


    收攏兩國軍馬共計六萬之後,劉襄直接揮軍殺向那濟川國——濟南。


    那劉太還是個小娃娃還在京城裏,而濟南本是齊國的地盤,人心向著故主。齊國兵馬一到,立即投降。


    劉襄這時便以高皇帝嫡長孫的名義向天下發出了倒呂檄文。以舅父駟鈞為相,以魏勃為將,舉大軍西進,隻向關中而來。


    齊王劉襄的興兵確實是精彩。名義上為了倒呂,其實是奔著那天子之位而來。


    相國呂產在京中聞之大驚,而手下又無能征慣戰之人。就有左丞相審食其隻好薦出老將灌嬰赴潁川剿滅反賊。


    那灌嬰領走了二十萬出京,來個陽奉陰違。就在那滎陽駐兵,不向齊軍進攻。而齊軍畏灌嬰威名,也不敢與戰。


    “莫不是灌嬰與那劉襄私通,要合兵來取關中?”呂產大怒,將舉薦灌嬰的審食其就地免職。


    野戰部隊皆被灌嬰帶走,而京中隻有南北兩軍幾萬人,呂產開始心慌。


    “這些老臣都靠不住。若是灌嬰有西進之意,隻有殺盡朝中老臣與少帝自立。”呂產與呂祿密謀。


    一個呂祿的資深好友——已故老將酈商之子酈寄勸說那呂祿道:“高皇與呂太後共定天下,劉氏立有九王,呂氏立有三王,皆得大臣認可。劉襄舉兵,是為大哥不急為國守籓,而掛上將軍印與相國同留在京城。世人皆以為爾兄弟要篡權奪少帝之位。不如將上將軍印還給太尉,並請相國辭去相位,與大臣結盟,各自返迴自己封地。如此則大臣之疑可釋,劉襄興兵無理,必然罷兵,如此則相安無事。”


    這都是騙呂祿的鬼話。那酈寄就是陳平周勃派了來逛呂祿兵權的。


    呂祿是個膽小怕事之人,聽老朋友酈寄這麽一開導,也就信以為真。


    呂祿糊塗,可是那呂產不糊塗。當呂祿對呂產一說,呂產大怒道:“汝身為上將軍而舍棄兵權,難道要我呂家族滅乎?”


    呂祿被呂產嗬斥一通,也拿不定主意。


    呂祿這麽一猶豫,以陳平周勃為首的京城倒呂集團急眼了。


    虎符騙不過來,有皇帝的聖旨一樣可以拿到兵權。


    “如此早晚二呂必對吾等下手。不如假詔皇帝之令,令太尉接管北軍,攻進宮去。”那陳平聽了酈寄的報告,當機立斷。


    正好有自己人紀信之子襄平侯紀通掌管宮中符節。


    拿著一封偽造的聖旨,一根代表皇帝權威,尖端綁著牛尾的竹竿,周勃帶著一幫家將與那朱虛侯劉章,闖進了北軍的大營。


    “皇上有旨,令太尉接管北軍,護衛未央宮!若有阻攔,則以抗旨論處,格殺勿論!”那劉章紀通持節喝道。


    守衛見是那皇帝符節,不敢阻攔。周勃帶著眾人,一擁而進那中軍帳。


    “我說吧,你兄弟賴在京城不走,皇帝都生氣了。快將虎符交給太尉,連夜趕迴趙國。不然,就要大禍臨頭了。”在那中軍帳內,酈寄對那呂祿規勸道。


    那呂祿還在猶豫,酈寄威脅道:“大哥若不從兄弟之勸,等灌嬰與齊軍殺進京城,你呂家真的要無一活口了。”


    呂祿再無猶豫,解下大將軍印信,交納給周勃,自個上馬迴府。


    周勃奪下兵權,立馬就召集營中將士,宣布對呂黨開刀。


    “今諸呂用事,專權肄橫,欺淩霸世,無父無君。諸公日食漢祿,不可不思報效主恩。然劉、呂之爭,勢若水火,諸呂強盛,漢室傾危。需得眾公明示扶卻,方可共計大事。諸位將士,願為呂氏者請袒右肩,願為劉氏中興者請袒左肩!”


    周勃的鼓動說完,軍中齊刷刷一起捋袖露肩。全部袒露左肩,竟無一露右肩者。


    木訥的周勃笑了。正是人心所向,哪怕這北軍由那呂祿經營多年,到頭來還是無人為他呂家效死。


    正在宣布呂黨罪狀,群情激昂之間,一人闖進大營唿道:“大事不好。呂產得知皇帝傳旨讓呂祿交出兵權,大怒。要領南軍殺進未央宮,先殺聖上,再誅群臣。”這人原來是曹參之子曹窋也。


    周勃將劍拔出,向那未央宮莊嚴地一指:“諸位將士,速速披甲上馬,隨本太尉殺向未央宮,保護聖上,殺盡那呂氏奸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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