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兩個月苦藥的韓淮楚也不能讓安若素肚子有點動靜,楚漢之間的爭霸不會像韓淮楚愛妃的肚子那樣停滯不動。


    歲在金秋,又到了收獲的季節。田裏的莊稼即將長熟,誰在這個時候把地盤占穩,誰才能收割掉地裏的糧食,獲得真正的大利。


    楚漢之間各路人馬開始大打出手,開始一場搶糧與護糧的爭奪戰。那以遊擊戰法著稱的梁王彭越,就是這場搶糧戰的急先鋒。


    彭越此刻已經擁兵十萬,占據穀城,本來由楚將項聲鎮守大梁看住他,守護楚軍糧道。可那英布占據九江狠狠捅了項羽背後一刀。那西楚軍馬換防,由項聲盡起大梁之兵來防備英布。那大梁的守衛,換了一將,便是季布的兄弟季心。


    雖然是親兄弟一同出道鬧革命,那季布被項羽封為後將軍位列五虎上將,季心卻一直不被項羽看好未得重用,原來是他性格太老實,打起仗來一板一眼不懂欺詐。以項羽的眼光看來,季心隻配戰場廝殺,不能單獨統兵。


    也是西楚眾將將星隕落,各條戰線都需要人才,項羽無將可派,這一次終於把季心推向一線。季心被項羽拜為中司馬鎮守睢陽,麾下也是不多不少十萬軍馬。


    不是說項羽正在廣武山與劉邦對峙嗎,哪裏變出十萬軍馬給那季心?


    西楚軍這半年來看似增兵不少,其實是在耗家底,連老頭小孩也在征兵之列。西楚九郡而今也像漢國一般,丁男稀少十室九空。西楚軍不計質量地增兵,戰鬥力也就直線下降。


    卻說彭越得知換了一個對手,大喜,率領十萬軍馬殺出穀城。一路之上勢不可擋,連下燕郭、外黃十數城。兵至陳留地界,便有楚將季心引大軍來迎。


    那彭越是個老江湖,怎會與季心硬拚?自個詐作不敵撒腿就跑,一跑就是五座城池。那季心殺得興起,一路窮追。迴頭一看,睢陽已失,卻是被梁相國欒布抄了他老家。再扭頭一看,彭越居然也不逃跑了,率領大軍正麵掩殺過來。


    這支楚軍以新兵居多,心理承受能力絕對比不上項羽自帶的兵,一見梁軍前後夾擊,軍心大亂,被那彭越殺得潰不成軍。季心仗著勇武殺出重圍,竟然隻落得百騎相隨。他第一次統兵就落得如此慘敗,不仰天長歎道:“項王失勢,敗局已定,我等不知身歸何處。”無顏去見項羽,單騎投吳中老家而去。


    彭越一戰殲滅楚軍十萬,聲名大噪,收得楚軍降卒無數,勢力更加膨脹。


    卻說這一日韓淮楚在臨淄,突然接到劉邦告急書信,催促他起兵滅楚。


    韓淮楚此時已有兵馬二十五萬。但秋糧尚未收割完畢軍中隻有夏季收割的一點夏糧。他原來計劃是在明年夏天等劉邦與項羽簽訂合約之後再給項羽致命一擊,怎麽著也不會在今秋伐楚。


    但以曹參為首的一幹豐沛老將卻急不可耐,奏請韓淮楚出兵。


    “漢王大哥在廣武山與楚軍對峙已久,請大王出兵,想必是事急也。現大軍已操練純熟。大王須念拜帥裂土之恩,增兵相助。”曹參在大殿高聲唿籲。


    “滅楚還要等劉邦與項羽簽訂那份合約再說。現在先敲掉項羽幾個爪牙占他一些城池,聲援一下劉邦還是可以。”韓淮楚便同意下來。


    於是頒下旨令,命上將軍灌嬰領十萬軍從西路攻打薛郡桓楚,聲援劉邦。自提十萬軍馬,率左將軍傅寬,右將軍利蒼從南路擊季布於東海郡,聲援淮南英布。留丞相曹參監國。其餘眾將,分撥停當。


    一向扮演打通關角色的韓淮楚,這一次麾下兵多將廣陣容齊整,再也不用像以往那般如履薄冰。


    隻看那騎兵,便已達到一萬六千名,西南兩路大軍各分八千。這也是韓淮楚大力開拓鹽場,以鹽巴同匈奴馬販交易的結出的碩果。


    “大王真的要助漢伐楚麽?”齊宮內安若素一聽韓淮楚將要伐楚,很冷淡地說道。


    “漢王下旨催促,主上有命,焉能不從。”韓淮楚說道。


    安若素突然冷笑一聲:“主上!大王便這麽在意漢王這個主上麽?”


    韓淮楚吃了一驚,問道:“愛妃何出此言?”


    “今大王麾下有雄兵二十餘萬,戰將過百員,齊國人心盡歸大王。漢王無能之輩,便是叛漢自立又能奈大王何?以大王之才,難道隻滿足於做一個齊王,不思問鼎神器麽?”安若素看著韓淮楚,很認真地說道。


    這可是大大的反言!韓淮楚聞言,簡直是大跌眼鏡。


    原來以為自己這老婆會滿足於做一個諸侯王的妃子,哪裏想到她還真是有想法,居然想當皇後!看來她絕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思想單純。


    這反言隻能在夫妻間說說而已,絕不能傳到第三者耳中,韓淮楚看看左右無人,把臉板了起來,厲聲道:“漢王有大恩於寡人,寡人絕不會背他。今日之言,隻當寡人未曾聽過。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再要休提。”


    “我看大王的魄力,還不如若素一個婦人也。不就是拜將之恩嗎?漢王馭人之術耳。對於成大事者,不值一提。”安若素譏諷道。


    連安若素都看出劉邦拜自己為帥不過是馭人之術不值一提,連安若素都想到要反那劉邦,偏偏自己這個穿人不敢破壞曆史進程絲毫。韓淮楚聞言隻是汗顏。


    次日典軍出發,西南兩路大軍各自迤邐上路。


    剛出臨淄,便有前哨來報,道路上有人立了一塊大石碑,碑上刻字,寫道:齊王韓信之墓。


    “是誰這般大膽!大王活得好好的,誰敢立碑詛咒大王!”圍在韓淮楚身邊的眾將氣憤填膺地說道。


    “許是楚國奸細立下此碑,妖言惑眾,咒我軍兵敗亂我軍心。”左將軍傅寬想當然地說道。


    “真的有楚國奸細嗎?靠耍這種手段來亂我軍心豈不如兒戲也。休要管他,砸毀那碑,大軍繼續前行。”韓淮楚笑對眾將說道。


    大軍將宿一晚,次日清晨上路。又有人來報,道路上樹旁發現懸掛著一套壽衣,衣背上繡字,寫的依然是齊王韓信。


    韓淮楚再有涵養,那無名業火也直竄直竄。


    “寡人料那賊子並不會就此罷手,明日還要在路上弄神弄鬼。不如早派人埋伏在前方路上,將那廝拿下,看看究竟是何人!”韓淮楚叫來健將呂勝,如此吩咐一番。


    當晚宿營,果然又有人弄神弄鬼。這一次不立碑,不掛壽衣,竟然抬了一口棺材擺在路上。被那健將呂勝逮個正著,壓進韓淮楚的大帳。


    “大王,賊子擒下了!”那呂勝興衝衝地前來稟報,身後跟著幾個漢子,皆五花大綁。


    “二師兄,居然是你!”韓淮楚望著那漢子中的一人,大為愕然。


    “師弟這齊王做得好威風啊!竟然把蒯某當做犯人押來。”蒯通語帶譏誚地說道。


    “這是新入營的呂勝呂將軍,不識得二師兄,該是誤會了。”韓淮楚笑著解釋,連忙起身來為蒯通鬆綁。


    “原來是蒯通蒯軍師。小將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呂勝忙過來賠禮。


    蒯通搖了搖被繩索綁得僵硬的胳膊,翹起大拇指讚一聲:“師弟好忠義也!為報漢王拜帥之恩,不惜肝腦塗地。此番為那漢室江山,又要甘冒矢石沙場陷陣。”


    蒯通的心思韓淮楚如何不知?說說反話發泄一下他的鬱悶而已。他料蒯通必有話說,對身邊眾人說道:“寡人與蒯師兄久未蒙麵,諸位請退。”


    待眾人退後,韓淮楚開口道:“二師兄好手段也,一封奏疏讓師弟我做上齊王,卻隱身不見。叫韓信難辭自請為王之咎。”


    蒯通嗬嗬一笑,很放曠地說道:“做個小小藩王何足道哉?師弟若聽我之言,便是擁有四海君臨天下又有何難。”


    “這蒯通果然又想勸我造劉邦的反。”韓淮楚搖頭道:“君臨天下者非天子莫屬。師弟受漢王之封須盡人臣之道,如何敢有非分之想?”


    “若是師弟有做天子之相,卻不思進取,豈不是古人所雲,天與不取反受其咎?”蒯通說道。


    “師兄莫非看錯了,師弟我哪來天子之相?”韓淮楚笑道。


    “錯不了!”蒯通很肯定地說道:“師弟你印堂之間紫氣越來越旺,主大富大貴之相。正是鴻運當頭,貴不可言。”


    “這蒯通真的是搞錯了,竟把我練功結出的紫氣當成了天子之相。看來師傅鬼穀懸策相人之術他還沒學到家。”


    韓淮楚笑道:“我已經裂土封王位極人臣,大富大貴已得。不敢再作他想。”


    蒯通深施一禮,疾唿道:“師弟且聽吾一言!當今天下,劉項二雄懸命於師弟一人。師弟助漢則漢勝,為楚則楚勝。然而依蒯某看來,莫若自立為王兩不相助,三分鼎峙,靜待時機。如師弟之才,甲兵之盛,據海岱,並燕趙,得機則西向吞楚滅漢,為民請命,何人不服,何國不從?將來宰割天下,分封諸侯。諸侯俱懷德畏威,相率朝齊,豈不是霸業宏圖麽?似師弟今日出兵伐楚,隻為漢王衝陷沙場,卻不知為自己打算,竊為師弟不取也。蒯某聞天與不取,反致受咎,時至不行,反致受殃,願師弟熟思之!”


    熟思是不必了,韓淮楚早已想得透徹,依然笑道:“漢王待我甚厚,怎可向利而背恩乎?”


    蒯通嗤笑一聲:“婦人之仁!從前常山王張耳,與那成安君陳餘,約為刎頸交,後來為各自利益,卻反目成仇不惜兵戈相見。陳餘逐張耳於河南,張耳誅陳餘於泜水,頭足異處。師弟自思與漢王之交情,能如張耳陳餘否。古人雲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狡兔死走狗烹,此乃至理名言。師弟涉西河,虜魏豹,擒夏說,下井陘,誅成安君之罪以令於趙,脅燕定齊。濰水一戰,斬殺楚人之兵二十萬眾。功勞之大,今古無人能及。卻是功高震主,岌岌可危也。若想全忠見好漢王,隻恐夷族之禍不遠也。蒯某為師弟打下棺柩立下碑石購下壽衣,身後之事先為師弟備下!”


    太精辟了!連夷族之禍都已料到。韓淮楚聽得蒯通一席話簡直佩服得不行。


    他還是搖頭道:“師兄多慮了。漢王仁義之主,豈會加害於我?”


    蒯通見韓淮楚還是不為所動,長歎一聲道:“夫聽者事之候也,計者事之機也,聽過計失而能久安者,鮮矣。聽不失一二者,不可亂以言;計不失本末者,不可紛以辭。夫隨廝養之役者,失萬乘之權;守儋石之祿者,闕卿相之位。故知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審豪氂之小計,遺天下之大數,智誠知之,決弗敢行者,百事之禍也。故曰‘猛虎之猶豫,不若蜂蠆之致螫;騏驥之跼躅,不如駑馬之安步;孟賁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雖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聾之指麾也。此言貴能行之。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乎時,不再來。原師弟詳察之。”


    韓淮楚依然笑嘻嘻道:“師弟我自有分寸。今我軍伐楚,師弟可願再助我一臂之力?”


    蒯通狠狠看了韓淮楚一眼,搖頭而去。


    蒯通剛離營,便有一群將佐進來。


    “蒯軍師呢?”“軍師前日不告而去,卻是何因?久未見蒯軍師,莫非他知大王伐楚,特來助戰?”眾將七嘴八舌問道。


    “軍師走了。”韓淮楚很簡單地說道。


    “軍師既來,為何又走了?”“聽說軍師為大王立下碑石懸掛壽衣,還擺了一副棺材於路上。大王與軍師並肩作戰一起出生入死,又有同門之誼,為何軍師要做這些事情詛咒大王?”眾將不解問道。


    “軍師瘋了,再不能同寡人一道馳騁沙場。”韓淮楚淡淡地說道。


    那蒯通今日對韓淮楚說了這番話演出這多故事,知道必為劉邦所知。算到他日必為劉邦問罪,果然如韓淮楚所說裝瘋賣傻混跡市井之間。


    但最後劉邦還是把他擒住,問他這事。


    在劉邦麵前,裝瘋賣傻絕對是過不去。那蒯通也不裝了,大放狂言道:“草民確曾教韓信謀反。然吾師弟不用草民之計,故有今日殺生之禍。若是他用草民之計,陛下安有今日?”


    劉邦大怒,立馬讓人抬了一隻大鑊上殿,叫那蒯通享受一下酈食其的待遇——烹殺。


    蒯通這個時候終於害怕,大聲鳴冤。劉邦咬牙切齒道:“你教韓信謀反便是死罪,何冤之有?”


    蒯通好口才,到底不愧為縱橫家的第二大弟子,辯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高材疾足,方能先得。此時有甚麽君臣名義,箝製人心。草民聞蹠犬可使吠堯,堯豈不仁?犬但知為主,非主即吠。草民當時亦唯知韓信,不知陛下,就是今日海內粗平,亦未嚐無暗地懷謀,欲為陛下所為。試問陛下能一一盡烹否?人不盡烹,獨烹一人,草民所以要唿冤了!”


    蒯通將自己比喻成一隻狗,也真是糟蹋自己。劉邦聽得哈哈一笑,也就饒而不殺。


    宋邵雍有詩道:韓信事劉原不叛,蕭何惑漢竟生疑。當初若聽蒯通語,高祖功名未可知。宋劉克莊亦有詩道:酈生方橫死,蒯徹亦陽狂。設不逢劉季,同趨一鼎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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