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趙國大將軍陳餘正在擂鼓助威,又見趙軍“嘩啦”一下一往迴跑,急叫:“究竟是怎麽迴事?”那逃跑的趙軍倉惶迴報:“程黑將軍為國捐軀了!”


    那陳餘一聽,哇地就噴出一口鮮血在那大鼓之上,眼前一黑,頓時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餘悠悠醒來,已到黃昏時分。


    那陳餘一有知覺立時便問:“我軍又折損了多少弟兄?”左右告道:“幸奈旗手指引得快,沒有被漢軍追殺多少,隻折損了五千人馬。”陳餘又問:“漢軍折損了多少?”左右答道:“不足五百。”


    陳餘聞言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算是這一次沒有昏倒。


    十比一的比例,連折三員大將,前前後後死了一萬精銳,這是打的一場什麽糊塗仗!自陳餘跟隨那武臣起事以來,從來沒有這樣窩囊過。


    那怪陣透著妖氣,誰攻誰翹翹。連翹三個猛將,原來吵吵嚷嚷要殺盡漢狗的趙軍將佐此番都不吵了,生恐一吵就派你上陣。


    便有趙將諫道:“漢軍雖背水結陣,但占了地利之優,那陣又十分古怪,我軍大盾皆無,在此與漢軍決戰不利。不如退往土門關,據險以守。”


    陳餘沉吟良久,心有不甘道:“也隻得如此。待大軍造炊之後,這便迴關。”


    於是傳話,讓士卒造炊。


    夜幕垂下,隻見那趙軍陣中篝火一片,如同繁星點點鋪撒在這片古老的戰場。炊煙嫋繞,飄來濃鬱的飯香。


    卻說那趙軍兩個時辰沒有來攻陣,韓淮楚覺得好生不安,到自家陣前瞭望。


    隻見趙軍正在把那些輜重搬運上戰車,貌似有退兵之意。


    “趙軍若是退迴土門關,那可就壞了我全盤大計!”韓淮楚心中一噤。


    你想拖著人家玩,人家不陪你玩,又有什麽辦法?


    韓淮楚思索一陣,喚道:“共德侯何在?”那傅寬聽見韓淮楚叫喚,急從後麵出來。韓淮楚吩咐道:“你去趙軍陣中,如此如此——”


    這一廂那趙軍主帥陳餘吐血兩次,有夥頭軍送來一碗燕窩粥為他進補。


    忽有軍士來報,漢軍陣中有一騎馳來,不知為何。問是不是要放箭射殺。


    陳餘道:“單人獨騎,怕他怎的。定是吾師弟派出的使者。且容他過來,看他有何話說。”


    那傅寬見了陳餘,大刺刺行了一禮,說道:“末將奉我家大將軍之命,說與師兄多久未嚐謀麵,念及同門之誼,請成安君共下一盤象棋。”


    現在兩軍交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誰還有閑心下什麽棋?陳餘知道韓淮楚必有弦外之意,故意說道:“你家大將軍武功高強,本帥如何敢近他身去被他挾持。不知這棋是在你陣中下,還是在我陣中下?”傅寬笑道:“陣中下棋如何能使得。就讓士卒傳譜便是。”


    陳餘還是不動聲色,問道:“不知這棋如何個下法?可有彩頭?”傅寬把頭一昂,說道:“我家大將軍棋藝高超,知成安君不是對手,願讓一馬一炮。若是輸了,我漢軍這便退迴榆關。若是僥幸得勝,請成安君退出土門讓我軍駐兵。”


    那陳餘聞言大笑道:“爾漢狗侵我國土殺掠我趙國軍民,就算把你們挫骨揚灰亦不解恨。如今背水而戰想退迴榆關都是不能,卻妄想占我土門,豈有這個道理?這棋不下也罷。汝這廝迴去陣中,告訴吾師弟,今日在此地不分出個勝負,本帥絕不罷手!”


    師兄弟這棋下不成,那傅寬上馬而去。


    趙軍眾將齊問:“大帥先頭要退兵,方才為何又說要在此分個勝負?”


    陳餘“嗨”了一聲:說道:“吾師弟哪是要與本帥下棋?戰場如棋,這是借下棋來譏本帥吃他敗仗也。”


    吃了敗仗隻怪自己兵法沒有學好,還有什麽好想。眾將便問:“此地作戰於我大軍不利,如何能勝得漢狗?”


    陳餘冷笑一聲:“諸君且稍安勿躁。漢狗雖一時得意,本帥方才想出一策,叫那漢狗個個將死無葬身之地。”眾將奇問:“大帥有何妙計破敵?”陳餘笑道:“本帥隻須調撥戰船至那上遊娘子關,預計明日黃昏可以趕到。隻要那戰船一到,憑漢軍那些木筏如何是我水師敵手?我們來個前後夾擊,漢軍焉能不敗?”


    若是趙軍戰船趕到這裏,先摧毀河麵上漢軍的木筏,再從水上隔遠了一波亂箭,背靠綿蔓水的漢軍就隻有挨打不能還手的份了。


    眾將聞言精神一振,齊稱高明。


    隻聽陳餘說道:“傳本帥軍令,令那戚奉領兩萬精兵,帶兩百麵櫓盾,火速趕來此地。隻待戰船一到,就全殲漢軍。


    於是陳餘改變主意,那趙軍就地駐紮,既不攻也不退,與漢軍玩起熬時間來了。


    卻說那傅寬迴到漢軍正中,將事情經過對韓淮楚一說,韓淮楚笑道:“陳餘師兄太過心高氣傲,多年還是這副脾氣。今日這脾氣,卻要將他趙國葬送也。”


    傅寬又道:“末將見那成安君,隻見他麵色慘白,便是坐著也要人扶持,案上放了一碗燕窩粥,疑他有重病在身。


    韓淮楚聞言一愣,呆立良久,長歎道:“吾縱橫家師兄弟,又有一人要喪在本帥手中矣。”


    師兄弟兵戎相見,以命相搏。戰死者飲恨魂歸天國,戰勝者沙場揚威。無情的戰場,就是這般冷酷。


    趙軍在熬時間,想打漢軍一個夾心餅幹;漢軍同樣在熬時間,想抄趙軍的老家。各有各的算計,為的都是一口將對手吞吃。


    夜色降臨,趙軍想簽一個陣前停戰協議讓將士輪番睡覺,可漢軍這邊不肯答應。


    漢軍從昨夜亥時傳餐,今夜子時渡河,又與趙軍激戰數場,一直未得睡眠,難道精力比趙軍還旺盛嗎?明日若是蒯通的奇兵得手,還有殲滅趙軍的大戰。如休整得不好,一個個疲憊不堪,如何去戰場玩命?


    漢軍這邊都在輪番睡覺,卻不會讓對手好好睡覺。讓你疲憊不堪,而我養足了精神體力恢複,明天再好好收拾你丫的。


    漢軍采取了騷擾戰術,讓就地躺下睡覺的趙軍是徹夜不寧,一刻也別想合眼。


    騷擾也是一門學問,既能讓人家打不著你,又要你能打著人家。趙軍有十餘萬大軍,你要去騷擾人家,可別把自己給做掉了?


    現在趙軍想做掉那些來騷擾的漢軍也是不能,原因還是漢軍那些不畏利箭的藤甲兵。


    那些藤甲兵扛著弩機不時從山道上唿嘯而至衝到趙軍陣地前緣,一到勁弩的射程之內就放跳下馬亂放一波弩箭。趙軍吃虧在櫓盾稀少,一波箭下去必有死傷。藤甲兵不怕你射箭,要對付這些藤甲兵也隻有用騎兵來驅趕。待到怒氣衝衝的趙軍騎兵從陣中馳出,那些藤甲兵跨上馬就往迴跑。趙軍騎兵也不敢追上去喂漢軍的利箭,隻好撤兵了事。等到一輪騷擾剛剛結束想合一下眼小眯一陣,漢軍的下一輪騷擾又開始上演。


    像這樣一幕的鏡頭一晚上隻要發生一起,那趙軍將士就得提心吊膽時刻防著漢軍來偷襲喂了冷箭。何況是一晚上發生了七八次?


    要問漢軍的藤甲兵精力為什麽這麽旺盛?他們不必休息嗎?這個很簡單,脫下藤甲來換一批人上就行了。


    結果一晚上趙軍被弄得神經兮兮,個個臉上長了眼袋精神懨懨的。而漢軍卻神完氣足站起來又是好漢一條。


    那趙軍主帥陳餘吐血兩次,若是能休整一下也好,偏偏漢軍如此可惡不讓他有絲毫安寧。陳餘經夜咯血不停,隻靠著一股信念在強撐——明日戰船一到,漢軍就玩完。


    他的對手,漢軍主帥韓淮楚也是一宿未眠,隻因被蒯通帶走的信鴿還沒有飛迴。


    這信鴿不迴來,就不知道漢軍的奇兵走到那抱犢寨沒有,也不知道趙軍大營的軍馬是否已經調出。心中記掛著這關係戰場勝負的關鍵,在這個節骨眼上,韓淮楚哪裏能夠睡得著。


    藤甲兵的騷擾還在繼續。水聲濤濤,河灘上一堆篝火旁邊,韓淮楚正在與一群輪值的漢軍將士大擺龍門陣,講的是那英雄輩出的三國時代。


    韓淮楚總是這般,在閑暇時候給將士們將一些古今戰場上的戰例,啟發大家的思維。


    他的身邊圍滿了人,有將軍也有士兵,正饒有興趣地聽著他抑揚頓挫地講那魏蜀大戰的經過。


    韓淮楚還是以某朝某代開頭,說道:“話說那曹阿瞞派出大將徐晃過漢水而來要來擊蜀,擺下背水一陣,對副將言道:‘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並派出軍馬來蜀營挑戰。哪知蜀軍大將黃忠趙雲並不為之所動,從早晨到晚上任那徐晃如何叫罵,一直按兵不動。待到那魏軍罵得口也幹人也困馬也乏。正要向迴撤退之時,黃忠趙雲各領一軍從兩翼突然殺出,左右夾擊,魏軍大敗,士卒被擠入漢水,死亡無數。”


    “這一日,又是那蜀國丞相諸葛孔明兵出岐山伐魏,派那參軍馬謖鎮守街亭。那馬謖戰前立下軍令狀,雲若失街亭乞斬全家。不料到了街亭,那馬謖欲屯兵山上不在當道下寨。那山乃是兵書所說絕地,隻要魏軍斷其汲水之道,蜀軍隻有困死。有人諫那馬謖,馬謖卻說置之死地而後生,若魏軍斷我水道,士卒自會死戰,足能以一當百。過後魏國大軍殺至,果然就斷了蜀軍水道。山中無水,軍不得飲,寨中大亂。為魏軍一舉擊潰,奪了街亭。”


    他這兩個故事一講完,周圍鴉雀無聲。眾將士都在沉思。


    小鬼頭利豨也沒睡,眨著小眼睛問道:“那徐晃也是像我軍擺下背水陣,為何會遭慘敗?”


    韓淮楚笑道:“軍陷絕地,若是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蜀軍避其銳氣不與予戰,待魏軍懈怠再行攻擊,那魏軍身後有浮橋,還有魏國大軍隔河壓陣,有退路就不肯拚命,魏軍焉有不敗之理。”


    利蒼問道:“那馬謖也是將軍馬布在絕地,為何蜀軍不能拚死一戰?”


    韓淮楚解釋道:“兵陷絕地必要有望,或是有援軍趕到,或是有奇計破敵。那蜀軍既無援兵又不能克敵製勝,久困之下軍心自然就亂了。”


    將士們聞言貌似茅塞頓開,笑道:“原來大將軍布下這背水陣,就是逼咱們拚命。而軍師他們的奇兵就是破敵之策。”


    韓淮楚作總結性的發言,笑道:“兵法是死教條,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說完之後,轉過頭悠悠望著那東麵天空,喃喃自語:“不知軍師他們,現在到了哪裏?”


    卯時時分,晨曦透過那高山斜射而下,新的一天悄悄地來臨。


    一隻白色的羽鴿,帶著漢軍的希望,從天邊破空而來。漢軍將士仰望著這羽鴿,發出一陣激動地歡唿聲。


    那羽鴿撲棱棱飛到韓淮楚肩膀上。韓淮楚取下綁在它腿上的薄絹,展開一看,喜憂參半。


    喜的是蒯通他們一路披荊斬棘,終於按期到了那抱犢寨。憂的是經偵查鎮守土門關的軍馬雖然調出了若幹軍馬,但營內的趙兵還是很多。


    那蒯通在信中寫到,隊伍到了那抱犢寨後,埋伏在山中,派人爬上高處居高臨下觀察,趙軍的營盤內,約有三百麵小旗,大旗數十麵。


    要點軍馬人數,看小旗便是。一個百將設一麵小旗,三百麵小旗就是三萬趙軍。就算灌水,至少也有接近兩萬人駐紮在那土門關。而韓淮楚與蒯通的約定是等關內隻剩下一萬軍馬再開打。


    以五千精銳漢軍,若是在對等的條件下,吞掉二萬那戰力疲軟的趙軍或許有可能。但如今難的是趙軍有個大營可以拒守。漢軍若是強攻,還沒攻進那營盤,估計被趙軍一陣亂箭射來,已經折損了一半。


    故而那蒯通舉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用信鴿傳來書信,征詢一下韓淮楚的意見。


    韓淮楚拿著這信,同樣也是舉棋不定,隻把那些寫什麽“二千奇兵奪了趙軍營寨”的文人騷客在心中統統詛咒了一千遍。


    用下棋讓子刺激那陳餘沒有退兵,估計中的土門關軍馬也如願而來。可是那陳餘依然留住了最後底線,並沒有傾巢而出。


    同樣是縱橫家弟子的師兄蒯通也犯難,可見那營寨並不容易攻打。事關漢軍將士的生命與整個戰局的勝負,絕不能草率作出決定。


    正在這時,那陣前瞭望的哨兵來報,趙軍又有軍馬增來。


    隨著土門關軍馬的趕到,那趙軍的隊伍是越來越龐大。十餘萬趙軍,從上往下一看,烏壓壓有一股令人暈眩的感覺。


    新加盟的趙軍不似被漢軍騷擾戰術折騰了一夜的那些弟兄,走了一夜的山路還處在興奮狀態。個個看上去生龍活虎。


    那趙將戚奉又把趙軍最後一批櫓盾帶來,一共有兩百麵,就立在那陣勢前麵,防止漢軍的藤甲兵來放冷箭。


    按理說這支生力軍一到,現在太陽也出來了,趙軍就該發動下一波攻勢。可隻見那趙軍一個個東倒西歪,就靠著新來的弟兄替他們把風,躺在地上唿唿大睡,一點也沒有要打大仗的跡象。


    “沒有道理!陳餘師兄究竟在等待什麽?”韓淮楚一念頓生。


    韓淮楚也沒有長一個神仙腦袋,陳餘在想什麽他也猜不到。可是從趙軍那悠閑的樣子,他隱隱約約猜出來,他的陳餘師兄又要祭出殺招。


    “戰場上機會稍縱即逝,必須在趙軍出殺招之前拿下土門關!”韓淮楚斷然做出決定,拿出朱筆,在一張白絹上寫下八字:先攻萆山,以虎驅羊。


    萆山趙營幾乎是個空寨,寨裏為數不多的趙兵就是那羔羊。猛虎下山一般的漢軍奇兵跟著這群羔羊一路追殺,把他們攆到土門關轅門前做擋箭牌。


    這一招在臨沂一戰韓淮楚就曾經用過,驅趕著一批秦軍俘虜奪了那秦將蒙起的大營。


    以師兄蒯通的素質,一定能看懂這八個字的含義。如何去用,就看蒯通的本事。


    那羽鴿帶著韓淮楚的八字軍令與這裏兩萬餘漢軍將士的殷切希望,又向著抱犢寨飛去。韓淮楚望著那白鴿在天空逐漸消失的身影,心中那如履薄冰的感覺愈發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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